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福德城里凯特和同伴的死亡果然给莱依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给自己的小队取名为福德小队或许正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件事。

“所以我没来的话，你就准备一个人去找迪亚尔拼命？”

“正如你知道我会去，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去。迪亚尔出现后，你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手里的书，但是向洛迪汇报时，你却一个字都没提书的事情。”

“呵，又被你被看穿了！”果然，莱依没有诺亚那么好骗。

莱依对佣兵工会的布局非常熟悉，我跟着他躲过了公会的巡逻人员，很快到达了后院的围墙。他先跳了上去，然后很自然地把手伸给我，于是我中断了吟唱道一半的漂浮咒，抓住了他的手。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这样的事情以前肯定没少干。

“而且，即使没有你，我也不是一个人。”跳下围墙，莱依继续道。

“还有谁？”刚问完这句话，我就感觉到墙下面还站着一个人。

随即，那个人慢慢地从墙下的阴影中走出来，是蓝。

“莱依，你知道这次战斗我是不可能留手的。”我立刻转头看向莱依，暗示这一次我一定会使用亡灵魔法。

“即使有蓝在，你也不用留有余地。”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着莱依，他这是默许我任务结束后可以杀人灭口吗？

“因为蓝是绝对不会向神殿举报你的。”莱依说话的同时，蓝第一次取下风帽与围巾，露出了银色的短发与精致的面容，但真正吸引我目光的是那对尖尖的耳朵。

银发、暗肤、血眸。

“黑暗精灵？”我有些惊讶。

“半精灵。”蓝开口纠正我，然后重新戴上了风帽。

好吧，书上说精灵和半精灵最显著的区别在于耳朵的长度和耳朵上翘的角度，下一次找一个精灵标本对比一下好了。

黑暗精灵原本是森林精灵的一支，后来因为信仰黑暗与力量而被驱逐出森林，迁徙到不见天日的地底。传说中的诸神之战里，代表黑暗的魔族战败，从大陆上消失了，黑暗精灵与其他信仰黑暗的种族一样成了的黑暗遗民，再次被驱逐。

三百多年前，大陆因为“契约者”而陷入混乱，黑暗遗民们乘机建立起了黑暗帝国。这种情况当然是光明神殿无法容忍的，因此神殿组织了著名的西征。经过艰苦的战斗，光明神殿攻占了黑暗帝国的都城，但因为死亡之夜的影响，西征就此停滞。现在的骷髅城以西，据说仍然存在着黑暗遗民的城邦。

老师根据神殿解除骷髅城封锁的举动，推测出西征可能会再次进行，因此我早早离开了西大陆。而在神殿控制力较弱的东大陆，偶尔也会有黑暗遗民低调地生活，但是没想到我能见到黑暗精灵，呃不，半精灵。

原本我以为我的收藏里就缺一只影子盗贼，现在我才发现，精灵也很有收藏价值啊。面对我毫不掩饰的研究的目光，蓝回以冷冷一瞥。不过，正如莱依所说的，我可以放心的在蓝面前使用亡灵魔法。黑暗精灵并不是可靠的伙伴，但他们无法向神殿举报我。神殿会忌惮亡灵法师，但神殿更会不遗余力地消灭黑暗遗民。

佣兵公会的这个分部，位于紫翼帝国西部边境的一座城市，因为城市规模不大，所以并没有设置城门关闭后就屏蔽传送魔法的屏障。离开佣兵公会一定距离后，在一个无人小巷里，我开始准备传送。

我用魔文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传送阵，幸好在离开荒原之前，我就已经在荒原的腹地留下了传送坐标，所以传送阵直接把我们三人传送到了荒原的腹地，也就是领域的出口那里。

眼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又重新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沙子，我还是有些感慨的。谁能想到不到半天的时间我们又回到了该死的鬼地方？迪亚尔也不会想到，而这正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接下来就是再次打开领域出口。这一次我打开出口花费的时间更短，魔法波动也更小，似乎并没有引起迪亚尔的注意，但经过这两次的使用，我的魔法水晶恐怕是要报废了。当我们再次踏进领域时，看到的是和领域外没有区别的灿烂星空与平静沙丘，地面的沙子很平整，没有脚印、血迹、尸体或是严阵以待的死灵军队。

如果是真正圣阶强者所创造的领域，领域每一寸土地的变化都无法瞒过创造者，更不用说领域的屏障被打开一个缺口。不过迪亚尔毕竟只是一个伪圣阶，他所创造出来的领域自然存在很多漏洞。之前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正是因为不了解我们的对手，但从迪亚尔正式出现在我们面前开始，他最大的优势就消失了。而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发现并抓住他更多的漏洞。

第三十二章：潜入

因为在领域里无法使用空间魔法，所以我提前取出了咒怨之杖和一颗小小的水晶球。小心翼翼地把水晶球放在贴身的暗袋里后，我又召唤出了面包和那乌斯。

面包庞大的身躯一出现，就给了莱依和蓝巨大的压力，看到面包巨大的脑袋向我凑过来，莱依甚至本能地拔出了剑。我拍了拍面包巨大的脑袋，然后转头安抚他们：“放心吧，面包很听话的。”

“你叫它什么？”

“面包啊，这是它的名字。”

呃，是我的错觉么，我觉得听到我的回答后，莱依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一点，压抑的气氛似乎也变得轻松了些。

继面包之后，骑着梦魇的那乌斯的出现，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就小多了。那乌斯坐在梦魇上，给我行了一个战时骑士礼。我向他还了一礼，然后跳到了面包的背上。

坐稳之后我让莱依和蓝也上来，他们的移动速度虽然都很快，但毕竟比不上面包，而且战斗前最好尽可能的节省体力。因此，莱依和蓝没有迟疑，跳上了龙背，只是看得出来，第一次骑龙，还是一头骨龙，他们俩都很紧张。

于是我伸出手，想拍一拍莱依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是很明显的，这个举动让莱依更为紧张，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警戒，于是我只得缩回手。

“诺亚他们现在会怎么样？”面包在荒原上奔驰，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莱依忽然低声问我。

“白天的战斗里尼克并没有出现，至少那时候他应该还活着。但是像他这样以速度和技巧取胜武者，只保留身体的话没有多大价值，所以迪亚尔会想办法抽取他的灵魂。”

“怎样抽取……灵魂？”

“我认为你不会想知道的。”但是我的目光对上了莱依坚定的眼神。

“好吧。”我叹了口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酷刑把对方折磨至精神崩溃。”

“此外，用亲友的性命威胁或者以利相诱订立魔法契约也是常用的方法。”后一种方法就是传说中的“契约者”所创造的。在神殿的宣传里，他利用人类的贪婪与弱点，引诱普通人签订出卖灵魂的魔法契约，然后夺取灵魂。

然后，我忽然想起来，我就是通过这种方法获得了凯特的身体。于是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莱依似乎因为我的话更加担心尼克他们的状况，而蓝则一直保持着沉默。所以，龙背上的气氛再次压抑了起来。

忽然，地平线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城堡的轮廓，这让我们压抑的旅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这座城堡应该就是这个领域的中心，说实话我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正是因为迪亚尔的疏忽。我离开领域时并没有召回我派出去的小游魂，迪亚尔对低阶的死灵生物并不重视，所以我的小游魂竟然混进了他的死灵军队中，跟着他返回了这座城堡。虽然因为级别太低无法进入城堡内部，但这已经足够了。

面包的体积太大太引人注目，因此在距离城堡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就从它背上下来，用土系魔法把它藏在沙丘中。当沙子堆到面包头的位置时，它不满地打了一个鼻息，把已经堆好的沙子吹掉了一块。显然面包和我一样不喜欢沙子，于是我不得不好好安抚它，总算把它完全埋在了沙丘里。

在下面就是处理莱依，蓝和我自己。我从袋子里取出一个棕色的小瓶，把里面的灰色粉末倒在我们三个身上。

“这是什么？”莱依看来对种腐烂腥臭的味道不怎么适应。

“龙骨粉。”我看着空掉的小瓶有些心疼。这还是我用上次驱逐地龙任务里杀死的那只地龙炼制的，那么庞大的身躯只炼成了一小瓶龙骨粉，这一次就全部用完了。

不过有了这些龙骨粉的帮助我们很顺利地，确切的说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城堡。城堡的守卫很严密，最外围是低阶的骷髅和游魂，越往里守卫的死灵生物级别越高，只是并没有高过骨龙和那乌斯的，所以这些死灵生物见到我们之后都本能地退避。

因此我非常轻松通过了大门，进入城堡内部，当然莱依与蓝一点都没有轻松的样子，依然时刻保持着警惕。

“迪亚尔就在城堡里吗？”

“呃，我好像忘了说，我们来之前他就离开了这里。”刚刚在面包的背上我就收到了小游魂的报告，只是因为当时压抑的气氛而没有开口，“他应该是去‘料理’在我们之后失踪的那支佣兵小队。”

莱依的神情更为严肃，大概是为那支队伍而担忧，不过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被困的队员，至于其他人，只能寄希望于那位伟大的，但好像常常打瞌睡的光明神了。

这座城堡应该就是迪亚尔的居所，但这里的装修品味还真是糟糕。城堡的风格是瘦削高耸的，我们头上的尖肋拱顶似乎要一直延伸到天际。精美的人物塑像作为承重的柱子站立在两边，精致繁复的花纹从柱子蔓延到整个墙面，窗户则是彩色玻璃装饰的巨大落地窗。

说实话，这样的建筑白天应该还不错，但是到了晚上，繁复的花纹大大增加了阴影的面积，即便有数十盏魔法水晶制作的水晶大吊灯作为光源，依然只给人诡异阴森这一个感觉。

在城堡里分头搜索了半天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大门没有过多的装饰，门上还加持了保护魔法。

我仔细研究了门上的魔法，那是强烈的诅咒，如果试图强行开门，生命力就会被吸干。于是我开始一层层地解除诅咒。负责看门的死灵战士与幽灵法师，则慑于那乌斯和骨龙的强大气息，在墙角缩成一团。

终于，我解除了最后一层诅咒，缓缓推开了大门。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第三十三章：救援

门后是一间宽阔的大厅，整个地面与墙壁都是用一种被称为默岩的灰色岩石砌成。默岩能够很好地隔绝魔法元素，所以魔法师常常用它们来建造实验室。大厅两侧摆满了一人高的玻璃容器，容器中是绿色的药剂，药剂里漂浮着各种人体器官。

骨头、眼球、内脏和残肢断臂并没有被分开，而是被杂乱地扔在同一个瓶子里，这样的做法让我皱起了眉。

除了幽灵系之外，大部分死灵生物在战斗和休眠之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维护自己的身体。骷髅会拆下破损的骨头换上完整的，行尸会整理内脏挖去腐肉。它们一般能自己完成这一过程，不过我更喜欢亲自保养自己的死灵军队。

替换上去的器官不同，效用也有很大差异。普通的人类器官，能维持普通的战斗力，而其他种族或是魔兽的器官，则能够提升死灵生物的战斗力。例如，火蜥蜴的眼睛能提供“冥炎”这一技能，冰川精灵的心脏可以提升20﹪冰系魔法防御。所以，其他人应该可以理解，我看到这两种珍贵的材料居然被扔到同一个瓶子里时，几乎克制不住要砸了瓶子的心情。

幸好莱依拉住了我，不过他自己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虽然进入城堡前他说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眼前的情景显然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在看清大厅后半部分的情景时，就轮到他失去理智了。

十几具尸体被十几根直接从地板上长出来的巨大骨刺穿刺着，悬挂在半空中。这些尸体都不完整，有的从颈部到腹部被划开，内脏被掏空；有的手脚上的肌肉与皮肤被剥离，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有的脸部血肉模糊，五官都被挖走。他们被骨刺穿透固定的部位伤口狰狞外翻，显然是挣扎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在经历这个过程时，应该是活着的。

这样的情景让莱依和刚才冲向玻璃瓶的我一样，冲向了骨刺，不过这一次是蓝拦住了他。一向冷静的蓝，这一次似乎也无法无动于衷，看了一眼尸体就移开了目光。

而我一直在研究这些尸体。取走内脏和肢体我都能理解，但为什么要取走五官，而且一定要取活体的器官？说起来，这些骨刺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忽然，我想起了迪亚尔的脸，无可挑剔的五官以及那种无法忽视的违和感……看来，现在我找到那种违和感的来源了。

“诺亚和尼克都不在这里。”仔细辨认之后，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于是，我们把目光投向了大厅尽头的那扇小门。这扇门上的诅咒，比大门上的又多了两重，即使是我，也要花费小半天才能完全解除。不过幸好，根据小游魂的报告，现在正在战斗的佣兵强悍程度不输福德小队，迪亚尔正在饶有兴趣地观战，暂时没有回来的意思。

门后的情景，和大厅里面差不多。只是玻璃瓶小了不少，放在两排靠墙的架子上，灰色的雾气正在玻璃瓶里面游动，看来这个房间安置的是灵魂。房间后部同样是成排的骨刺，伤痕累累的躯体悬挂在骨刺上，而这一次，我们发现了诺亚和尼克的身影。

“尼克！”莱依叫着尼克的名字，但尼克低垂着头，没有反应。莱依迟疑着，用手指探查尼克的鼻息，随后他的表情放松下来。然后，莱依又去检查其他佣兵的情况。

来这里之前我早就下定决心，如果诺亚已经变成死灵生物的话，我一定会把他的控制权夺过来，“永恒的安宁” 什么的与这么优秀的收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此时我看到的诺亚，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有着木头的脑袋，认真的性格，很麻烦，很好骗，但也很可靠的骑士先生，还活着。

不过，我并没有感到遗憾，反而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有那乌斯这样一位优秀的死亡骑士，并不需要第二个了。

诺亚和尼克都可以称得上遍体鳞伤，还好他们身上不像少了什么零件的样子。不过他们此刻的昏迷状态并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是中了某种精神魔法，看来迪亚尔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心。诺亚他们无法参与战斗，我也不想更多的人知道我亡灵法师的身份，所以我不准备唤醒他们。

这时，我看到莱依拔出剑，想要砍断骨刺，立刻出声阻止了他：“现在还不能动！”

“这些骨刺是迪亚尔身体的一部分，你一碰他就立刻能感觉到。”看到莱依疑惑的表情，我又补充道，“他早就不是人类了，他是巫妖。”

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迪亚尔巫妖的身份，因为巫妖要假扮成人类，一般会使用幻影咒，这种魔法我很熟悉，但是从迪亚尔身上我没有感觉到这种魔法的波动。现在我才知道，他的伪装使用的是真正的血肉。

“那应该怎么办？他们的身体情况已经无法支持很久了。”

“你的目的是救回同伴，顺便痛揍迪亚尔；我的目的是那本书，顺便痛揍迪亚尔。”我看着莱依露出了笑容，“所以，你负责把他们送回去，痛揍迪亚尔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你有把握？”莱依看样子并不赞同我的任务分配。

我看向那乌斯，进入城堡后他就把梦魇送回了沼泽，然后把骑士枪换成了更适合室内作战的剑，一路沉默地跟随着我，除了盔甲的碰撞声之外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我又把目光转向蓝，他的身高，刚好到那乌斯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