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两望+番外——文武之道
文武之道  发于:2014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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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看着二哥,眼中的情绪让人难以分辨:“我姓吴明昭。敢问公子贵姓?”

“原来是吴公子。”二哥侧身正对着他道,“在下李如非。今日得遇吴公子,幸会、幸会。”

“幸会。”那人一声回应,忽然朝我这里望来,颔首一笑。

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容貌: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给人的感觉是——长得很有‘度’,他似乎极好得融合了英气,文气,风流和儒雅,这样一张用画笔显得太过柔美,用刻刀显得太过刚毅的脸,总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我不敢怠慢,也几步走了上去。刚站在哥的旁边,那人就发话了:“李公子,这便是舍弟了?”

“正是。”二哥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介绍着,“这是小弟如遗。如遗,这位是吴公子,这位是……”

二哥看着涣潼,言语间有些停顿。涣潼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唇角扬起的一抹笑容掩饰了眼角糅蕴的一丝无奈:“我叫涣潼,是启陵绮怀楼的琴优。”

绮怀楼?这地方,我好像听小严讲过。念着“涣潼”这个名字,我忽然记起了他当时的振振有词:“兆京云阶楼,江宁入画楼,启陵绮怀楼,是天下三大青楼。云阶楼的头牌叫作纤成,善歌;江宁楼的头牌叫作兰栀,善舞;而最不同的就是这绮怀楼的头牌,是个男子,叫作涣潼,善琴。”

我想着,看着,一时出神,便听得那位吴公子在一旁笑道:“这位小公子,年岁不大,心却堪比春花风流。”

我猛地一听这话,心中自然一股气盛:“吴公子,我是在想,素闻涣潼公子琴艺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怎么个不同凡响法?”——没想到,这吴公子竟是个抬杠的,他又戏谑道,“你只看人,就知道琴艺了?”

“我当然知道!”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那个不受人编排的性子却是难改,“我还知道你,肯定是个动不动就好上街揍人的主儿。”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绪从轻蔑转成好奇:“噢?我有这个爱好?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你的爱好已经转成习惯了。”我嘴上也自然绕不了他,“习惯这东西,就是平日完全不觉得,却无时无刻不显露的。”

他看着我,眼中的好奇又转成了惊诧,但嘴上却不示弱:“没想到,你人不大,道理却不小。”

我一挑眉,横道:“我也没想到。你人看上去挺大,心却小的要和我这不大的人,在这里计较半天。”

“如遗,不可无礼。”二哥在一旁制止了我的争言。

而涣潼也很是通晓这待人的道理,连忙说道:“小公子谬赞涣潼琴艺,实不敢当。若各位皆有雅兴,就让我在这玉兰花丛生中,为各位奏一曲,可好?”

“好。”——这声‘好’同时来自我们余下的三人。

第三章

看着眼前的涣潼,静静坐在一片白玉兰中,纤若春葱的十指抚上琴弦——这一番景致,在我脑中忽然重合了当年攻入上缭皇宫时,看到留夕抚琴时的景象。

只是,涣潼此时奏出的妙音,温婉如清流,妙曼如蝶舞,勾勒的是一片阳春白雪的风情。而那时的留夕,琴声铮铮,铿锵中,携着烈风雷雨般的狂暴。这琴声变幻仿若人世:乌云闪电,急风烈雨过后,便是一片春光灿漫的百里花香。

如此飘飘仙乐,让在场的人,皆听得一片沉醉。而结尾的余音绵绕,飘忽中引人先于自然而领略着诱人的明媚。

一曲毕,二哥第一个慨叹道:“涣潼。你的琴,弹得越发好了。”

“二公子过奖。”涣潼微微欠身,致意道,“涣潼有渎各位听闻了。”

“怎么会。”二哥说得越发动情了,“这琴艺,怕是天下第一了。”

涣潼闻言脸色有些微红,连忙道:“公子谬赞了。若论琴艺天下第一,应是当年上缭城的留夕。”他说完这话,便知失言,舌尖轻触了一下贝齿,便不再说话了。

“涣潼琴心若莲,留夕琴心若竹,青莲修竹,各成风姿。”那个抬杠的吴公子,此时说话倒不再那么刺棱。只是他如此说,便一定是听过留夕抚琴的,我心下对他的身份又多了一分猜忌。

“吴公子美言,折煞涣潼了。”涣潼抬头微微一笑,“能得两位公子的称赞,在下已然铭感于心了。”

从朝花坞回家的路上,我已然感觉到身边的二哥有一种不太正常的宁静。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闲谈拉扯:“二哥,你知道吗?刚刚那个吴公子,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在街上打了何盛的人。”

“就是他?”二哥闻言惊诧了一下,随即道,“三弟,此人很不简单,我们莫要再谈论他了。”

“好。”我也同意他的说法,便似无意地提起了另一个心中的疑惑:“二哥,那涣潼,你以前是认识的?”

我此问一出,就看到他脸上猛地抽搐了一下,言语间也颇有慌乱:“是,是见过。”

我见他如此狼狈,心知不便再问。一路无话,直至回府。

回府后,天色渐暗,我用过晚饭,便坐在屋内看些闲书。正拿着一本《江源广记》,随意翻着,我就听到门开的声音,抬头看时,就见二哥几步踱了进来。

“二哥?”我看他脸上神色有些异常,遂担心道,“怎么了?”

“如遗。”二哥看着我,似努力定了定自己,小声道,“我有件事情跟你说,你不可告诉别人。”

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你说。”

“是关于我的婚事。”他说得声音更小了,“我不能答应和刘家小姐的婚事。”

我自然问:“为什么?”

他眼中的踌躇终是投降于心中的诉愿:“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说得是什么事情,但又不愿在他承认之前挑明,只是心领神会地问道:“那你能确定,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吗?”

他似乎被我说得有些犹豫,挣扎一久,复又说道:“我不知道,也许吧。”

说实话,于理于私,我都不想看到他的痛苦,便无论他的伤情,说了句很硬的话:“这世间最不值得的痴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懂。我大概是妄想了。”他低头默默道,“落花逐流水,多情恼无情。人生大多是一厢情愿的自哀。”

“人生是惜福。”我看着他,尽量温暖地笑着,“我就常常想,我有这家,有爹有哥,这福气够大了。若是,哥还能得个温柔贤惠的嫂子与你相伴,我就觉得咱李家,今后必然会更加兴旺和顺,福气满门的。”

“你这张嘴生的是最好。”二哥也被我这番话逗得笑了起来,“下月的婚事,不如就让你张罗好了。”

我听闻此话,心里便像有一块石头落地,对着他深深一揖:“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以为自那日后,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可谁知,二月底的一天,我正在屋子里习字,忽然就看见小严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一气儿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三、三少爷,不、不好了……老爷,老爷把二少爷给……给锁起来了!”

我闻听一惊:“锁起来?!为什么?!”

“好像是说什么,什么婚事不办了之类的。”他一边比划,一边急道,“我也不知道,您快去看看吧!”

我听了这话,拔腿就跑,一路奔到爹的屋内,就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打碎的花瓶,茶杯散了一地。

“爹。”我看着眼前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的父亲,惊道,“怎么了?二哥呢?”

“不要跟我提那个畜生!”——一声严斥吓得我不敢再做声。

我站在那里,半饷后,等着丫环和家丁收拾好地上的残乱,悄声退下。我才慢慢走到爹的身边,小声问道:“爹,到底怎么了?若是二哥心里有什么疙瘩,我可以去劝劝他。”

父亲闻言看了我一眼,回道:“你劝他?莫非你以知道了这件事儿?”

我心里陡然一惊,怕落得个‘知情不报’的下场,与父亲闹僵,便更帮不到二哥,就挑着最边缘的话说道:“哥以前模糊提起过,我也和他说过些话,似乎他已然放下了。这会儿,可是又有什么节外生枝?”

“他被那个叫什么涣潼的,迷得失了心窍。”爹一提起这个名字,便气的咬牙切齿,“我跟他说,除非我死了。否则,他休想退了这门婚事,也绝对不要再想见到那个妖精。”

“爹,你别生气。我再去劝劝他。”我说着一边退,一边急道,“爹,你千万别太气。我就去劝二哥,就去!”

我转身跑出屋子,来到二哥住的地方,就看到屋门上,上了一把铜制大锁。我吩咐一边的家丁道:“给我打开,我要和二哥说话!”

一旁的家丁,没有一个敢动,只有一个颤颤巍巍道:“三少爷,没有老爷的吩咐,我们实在不敢呀。”

我正要发作,忽然听得屋子里传出二哥焦急的声音:“如遗?是如遗吗?!”

我顾不得许多,几步跑到门边,朝着里面喊道:“二哥,是我。我是如遗。二哥,你怎么样了?”

“如遗。”二哥的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我没事儿。我,我去见他了。我终于知道,他心如我心。我不能负他,不能了。”

我闻听此言,惊得一身冷汗,完全没有想到,事态竟然如此不受控制:“哥,你怎么又去了?”

“如遗。”二哥已然不再理会我的话,而是自顾自的大喊,“如遗,你帮我去求求爹,让他放了我吧。我答应过三天后,回去找他的。你去帮我求求爹吧。”

“哥,你先别急。”我心中慌得不得了,却也一时想不到任何办法,只得安慰他道,“我去和爹说说,你别乱,别慌。一切都会有办法的,你不要自乱阵脚。”

正当我说话之际,身后忽然想起爹一阵严厉的责问:“如遗,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出去!你二哥若是一天不回心转意,我就一天不会放他出去!”

“爹。”我这声‘爹’叫得十分伤感,看着父亲一脸不可回绝的坚定,我深深为屋里的二哥感到绝望,“您再容他几天,我和他说说。”

我还没有说完话,里面的二哥竟不顾一切地大声道:“爹!我心意已决。无论怎样,我都是要和涣潼在一起的!”

“你个逆子!”爹在我身后,声音已然压过了二哥,“你休想出门!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和那个男妖精在一起!”

“爹,你怎可如此说他!”里面的二哥一边捶门,一边喊道,“是男人又怎样!当今圣上尚且有留夕公子,我为什么不可以和涣潼在一起。”

“天皇贵胄岂是你可比的!”爹吼得不顾了旁人,一院子的人都听得振聋发聩,“皇帝后宫三千,子嗣满堂。你有什么!若是无后,怎对得起李家得祖宗!”

“爹,不可再说!”我伸手过去尽力拉住他,凑近说道“小心隔墙有耳,这话传出去,若被人曲解,我们麻烦就大了。”

父亲听闻我的话,略有收敛。而里面的二哥,却还是死心不改,不留半点余地:“如今也不必辩了!我怎样都不会变的!此生此世,我只与涣潼在一起!”

“罢了!就当我没有过你这个儿子!”爹忽然甩开我的手,朝着家丁吩咐道,“你们看着他,谁都不许给他开门,否则我打断他的腿!”

父亲说完后,便一气离开了二哥住的院子。

“爹!爹!”我朝着爹爹远去的背影连喊了两声,自知没有用,便又凑到二哥的屋门边,朝着里面大声道,“二哥,你千万别冲动,这万事都有商量。我们总会有办法的。爹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他稍稍好些,我再去劝劝他。”

“如遗。”里面二哥的声音已全无了刚才的劲气,声音疲惫而无奈道,“你不必去了,这事儿,是没有办法的。”

第四章

入夜,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走来走去,毫无睡意。左思右想,都不得一个万全之策。直至四更倦极,我才合衣在床头上侧歪了一下。

而接下来的整整两日,我去拜见爹,不能提二哥半句。若提,便是一顿责骂。而我去见二哥,他更是拘在屋里,半天都不说一两个字。我看不到他的人,心下更急。而最让我焦急的是,据家丁禀报,他自打被爹爹关起来后,就粒米未进,已经绝食两天多了。

当然,无论我怎样说,怎样劝,他都不肯拿从南边的小侧窗送入的食物。就在我揪心却又听不到他半点回应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的二哥发问:“如遗?你可还在?”

“我在,我在这里!”我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冲到门边,趴在上面大声道,“哥,哥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还好。”二哥的声音虚弱的不成样子,他忽然幽幽道,“你可不可以给我送点吃的进来,只要你送,不要别人递给我。”

我听完这一声,立马应承道:“好,我马上,马上!”

吃的是一直准备好的,丫环家丁们听说二少爷肯吃东西了,都有些高兴,连忙准备好一碗好消化的鸡汤熬的梗米粥,让我盛着托盘,从南边的侧窗递了进去。

正当我把托盘递进去的时候,我忽然觉得里面的人也在这食物递送的掩护下,往外递着什么东西。我没有说话,只是从小小的窗口中看到了二哥那双渴望和信任的眼睛。我点了点头,接过他递给我的东西,悄悄塞到了袖子里。

拿到的似乎是几张纸一样的东西。我拿到东西后,便没有再逗留在二哥的院子里,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入得屋内,边吩咐小严从外面把门关好。

我拿出袖子里的东西,才发现这是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我的,而另一封上书:涣潼亲启。我打开那封写给我的,就看到二哥在上面字迹潦草地写道:如遗,望你能帮我办件事情。我应过涣潼,今日去看他,现在看来是不能了。你若能,便找个机会替我把那封信捎给他。拜托了。——愚兄如非。

今日?!我知二哥并非要我一定今日去送,只是我太明白他的心。于是,我把他写给涣潼的信收入怀中,打开门,对着小严说道:“你一会儿,去跟二少爷捎个话,就说,我今日还有些事要办,需要出趟门,晚上便不去看他了。”

“三少爷,你出门不用我跟着吗?”小严看着我,有些奇怪道,“你要独自出去?”

“我自有安排。”我一边打发着他,一边往门口走去。

出得门,我拐入放置车马的院子,塞了一些碎银字给马夫,牵过一匹马,便从侧门出了府。

从十里铺打马到启陵,最少也要用两个时辰,我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不过,要在这里找绮怀楼,却完全不是一件难事。这么大名鼎鼎的地方,自然是无人不知的。我只花了很短的功夫,便牵着马站在了绮怀楼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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