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令睡大山贼——江风引
江风引  发于:2014年02月09日

关灯
护眼

一入书房,程茜坐在书案前,皱着眉看向程胤,「程胤,你最后见到姜虹时,是甚么时候?」

程胤闻言,上前一步道:「正是两日前的申时末,送您回内衙后,姜虹就与属下分别了。」旁人听来依旧是那有条不紊的语气,但他自知,自己早就乱了方寸。

「这几日可有遇见甚么古怪的事物?」程茜又问。

程胤摇头,表示没有。

「说起来,两日前我便没见到岳帆了。」葛青桓突地插话。

闻言,程茜与聂隼对看一眼,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着:果然!

「师爷的意思是,岳帆就是绑走姜虹的人?」程胤听出了葛青桓的弦外之音。

他早觉这岳帆来历神秘,怕他与程家有甚么恩怨,会危及程茜,便曾经捎信回苏州请人调查岳帆的底细,可传回来的消息却说此人颇有侠义,只是此人行事低调,故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响亮。

捎回的信中也只有寥寥数句,并无甚么要紧的事项。而岳帆虽喜亲近程茜,却都是在衙门内居多,平时他俩倒是甚少交集,于是他虽觉不踏实,却也只能待在程茜身边静观其变。

时至今日,岳帆终于露出马脚,但对象却令人费解。

除非……

思及此,众人沉思之际,程胤将目光投向聂隼,启口问道:「聂寨主,此事你待如何?」眼神中,有种不容忽视的严厉。

话甫出,书房顿时一阵压迫人心的静默,聂隼眯起眼,冷冷地迎上程胤的双眸,「甚么意思?」

「程胤只是想弄清楚,为何姜虹会失踪?」近乎质问的话从他口中脱出,亦是那般平静淡然。可语气再平淡,只要听者有心,仍觉刺耳。

「我为何要告诉你?姜虹是我的手下,他下落不明,亦与你无关。」聂隼唇角挂着一丝傲慢的冷笑。

姜虹失踪,他身为主子,心情亦是不善,尤其是知道心腹失踪是因为自己,一想到这点,心里那股愤懑之气就难以宣泄!

正逢两人针锋相对之时,程茜终于开了口,「此案经过本官抽丝剥茧、深思熟虑后,其实阿虹被绑架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葛青桓眼珠子一转,知晓此时只有自己能担任跟程茜唱双簧的重责大任,遂问:「甚么话?」

「那就是……」程茜压低嗓音,「柿子要挑软的吃啊!」

「……」葛青桓眨眨眼,程茜也对他眨眨眼,葛青桓忽地一笑,拱手向程茜道:「大人的结论真是精辟,青桓自叹不如啊。」

对此,程茜出乎意料地没有得意,反而是蹙起两道眉毛,一脸忧虑地对葛青桓道:「小葛,现在是拍马屁的时候吗?看清楚状况啊!」

葛青桓:「……」

经过县太爷这么一打岔,书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下来。

可虽说是打岔,程茜说的也不无道理,至少把主旨点了出来。

聂隼垂下眼睫,心中思绪疾转。

岳帆想对付的人其实是自己,而捉走姜虹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警告。而岳帆为何不挑对他而言更为重要的程茜或是葛青桓,则是像程茜说的那样——柿子要挑软的吃。

姜虹之于他,虽不是很重要的存在,可在他心中,却已是他认可的人了。

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似乎姜虹被捉,还牵连了甚么……

思绪凝滞,聂隼不由得将眉皱得更深,两道英眉不似平日那般神采飞扬。

程茜见他眉头深锁,轻轻扣住他的手,问道:「在想甚么?这么入神?」

聂隼感受着程茜掌心传过来的温热,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沉吟了下,缓缓开口:「我在想,这岳帆真是该死!」竟敢动他身边的人!

「是啊!我跟你是甚么关系,你跟阿虹又是甚么关系,竟敢动歪脑筋动到阿虹头上!」语气颇有同仇敌忾的味道。

程茜说完,聂隼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恍然大悟,反手握住程茜的手,脸色忽然有些狰狞,「岳帆要是敢伤害你,我一定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程茜的手骨被捏得有些疼,却舍不得抽回手,微笑了下,道:「一定要把阿虹平安找回来。」说话时,目光忍不住往程胤飘去。

只见程胤神色依旧,可搭在扶手上的手却因收紧而指节泛白。

葛青桓端起杯盏,看似闲适地呷了一口茶,却道:「回趟山寨是势在必行了。」

聂隼松开手,沉默良久,最后终于开口,「我知道。」语罢,他看向程茜,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能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出浓浓的担忧。

姜虹被绑走只是开端,既然刘强已经出卖了他,那么接下来一定是与岳帆联手对付自己,或者,对付他身边的人。

山寨之于他,只是一个栖身之所,他并不眷恋那个一寨之主的位子。可他若失去了那个位子,那程茜势必会受到牵连,他想让程茜好好在这个地方一展身手,没有顾虑之忧。若失去了这个庇护他的位置,那么他便是与多年前的自己无异,一无所有、甚么也给不起。

多年前的他甚么也不是,而今他却是这个地方的首脑。

只要他想,他便能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

他想,给程茜一个安定的未来。

他必须上山解决山寨里的内乱,亲自平定波折。

一打定主意,聂隼看向葛青桓与程胤,神情十分肃穆,「等会天一黑我便回上山,你俩好好守在他身边保护他。」虽言词间没有任何要胁,但命令似的语气却毫不掩饰。

葛青桓微笑,「那是当然。」

程胤没有作声,只是颔首。

葛青桓透过窗子看看外头天色,时候已至黄昏,天已向晚,一会儿天便全黑了。心想聂隼和程茜两人近日如胶似漆,现下要分开,虽只是短暂的时间,但现在情势紧张,那怕只是一下,对这对情人而言也是莫大的折磨。

葛青桓拍拍程胤的肩膀,「走吧。」语落,便和程胤一前一后地走出书房。

两人前脚才走,聂隼后脚就伸手将程茜卷入怀里,招呼也不打,低下头就是给程茜一个深吻。

初时如狂风骤雨,到了后来势头逐渐缓了,成了涓涓细流,缓慢而细腻,温柔而珍重。

不知道是谁先停止的,只知道停下时,两人似乎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留恋。

明明之前分开过这么多次,可哪里有一次像现在这般不愿分开?

可却明白,此刻却不是依依不舍的时候。

程茜笑笑,仰首轻吻了下聂隼的眉角,道:「天黑了。」

聂隼紧了紧方才便未曾松开的手,在程茜耳边低道:「等我。」

程茜愣了下,随即笑吟吟回道,「好。」

声落,先是感觉到手掌一松,抬眼之后,书房里空荡荡的,只剩自己一人。

掌心还馀有聂隼手掌的温度,程茜用另外一只手覆住这只,缓缓地握紧了。

出了书房后,葛青桓与程胤便各自回房稍作歇息。

可虽说是歇息,两人回到房中还是全神戒备,丝毫没有松懈下来,只要内衙一有动静,便能立刻察觉。

回到房后,程胤坐在桌前发着愣,甚么也不做,或者说,甚么也做不了。

自从姜李氏报案后,他的心就一直静不下来,脑中不断闪过姜虹遭人折磨的画面,他似乎能看见,那张向来高傲的脸上,被折磨得灰败委靡。

他开始痛恨起自己的分身乏术,明知道姜虹在某处受苦,却不能即刻前去营救。他又痛恨着自己的愚蠢,竟以为姜虹没出现的这两日是被聂隼调回山寨,要是他早些察觉情况不对,也许就不会让那有心人得逞至此!

是他,害了姜虹。

沉思间,内衙仆从入内来换茶水,之后便掩门离去。

仆从下去后没多久,程胤心下忽觉有异,望着眼前新换上来的淡茶,不自觉地伸出手拿起浅盘上的茶壶,茶壶下头垫着一块素色的布帛,表面有些凹凸不平。

程胤缓缓揭开那张素布,心里猛然一骇!

布帛底下竟是几片血肉模糊的指甲!

淡淡的血腥气钻入鼻中,程胤皱起眉,心绪不禁紊乱,正想起身找回那仆从,却在瞥见那布中几个形状狰狞的血字后失了冲动。

城东郊外,速来。

握着手中的布帛,程胤思绪疾转。

可思来想去,都只有一个念头——去,还是不去?

与聂隼别过之后,程茜在书房中愣了盏茶时间,便回到了自个儿房中。虽然聂隼不在身边,可内衙里还有程胤与葛青桓,倒还不至于有甚么危险。

推门入房,却没见着自家小厮的身影,程茜微觉奇怪,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床铺投去,双眼在看见平躺在床榻上的人影后、猛地瞠大。

「……」那躺在床上的不是姜虹是谁?

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只亮晃晃的匕首悬在姜虹颈脖上头三寸。

刀尖凌厉,程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听得内侧床帐中甚么人道:「程大人,我俩终于有好好谈天的机会了。」语罢,床帐里探出一张端正英挺的面容,程茜并不意外,因为此人正是方才他们在书房中谈及的岳帆。

第十七章

闻言,程茜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仍旧波澜不惊。

此刻的岳帆已不似平时的温和耿直,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股阴郁。程茜只觉得,当初那个在大街上、出手解救自己的有为大侠,没了。

心中思绪百转,脸上却涓滴不漏,挂着一丝闲适的笑容,程茜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从容的神情就好像对面的岳帆不是拿着刀子要胁他、而是捧着一杯茶在与他闲话家常。

「好吧,你要聊就聊,咱们好好聊。」程茜眨眨眼,开了第一个话题:「你是怎么摆脱程胤他们的?是凭真才实学,还是阴招暗算?」话虽这么说,可程茜的语气只着重于最后四个字。

「重要吗?」岳帆反问,声调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重要,当然重要。你不说清楚,程胤以后很难在阿虹面前抬得起头,小葛也会很纠结,要耍阴谋,他怎么可以输你呢?」程茜很好心地解释。

「其实我没有必要回答你。」岳帆淡道。

「嗯。」程茜点点头,「你刚刚说甚么来着?你说我俩终于有好好说话的机会了!怎么?你想把这个天上地下、仅此一次的大好机会给白白浪费?可你不珍惜,本官说甚么也不能糟蹋了你一番心意啊!看看,为了单独与本官说上几句,你竟然这么疯狂,把阿虹给……」程茜话说到一半,便见岳帆握刀的手沉了几分,抵到了姜虹颈脖之上,看到这个情景,程茜配合地闭上了嘴巴。

「我很疯狂没错,我不知道我再这么疯狂下去,会把姜虹给怎么了。」说着,手中便稍稍施加力道,匕首锋利无比,立即在姜虹白皙的皮肉上,划开一道浅红。

程茜眼皮一跳,强作镇定道:「阿虹是无辜的。」眼珠子一转,又补充道:「本官也是无辜的。」

闻言,岳帆露出一抹不知为何的古怪神情,沉默了下,从袖中滑出一只样式古朴的木制小方盒,向程茜抛了过去。

姜虹是无辜的,程茜是无辜的,那个人身边的人,都是无辜的。

可因为那人,这些无辜之人,他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甚么?」程茜接过方盒,故作好奇地摇摇小方盒。

「打开盒子,将里头的药丸服下,我就放了姜虹。」岳帆不理会程茜的拖延之计,刀锋抵着姜虹的颈子,直接对程茜下了指令。

现在情况分秒必争,虽说要与程茜好好谈天,可他知晓,支开程茜身边高手的机会,仅仅这么一次。

况且他不晓得,被他支开的这三人,其中会不会有人发现不对而回头,所以他必须尽快付诸行动。

只要他控制了程茜的生死,他也相信那人的生死,也落入他的股掌之间。

那个,一夜之间,让自己一无所有的该死之人。

程茜微不可见地蹙起眉,打开了盒盖,看见里头躺了一颗墨色的药丸,「这甚么?」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他看出岳帆的心急,知晓岳帆现下最缺的就是时间,而他捉紧了这点,拚命地拖时间,尽管只是一弹指,只要聂隼他们有人回来了,那么局势对他们就不会那么不利。

「放入口中将药丸咬碎,配着水服下去。」岳帆加重手中的力道,鲜血立刻从伤口淌下,姜虹仍然闭着双眼,似乎对于脖子上被开了道口子毫无知觉,可程茜觉得,自己再不听岳帆的指示服下那粒东西,姜虹的血液会从那道口子流乾,然后姜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可是……

「……」程茜不去看姜虹流着血的颈脖,将目光移向岳帆,出奇平静地问道:「这应该是毒药吧?」

「你吃不吃?」岳帆拧起眉,耐心似乎快要用罄。

「你要对付的人,其实是聂隼?」程茜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只见岳帆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的精光,程茜晓得,自己猜对了。顿了下,又开了口:「其实现在姜虹睡着了,你大可过来点我的穴道,逼我把药服下,不是吗?」

「我要折磨聂隼!我要让他知道,就是他的无知而让他的心腹被捉,然后他心爱的人因为他的无知,而在我面前心甘情愿地服下毒药!」岳帆笑了,笑得狰狞却又十分痛快。手一重,姜虹颈脖上的血大量迸出。

程茜心头大震,望着枕头上那片怵目惊心的血红,不敢置信岳帆竟然真的下的了手。

「吃吧,你不想看到姜虹在你眼前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对吧?只要你一吃药,我就放了姜虹。」程茜听得岳帆如是说道。

程茜望着小方盒中的药丸,没有挣扎太久,仰起头,然后……

然后外头有人破窗而入,英俊的脸庞上没有平时的自若,两道飞扬的剑眉深锁,一双深邃的鹰目满是惶然,程茜听得那人咆哮道:「不准吃——」

闻言,程茜又把头缩回去。

然后,那颗墨色的药丸还是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眼见就快事成,聂隼的到来却打破了他计划已久的一切,岳帆双目发红,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聂、隼!」从齿间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痛恨了五年的名字。

「放了姜虹。」聂隼冷目视之,若是再拖延下去,姜虹只怕捱不过这关。

「凭甚么?只要程茜不服下那颗药,姜虹只怕是鲜血流尽,我也不会放人!」岳帆面目狰狞得可怖,「你来正好!你这无耻小人!你看吧!因为你的无能而让心爱之人与下属都死在你面前!」

「你是夕照山庄的馀孽?」聂隼忽道。

「馀孽?」岳帆恨声道,「你说谁是馀孽!你这毁尽我夕照山庄的无耻小人!为了一本剑谱,屠庄这般冷血无情的事你也做的出来!」

「为何做不出来?」聂隼神色冷然。屠庄一事,不过是血债血还罢了!再让他重新一次,他仍会选择以仇人的鲜血祭拜他无辜惨死的双亲。

「你简直丧心病狂!」岳帆睚眦如裂,声若啼血。「你可曾想过,五年前的七月十五那晚,死在你手中的一百四十七条性命是何等无辜?那些人得罪过你吗?你为了一本剑谱连妇孺都不放过!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下得了手!」

犹若泣血般的质问却换不来听者的一丝动容,只见聂隼双眸寒若冰霜,说出的话也冷冽非常,「为何下不了手?」

「你!」岳帆将目光看向程茜,「你们常槐县简直可笑至极……竟将这样一个噬血魔头奉为英雄?他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罢了!这下你总算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他要让程茜知晓,他爱上的,不过是一个无血无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罢了!

程茜眼里没有震惊,摇摇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虽不涉足江湖事,但也听闻过五年前夕照山庄惨遭灭庄一事,夕照山庄行事偏斜,江湖中人一直视之为邪魔外道,不愿与之多有往来。夕照山庄当初被人挑了,江湖中人表面上没有动作,却无不在私底下为那个除去江湖一患的人鼓掌喝采。

兴许庄里妇孺无辜,可他们生长于此,所得的一切,皆来自于对他们而言,更无辜的人。

就像聂隼,只无意间得到一本剑谱便遭忌,更因此引来杀身之祸,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