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不是脑部的问题,也不是间歇性失忆?”
“对,我觉得褚先生你可以把这个情况反映给心理医生看看。”
“心理医生?”
“以我的看法,令弟很有可能是人格分裂症。”
我记得那是我大二的暑假,不,准确来说,是离开大二的暑假。回到D市,对所有的事物都感觉到非常的陌生。尤其是那名叫许琛的男孩。
“里昂,你信我,不是我想要变成这样的!你帮帮我……”那男孩曾在我面前跪下,求我借钱给他。他口里喊出的是属于我的另外一个名字,我对这个男孩儿有印象,因为他那双非常清澈的眼睛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神奇力量。这个男孩我曾在前年这个时候的S城漫展上有一面之缘,那时候我还以为他认错了人。现在看来非但不是认错,反而是和我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你起来吧。”我这样轻声对他说,然后给了他当时我带在身上的所有现金,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或许是一个遇到意外而穷困潦倒至无法生活的普通朋友吧。我给完钱后,便绕过他继续走我的路。
“里昂……你是不是放弃我了……”身后的人带着哭腔喃喃道,带着一种绝望和悲凉。听到这小声的挪揄的一瞬,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之后的事,不记得。再睁开眼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躺在家中的床上。
这些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邵侠,与我在同一所大学但已经是博士学位的校友。
这个人在我大一的下半学期突然地闯入了我的世界,因为他是我选修课程应用心理学的老师。但这个老师一点也不单纯,因为他对自己的学生产生了不伦的情感。而他的那位学生竟然也毫不羞耻地接受了这段情感。
“你比另外你智商高些,好歹你还察觉到自己的这些异样,推测得出自己还有另一重人格。”我在进修完他全部的课程之后,在一个平凡的夜晚与他到经常去的咖啡店聊了聊自己对自己的一些分析。没想到,得到了更加令我吃惊的事实,“竟然到这步了,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下去,其实我就是你哥哥找来治你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该是被事先设计好的,所以总会有那么些意外。生活也不是肥皂剧,有剧本,只要背台词,所以没有什么按计划一说。
没错,在我21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步初凉和褚里昂不是同一个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一直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我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格,不会希望自己是消失的那一个。况且,邵侠说了,我比褚里昂聪明。
在我告诉完邵侠那些天的情况之后,他毅然决然地从英格兰直接赶赴到D城。
“褚里昂也开始有自我意识了的话,你们俩免不了是要竞争的,谁争得过谁这也不好说。但你哥是指明了要褚里昂的。”
褚河,自然,这个哥哥二十一年来操的心、付出的亲情的对象都只是褚里昂这个弟弟,他不留我,我也未曾想过要怪他。可惜,邵侠不会允许。
“开什么玩笑,幸亏你遇到的医师是我好么!”人都是有私心的,褚河为了弟弟,邵侠自然也会为了情人。
“让我哥知道了,你的诊金怎么办?”我笑他,我完全信任他,从最开始的时候,就选择了信任他。
“那也算治好了啊,他还能赖不成?”
“不,我说的是,如果他知道我和你是那种关系。”
“人的七情六欲要是都能控制还当人干嘛?”
邵侠毕竟还是年轻的,年轻而有作为,优质的同志。
我听他说,人的性取向是打从娘胎就确定下来的,即使有两种人格同时存在,性取向这种东西对任何一种人格来说都是不会改变的。所以,褚里昂是GAY的话,我也一定是。
步初凉和褚里昂有太多不同,唯独这致命的一点,却是如出一辙。
“你第一次对话到底是跟谁啊?”我很好奇他对我观察期的所作所为,也喜欢听他说说褚里昂的事。久而久之他也倒习惯遇上一件需要我做判断的事,顺带交代一下同样的情景褚里昂会怎么做。
之所以存在一些截然相反的差异,我觉得跟成长环境还是有很大的关连。随我妈,也幸亏我妈还算个负责的妈,不至于让我到处野。说来也奇怪,父母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已经分居很久,和离了也没什么区别。我妈最忌讳我在她面前说起爸爸,往往是我只起一个头她就要扶额说头疼。
世间的有些感情在我看来是很脆弱的,最不靠谱的就是有荷尔蒙勃发而产生的爱这种物质。在一起是因为爱,分开互相憎恨也是因为爱,很矛盾。
“谁叫你恰恰就符合所有我择偶的标准?”
那是隆冬时节了,在和邵侠第一次ML之后我窝在他怀里掠夺他的体温,问他这么多学生怎么偏偏就挑中我。
“你和褚里昂太不一样了,最可笑的是,他是TOP而你是BOTTOM。”他还这样嘲笑过我是万年无法翻身的傲娇受。
我不太确定到底是因为邵侠的原因还是褚里昂不爱读书的原因,在大学里的很多数时间是我在操控着这个身体的。
中国几千年留下来得道教文化很讲究一个阴阳,对比而言,我就是阴柔的那一面。虽然我也有玩世不恭我也有放浪形骸,但我一直习惯性地一件事就是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所以说,最后留下的那一个,能不能把这些全部都综合在一起成为另一番模样呢?”我喝着杯中的摩卡表述了下我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的想法给邵侠听。
“多少都会有改变的,看个人意志怎么决定吧。”
“你准备在这呆几天?”
“没想到D城这么热呢,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云南吧?”
“不行,我要备考CPA了哪有时间旅游。”
“勤奋孩子啊,那也少跟你金莹姐姐调情哟。”
被我拒绝了邀请邵侠很识趣地迅速离开了D城,按他的说法也就是本来就是路过。但他这一走,我便很听话地去S城找金莹姐姐了。
褚河做事一向严谨而且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异常的。但很显然的是他并没有把我患有人格分裂症的事跟任何人提起过。我还是父母各自眼中的好孩子,是金莹的青梅竹马步初凉,是徐扬毕恭毕敬对待的褚少。到底,我的人生从彼时开始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产生了怎样的不同,这些都是秘密,只有我自己知道。
属于自己的分分秒秒变得珍贵起来,我在努力地为未来做规划。首先想到的就是脱离家族,自己可以独立的生活下去。
“还有什么办法么?”
“严重的刺激产生的冲击感会让人格的留存意识更加强烈。”
“什么才算强烈的刺激?”
“可以从那个男孩儿身上下手做点文章……”
同性恋,不是病,不能治。
人性的阴暗面,与生俱来,不得根除。
你不喜欢我,这是病,得治。
第一节课结束后,那个有“完美先生”之称的老师叫住我,问我为什么上课睡觉。
“这个问题您不该问我呀,为啥别的课我不睡,偏偏就挑你的课睡啊?您该自问自答一下嘛。”我伸了个懒腰,险些没把笔记本和书给甩出去了。
“呵,你是在嫌弃我教得不好?”
“也没啊,单纯不太喜欢您呢。”我直言不讳,长得比我帅的家伙都是我的敌人。
“嘿哟,这可不行,你不喜欢我啊,这可是病,得治啊!”
“你不喜欢我啊,这可是病,得治啊!”很多年之后说这句话的人再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心中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第三十七章:Round38
“哇,晒得好黑!”
“当然,让你在阳光下暴晒那么多天也会变黑的好么?”
“你有没有被晒伤啊?”
“抱着求生的心理,要活着回来见你啊。”
“为啥不让我回来见你嘛,反正在学校这几天也很空闲的,再说我很想你嘛。”
“我明年高考,你好歹也照顾下我这个毕业生吧?”
“有哪里不懂我可以教你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一寒假到来,被大学上了半年,回到D城觉得空气都是那么迷人。但很奇怪的事,自我回来后和许琛约会,每次见面都看到他带着一身伤。每次问他怎么回事都跟我说是这不小那不小心弄的,真当我是白痴很好糊弄么。今天早早守在学校门口跟踪他一整天,总算让我发现滋事者。
“不知道。”
许琛坐在对面低着头搅动杯子里的咖啡,不太愿意和我交谈的样子。
“那些人是谁?为什么找你茬,还不是一天两天,你在dirtycash得罪什么人了?”
我收拾一下盛怒的情绪,用还算平缓的语气好好跟他说话。
“不知道,别问了成么?”我看到他的眉头拧成一团疙瘩,更加心疼。
叫我怎么能不生气,如果这种事他都遭遇地习以为常了,那每次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过的很好这样的谎,他要以怎样的心情去撒?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
沉默了半天,我像是发泄似的,抓起手上的杯子狠狠往地上一摔。瓷杯撞击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许琛始终没有抬头,默默起身道了一声我要走了。
当天晚上接到他说要分手的电话,我差点没立马冲到他家去把他杀了。
“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真的,我们别在一起了,我很累。”
“你以为就你累么?”
“对不起,但我撑不住了。”
“许琛,你特么玩我呢?!别特么忘了当初是你先追求我的!”
“谁没个年少懵懂的时候,里昂你忘了这段行么,我本来也没打算过和你到永远的。”
“跟我分手,你好大的胆子!你想过后果么?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
“呵,我当真是做多了孽啊,谁都不会放过我。”
“等等……”
“嘟嘟嘟……”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分离这半年,许琛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起初觉得是因为许琛进入高三了,自然也是非同一般的埋头苦读的时期了,减少了对我的热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也发生过好几次争吵,但是从没想过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是叫你帮我看着点他么?”
“他又不是我恋人,你也没给我报酬,而且对一个男生过分关心多怪啊。又不是人人都跟你褚少似的那么赶风潮,玩啥不好玩同性恋,你还好意思怪我?”
我何止好意思怪你,我特么恨不得抽你俩大嘴巴。
“谢白飞,你特么有种再说一遍,咱俩现在就可以绝交了!”
谢飞白的高考成绩比我低,勉强过了一本线,最后决定读D市本地的名校。我临出发去Q大的时候,还特意给他打过电话,希望他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多多少少能关照着许琛一点。
“里昂,你别生气。这真不能怪我不帮你忙,当初知道你喜欢男的,有照片为证你知道我有多震惊么?你特么早就不把我当兄弟了吧,和那男孩儿在一起那么久我都不知道啊!”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充满讽刺。就像一盘棋局,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往往只有在败北的时候,才悔恨之前肆无忌惮和多少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人接下莫名其妙的仇,唯有在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这种悔恨才越发强烈。
刚过去不久的七月份,整一个月过了把侦探瘾,只为找出照片流出的源头。最后的结果总是那么让人意想不到。
“钱裕祥,这照片你拍的?”找到钱裕祥是在富家公子们常去的那渡假村的泳池边。
“哼,褚少你也未必神经太大条了吧,虽然我想过你找到我,但我没想到这么晚才找到啊。”他见着我倒是没什么惊异的,早就猜到的样子。
“呵,那还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哥最近都忙着读书了。没空关注校园新闻。”我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十分自在地躺在沙滩椅上。
“事隔这么久又亲自找上门是什么意思呢?”他摘下墨镜眯着眼看我。
“很简单啊,想砸了你那台留了证据的相机。”我摊了摊手,简明扼要地表达了来意。
“褚里昂,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下现在自己站在什么立场?还这么狂?”他听了我的语气皱了皱眉。
“不好意思,我狂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你了才遭你这般黑。”我也没什么好放低姿态的,大不了严刑逼供。
“嘿,这话说得咱俩素昧平生似的。别忘了,高一的时候我拜谁所赐整整在病房里呆了大半个学期,差点就得留级了?”我这么一说,他反而笑了起来。
“……噢,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些了,那时我还被我哥关了禁闭呢,难道不算扯平?”努力回想了下,的确,我高一和这个家伙干过架至于是为什么真记不太清了。
“扯平?!真是笑话!我当时躺在病床上就立誓你让我所受的辱他日必将加倍奉还!”我其实有那么点莫名其妙,怎么就让他受辱了,我不记得我有侮辱人的癖好啊。
“嘿,我说你这人还真小心眼呢,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不,我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谁叫你是个喜欢同性的怪物!”
“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做得出倒还怕别人说么?那时无意中听到你在天台和金江妮分手我就觉得奇怪了,这样一个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应该会拒绝的女人,当初为了她和我干架的也是你,为何你还能这么无情地在得到之后还和人家分手……”他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的确,金江妮在成为我女友之前是这位仁兄的女友呢,钱裕祥可喜欢她了。但这又提醒我想起另外一件有关事件。
“我次凹!原来那时的流言也是从你这张嘴里跑出去的!”为了我们分手的事在校内传开我还找过金江妮当面对质,怕是她气不过自己说出来的。她矢口否认,我也觉得不像她这种高傲公主会做出来的傻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不好意思,我一向守不住什么秘密。”他嘴角扬得更高似乎很有成就感。
“哈,这也难怪金江妮受不了你弃暗投明了,要是我是个女的我也不喜欢嘴巴比八婆还八婆的男生啊。”我看着他也轻笑起来。
“亏你还有这么好兴致跟我开玩笑呢,我可是很清楚你找我是来干嘛的,你自己倒可别忘了。”钱裕祥看我笑明显是很不爽。
“是,只要你手上还留着底,我烧光所有流出去的照片都没有用,我很清楚。这些照片对我来说也的的确确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威慑力,至少在我还没跟家里公开出柜之前。”但是钱裕祥傻到觉得我会为这点照片跟他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简直是在做白日梦。
“知道得很清楚嘛,那你知道怎么才能让我给你这些底片么?”我这一说他倒是更摆起了大爷谱。
“当然……”我二话不说,狠狠踹了他的沙滩椅一脚,他便连人带椅直接飞到泳池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