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疑问原本只是一闪而过的假想，看张世清的接人待物，导致这个疑问的答案越来越清晰，可时乐终究是没去确认，因为他只听到了那个面试官的声音，当时太紧张连头都没抬，压根儿没看那人的脸。

时乐用力甩甩头，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是想私人问题的时候，这件事总能弄明白的，现在还是先工作吧。

十点多赵陆成回来了，主动到张世清那儿去报道，压根不需要肖安提醒。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脸上没半点进去之前的忐忑，之后办公室各忙各的，与往常无异。

Five

时乐正跟海报较劲儿呢，莫娴发来消息说主管请他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时乐愣了一下，猜不到张世清找自己究竟什么事儿，心里很是忐忑；将未完成的样稿保存后，深呼吸了几次做好心理准备起身朝张世清的办公室走去。

时乐敲了门，听到里面说“请进”便扭开门把推门而入，转身将门轻轻关上，站在张世清面前。

“坐吧。”张世清抬头笑着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时乐大气都不敢出，小心坐下等待张世清开口。

张世清看了一眼时乐，“坐这儿，”指了指身边，接着说：“别那么拘谨。”

时乐略显尴尬的将椅子挪了过去，还是没敢靠太近，他明白张世清的意思，想让自己看点儿东西，只是自己坐的位置正好对着显示屏背面。

“这是你设计的？”张世清指着屏幕里的设计稿问。

时乐抬头看了一眼，点头，嗯了一句。

“时乐，其实你很有设计天分，这张招贴很不错，主题鲜明、一目了然，文字和图片很协调，排版得宜，整张画面舒适自然，”说到此处张世清停住，转头看着时乐，看得后者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张世清才继续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颜色运用的不够大胆，色调还可以绚丽一些。”

时乐抬头盯着显示屏，其实正如张世清所说，颜色比较单薄，整张招贴显得有些沉闷，“我……我回去再改改。”

说完忙不迭地起身想要出去，即使张世清态度温和可时乐还是觉得压抑，他不擅长与人相处。

张世清叫住时乐，“时乐，你很有潜质，也很努力，但不用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我是你的上司，外头那群小子也跟了我好多年了，他们知道我的脾性，你刚来我也知道你紧张，你可以慢慢适应；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在公司虽然我们是上司下属，但是就个人而言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

听了这么一番话，是人都会感动，现在哪有不摆架子的上司？时乐虽然笑着点头可心里却没有放松过，俗话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倘若真能那么快融入集体时乐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了吧。

从办公室出来莫娴便凑到时乐那儿挤眉弄眼，“主管找你什么事儿？是不是夸你了？”

莫娴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内幕，是她把时乐的设计稿递给张世清的，当时张世清的表情便看得出蛮欣赏时乐的。

“好坏参半，还得再改改。”时乐老实回答，现在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感受。

莫娴一听放低了音量凑近说：“小时乐，是不是张世清把你说狠了？”

“没有，主管说得很中肯。”

“那你怎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莫娴第一眼见到时乐就觉得这孩子极度缺乏安全感，可能是母性泛滥，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她对时乐很关心。

时乐看着莫娴，眼睛晶亮，透着不解，“我很难过吗？”

“你不难过干嘛说话语气那么低落。”

“这不是你声音小了，我这才跟着也小了嘛。”

嘿，合着还是自己的错了，莫娴如是想。拍了拍时乐的肩，一副天塌下来姐顶着的表情，“既然没事儿就好好干吧。”

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使劲喝黑咖啡提神，周围那群人也差不多，都是一边喝提神的饮料一边打哈欠。

除了赵陆成那个小插曲，这一整天都挺风平浪静的；一到下班的点儿，昨儿个通宵的都呼啦一声起身离开。

“终于下班了，累死了！”李季东伸了个大懒腰，朝赵陆成望去，“你小子可把我们害惨了！说，怎么将功赎罪！”

赵陆成也是一脸的疲惫，虽然不全是自己的错，可身为组长也是难辞其咎，“要不咱们现在去海陆鲜搓一顿，我请。”

汪晓诗瞧了一眼赵陆成，“这还差不多，肖哥、小莫姐，走着！”

莫娴正在整理手头上的文件，把明天要给张世清过目的叠好放一边，听到他们的对话自然是喜笑颜开，“听说最近那儿的海鲜不错，咱们可有口福了。对了，把小时乐带上。”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的时乐，连忙婉拒：“不了，我都没帮什么忙，你们去吧。”

肖安笑着说：“时乐一起来吧，就当是给你接风。”

“是啊，来吧，小时乐。”莫娴是直接把时乐给拖走的。

整个办公室几乎都去了，除了几个留下来加班和不愿意去的。一行人浩浩汤汤出了公司向海陆鲜进发。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按照平时那个凑性绝对闹到下半夜，主要也是考虑到大家都很疲惫便早早散了。

时乐回到家将近9点，算是清醒中的一个，像肖安、李季东等人皆是喝了不少，莫娴喝得最多，都喝吐了，今天就属她最开心，但究竟开心些什么，时乐不知道。

时乐在天地上班也快一周了，与同事的关系说不上顶要好，可也还算相处融洽，对于现在的状态他很满意，不亲近也不疏远，适中刚刚好。

办公室充斥着鼠标和键盘的声音，时乐正修改设计，突然莫娴一声咋呼：“小时乐，走，跟姐去拿文件！”

在偌大一个办公室内，原本安安静静各忙各的，突然来那么一嗓子，就算声音再小也传了个遍；时乐苦哈哈地看着莫娴，这“小时乐”就是从她那儿散播出来的，有段时间那群无聊人士天天跟着莫娴这么叫，弄得他是哭笑不得。

时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娴从椅子上拉起来往外走，被肖安一把拉住，“小莫，你回来，我去。”

莫娴气呼呼的回嘴：“怎么我就不能去了，他们还指名道姓了，我不去成么！”

“就你现在这状态去了还不是火上浇油？”

“他们这是自找的！”

“行了小莫，你这脾气得改改，同在一个屋檐下非要闹僵了最后谁吃亏你心里还不清楚？”

“肖哥，咱们再不反抗他们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那些跟肖安、莫娴熟稔的人围了上来频频发问怎么回事，愣是没人回答。

时乐听得一头雾水，想要退到一旁，刚一动就被莫娴拽回来，“走，小时乐，跟我去设计二部！”

天地公司分两个设计部，设计一部在4楼，主要负责国内的单子；设计二部在15楼，主要负责国外的单子。两个部门相看两相厌，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的，好吧这话儿重了点，总之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水火不容。

肖安拉住时乐另一只手臂，喝道：“不许去，咱们只管咱们自个儿的，管人家那么多事儿干嘛？时乐，你回去。”

时乐很想走，他极度反感被卷入勾心斗角中，可莫娴不放手啊！

“回什么去！跟我走！”

“你非拉上时乐干啥？他一个新人处那儿给你们当炮灰？”

“肖哥，我就是拉上小时乐去拿文件。”

“你这火气上冲的样儿那是去吵架的！”

莫娴不说话了，心里的火根本压不住！脸往旁边一撇压根不看肖安。

李季东连忙劝着，“怎么回事？”左看看莫娴右看看肖安，这俩人没一个回答的。

李季东只好看着时乐，时乐也是不明所以。

汪晓诗劝着莫娴，赵陆成拉着肖安，就怕这俩人把事儿闹大了把主管给震出来，到时候更难收场。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把你气成这样！”李季东望着莫娴都开始哀求了。

“肖哥、小东、陆成、晓诗，还记不记得小时乐刚进来那天做的那个招贴？”莫娴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说。

众人点头，那张招贴做得挺不错的，连主管都点头称赞。

“这跟那设计图有什么关系？”赵陆成问。

“设计二部那个董丽竟然说我们窃取他们部门的单子！”

李季东惊愕：“什么？这单子是他们的？”

“放屁！这单子是我从主管那儿拿来的！怎么可能是他们二部的单子！”

肖安知道光这点莫娴还不至于气成这样，肯定还有些其他什么的，“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小时乐的设计连个小学生的涂鸦都不如，还妄想做国外的单子，刚来就那么急功近利，简直是……”

“是什么？”汪晓诗问，她也很想知道那个董丽会说什么。

“厚颜无耻！”

李季东跟莫娴一德行，“这……欺人太甚！她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恐怕是含沙射影吧。”汪晓诗接口。

肖安总算是知道莫娴为啥那么大火气了，莫娴这人特护短，从张世清把时乐交给她带开始她就把时乐当弟弟一样看待，一些关系好的人知道，莫娴有个弟弟，还不到成年就死了，如果还活着正好跟时乐一个年纪，大概是将两人重叠了。

莫娴的弟弟莫磊是意外死亡，莫娴一直很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好弟弟，所以她对时乐很爱护。

“单子的事儿问主管最清楚，你也别冲动跑去跟人家理论，这些都没用。至于她们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她们羡慕嫉妒恨呗，左耳进右耳出。”肖安发话了，这事儿再折腾下去非闹大不可。

肖安也知道设计二部平日里仗着自己负责国外的单子而洋洋得意时常明嘲暗讽的，可都是一个公司的，难道还真闹起来？

当事人时乐倒是一点想法都没，压根没把董丽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他忧心的是单子的归属问题，虽是一个公司，窃取另一个部门的单子这种行为很卑劣。

莫娴也冷静下来了，放开了时乐，“我先去二部拿文件。”

“哎，莫女王，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啊！”李季东调侃道。

莫娴瞪了一眼李季东转身走了，众人也跟着散了，回到各自的岗位开始工作。肖安进了张世清的办公室，大家知道是去问单子的事儿，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出来，之后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也没人提起。

Six

Ricky看着手里的设计稿，似笑非笑；张世清坐在对面，左腿架在右腿上，双手交叉相握靠在腿上，脸上的笑容不曾消减，等着Ricky开口。

“不错。挺有意思。”Ricky放下稿子，抬头看着张世清。

“就这样？”

Ricky耸耸肩，还想怎样？在他看来，作品不错，人挺有意思。

“咱们顾大设计师的眼光一向精准，当初挑中他的也是你。”

“你和我存着一样的想法，还说我？”

“他这几年算是被埋没了，幸好遇上你这个伯乐。”

“All is gold that is glittering。”Ricky看着桌上的设计图，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儿，嘴角不可察觉的翘起。

“顾祈？顾祈！”张世清在Ricky眼前挥了挥手才把那人的魂儿给召回来，“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Ricky完全没有被当场抓住的窘迫，随意一笑，说：“没什么。”

顾祈，英文名Ricky，天地公司创始人，单身，27岁，18岁于RISD毕业，二十出头已是国内外知名设计师，其作品《冰之语》曾获得设计界最高的评价；而当顾祈风头正盛时，却从美国消失，第二年（22岁）在Z市创立天地公司，渐渐在商界崭露头角。

顾祈的眼睛毒辣是出了名的，设计一部的张世清以及设计二部的程浩，都是他挖出来的，还有其余的就不说了，总之他的眼光就没出过错。

这次看中的时乐，张世清和程浩倒是看法不同。张世清觉得时乐思维活跃想象力丰富，虽然现在还未有大作为，可将来必定能独当一面；而程浩认为时乐胆小怯弱，设计风格古板单调太过拘谨，能力已经被框死。

虽各执一词，可真正做决定的是顾祈。也不知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挑中这么个人，程浩很是不解可也无可奈何。

而关于窃取单子的事儿，其实并没有多严重。这份单子确实是归属于二部，不过当时由于对方企业临时换了主题，所以这份单子也就作废了，程浩将新单子的内容分配下去一时之间忘了说明，而当时张世清便要了这个主题说是给下属们练练手，毕竟要东西方常沟通才能有所进步，程浩也就随他去了。

事情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发生了，只是少了个说明，最后还好一把闹腾。也幸好肖安稳重把莫娴给劝了回来，不然指不定要闹多大。

张世清的办公室就在他们办公的不远处，外头的吵闹怎么会不知道，可他竟然连门都没踏出一步，可见他对这群小子了解颇深，这些小事儿他们能解决。

突然手机响了，顾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显得有些头疼；张世清一见他这幅模样便调侃道：“怎么？老人家又来催了？”

顾祈没回答，只不过脸上那无奈的笑容显示张世清猜中了，起身走到窗户边才接起电话，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回来了。

“咱们的顾大设计师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老人家心里着急，可这事儿又不是说有就有的，随他们闹腾去吧。”

顾祈倒是挺不在乎的，结婚这种事儿他压根没想过。

从桌上的烟盒抽出两支烟来，一支丢给张世清，另一支夹在修长的指间，点了火吸了一口，慢慢将烟吐出。

张世清看得呆了，直愣愣盯着顾祈看，“顾祈，有没有人说过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顾祈无可无不可的扬了扬嘴角，继续抽他的烟；烟雾中，若隐若现的顾祈有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生就了一张令人无可抵挡的脸，俊美异常；脸的轮廓线条介乎于刚毅与柔和之间，没有太过生硬却也不会感觉阴柔，精致的五官嵌在脸上十分适宜，好看。

“一转眼已经入冬了，再过两个月就过节了，今年你还不打算回去？”顾祈吐了口烟，慵懒地眯着眼享受尼古丁给自己带来的快感。

张世清讪笑，“回去又能怎样？还不是被打出来？”

“你这个人啊，就是死脑筋，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回去哄哄老人家不就完了么。”

“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自个儿遇上这档子事儿，你就不会说得那么轻松了。”张世清捻熄了烟，拿起桌上的文件搭在肩上，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转头说了这么一句，“顾祈，幸福从不等人。诶……好忙啊！走了。”

顾祈莫名其妙看着张世清的背影消失在眼眸中，仔细回味着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世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文件一扔，把自己抛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

“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张世清低声咒骂了一句，顾祈就是个自个儿不好受决不让别人好受的人！

突然门被打开，张世清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就知道是谁，像这种连敲门都不懂的人除了程浩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