公子曰褚+外传——千宴白
千宴白  发于:201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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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棋子鱼龙混杂,自是危机重重。棋子两边扒开,露出一条缝隙,甚好。

褚一丹苦笑。

【瑞晋·皇城】

楚府接到大婚御旨,是在己丑年五月初五。

礼部事事都已做全,颁旨的都知前脚刚走,后脚皇后的聘礼便已到了。按大褚礼节之说,无论寻常百姓还是王公贵族,但凡下了聘都要回聘礼的。老楚丞相未发一言,便揣了藏在楚府已十余年的大褚兵符,进宫献了圣上。

楚朝璃得了后位,光宗耀祖的也定是本家。楚家嫡亲纷纷被封入朝做官,那年轻一辈更是年少意气风发,道了许多老臣不敢说出口的话。这不,大婚礼毕不过数月,楚家一年轻小辈便直言上谏,一纸令状告当朝摄政大臣公瑾繁。

民间有俗谚道一面花鼓敲不响,有了楚氏在背后支撑,状告公瑾丞的谏书犹如汹涌波涛般向御案上涌来。褚一丹差人打探多日未上朝的公瑾繁几日的状况,却被告知日日在府中把酒欢歌,并无异样。

这日,晋山另一头柳桃亭外,却出现了两名年轻男子的身影。若有朝中人路过,定会大惊,眼前对峙两人,不是凤仪天下的楚后楚朝璃与南王朱彦云两人,又会是谁?

“楚皇后身份尊贵,还是早早回宫罢。”朱彦云轻笑,没有直视楚朝璃的眼睛。

“彦云……我……”楚朝璃似还有话要说,见朱彦云欲上马,竟一把拉住他的后衣衫,不肯放手。

朱彦云冷笑一声,却反手扣住楚朝璃的手,终是定睛望向他——

“最后一次,你可愿随我走?”

“我……”楚朝璃声线有些颤抖,却还是摇了摇头,蓦地落下泪来。

朱彦云见此状,突然松开楚朝璃的手,仰天长笑起来。那笑声在山谷间震震作响,惊飞了树梢的丛丛飞鸟。

终是一跃上马,狂奔而去。

“总有一天,楚朝璃——”

但楚朝璃却没听见他的后半句话。

大褚一朝有绝代才子月麒如九龙壁上题词曰:

排车贯鱼逦迤,

神武外、降辇临朝,谒君强作欢忭。

奉钦点、留牌侍驾,今生故邑不能见。

望琼楼仙阙,难平梨雨潸泫。

宴饯承欢,枫宸得幸,昼长春宵短。

凤头履、露湿瑶阶,惊滑流苏乱颤。

翊坤宫、雕檐庑殿,重阍锁、妾身谁念。

幸蒙君,纡贵垂怜,情弥闺幔。

泽霖恩被,席衽专欢,惹椒房衔怨。

龙裔结、徒婴祸患,麋麝难消,魇胜频传,鹤顶尤晏。

柔谦淑婉,维勤慎行,怎能敌妒波仇盼,入彀时,锦褥落红绽。

娇妆涕掩,啼血百啭宫鹃,圣宠夙夜难劝。

噙泪暗勉,武瞾何能,委贽赢龙眷。

誓雪恨,妃嫔蛇蝎,髻没黄栌,亸凤孤鸾,褫封夺苑。

光前裕后,绵延皇嗣,终谋得玉册金典,鬓含霜,朝凤簪云钿。

梦回故日宫嫱,哀切凄迷,噬心啮腕。

第三十卷

【瑞晋·公瑾府】

公瑾府总管如热锅上的煎饺,使劲踢了踢花坛中的尘土,方才来到公瑾繁身前跪下,却见公瑾繁舒适地倚在太师椅上,双眼轻合,口中还哼着江南的小调。

公瑾繁身前的石桌之上,摊开着一纸明黄色的围捕令。

“大人,奴才在城外置办了一处隐蔽些的地产,大人快随我——”

公瑾繁一怔,挥手执意让他闭嘴。那总管却也乖乖的闭上了嘴,眼中却是满满的担忧。公瑾繁已被御林军软禁在府中长达半月,皇上一直未把事情做绝,倒是今日,却下了围捕的旨意,将公瑾繁闭上了绝路。

“是福是祸,逃不过的,”公瑾繁又侧了个身,“阿福,你遣了府上的众奴,收收包袱,回乡了罢。”

阿福一时红了眼眶,正欲上前说什么,却听见那门外传来咚咚的击打声,只是须臾功夫,府门大敞,御林军依次入门。

御林军新上任的军头是个名叫陶丁的年轻人,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陶丁本不是朝中旧部,自然不惧怕公瑾丞的权势。

“公瑾大人,皇上有旨,请大人您去天牢住上几天。”陶丁抱拳道。

公瑾繁轻轻一笑,却听得总管一阵心悸,他将恳求的眼神投向公瑾繁,公瑾繁却故意转过头去,不作理会。

“陛下还有何旨意,一并说来罢……”公瑾繁叹道。

“陛下有令,查封丞相府,府中财物尽数充国库。”陶丁冷静作答。

公瑾繁点了点头,拍了拍总管的右肩,任那御林军为自己上了镣铐,随着众人向府外停留的囚车走去。

“大人——”总管凄厉喊道,“大人,这一趟,便是死路一条啊——”

公瑾繁停住步子。

“阿福,”他眼睛微涩,“待东厢的那位贵客起身,你替我告诉他,别再蹭吃蹭喝的了,自行离去罢……”

阿福看着御林军簇拥着囚车浩浩荡荡地向远处驶去,自家大人的身影依旧亭亭玉立在其中,那身雪白色长衫,永不褪色。

他擦了擦眼角的残泪,大步向东厢房奔去。王均王公子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定有法子救出大人……

唯独未想到一把推开房门,已是人去楼空。

“呵呵,呵呵——”阿福癫狂笑道,“世亡吾公子,老天也实在是瞎了眼!”

【六部.司安卜】

不过一夜,皇上判了权臣公瑾繁立斩决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乃至整个中原的大街小巷。

此消息一出,京城百姓竟是闹的最起兴。公瑾丞自少帝继位便摄政至此,视皇权为无物,独揽大权,权倾天下,早已是天下人气愤填膺之始。

如今皇上终于打破了这公瑾繁的一盘繁杂之棋,除了他的羽翼,岂不是天下大喜之事?

殊不知这众说纷纭之际,褚一丹却是整日无事,与乔御清频频微服出入于民间街坊,听些小道消息,这立斩决下了长达半月,朝中却波澜不惊,倒令百姓等的有些心焦。

又道这公瑾丞在狱中死牢之内,每日淡茶粗饭,写些闲散小诗,倒还过的乐怡逍遥。

乙丑年九月初八,朝廷终是下了斩杀令,次日斩之。

公瑾繁听罢自己的大限将至,却只是了然一笑,闭目养神去了。夜过三更,终是迎来了两名黑衣人。

当其中一人解开脸上的黑纱,却见公瑾繁瞳中的欢欣之色淡淡散去,他心中自嘲,日日以为是那人,却依旧是自己犹自多情……·

“公瑾繁,此夜丞相已赐鸠酒而死,你随御清速速离去罢。”褚一丹皱眉开口,这公瑾繁在死牢中多日,似是未进过食,身材修长却更显瘦削。

公瑾繁见乔御清也将面纱取下,露出一张英姿勃发的来,正如那日武试时与郑贤吟过招般,眼中流光却不似寻常。

公瑾繁知是这乔御清痴于眼前的少年皇帝,而褚一丹,又何不钟情于他呢。

“皇上,你这步步为棋,走得可真险。”公瑾繁轻笑,他从未告诉过褚一丹自己曾经对褚承泫的一番痴恋,乃至他成了那逼宫的险计,又背上着佞臣之名,令天下人所不齿。可看着褚一丹一副了然模样,仿佛看透了一切,这些有情之人,心眼真真有许多。

当初乔御清从牢中劫出秦烟时,便因怀中抱了他人而自寻烦恼,如今见褚一丹一双眼睛笑得微微上挑,自是万般信任自己。便携了公瑾繁,悄无声息地出了天牢重门。

被风中的泥沙模糊了眼,公瑾繁依稀觉得晋山渐远,瑞晋已被包裹在群山之中,即使是公瑾繁揉了眼睛,也再也望不见了。

只听到乔御清胸中闷哼一声,人已徐徐落地。公瑾繁定了定神,却见是一深山老林,夜间也未有禽兽出没的痕迹。

他公瑾丞算计一生,此时却愣了神,心中慌乱加重。

却见乔御清来到林前,拍了拍掌,林中随即闪出一人。乔御清如释重负地一笑,向公瑾繁道了别,翩翩而去。

公瑾繁此时才知,原来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是一样,都信不得的。

夏衍均一身大夏的贵族束装,那密集的树林之后,竟埋伏着诸多军马。

“王均,你……”公瑾繁吃惊,“你是夏国的贵族?”

“大夏国亲王,夏衍均。”他璀璨一笑,一把将公瑾繁揽入怀中,“若今日乔御清救不出你,明日二十万夏军,便会将瑞晋踏平。”

公瑾繁任他将自己狠狠搂住,厮磨着自己的唇角,心中却透着一丝欢喜——

尘世人真可所谓骗人不骗己,医者不自医。

第三十一卷

【川蜀·无尘教】

柳叶青将手中杯盏放下,只留有几滴残酒在杯底打转。逸竹子也是沉凝许久,手中杯盏一举又再放下,杯中酒却未动一毫。

“该如何告诉郑贤吟这消息,旁敲侧击?”逸竹子揉了揉侧穴。

柳叶青脸色阴沉着,又似是不愿让逸竹子担心,嘴角略带一丝苦笑,摇头不语。

“教主将他阻隔在尘山外,也不见得是个好法子,凭武林诸教虽破不了我尘山,但在山下围困多日恐怕会惹外邦趁虚而入。”逸竹子强压住心中的悲切,又开口细细掂量。

“……·还是我下山会会郑小盟主罢。”柳叶青两眉深皱,起身却是刻不容缓。逸竹子将柳叶青送出了门,方才匆匆赶向玉阁。

他一一破了机关,才终是来到玉阁殿内。厚重的帘依旧轻垂在地,整个玉阁殿内却是一片死寂。他轻轻挑开帘子,再一次见到了教主一身玉白色长裘,额前的祖母绿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双眼却是紧紧闭着。

玉阁中盛开着玉色的白色刻莲,散发着微微的香气,而配着李墨景如雪的容颜,竟是无愧洛神二字。

逸竹子呆坐在教主榻前许久,只觉得嗓子发涩,想要嘶吼出声,劳什子阳寿之说、升天之言,都深深地埋在地下罢。

依稀又是个深秋。

柳叶青与逸竹子牵着小手在尘山深林之中采药,柳叶青捏了捏逸竹子白嫩嫩的脸,携手向山巅探去。

玉阁一直是尘山中的禁地,是尘师父修身养性之所。柳叶青与逸竹子是尘师父的关门弟子之一,早已能不动声色便破了几关。登上玉阁墙瓦之上,便听到梁下有师父与大师兄李墨景的声音。

“墨景,今日只问你,是否后悔?”是师父的声音,苍凉却不单薄。

“墨景不愿后悔。”大师兄稚嫩却坚定。

“这‘洛神赋’就连为师都不曾练过,此功将会打乱全身经脉,直通仙骨。此招天下无双,修炼者阳寿仅为二十岁,越近寿便愈嗜睡。是否真能成仙,为师便不知了……”

逸竹子正要惊呼出声,却被柳叶青拦了嘴。梁下的李墨景后背微颤,不时却又直起身来:“徒儿愿一试。”

良久,尘师父方才叹气道:“墨景,你这是何必呢?”

“弟子无情无欲,今生恐怕是参不透了。“李墨景答道。

而如今,逸竹子终是明了为何大师兄要如此作答,当年他定知,多情之日,便是寿终之时。

逸竹子神思还未归元,便听玉阁外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逸竹子想,这郑小盟主也是难得,终是将这机关重重的无尘山闯了进来……

郑贤吟与柳叶青过的尽是杀招,虽渐渐露了下风,眼神却溢满杀气。柳叶青终是回身收了剑气,侧身放郑贤吟入阁。

“柳门主,得罪了。“郑贤吟微喘,神色却极为肃然。

柳叶青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挑开了几处机关。

郑贤吟闯入殿中,便见垂帘大开,其中熟睡的那人,不是李墨景又是谁?

“墨景……”郑贤吟失神,踱步行至殿中,恍然看着梦中人的模样。当初他向自己挑明了身份,在自己失神时点了自己的穴道,便道出了洛神赋的利弊之处,直听得郑贤吟心中灰冷,事中人却俊逸而去,待自己自行冲开穴道,早已不见了人影。

他两指有些颤抖,轻轻抚上李墨景微翘的睫毛,却是沉静如水,未曾一动。他心中有狂兽奔腾,上前抓住李墨景瘦削的双肩,摇晃道:“墨景,你醒醒,你醒醒……”

梦中人轻声嘟囔几声,蓦地睁开了眼睛,就像是寻常小憩了一番,眸中倒映出郑贤吟的身影,缩了一缩,便恢复淡然。

“你走。”李墨景声音凉薄,兀自支撑着身躯半坐起来,一身无尘袍雍容华贵。

郑贤吟抿嘴不语,俯身寻了个莲花枕,塞在李墨景身下。

他静静端详着眼前人的模样,此时尽显一教之主的风华,脸色却极为苍白,眸快归入全墨色,人影在这玉阁中时时模糊,似不食烟火之人——

宛若天界洛神。

“郑贤吟,无尘山后有莲花池,你带我去看看可好?”李墨景嘴角绽开轻笑。

郑贤吟深吸一口气,将榻上人抱入怀中,施展轻功,破玉阁而出,向无尘后山掠去。

逸竹子正与柳叶青双双坐在殿前竹柏下,见郑贤吟拥着那白衣谪仙向后山飞去,终是瘫倒在柳叶青怀中,失神哭了出来。

无尘山的莲花池极大,池中种满了盛开的墨莲,竟与教徒身上的教印不无相似。池子四周是含苞待放的桃花林,初绽的桃花被轻风带过,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

郑贤吟轻轻落地,柔声对怀中人道:“墨景,莲花池到了。”

世外桃源,却无人应答。

郑贤吟面色一暗,伸手去探怀中人的鼻息,手指一紧,缓缓垂落。

李墨景面上却还是带着笑的,似是又陷入了无垠的梦境,额前的祖母绿微光一闪,便彻底黯淡下来。

那池中墨莲被李墨景精心栽种多年。似是通晓人性一般,愈是香气弥漫,开得热烈,整个莲花池被一片墨色沁染。

“卿本天上仙人,奈何留在人间受这相思之苦……”郑贤吟干笑几声,被泪蒙湿了眼,终是抱了李墨景蹒跚起身,独自向无尘山外奔去。

早已知惜别易,相守难,郑贤吟觉得,自己莫不是太天真了。

天真到撕扯着他的嘴角,任自己的泪滑进他的衣襟里,那温热的身躯却愈见冰凉,就连一句临别之言都未曾听到。

而郑贤吟终是不知,那李墨景最后咬紧唇角,硬是不道一言便生离死别,最后一念道的却是,两人错过此世,莫再耽误下世了。

而此时,无尘教诸分教,也皆静默下来。

无尘教弟子,颈间墨莲尽数在清晨褪了色,就如那顷刻凋零的池中花,再无消息。无尘教教众知这是为何,神色悲凉,就地向无尘教所在方向跪下。

墨莲谢,洛神殇。教主终是得道升天了。

还有人道洛神死的那日,无尘山中百鸟齐鸣,彩蝶翩飞,竟是一副仙境。

众人皆哀之时,却只有柳叶青与逸竹子两人站在无尘山顶的高台之上,衣袂连绵。

“青,曾经有位道士与我说,每一只蝴蝶,都是一朵花的轮回。”逸竹子开口道。

柳叶青无言。

他心中却想,中原浩大之地,褚氏王朝国泰民安,无论世间多少因果轮回,有情人终能寻到栖身之所,相守到老。

第三十二卷

【瑞晋·皇城】

褚一丹未曾料到,他大肆整顿朝堂天下之时,第一个起兵造反的却是南王朱彦云。

这朱彦云兵力虽不及褚军,但南疆蛊毒之术千奇百怪,这朱彦云遣了五百余蛊师闹得江南一带大乱,人心作乱,这天下,终是不安分了。

褚一丹与几位重臣连夜在枢密院急议前线快马加鞭送来的军情,褚军所向披靡,夺回了无座城池,但那群蛊师一日不除,这天下便不得太平。乔御清几日前接了无尘教的急令,与褚一丹欢爱了整整一夜,便马不停蹄地向无尘山赶去。此时仅剩褚一丹一个人,乔御清不在身旁,便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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