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笑笑,接过药喝完,很快就觉得睡意上来,躺在床上一下就睡着了。恍忽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天草原大帐中,长溪微笑着对他伸出手,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长清站在书房里,看着长明带着人将书房包围,他转过头,冷冷看着高公公,“高仪!”
高公公一下跪在地上,哭痛失声,“陛下,老奴对不起您,可是他们抓了老奴的儿子,老奴没办法。”
他当年进宫净身之前,育有一子,怎奈此子顽劣,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还被太子拿住了把柄。他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忍心让他去死呢。所以他只能听长明的话,悄悄打开宫门,遣走侍卫。
长清一笑,“罢了,罢了。”他已失了当年的锐气,再争又何必。
征元二十年冬,大郑,文帝长清昏庸,滥杀良臣,太子长明不忍忠良被杀,逼宫迫其退位,登基为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和,奉文帝为太上皇,史称武帝。
长明坐在龙椅上,看着脚下山呼万岁的朝臣,突然就觉得空虚。在他逼宫成功的那夜,他马上赶去紫庞宫,却找不到长夜。
你去了哪里?
朕终于登上高峰拥有和你在一起的资格,你却走了么?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左耳那只鸳鸯坠,他那么辛苦走到最后,得到的就是独自站在高处的孤独的么?
长夜是被右耳鸳鸯坠冰凉的触感冷醒的,他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自己似乎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人的气息很熟悉。
“皇叔!”
“你醒了。”长溪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们已经离未央很远了。”
“那碗药?”长夜顿时明白,自己怎么可能毫无知觉就被带出来,肯定是那碗药有问题。
长溪心痛地看着他无神的双眼,“我该早些带你走的,你的眼睛就不会这样。”
沐清远的声音从车驾传来,“你放心,我已经让方千方去寻访名医奇药,绝对会治好你的宝贝的。”
“江南?”长夜吃惊。
那天李文成让沐清远去见长溪,提出让他顾及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放弃一切,平息战争,他们就想办法将长夜偷出宫。
长溪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他知道长夜不希望他和长明当中任何一个有事,而他最后能不能赢长清还是未知。那何不退避锋芒,等待长清和长明专心争斗,对他掉以轻心时下手带走长夜。更何况有李文成和沐清远帮忙,事半功倍。
沐清远从车箱外伸进头来,“诶,我为了你把太上皇和皇上一次性得罪光了,以后绝尘楼和千方会馆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你可要好好补偿我啊。”那两个男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长溪笑起来,“知道,我早让卫影,卫飞和卫秦将南阳王府的财物转移,反正我和夜儿两人也花不完,就便宜你了。”
沐清远满意地缩回脑袋。
长溪问长夜,“你怎么都不问我们要去哪里?”
长夜闭上眼睛不说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长溪怀里,长溪笑起来,一手抱着他,一手撩开车帘,看着一望无际的天。
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上和宫里,已是太上皇的长清站在书桌边,提笔画着画,高公公站在他身后侍候着。
长清忽然道,“高仪,你的‘儿子’怎么样了?”
高公公回答,“已经离开未央了。”
长清一笑,“很好。”
高公公从来就没有儿子,长清是故意露出破绽给长明的,当他因一时之气杀死林简时,他就知道自己不再适合这个位置。他累了,如果长明想要,就给他吧。
这场争斗不管结果如果,长明都不是赢的那一个,他失去了长夜,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更爱自己的帝王。
只是他好不容易下决心放下一切,给长夜想要的生活,他却没有等他。长清叹气,苦笑自语说,“连道别的话都没有,每次都是这样。”
风吹起他手边的一张纸,在半空中翻卷飘落在门口,门口的阳光落在上面的一副鲤鱼图上,正是他让人纹在长夜左肩的那副锦鲤。
观天阁上,李文成和李文齐对坐下棋,李文齐笑,“你倒好,一下子把太上皇和皇上都给卖了。”
李文成淡笑,“我从来就没有保证过忠于任何一个人,我只答应灏要保着大郑江山。”所以他为了百姓免受战争之苦,朝廷免受战争之累,选择与南阳王做交易。
李文齐叹气,“你不走么?”
“去哪里?”李文成反问他,他的心早就被锁住,去哪都一样,况且他敢做,就做好了太上皇和皇上不会放过他的准备。
果然,小几上的半钵清水荡漾起来,李文成笑,“来了。”
一群禁军侍卫上了观天阁,李文成站起来,等着他们上来绑他。领头的人却道,“李大人,皇上请梅学士出狱,怎奈梅学士说除非您亲自去请,不然就不出来。”
李文成的脸色难看起来,身后的李文齐眼中露出揶揄之色。
“打死我都不会去!”
领头的人一招手,几个禁军侍卫立刻上前架起李文成,“皇上说了,绑也要把您绑去。”
“放开我!放开我!”
李文齐大笑着看着李文成被一路架下楼。
长昊站在寝宫的庭院门口叹气,“你要在这站多久?”
钱义匡看着他,“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长昊冷笑,“我从不知道原来你会死缠烂打。
钱义匡正要说话,就有司礼监新上任的总管太监带人过来,“钱大人,原来您在这,让奴才好找。”
钱义匡看着总管太监身后一名小太监手中托盘上的一份圣旨和一杯酒,转头对长昊苦笑,“我就是想最后来跟你说说话。”
总管太监对钱义匡笑,“东西,奴才带到了,钱大人慢用,奴才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直接招呼小太监把托盘放到长昊院子里的石桌上,就匆匆走了。
长昊看着那怀酒,笑起来,“这算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么?”
钱义匡走进庭院,走到石桌边,“我害陛下在长夜心里留了伤,他会要我的命,意料之中。”
长昊却先他一步拿起酒杯,钱义匡皱眉,“你做什么?”
长昊微笑,“反正关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我帮你喝了吧。”
钱义匡大惊,还未来得及阻止,长昊就将酒含进口中,钱义匡一把揽住他的腰,吻住他,分享他口里的酒。长昊挣脱他,红着脸,“你是傻瓜么?”
钱义匡看着他笑,“你还不是一样。”
长昊眨眨眼,“你感觉怎么样?”
钱义匡眨眨眼,“很好,你呢。”
“很好。”
两人沉默了许久,结果发现对方和自己都安然无恙,才想起要去看那份圣旨。那是一份任命书,任命钱义匡担任内阁学士。
钱义匡微微忡怔,“他为什么不杀我。”
长昊叹气,“也许是因为寂寞吧。”
高处不胜寒。
他看着明净的天,“你说长夜会去哪里?”
钱义匡笑,“不知道,但是能离开这里,他一定会开心的。”
小剧场NO·1
作者(泪牛满面):昊昊啊,妈写你的时候,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可爱。
长昊(不甩她):可爱,你还给我戏份这么少,你摆明就后妈。
作者(火冒三丈,眼冒青光,奋笔疾书):好好好,我决定要整个番外,让你被攻得一塌糊涂。
钱义匡(凑上来):我可以报名参加么?
长昊:……
小剧场NO·2
长夜:这样就结局了?
长溪:是的,结局了,你终于弯了。
长夜:那你答应我陪你一辈子就让我在上面的呢?
长溪:……
——正文完——
番外五:其实这个比较像结局
泸和平原南阳王府军营里。
卫影同长溪一起站在营垒边,看着远处泸和城模糊的黑影。
长溪突然问,“卫影,你不想再见他么?”
卫影没有回答,他又一次想起那乱军之中陈碧飞扬的黑发和藏红色军麾,恶作剧成功后兴奋的笑,在光线低迷的帐篷里,在他身下无助呻吟的脸。
他还记得离开安和的时候,陈碧小心翼翼的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安和,他可以给他不亚于南阳王府的地位和权力,让他当真正的大将军。
那样骄傲的人,却用那种小心的语气,生怕伤到他的自尊。
可他终究是没答应,他选择跟在王爷身边,那是很早之前的决定。男人的世界很复杂,他们是光靠爱情无法生存下去的生物,他们有他们的骄傲,他们的承诺,他们的义。
最后记在心里的,是他骑马领着军队渐行渐远,忍不住回头去看陈碧的脸,那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失望眼神一直刻在他的心里。
再见么?
好难,他是叛军之将,安和是大郑的盟友,若是这一战败了,那最后一眼,就是永诀。
卫影看了看长溪略显疲惫却执著的双眼,“那天,斜阳城下,长夜殿下在王爷您的掌心里写了什么?”
长溪笑起来,“不要死,他让我不要死。”
不要死么?
卫影在黎明灰蒙的光线中睁开眼,爱马在身边轻轻打着响鼻,他揉了揉眉心,轻笑了一下,又梦见那次的对话,王爷永远比他懂得爱,清楚地明白自己要什么,坚定地去追求。而他永远是被动的,但是这一次,他想主动一次。
他站起来,看着灰茫一片的山道,离安和,越来越近了。
刘宁是安和与大郑交接边境一个小小的士兵,说起来大郑与安和交好,他在这守了近二十年,都没遇上过入侵啥的,反倒是从过境的人身上捞到的好处不少,所以虽然长年不能归家,但他也过得挺知足的,反正家里那黄脸婆也没啥好看,有了银子去桂玉阁抱抱漂亮姑娘多好。
不过他的上司守将吴江总是唉声叹气,整整叹了一年多,嗯,大概就是从国主前年从大郑出使回来开始,他们将军就开始叹气。要说他们国主,那可真是个人才,据说满朝文武就没一个不被他整过的,宫里每天都是鸡飞狗跳,传说国主还有一个癖好,专门收集人家裤腰带,经常官员上个朝,要是他的腰带特别了一点,下朝回家就只能用手提着裤子了。一开始的时候,不少官员的老婆都以为自己男人在外面偷吃结果找不到腰带,狠狠将他们槌了一顿,到后来,全都见怪不怪了,甚至坐一起喝茶闲聊时还会问两句“你家老爷这个月又买了几条腰带啊?”
但是这个国主一年多前多大郑回来之后,居然转性了,天天沉默寡言,唉声叹气,也不整人,也懒得偷人裤腰带了,搞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还以为国主被大郑皇帝下了什么盅了。急得满朝文武轮番进宫请安,用各种方法试探,怎奈国主就是不说怎么回事。不过时间一长,大臣们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反正不整他们也是好事,还能省不少买腰带的钱。
可是吴将军心急啊,因为他们国主一年多前给他下了一条命令,让他在边境等一个左脸上有道长疤的男人,等不到就不许他离开半步。
丫的,左脸有疤的男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啊,这一年下来,他起码拦了十来个,结果国主见了,全都不是,而且每一次国主兴冲冲地过来,发现人不对,脸色就难看得吴将军以为他可能要死全家,然后就心惊胆颤地看着国主又回去。
唉,他就为了这么个长疤男在这边境待了一年多,就连半年前他在京城的填房生了个儿子都没办法回去确认下是不是自己的种。
终于,这天早晨,他远远地看见一个男子骑在马上向着这里来,左脸颊上就有一道长疤。吴将军那个激动啊,就算可能不对,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吧,他立刻让人快马去通知,自己大喝一声,命令将士将那男人围住,坚决不让他跑。
还好,那个男人虽然皱着眉头,不过没有反抗,吴将军站在城楼上看着京城的方向望眼欲穿,安和虽小,京城离边境虽近,但赶来还是要不少时间。
日暮西山的时候,一骑骏马驮着陈碧扬尘赶到边境城墙下,吴将军立刻下令开城门让陈碧出去。他站在城楼上,在心中祈祷,这次千万要对啊,老子的任期早就满啦,再不回去,真的可能被绿帽子压死!
吴将军看着陈碧骑着马急急冲了出去,看见那个被围住的男人又一下慢了下来,吴将军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不是?
那个被围住的长疤男看见陈碧,神色一下子温柔起来,下了马,看着陈碧骑着马走到跟前,士兵纷纷退让开,让国主过去。陈碧停在他男人跟前许久,才下马,突然冷着脸一下拔出腰上佩剑,吴将军就看见那个长疤男的裤子唰一下掉下来,心里忍不住恶寒。
士兵都是一脸惊诧地瞪着卫影掉到脚上的裤子,这是什么情况?
卫影倒是不在意,动作不便地向前两步,一下将提着剑的陈碧抱在怀里。
夕阳总于落下地平线,吴将军看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卫影和陈碧,抹了一把眼泪,仰天长叹——
老子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年后,未央皇宫,观天阁上。
李文齐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看着对面的男人微笑,“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你坐在一起下棋。”
长清落下一枚白子轻笑一声,“孤也从未想过,你与孤之间会有这样一天。”
他们这二十多年的冰冷,曾经深厚到让他们以为永远都不会有化解的一天。
李文齐道,“那是因为上皇变了。”而让他改变的原因——
长清笑而不语,继续下棋,忽又道,“皇上数次来请你出山继续担任大将,你为何都拒绝了。”
李文齐笑,“心累了,握不住剑。”他的剑一直只为一个人而握。“况且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陛下手下的能人高士如此之多,何缺我一人,听说文成也被烦到不行。”
长清淡笑,逼宫之后,李文成就辞官天天赖在家不出门。
未央城大街上,长昊穿着常服一路闲晃,身边一个侍从都没带,长明登基之后,他自由不少,没事就可以溜出宫转转。他走到一个卖烧饼的摊前,“老板,来个烧饼。”
老板笑眯眯地装好递给他,“一个两文钱。”
长昊一愣,“呃,我没钱。”他真的不是无知到以为外面吃东西跟皇宫里一样不要钱,他只是忘了。
老板一下变了脸,把烧饼一下抓回来,“没钱还吃什么烧饼。”
长昊垮下脸,“可我很想吃怎么办?”
老板上下打了量长昊一眼,眼珠子一转,“那边有家楚馆,我看你长得也挺不错,你若没钱又想吃东西,可以卖身去那里。”嘿嘿嘿,他还可以挣点介绍费。
长昊眨眨眼,“真的么?”
李府。
钱义匡头疼地看着趴在软榻上的李文成,“李学士,陛下真心希望你能从回内阁,辅佐他打理朝政。”不论如何,李文成的才能是没有人能否定的,就连钱义匡都不敢拿自己相比。
李文成拿眼瞥他,“都让我去忙了,你们干什么用的?”以前长清怎么折腾他的,天天晚上“招幸”他,害他都没天是闲的,再回去让长明折腾,他才不要。
钱义匡,“李学士的本事自然是我等及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