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沫——洢庭
洢庭  发于:2014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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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竟是沐棉。

纪沫简直忘了自己现在身处哪里,满眼只有那个心心念念了两年有余的人影,纤长凤眼,鲜明五官,极薄的唇线轻勾起来,不是沐棉还能有谁,纪沫自认不是承受力差的人,但若是没有栗湛在旁边扶着,只怕他当时已经整个瘫软下去了。

“沐——”

“纪老板,祖父。”那人弯了弯腰,沉声道,“沐少爷,栗少。”

“沫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孩子就是边朗,在家里唤做阿六,是管家的孙子。”纪阡知道小儿子见了这边朗心里肯定要惶然,给栗湛使个眼色,把小儿子揽到身边,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的肩,“走,咱们先进去坐,外面太阳大,你受不了。”

纪阡用金卡开了间房间,先伺候着小儿子坐下,又示意老管家带着剩下的两个小辈坐到他身边,“边朗日后是要继承纪家的,您也算是我的长辈,就赏我个脸坐下吧。”如此好说歹说了一顿,才把老管家安置在自己右手边。

点完菜等着上菜的空挡,纪阡一直在和管家闲话家常,谈些什么“宅里后院的葡萄藤该剪了”,“这几天往池子里移些锦鲤”之类的闲适话题,若放在平常,定会让人觉得新奇,但今天纪沫哪里有那份心思听,一双眼时不时向边朗的方向扫上几眼,纪阡一直在桌子底下握着他的手,那十指和掌心几乎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了。

“我瞧着边公子的模样面熟,倒像在哪里见过,不知道边少是不是还有年纪相仿的兄弟?”

最后还是栗湛开了这个口询问,果然他话一说出口,老管家就点了点头:“确实,阿六当年还有个叫阿七的兄弟,族谱上记的名是边稀,他们本是对孪生兄弟,所以犬月朗星稀’的意境起了这名,不过很小的时候就被他妈抱走了,这么多年没个音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栗湛点点头,“是我唐突了。”

纪沫心里忽然酸楚起来,明明知道眼前这人不可能是沐棉,毕竟当年在斗里,他是在一墙之隔外亲耳听到爆炸声,亲眼看到那血迹蔓延的,但是眼前这人实在和沐棉太过相像了,像到被那双墨色的眼扫上一眼,就又回到了当年一样。

简直让他生出了一种又回到了那个时侯,又变回了那个懵懵懂懂,拘谨稚嫩的沐堇的错觉。

但是实际上他与沐堇之间,已经间隔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不论眼前这个人是谁,都不会是沐棉,而纵使他是沐棉,他们之间,也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纪阡看他脸色好了一点,拍拍他的手招呼吃菜,自己端着杯酒站了起来,眼神在管家和边朗身上转了一圈,沉声说:“纪家延到我这一辈,没有男丁可以继承家业,只有一个女儿腹中尚有男婴,可惜仍未出世,才打定主意,认边朗为义子,日后方继承我纪家百年家业。”

“我纪阡自认在纪家家主位子上二十多年,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欠了多少仇债,只有一人,于我重若天下,我愿如珠如玉待之,”说到这里,他伸手拍了拍纪沫的肩,“才想托边朗你一事,你日后继承家业,务必悉心抚养我的外甥成人,如他是材,就把家主位子交到他手上,若他中庸,你大可另觅膝下子孙或其他相中的人才坐这个权位,但是我希望你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要在我走后,仍周全细致的照顾纪沫,让他终其一生平平安安,富贵长寿。”

“主子,这怎么好——你让我们爷俩如何受得起……”老管家弃了酒杯,几乎要给他跪下了,“纪家百年家业,怎好就这样落到他姓手中——”

“老人家不必如此,纪朗入了纪氏族谱,自然就是纪家的人,至于日后,尚且来日方长,只要坐在这位子上的有真智真才,哪个会计较他体内到底流着谁姓的血。”纪阡揽着小儿子的肩,忽然也笑了,“再说,我还想早点把这重担抛给别人,省出时间来好好陪着沫沫呢,人生苦短,享乐需及时啊。”

“你是阿七的哥哥,自然是极有实力的。”纪沫半敛着眸子,眼睛偏过去漫不经心的瞥着纪阡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但是话是对着边朗说的,“比起Jack,莫兰能给James的帮助显然更多。”

“你认识我弟弟?”这下不仅是老管家,连边朗都抬头看着他,“阿七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哦。”纪沫笑了笑,眉羽间平静无波,“等我拿照片给你。”

吃晚饭栗湛陪着纪沫在纪宅花园里散步,临近年关,花园里满目所及颜色各异的梅花,或单瓣或重瓣,有的上头积了些雪,被太阳一照晶莹剔透,像覆了一层薄薄的绒毛,栗湛随手折了一枝放在手里把玩,笑吟吟的叹口气:“可惜了这花,再娇艳妖娆如何,到底冰的花,开不过一个冬天。”言罢随手丢到一边。

纪沫没听到他这番话,小孩兀自发了会儿呆,才开口对栗湛说,“上午多亏了你,不然不知道我能弄出什么事来。”

“这没什么,就算双胞胎也有不尽相同的地方,边朗和沐棉差别自然不小,细心点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了。”

“你这么说,倒让我觉得你对这种事很了解一样。”纪沫猜测道:“你不会也有孪生的兄弟姐妹吧。”

“怎么会,我们栗家虽然是米家的分支,但是这一辈我是独子。”栗湛眼里有抹极轻浅的异色,但是一晃就过去了,快的叫人看不真切,纪沫也没在意,栗湛于是继续说下去:“我今晚就要回大陆去了,PSP你留着吧,不用还我了。”

“你要回去?这么快?”纪沫忍不住惊讶。

“没办法,我毕竟是隶属国家的药剂师,上头一直施压也不是个事。”栗湛随便笑了一下,转过身往花园外走,头也不回的道:“回来的时候会把你寄养在我那儿的兔子捎回来,它年纪不小,也该找个伴儿,这些日子在我研究室里吃喂白鼠的包心菜,都快变异了。”

冬日的花园一片花团锦簇,纪沫目送着他远去,直到那玉立的身影走远,隐进一片花影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了,才转过身回去了房里。

第四十五章

纪阡来找纪沫的时候他一个人窝在卧房的一角上网,右手边放着一杯温可可,纪阡凑过去一看,小臭孩子正和人视频,桌面上一左一右两个人影,正是几个月不见的邱云和龙坚。

小孩也和现代社会接上轨了,纪阡心里好笑,极为自然的坐到他旁边,电脑桌面上两个人吵得厉害,龙坚素来谦让邱云,摆着手表示“大哥我不想和你吵。”。可邱大妈口齿伶俐,夹枪带棒一顿念下来吵得龙坚直喊头晕。

“他们这儿吵什么呢?”纪阡老男人向来注重在小儿子面前维护慈爱亲切的形象,以此来隐藏他不良的居心,纪沫在继父面前思维反应又一直迟缓上半拍,抿抿唇稍显无奈的回答他:“龙坚陪邱云去荷兰旅游,昨天在宾馆被邱云赶出来了。”

他说的不甚在意,纪阡却听得胆战心惊,生怕小儿子从他那不靠谱的义兄那儿学来什么不健康的东西,战战兢兢的问:“怎么给赶出来了,晚上呼噜声太大了吧?”

“爸爸,”纪沫和气冲冲的邱云说完一句话,转回头淡淡的看他一眼,轻描淡写:“我不是未成年人,懂那些东西了。”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骨骼清瘦,身形削薄,从眉眼到五官无一不是反复雕琢打磨过的惊人漂亮,隽秀的像棵挺拔孤高的竹,明明神情里都是禁欲的气息,但偏又从字里行间透出一股香艳,恍惚间连呼吸都变得旖旎而炙热了起来,纪阡凑过去在继子颈间啃咬了一口:“太好了沫沫,那现在可以进行实践了吗?”

纪沫被他弄得浑身一颤,伸出一只手把继父推开,“有人在看,别胡闹,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爸爸这儿有份文件,沫沫乖,给签了好不好?”纪阡笑吟吟揉乱继子的头发,随手给他丢了几页纸过来,还顺了支笔,“快。”

那竟然是份提前署好的财产及产权转让协议书。

纪沫快速的翻了几页,这份文件上纪阡已经签好了名,御笔朱批了把一大笔钱,纪阡名下的数栋房产,大块地皮和纪家百分之十的股份转给了纪沫。

“什么意思?”纪沫茫然的看着他,问,“James,这是什么?”

“听好了,Jackie,这是我提前拟好的一式两份产权转让书,你看看,你不懂得经营,我不能给你公司或分部,但是这些房产地皮,爸爸找专业人士评估过了,都处于经济繁荣地区,以后价钱几何倍增长,价值无法估量,还有股份,能够保证你每年从公司得到大量的,足够让你生活优越的分红。”纪阡把笔拿给他。

“沫沫,爸爸想过了,你还这么,这么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爸爸没有权力把你囚禁在身边,你早晚是要离开的,回到大陆,对到家里去,只是你心性傲气,又不擅长与人沟通,让我怎么能放心,爸爸希望即使我走了之后,你也仍然可以衣食无忧,富贵一生,想下斗的时候就去下,活着回来看看你的外甥,纪茞现在因为精神失常在疗养院里静养,我知道她是你妹妹,你可以随时去看她——顺便来爸爸这里吃顿饭,好了沫沫,把它签了吧。”

纪沫却是猛地甩了笔,抬眼直直的盯着纪阡,下唇几乎都被他自己咬出了血来,虽然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但纪阡就是知道这孩子心里有气,捏捏他的脸,“哟,怎么又生气了。”

“我不签。”纪沫挥掉他的手,眉间皱成一个“川”字,紧紧咬着唇瓣,“那算什么家,除了我自己一个人都没有,那样的家我不要。”

“别这么任性,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的房间,沫沫,你只要记得,爸爸永远爱你,还有纪朗也会替爸爸好好照顾你。”

“他不是沐棉,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是沐棉了,我已经没有了沐棉,连你都要失去是不是?”纪沫闭着眼叹道,“James,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

纪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股又涩又惹的暖流刹那间涌上心头,一路逼到喉咙,直到他的眼眶变得刺痛且炙热,这个在黑道顶端叱诧了半生风云的军火教父生平第一次,竟然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那么多的补偿,只是为了那个走在他前方的孩子能够回头看他一眼。

这样一个淡漠,孤高,傲然而冷清的生命,从漠视他,敌对他,到一步步在他面前卸下伪装,露出真实的自我,再到逐渐习惯他,依赖他,把他当成空气。

如此漫长又布满荆棘的过程。

“沫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纪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他,“我对你,可能不止是父亲对孩子的感情”

“我知道。”纪沫几不可闻的叹口气,“你不要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James,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选择——”

“我也一样,那枚青玉你既然给了我,就不能再把它拿回去了,我很任性,不打算还给你。”

“啧,就这么被拐进狼窝了啊……”邱云在视频窗口露出半个头向这边张望,龙坚急急去捂他的嘴,看得出来邱大妈还想说什么,呜呜的挣扎个不停,纪阡腾出一只手后台强行关机,电脑刷的一下黑屏,世界清静了。

“沫沫……”纪阡在继子皓色的脖颈间烙上一个艳丽的吻痕,青年人劲瘦削薄的身体,每一寸都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他的叹息四散在风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真心呢……”

“别在这里——”纪沫还是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半推着纪阡阻止道:“去卧室……”

紧紧闭合的雕花房门在风声里微微发出细碎的响声,和着窗外四散飞扬的雪花,后院里大片摇曳的梅影,将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稠艳的情欲一并遮掩在了紧缩的房门和重重绸幔之中。

你曾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予我救赎,你曾不远万里的奔赴我身边悉心照顾,如若世间真的有那么一种不计付出而丝毫不求回报的,全然的爱,那么一定是上天让我遇到了改变我人生的你。

而我也愿从此伴在你身侧,陪你看春夏秋冬,四季交叠,流年替换,直到你鬓上生出华发,而我仍满头青丝,用我人生剩下的数十载年华,偿还你二百七十多个日日夜夜来一如最初不曾稀释过的爱。

第四十六章

几天之后纪家家主纪阡宣布正式收两名义子入纪家族谱,全港通报,并立下遗嘱,任其中一名为纪家家产继承人,待到纪阡百年之后继任大统。

纪阡在纪家家主一位上做了二十多年,膝下除了一个女儿再无所出,通报一下,于情于亦无不合之处,至此,纪家下任家主的人选也终于盖棺定论。

第二年春夏交接的时候纪家举办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宴会,不但邀请各界领头人物及素来与纪家交好的望族,连被纪阡打发去了英国分部历练的继承人纪朗都被召了回来,参与宴会的前期准备工作,纪朗也是个颇有实力的,前期工作准备的有条不紊,纪家大门前给新移植了草皮,池子里也栽了开得正旺的并蒂莲,高瓦数的小型霓虹灯照在上面,映得宛若七彩剔透的琉璃璞玉,仿佛每块木材都透着绸缎的光泽,从灯火通明的纪家主宅散出一派纸醉金迷的奢丽景像。

临近晚上宴会开场的时候宾客也多了起来,各式限量跑车房和雇佣兵级别的警卫将整个纪宅包围的水泄不通,纪家门口给安置了专门用来检测金属物品的设置,每一个来宾都要周全严密的检查过才能予以放行。

检测的小姑娘在这里干的时间不长,是纪朗为了应付这场大型宴会从自己私宅里抽出来帮把手的,别看年纪不大,态度却一丝不苟,负责的很,手里拿着仪器在每个来宾身上前后左右几个方位都要检查一下,确认无误才肯放任通行。

正干得起劲,忽然虚晃出去的仪器在半空中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鸣警声,小姑娘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约莫着也只有二十岁多一点,长相极为清秀端正,神色浅浅淡淡,但是身上只随便套了件翻领的羊驼外套和牛仔裤,单从表面看不出什么牌子,甚至肩上还背着一个登山用的大型背包。

“先生,您,这个……”小姑娘惊疑了一下,讪讪的开口:“您这样不能进去——”

青年默不作声从腰带扣上抽出一把弯刃匕首,一时间几乎晃花了在场所有宾客的眼睛,那是怎样一把利刃,刀面雪亮而锋利,握住的刀柄甚至是铂金打造的,明明应该只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却无端从刀尖上泛出一股嗜血的气息。

“那个先生,这种刀具按照规定不可以带进去的,您可以先保管在我们这——”

小姑娘还想说什么,年轻人一个眼神轻轻浅浅瞥过去,那双眼睛蓝中带灰,有种混血的意味,但是寒冰一般的肃然和冷冽,骇得小姑娘脸色都发了青,他说什么也不肯放下那把匕首,一时间场面僵持不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从大厅出来一个人影,正是纪家的太子爷纪朗,见了青年人急匆匆的迎上来,上上下下不把他打量了一番,喜出望外的道:“阿沫,怎么这么早救回来了,快,快进来,让他们给你泡一杯热可可,我带你去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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