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建筑材料并没有再次下坠，要不在坑里的两个人可以说是正巧的躲进了下一次的冲撞点。

祁晓腾抬头看了看天，低下头对温翔宇嬉皮笑脸的说，“幸好咱躲得快，要不被拍成肉饼饼给谁吃啊。”

知道对方是在宽慰自己，温翔宇再想怎么泼冷水也得看个场合，随便挑起了嘴角，报了个安慰性质笑容。可是温翔宇这边的笑容还没有摆好，嘴角的角度也只是稍微提起，祁晓腾就晃晃脑袋，想保持清醒，却瞬间松了劲，晕了过去。脑袋一下子失去支撑力，磕在温翔宇的胸口。

呼吸和心跳都在瞬间停摆。温翔宇使劲摇摇对方的身体。

“祁晓腾！你怎么了？”无措的动作伴随着发红的眼睛，大力的使劲叫道，“晓腾！你醒醒！晓腾！”

“长大究竟代表了什么

……

如今想必正朝着某个目标

一步步向前走

……

爱恋中带着心痛

……

曾经天真无邪地笑闹奔过

在那遥远的夏日

……

我们现在正位在

最接近永恒的场所”

——你必须要说明白！我，我不允许你离开！

——你以为你是谁？少在碍我事！走开！

下午的体育活动课后还有一节自习课。可是完全不是让人心静的状态，因为上一节课玩的太high，祁晓腾这边脑门子一直在冒汗。想来也是，高三了就剩下体育活动课还能让他们撒撒欢，释放一下过多的精力。手上拿着理综卷子一直给自己扇风，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猛的用劲，偏偏吹起了同桌额前的头发。头发趁着风，描绘了些弧线。温翔宇烦闷的瞪了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因为用劲过大，把在兜里的手机给顺了出来。滑过裤兜，跌在地面。那边祁晓腾露出整整齐齐的白牙，一点也不客气的接过，就用了起来。

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因为祁晓腾和温翔宇不用上晚自习，祁晓腾的心早就开始散了。浑身的汗开始黏腻的熨帖在身上，抖了抖运动衣。看了眼挂在教室正前面的表，还有20分钟。手支着下巴向右看去，把身体微微侧过一点，能看见温翔宇潇洒的字体，哪怕是在写着完全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公式也是一样的引人注目。祁晓腾知道自己这种心理也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了。可是又有什么不对的？

电话还是不停的打进。屏幕的光泛着不同寻常的波粒，平静的一刻敲进波澜。

想不动声色的靠近温翔宇，干脆合上面前摆着的书。下午的光景，阳光折射朦胧，平添燥热，呼了口气。想往温翔宇那边挪一下椅子，右脚却率先踩到什么东西。正疑惑，抬脚发现是对方的手机。吐了个舌头， “诶，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温翔宇偏过头，困惑，看了眼对方脚下，也没管这手机是怎么到地上的，就“啧”的一声顺带了白眼。

祁晓腾乖乖的把手机从地上拿了起来，还讨好的拿手使劲擦了擦，可是看着屏幕亮起，“咦”了一声，赶忙说，“可不是我踩坏的啊。”那边温翔宇却是迅速拿过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简单的字瞬间明白的让温翔宇不明白了。

从座位上起身，“我出去一下。”就带了点好像大事不好的表情走了出去。

听着走廊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祁晓腾直觉上产生了微妙的偏差，时光簌簌的带来各种失衡的不安，没有为什么。预感有时候总是很灵敏，只是事后再来感慨总是会加上一句“事后诸葛亮”的评价。

有一种想要出逃的想法，祁晓腾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惴惴不安的不回笼感。起身就走向走廊，温翔宇面无表情的说着什么，只是几个音节，“嗯……我知道……哪里会……放心吧。”

脚步提起，手心相握，用力，刺痛感晃晃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肯定有要紧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要回本家一趟，今天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温翔宇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丝毫没有曲折的波澜。

可能再也不会和你一起回家了吧。

“什么？”祁晓腾有点不太明白，“回什么？本家？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即使早就明白像温翔宇这样早就能看出和自己不同的人的现实，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肯定有什么在隐瞒着自己，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庞大和复杂。就如同盘根错节的根系，在地表就仅仅露出了微微的渗透性。

加快步速迈了两步，用力的扶住温翔宇，带些克制的语气说道：“我不允许你走！你刚才的表情该死的像是要永远见不着我一样！”

这边反倒是笑了出来，嘴唇咧开缝隙，气音的笑声，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带些嘲讽，用手支开对方的胳膊，“你以为你是谁？少在碍我事！走开！”

祁晓腾，这已经不是你能管的事情了。

“我不走！”祁晓腾执拗的站在楼梯口，双臂张开，“你必须要说明白！我，我不允许你离开！”

要攥住这次机会，不要失去他！

“好吧，”温翔宇面色上更加看不出喜怒，“我父亲去世了。”成功的看见祁晓腾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又继续说，“我要在今晚回家继承家业。如何？你让开吧。”说罢，也不管对方理解了这句话多少含义，转身回到教室从书包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走了出来，看见祁晓腾还是挡在楼梯口。面色不善，用双手挥开挡在面前的胳膊。楼梯蹬上贴着金属条，每走一步都能在安静的空间造成不小的回声。一声声，踏进不明就里的空间，然后分裂出无丝的感想。

祁晓腾站在楼梯口看着正在下楼的温翔宇，大吼了一声：“你凭什么？！”连蹦带跳的跑到温翔宇身前，“你和你一起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什么？”温翔宇露出了一个气笑的表情，眼神一凛就发现搞不清状况的从来都是对方，在心里腹诽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一边又等着他的下文。

“我，我……”绞尽脑汁，使劲想啊，要不他就不属于你了，“我要在你身边，我，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似是找到了什么注脚，使劲点点头，就是这样。

“切，保护我？”下一句恶毒的话还没出口，嘴唇就被封住，跟泄愤一样使劲咬了上去。幸好在楼梯的拐角，视觉上的死角。

“就让我陪你去吧。”这句话和平常的语气没有什么不同，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戳中了温翔宇哪里的神经，哪里坍陷了一块，然后带着板块一块块的粉碎，波浪一样全部碎成粉末，然后风过扬尘就消失不见了。心口只是暖暖的。自己是知道今晚将要险象环生的，但是对方不知道啊，就这样带着浑身不设防的祁晓腾过去，真的，好吗？

“我就是想保护你，让你在我看的到地方。”祁晓腾又接着说着，从身前抱住温翔宇，带着点连自己也不明白的颤抖。“好不好？”

好不好？竟然问自己好不好。真是岂有此理，心里温柔的地方都被对方踩个遍，还有拒绝的权利吗？为什么每次在自己撑不住或者硬来的时候都是你在身边呢？

温翔宇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二十】You know why ，I’m gonna

原来在自己身边的温翔宇有着这样的过往。祁晓腾使劲攥住他的手，出租车飞奔在傍晚的街道上。日落西山。

以前觉得对方的性格那么不讨喜，却也没有料到有这么多的原因去阻碍对方的成长。不能想象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不被某些人待见，进而想要让他死在腹中。然后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生存，连存在都被自己的父亲掩藏了。可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抵消这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二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争权夺利，风头盖过他的大哥，心机深沉表面还是一派平和。可惜老爷子最后的遗嘱还是把家业给了他大哥。单单这样还是阻碍不了他的脚步。设计意外让已经有身孕的大嫂出事，想整死自己那个还未出生的侄子。若不是温翔宇福大命大，剖腹而出，便也没有了现在。可即使是现在，温翔宇的存在也依然没有被公开。如果，如果今天晚上到不了本家会怎么样？自己父亲的遗嘱也会变成一张废纸吧。那最后得到公司的，除了他的二叔，温铭成，还会有别人吗。

听着这些如同尘埃浮在表面一样的远隔的故事，心情越来越沉重。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生活呢？还是看在眼里却从来不舍得费心思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呢。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妈妈这样的角色，却总是阿姨陪伴左右，男性角色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几面，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了，似乎还在自己小时候车祸的时候出现过。

温翔宇觉察出祁晓腾的心理，摸了摸对方的手，静静说着：“其实二叔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还记得你小时候的那场车祸吗？”

偏过身，侧头，点点，咬着嘴唇，“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吧，感觉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有什么在挣脱而出。

“呵，”露出一个笑容，侧面看起来被从后面打出的光影糊上绒边，钝化了棱角，“其实那场车祸本来是要撞死我的，可惜半路出现个你。”

如同玻璃掉落地面，破坏分子间距，碎片飞扬撞击再次碰击成为更小的块状物，被阳光照射还散射着光芒，却泛着明明很温暖却冰冷的光，带着锋利的锐角，然后杀伤力翻倍。似乎毫不留情的蹭在脸上，一下下摩擦皮肤，脸颊上面火烧一样的疼。祁晓腾使劲抱住温翔宇，慢慢的说：“不要用这么理所应当的语气好吗？我心好疼！”

温翔宇这边只是笑笑，感觉上已经认命一样，司空见惯的表情。

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在隐蔽的角落，真的欣喜了一下，幸好还有他陪着自己，只是说不出口。

从辉成高中这个北校区到达城市东二环，必走中山路。正是下班高峰期，车子的行驶一直徘徊在速度刚刚上去就遇到车队或者红灯的状况。温翔宇悄悄看了眼后面，有辆黑色福特一直跟着自己这辆出租车，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大概三个车距左右的距离，中间时不时会加塞一两辆车。如果不是这辆福特和自己这辆车连续过了三个路口和一个明明可以超车却没有超车的现状，真是不好发现。心下一惊，没想到自己的二叔已经发现自己的行踪了。果然知道消息的速度还是晚了一步。

驾驶座的司机这个时候却有点不耐烦了，一左一右的打了下方向盘，抄了前面的一辆本田，本田的司机有点不乐意的摁了两声喇叭。两车擦身而过的时候，祁晓腾看见本田驾驶座上的是一个女人。女王样的表情，可惜驾驶技术确实差了点。摸了摸鼻子，想着自己怎么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可能是有点紧张吧。

“小伙子，你看这路的堵得，要不咱们从旁边的裕华路过，那个路比这条路宽，车也少点，就是路长点，可也有限不是？”

温翔宇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那块堵吗？”

司机实在受不了这路现在的状况，连连说道；”一点也不堵！”

心下一想，坏了，不堵才正好利于跟踪，岂不是根本就躲不开？收拾了一下语气，“还是继续走中山路吧。”

祁晓腾面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忐忑过于兴奋，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兴奋感。想急于安慰温翔宇或者说在温翔宇身边找到安全感，身体更加靠近温翔宇，胳膊碰着胳膊，呼吸微微提速，介于某种不平衡的平衡状态。车内的氛围平添了某种紧张气息，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却一下子找不到目标，只能四下看去。目光徘徊，定格在对方手上的小盒子，刚想问一句里面装着什么眼睛就被晃了一下。

路灯在时针滑上7的时候骤然亮起，一瞬间将最西边的夕阳完全隐匿，大片的火烧云就剩下点微薄的力量，迟暮感定格在一盏盏路灯上。夜晚马上来临。

温翔宇脑子转的飞快，手上使劲攥着那个小盒子，该如何摆脱这种现状呢？只要能平安到达本家，只要能平安的到达。用任何办法！

红绿灯闪了几下由绿色变为黄色又变为红色，车队开始变长。出租车卡在从左边数第二个车道，后面停了一辆卡车，从后视镜上完全看不到一直尾随的黑色福特。因为是下班高峰期，红灯时间变为60秒，数字在格子里面越蹦越少，红颜色刺激视网膜。赶紧想，就这么一个机会了！下一个路口就要下车。看见祁晓腾在自己身上投注的眼光，眼神略过车窗，看见了绿化带。

“他们走了吗？”祁晓腾把脑袋从绿化带中伸出，想观察情况。紧张的心跳，动作带着说不出的顿感，忽然被后面的人拍了一下，差点惊呼出声。

“等会儿会死啊？”温翔宇慢慢的抬高身体，借着路灯看着车流，将祁晓腾的身体摁了回去，对方可能着落点戳到枯枝，疼的想叫，还尽量保持小声的哇哇叫。出租车已经按照自己的的指示向左拐弯，那辆黑色的福特应该是没有发现任何破绽，继续保持之前的速度尾随在后面跟着向左拐弯了。

深呼口气，暂时躲过跟踪。刚刚趁着红灯的时候打开车门悄悄下车躲进了旁边的绿化带，但愿没有被发现。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温翔宇下意识的拉住祁晓腾的手，用力的攥住，好像力量就会随着这种小动作疏通扩散，排布张扬。

心里估摸着离目的地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步行距离。拉着祁晓腾悄无声息的走出绿化带，趁着红绿灯变灯的几秒钟，快速通过人行道。呼吸悄然变快，越接近目的地，越不知道慌张的衡量法。初夏已经来临，不久汗水就想要徜徉些某些地方。

东二环上面行驶了很多的重型车辆，开过去觉得地皮都在震动。嗡嗡声带着夏天的空气粘稠的固执的不肯被挣脱出来。两个人安静并且快速的走着。祁晓腾忽然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刚刚在出租车上的不安和现在的不安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脚步开始凌乱，总觉得现在平和的表象下不知道会隐藏着怎么样的爆炸点。找不到释放口，只能继续跟在温翔宇身边。亦步亦趋。

对啊，自己说了要保护温翔宇的。没事的，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吃了点定心丸，哪怕只是微小的作用，也希望可以撑到最后。虽然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灯光开始逐渐减少，马上就要经过一片工地。抬眼望去，走过工地后才能看见灯光。心脏开出一条缝隙，刮风。祁晓腾放慢脚步，温翔宇注意到旁边的人的不对劲。

“怎么？”其实温翔宇的脸色也说不上多好。

“没事，就是前面……”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得用手臂蹭蹭鼻子，使劲吸了一口气。黑暗带着吞噬一切勇气的面目，可憎的好像在嘲笑祁晓腾一样露出黑色的獠牙。

“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温翔宇放开祁晓腾的手，手心的汗在空气的流通下透着凉意。

——换我保护你一次好不好？

祁晓腾一下子找不到控点，急忙的握住对方的手，即使紧张已经完全掩藏不下去，可还是尝试用放松的语气说着，“我说要保护你的！”温翔宇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开，“走吧。”

瞳孔放再大也不顶用，在这种近似完全找不到方向感的地方，恐惧逐渐在增长。呼吸声都变成梦靥困住思维，任何细小的声音都在伸缩成触角，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风声过，卷了点尘土。祁晓腾和温翔宇一点点在走着，支着耳朵。风声隐匿了一部分脚步声。听的不是很真切，两个人同时停下。心里暗自奇怪，明明好像有别的脚步声的。是自己多疑吧。结果又继续走，走了没多久，脚步声就又开始徘徊在四周。这下子，两个人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是幻觉了。紧张的四处看。各种杂物和施工材料堆积的工地成为了辗转腾挪的最佳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