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两望+番外——文武之道
文武之道  发于:2014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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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青花阁,兰栀先把我们带到一个门扉紧闭的小院里,随后便对杨明说道:“你进去吧。”

话音刚落,小院的门扉开启,随后便从里面走出两个小丫环,虽不如兰栀的风姿,却也是清丽可人。我眼看着杨明直勾勾地盯着兰栀问道:“请问,在下是否还能再见到姑娘?”

我很怀疑他此刻已经不记得圣旨或者钦差之类的字眼,满脑子都只有‘美人’二字了。不过兰栀在入画时必然是见惯这样的人物的,只见她嫣然一笑,随后淡淡道:“这问题,你每日问一遍,总有一日会有答案。”

我很佩服兰栀的这个答案——风月场不关情,不关意,只谈一词,叫作‘玲珑’。——这让我忽然想起了当年的涣潼,若他也如兰栀这般七窍玲珑,也许就不会有那场悲剧了。而若是那样,他也便不再是他了——这一生,或是游戏,或是坚持,选择了,便没法再有任何悔恨或抱怨;选择了,便要一日一日过下去……

正胡乱思绪着,忽然听到兰栀对我说:“李大人,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她转身便走,并不看我是否跟上。而我一抬眼,她已然走出了几丈外。我无奈只得小跑了一阵才跟上。兰栀带着我穿过了几个庭院,依着一道外墙走了一久,绕来绕去,最后竟然把我带到了绛雪轩。

刚刚到了绛雪轩的院内,她便停住对我说:“李大人,你自己进屋吧,这里你应该比我还要熟悉。”

“有劳姑娘了。”我点头致谢,随后并没有多想,就朝着自己住过的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推开门,进了屋,我忽然看一个人正在屋子里扫地,这人的背影我再也熟悉不过了——一时激动,我竟然有些语塞:“小,小严!”

那人听到我的话,猛然转过身,扔下手里的扫把,几步飞奔过来:“哎呀!如遗!你去哪里了?”

“我……”此刻一切的解释我都觉得麻烦,只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呢?在这里还好吗?”

“我好呀。”他也不顾多说自己的情况,而是反问道,“你呢?你好吗?去哪里了?我问谁,谁都说不知道。”

“我好,我也好。”我高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拉着他坐到桌子边,稳了稳,才说,“我是出去了办点事儿,然后回来看看你们,还要出去的。”

“什么事儿?这么秘密。谁都说不知道。”小严看着我满脸疑惑。

“不是什么,就是有些时间长而已。你不用担心了。”我只想尽量放宽他的心,随后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和雪儿怎么样了?”

“雪儿……”他念着这个名字,忽然脸上有些难过的神色,“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听说她也出去办事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我于棣宫永远是有所顾忌的。吴昭不会放了小严,最起码不会放了小严的牵挂,只要雪儿还在,小严必然会被牵制。而牵制住小严,就会或多或少地牵制住我。——我终于明白那日他看到小严和雪儿在妙韵水亭玩耍,并没有治罪的真正原因。

无奈,我只得对小严说:“那她也是忙而已,你们过不了太久自然会再见。”

“嗯,我知道。”小严笑得有些勉强,随后便把话转到了其他事情上,“如遗,你有没有听说这界武林大会要在棣宫举办?”

他此言一出,我才意识到与上次武林大会事隔已然一年有余了。身居兆京,我当然没有听说过这个江湖消息,只得问道:“这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棣宫上下都知道啊?”他看着我一脸惊讶,随后便继续解释道,“就是下个月,这个月宫里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呢。”

“在渺月峰吗?”

“嗯。”小严一边点头,一边有些眉飞色舞的兴奋,“这下我总能找个好位置,看比武了。”

“下月什么时候?”我明显觉得这棣宫的武林大会和朝廷的武举有着对垒的架势,不知道吴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不会不知树大招风或是打草惊蛇的道理。

“十月初七。还有十几天呢。”

“只有十几天了?”

小严兴高采烈的盼望和我疑虑重重的担心,此刻同时在这屋子里存在,只是一个升腾出一种欢乐,另一个却沉淀出一种忧虑。就在这莫名的气氛下,我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道:“李大人,宫主有请。”

有请?——我还来不及想清眼前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被人带着第二次来到了那间名字为‘不染’的屋门口。

来人把我留在门口,便离开了。我抬头看着那块‘不染’匾额,心下默默描画着这温润如玉的字迹,猛然间,我意识到上次来的匆忙,竟然没有看出这字是出自叶清笔下的!

就在我万分惊愕地盯着这匾上的二字时,紧闭着的门忽然被打开,吴昭立在门内,看着我说:“李如遗,你站在外面这么久,不冷吗?”

不知为何,听到他叫我的名字,而非官称,我忽然心里轻松了一下,随后道:“冷。”

“你大概是冻傻了。”他说完这话便转身回了屋子,而门却留着。

‘阿嚏!’——我一进屋就打了个喷嚏,随后便听他说道:“弄些姜水来。”

“是。”——我根本就没有看到答话的人在哪里,只是不过一会儿功夫,我便看见棠霜儿端上了一碗姜水,随后又退了下去。

“坐。”他一边对我说,一边指着桌子上的盖碗说道,“用姜水给李大人区区寒气,慢用。”

他一句‘李大人’又让我把刚才那一点点轻松一扫而空,只能绷着神经,小心道:“多谢宫主。”

我道谢后,坐在桌子边,拿起盖碗,掀开盖子,里面的热气登时冒了出来。这热气熏得我差点没流出眼泪,只得勉强吹了吹,稍稍嘘了一口,便放下了。

“烫?”他忽然问道。

“啊?”我愣了一下,连忙说,“有一点。”

我话音未落,他忽然隔着桌子伸手拿过我的盖碗,拂了两下上面的盖子,又递给我说:“好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是怎么都不能想象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手下的盖子上结了一层莹莹的冰晶,这冰因遇到了盖碗上的热气而迅速融化了。可是,就这一下,我便猛然想起了那次武林大会时,棠雪儿口中的天下第一暗器——驱化内力,水结成冰的‘水色银针’。

第四十四章

我端着一碗不再那么滚烫的姜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难道说棣宫之人的厉害,已经足以让他们与朝廷正面对抗了吗?可眼前的吴昭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的屋子会挂着叶清写的匾额?

我一时不可能有任何答案,只得喝了一口姜水,然后故作不痛不痒地说:“多谢宫主,不热了。”

吴昭听到我的话,并没有开口,而是坐在那里静静盯着我。我也看了他一久,才发现他并不是盯着我,而是盯着我的嘴,冷不丁地问道:“你嘴还疼么?”

我被他问得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心里一个激灵,连忙道:“不疼,不疼了。”

“我看也是。”他忽然脸上闪现出一抹莫名的微笑,“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疼痛。”

我一下子没有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慌道:“没忘,吃不了饭的疼,不会忘……”

我这话还没说完,猛然就被人用手钳住了下巴——我张着嘴,怎么使劲都不能闭上。看着那一双深如千丈潭水的眼睛,我是连眨眼都不敢了……

“你绝对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疼的了。”他这一句的气势,让我忽然记起了自己当日为何讨得这吃不了晚饭的惩罚。

事有一,不可有二,等得三便是我的自讨苦吃了。我匆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他放开我。可谁知,他手上的力气竟然不减反强,这力道疼得我觉得他再进一步,就会把我的下巴捏碎。

纵然这样,我仍是没有抬手去反抗,只是干脆闭了眼睛。我知道无谓的挣扎与有效的反抗往往是两种背道而驰的事情。人与人之间,都有一环扣一环的压迫和紧张,若是顺着这路下去,硬碰硬,我必定是输了。

果然,他看我无动于衷,手上的力道轻轻松了。随后突然近到离我咫尺的地方,问道:“这次你是知道疼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慢慢揉着被他放开的下巴,勉强道:“嗯。”

“李如遗。”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话语间,刚才的凌厉逼人忽然化成了一种轻轻的感叹,“你为何愿意替皇上卖命?”

他说这话时的样子,竟然有些忧伤,言语的轻柔并没有半分质问的意思,反而更像一种细微的倾诉。我刚刚被猛如洪水的气势镇住,现在耳边忽然流过潺潺的溪水,一下完全不能适应,只得结结巴巴地说:“卖,卖什么命啊?我就是不得已被派来的。”

“不得已?”他看着我笑了一下,忽然道,“只是因为天子这二字,就代表天下吗?”

天子代表什么?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此言一出,我便坦诚道:“我只是奉天子之命来此。至于结果是什么,那就叫作天意了。”

“呵呵。”他笑得我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天子之命,天意……你还真会为自己解释。”

“我是实话实说。”我觉得此刻自己除了坦诚,再没有更好的方法与他交谈了,“我只想好好过日子,过平静安定的日子。我想天下所有的百姓都应该和我想的一样。”

他听完我的话,静静思考了很久,并没有接过我的话,而是问了我一个非常诡异的问题:“如果,现在的天子,不是别人,而是我。你会不会忠于我?”

这话他问时就该知道十分难答,可我听到就更是觉得难上加难——我根本没法计算我所谓的这份忠诚到底有多少是出自君臣之意的。思来想去,我只得镇定道:“忠君自然是忠当世之君。”

我这话刚刚出口,忽然看到他变得有些喘息不定,想说什么却猛然闭住了嘴,刹那间,脸色白的有些吓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里也不住跳得快了,正想再说些缓和气氛的话。他忽然站起转身,几步走到一个五斗紫檀木橱前,拉开从里面取出一把匕首——看着他忽然从鞘中抽出那形似新月的匕首,我瞬间便认出那是念刃!

就在我为再次看到念刃而感到惊奇的一瞬,他忽然拿起念刃,在自己的左手指尖上猛地割了一下。刹那,我看到殷红的血从他的指尖顺着刃尖倒流沁入整个念刃。我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得呆住,过了一久,才冲到他身边,看着他说:“吴昭,你这是干什么?”

他并没有急于答话,而是抬离手指,把念刃放入鞘中,再次收好,才慢慢转过身,对我说道:“没什么。各有惩罚而已。”

“惩罚?”我不解道,“什么各有惩罚?”

“各有惩罚就是你不记得如何称呼我……”他用一点轻狂掩饰着不愿让人觉察的凝重,“自然要受罚。”

他说这话并没有一点激怒到我,相反地,我却因为暗查到他心上一种难言的压迫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只是我亦不能明着问些什么,只得旁敲侧击道:“这匕首叫‘念刃’,名字起得很有些意思。”

“什么意思?”他静静开口。

什么意思?——这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时至今日,言及念刃我忽然把埋在心底一些话,缓缓倒了出来:“‘一念成一刃’,这话是说念刃之强吗?还是说念刃的来历?我觉得都不是。我觉得这话的原意是说:太过强大的念头于人于己都不是一件好事,这念会形成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是扎在别处,而是扎在自己的心上。”——这番感慨曾经是我人生最大的教训,不知说给眼前之人,究竟会在他心里得到怎样一种理解。

吴昭听了我的话,站在屋里,良久无语而立。

忽然他对我轻轻地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如遗。我身边有很多人,出谋划策,甚至攻城略地……可惜,还是缺了一个你。”

听到这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捡着一些厉害关系分析道:“我相信棣宫一定不缺排兵布阵的人才。少了我,没有多大差别。”

“呵呵”——他笑的勉强,眼中那种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无可奈何,忽然让我觉得有些难受。

“吴昭,放下或许便没那么痛苦了。”——我没想到自己竟然开口了说了这么句不着边际,莫名而无谓的话。这话一出,我便立时有些后悔,毕竟我这不算安慰,不算规劝,甚至不算关心的话,对于一个心存‘天下’的人听上去只是一种螳臂当车的疯话,甚至风凉。

“如遗,你不懂。”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恼怒,而是带着一丝苦涩地说道,“世上最难的不是拿得起,也不是放得下。而是,不得拿起,更不能放下。有时,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世上只有自己要被逼到这样一个境地?这问题问得多了,我只能告诉自己:既然是你,也就只能是你了。”

他说这番话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太子对我说的为何偏偏是他?此情此景,复刻了那夜在天牢中的一幕,激起了我心里层层的涟漪。不知为何,我忽然像着了魔一样,走到他跟前,轻轻环住他,闭了眼睛,一瞬间脑子里什么都不存在了……

当我回感到他双臂上的力气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糊涂和鲁莽——我究竟是想安慰此时的他,还是想回忆彼时的光景?——愧疚一下子攫住了我的心,这使得我更不好一时挣脱他的怀抱,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悄悄把手放了下来。

谁知我放下手后,他竟然抱得更紧了。许久后,他忽然开口道:“如遗,如果我就这么让你分担我的折磨和痛苦,是不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这话根本没法回答,可我也不忍心看着他那不为人知的伤痛越来越深,眼下最好的方法不过用自己的诚恳安慰他:“若你告诉我后能够不再那么痛苦,我原意分担。”

我答后,他便再没有说话,只是又抱了我一久,最后轻轻放手道:“罢了。这局天下棋,不必再多拉一个人来下了。如遗,你若只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最好就是现在这句:走得越远越好。”

那日与吴昭一别,我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他。风令使戴滴铭接了圣旨和皇帝的信,云令使带来了一直滞留在棣宫那些我先前派去的人。逐客令——明显得不用任何人提醒。

九月初三,云令使安几素把我们七十二人驾车送出了棣宫门口,临行时,他递给我一个锦盒,对我说道:“这盒子里有封信,是我们宫主写给皇上的,劳烦钦差大人带回去。”

“一定。”我一边接过锦盒,一边道,“云令使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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