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顾祈为何没去公司，原因就是……他睡过头了。

Nine

天地公司1：45PM。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手机里那烦人的女人声音令程浩一再皱眉。

顾祈一边听下属的报告，一边在玩推箱子；可即使是一心二用，他也总能一针见血提出报告中的本质问题。

“嗯，今年印刷的订单有所下降，是什么问题？”顾祈盯着桌面上的小人，看他努力的把箱子推到指定地点。

虽说顾祈不在会议室，也没有多责难人的意思，可那股子气势还是令人胆颤，印刷部的部长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结结巴巴地解释：“订单……订单减少……是因为……因为……”

顾祈听他说了老半天都憋不出个P来，接口道：“因为客户反映印刷质量差，色差偏大，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堆！”

Bingo！顾祈鼠标轻点下一关，小人又辛勤地开始搬运工作。

“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稍后写一份报告给我。”

2：08PM。

“……今年首次与捷特集团合作，有望扩大业务往来……”

程浩一本正经坐在会议室，手机放在一边，时不时的瞟几眼。

设计一部的人急得团团转，莫娴手机都快打爆了，肖安、李季东等人分头去找，把张世清往常会去的地方通通找一遍。

时乐看莫娴一脸担忧，安慰道：“可能部长已经去会议室了。”

莫娴摇头，“我一直站在这里，没有看到部长回来，他肯定还在外头闲逛。”

时乐嘴角抽搐，为何会是闲逛而不是工作？

咖啡厅3：22PM。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男孩抬起头，长得干净秀气，双手不自然的摆弄着咖啡杯。

张世清低着头搅着咖啡，沉默不语，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世清哥，就这一次，行吗？”

张世清抬起头，看着对方，后者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男孩显得文文弱弱的，说话也轻声细语，“世清哥，我……”

“还有什么好说的？”张世清鲜少会出现这么冷淡的表情，平日里的他都是笑眯眯的。

“那我走了，世清哥。”

那人刚一起身，就被张世清拉住，“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张世清酝酿了很久，才缓缓问出口：“小海，你有没有一瞬间的接受过我？”

那个叫小海的人愣住了，看着张世清眼里复杂的神情，莫名地感到害怕；小海想了无数个回答，尽量说得委婉些，沉默良久才开口：“哥，曾经我试着将一切都抛开，但是后来发现根本办不到。哥……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可以！”张世清碍于公共场合，压低了声音吼着，“难道是因为我们都是男人，还是因为户口本上你是我弟弟？”

叫小海的人，全名林海，在名义上是张世清的弟弟，他们是重组家庭下的无血缘关系兄弟。

张世清的父亲早逝，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在张世清15岁时，张母结识了家庭离异带着孩子的林宗成，两人对对方都颇有好感，来往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登记结婚成为一家人，当时张世清17岁，林海12岁。

张世清很早就发现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只对男人有感觉，当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进入自己的生活后，渐渐的自己被吸引，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白白净净的，就好像瓷娃娃一样惹人怜爱，自然对林海也是万分的呵护关心。

林海从来没有感受过兄弟之情，觉得有那么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真好，总是粘着张世清，俩兄弟感情好得亲兄弟都比不上。

张世清也挣扎过，痛苦过，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再怎么喜欢也有违道德，所以有段时间故意疏远林海；林海当时还未成年，哪晓得张世清的心思，反而更加黏糊上去，撒娇的事儿没少做，最后张世清终究看不下去又恢复了往常的态度。

林海18岁那年，张世清将自己的感情告诉了林海，当时林海也不过刚成年的毛头小子，感情上是一片空白，对于同性之间的爱好奇得很，他总觉得试试看也不错，万一不行，张世清也不会责怪他，做不了情人他们还是家人。

就因为这天真的想法，令张世清弥足深陷。两人开始所谓的交往，对于牵手拥抱这些肢体上的碰触，林海从不抵触，还乐在其中；张世清却痛苦得很，看得到吃不到，谁都会被逼疯。交往了一年，张世清和林海的事儿被张母和林父知道了，张母被气得晕了过去，林父当场就差点把张世清给打死，林海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没有一句求情，没有一声阻止。

张世清逃出家后便辞了工作，离开家乡转而来到Z市，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年结识了顾祈，之后便一直跟着顾祈。

在Z市五年，刚开始张世清还会试着回家，可哪次不是被打出来的？以前自己疼爱的弟弟见到自己就好像见到了鬼似的逃得飞快。

既然家人如此不待见自己，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渐渐地他也就不回去了，反正在Z市他好吃好过的，乐得自在。

只是没想到，林海会主动联系他，听电话里的声音就知道对方很不情愿，张世清也没打算多热络，可当真见到了才知道心里还是惦记着的。这次林海会来找他是想让他回家一趟，张母虽然气，可都过了五年了，还有什么好气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想让张世清过年回来一家人吃顿饭，只是这小小的愿望也不过是奢望，就算是林海出马也拉不回这头牛。

张世清不是寡情的人，他的想法很理性：第一，林海的父亲绝对饶不了自己，这趟回家绝对没什么好脸色，估摸着还是被打出来的模式；第二，如果母亲想念自己了可以来Z市，再不济自己也可以单独和她见面；第三，林海一如既往地躲着自己，今天也不过是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才来，就刚刚那一小会儿都坐不住，还能指望什么？

虽然脑袋里想得那么理性，可对上林海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改变强势的气场，五年了，他依旧喜欢林海，话可以骗人，可心骗不了人，张世清很清楚。这场闹剧该落幕了，所以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得到的却是一片谎言！

张世清松开手，心脏疼得眉头都快揪起来了，却还要假装没事，摆摆手说：“走吧，以后不要再来Z市。”

林海一刻不停跑出咖啡厅，连头都不回一下。

张世清趴在桌上，累得一步都动不了。

4：17PM。

“怎么样？找到了没？”莫娴看到气喘吁吁跑回来的肖安等人，忙上前问。

肖安摇头，顺了口气才说：“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没找到。”

汪晓诗突然想到一个地方，“部长会不会回家了？”

赵陆成当即否定，“我去过部长家，没人。”

“会不会……是回老家了？”

“不太可能吧，如果真回老家了，今天何必还来上班？”李季东弯着腰大喘气。

时乐端了水过来让他们喝点，“或许部长有急事呢？”

肖安等人接过杯子道了声谢，一口气把水喝了个干净。莫娴依旧在打电话，可还是暂时无法接通。

“张世清个混蛋究竟是去什么偏僻地方啊，竟然一直无法接通！”莫娴女王发飙了，对着手机狂骂。

这世上敢直呼张部长名字的下属很多，但是连名带姓骂上的，就不多了。

4：27PM会议结束。

“明天让张世清来我办公室。”顾祈对于张世清未出席会议的事儿倒是没多在意，只是有些事儿还要跟他商量。

关了视频，各自散了，程浩拿着张世清的报告若有所思，今天的报告还是程浩帮着汇报的。

Ten

Ricky：你今天怎么了？注意力很不集中啊！

时乐：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

Ricky：好吧，今天就休息一下，说说看，是什么事令你那么困扰？

时乐：也不是困扰，我只是很担心部长。

Ricky：张世清？

时乐：你认识我们部长？

Ricky：呃……去你们公司时有见过几次。

时乐：哦。其实今天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但是部长没有出席，至今还没联络上他，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Ricky：如果是他的话你就不必担心了，他在家躺着呢。

时乐：你怎么知道？

顾祈这才惊觉自己又说漏了嘴，在电脑前假装咳了几声，其实时乐压根看不到。

Ricky：你想啊，人总是要睡觉的嘛，现在都这个点儿了，他肯定回家睡觉了嘛。

时乐一看右下角的时间，都快11点了，确实是该睡觉了。

时乐：那我去睡了，晚安。

顾祈一下子傻眼了，怎么就突然要睡了？这他妈也太早了吧。

Ricky：那么早就睡了啊？

时乐：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下次再聊吧。【笑脸】

顾祈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挽留时乐了，只好也道了句晚安。想他顾大设计师可是夜间生物啊，这个点儿才是开始闹腾的时候！

看着时乐的头像灰下去，顾祈就开始不爽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空落落的。

第二天一大早，时乐神清气爽走进设计一部，却看到了“三堂会审”的架势，被审人士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莫娴女王双手环胸盯着张世清，周身那冰冷的气场绝对能冻死人！肖安知道莫娴是担心张世清出事儿，但这回他是站在莫娴这边的。

“部长，你就算有急事也得给我们个信儿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李季东凑上前抱怨道。

张世清依旧跟往常那般人畜无害的笑着，“这不是太急了没来得及说嘛，下次注意。”

莫娴一掌撑在桌上挑起那修得完美无瑕的眉，“还有下次？”

“没！绝对没有下次！”张世清哪还有部长的样儿，反倒莫娴更像他的上司。

“部长，就算事儿再急，你也可以给我们打个电话说一声，再不济发个短信也成啊，你这无缘无故的闹失踪可把咱们吓坏了，小莫还以为你出事儿了！”肖安也插了句嘴，这次的事儿老总那边恐怕不好交代，会议未出席不说还无故旷工，这行为太过。

张世清心里明白这帮小子虽然嘴上抱怨个没完，可心里是关心自己的，不然他也不会任由他们“审问”自己了。

“这次事是我有欠考虑，让你们担心了，很抱歉。谢谢！”

时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们闹腾，嘴角弯了弯。

汪晓诗绝对是个好奇心害死猫的家伙，见张世清很内疚的样子便打蛇随棍上，问道：“部长，昨天什么事儿让你连会议都抛下了？”

突然张世清脸上的笑容僵了，几个有眼力的家伙忙收了八卦的心思打岔，可张世清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强颜欢笑了说了句没事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莫娴等人看着张世清略显疲惫的背影刚放下的担心又提了上来，但他们知道这事儿没人能帮他。

时乐察觉办公室气氛不对，但也没想着去问什么，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儿。

关上门，张世清才将伪装的笑脸卸下，这面具戴了那么久，头一次感觉那么累。不想工作，不想思考，蜷缩在沙发上什么都不去想，可越是强迫自己不想反而想得越多。

懊恼地锤了一下沙发，胸口的疼痛从昨天起便未消退；将手臂搁在眼上，抿紧嘴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倏然门被打开，又极快的被关上，有人在靠近，还有拖拽椅子的声音。

“昨天你去哪儿了？”程浩依旧是一张冰山脸，毫无表情问着。

张世清压抑得很辛苦，骤然听到程浩的声音火气一个没刹住，吼道：“关你什么事儿！”

程浩完全不为所动，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还能发火那说明问题不大。”说完便起身要走，临出门之前突然想起个事儿，“顾祈让你过去一趟。”

张世清自始自终没挪动过一下，他问自己，怎么每次自己软弱的时候都被这家伙看到，真他妈邪门了！

躺了好一阵子张世清才整理好心情去找顾祈，刚一推开门就看到顾祈正埋头划拉着什么。

“你找我？”张世清关了门问。

顾祈抬了下头，说：“坐。”

张世清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顾祈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涂涂画画，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办公室只有沙沙的笔声，这种宁静地气氛令张世清放松下来，好似胸口那儿的疼痛也减少了许多。

顾祈虽然一直专注于自己的设计稿，可也没放过张世清的表情，见他放松下来，才将手里的活儿停下，“感觉好些了？”

张世清睁开眼，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他可以骗过任何人可骗不了顾祈，摊摊手说道：“好多了。”

顾祈十指相对成塔状，说：“如果不会影响到工作，你可以回去了。”

张世清讶异，“你不问问我原因？”

“有什么好问的？你的私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影响工作，随你怎么折腾。”

“我昨天可是无故缺席了会议！”

“嗯，程浩说你病了回家休息去了。”

“哈？病了？”

“当然，我也以此为借口让你无故旷工去幽会。”

张世清哭笑不得，这人的眼睛还是那么毒，“你怎么知道？”

顾祈无可无不可的笑笑，“能让张世清摆出这种表情的人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无话可说，张世清除了苦笑什么都说不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她想让我回去一趟，过年的时候。”

顾祈当然不会以为那个他是指林海，“既然你母亲想你回去，你就回去一趟呗。”

“回去干什么？再被人打出来吗？”说这句话时张世清满是嘲讽。

“不管你怎么想的，别后悔就行。”顾祈可没那么闲去管别人的家务事。

虽然顾祈没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可张世清的心情得到了安抚，他看着忙碌的顾祈，眼里有了笑意，顾祈就是有那么大的魅力令自己释怀。

“对了，昨天的报告……”张世清突然想起自己的报告还在程浩那儿。

顾祈头都不抬一下，接口道：“程浩帮你汇报了。”

张世清愣了一下，“程浩？”

顾祈点头，“你什么时候跟程浩关系那么好了？”

设计一部向来和设计二部不对盘，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儿顾祈可是听了不少，闲暇时当个乐子倒也不错。

“有吗？”张世清反问，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了，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提起程浩，张世清想起还是顾祈要自己过来一趟的，总不可能只是为了闲话家常吧。

“嗯，我想问一下时乐的情况。”

“时乐？”张世清一下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可又好似没抓住，“他挺认真的，最近设计水平有所提高，工作很卖力，就是太投入，时常忘了时间。”

顾祈哦了一声，便让张世清回去做事了。张世清走后，顾祈放下工作走到窗边，他还记得那天时乐在楼下踌躇不前的样子，真好玩。

Eleven

不知不觉，时乐进天地也有两个多月了，一日复一日般的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可时乐并不觉得枯燥乏味，他对设计一部也渐渐有了不一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