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这厢，玉箫与林武已开战。林武舞起一把大刀理应动作迟缓，没想到他身手明显快过玉箫。玉箫还没来得及使出招式。右臂便遭林武刀背重重一袭，手中的碧箫都没握住。他勉强稳住身形，萧却飞了出去。

我正震惊于林武的武功高强，不出十招就将玉箫打败。只听到苏怀秋沉声道，“神乐本就凭弦乐之音，不费吹灰之力置对手于死地。可方才玉箫能力受限，被逼与赤山童子缠斗许久，浪费了过多的体力。林武的刀法出了名的刚毅霸道，力量惊人。玉箫更是无力回击了。”

“林武排名紧靠在你之后。你上一回怎么赢的他？”我推了推苏怀秋。“是不是什么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他却笑而不语。摆明吊我胃口。

就在我打算撬开苏怀秋的嘴时，林武三两下将玉箫打趴在地上，却不见收手。他凌空而起，一刀劈向玉箫。分明是要了玉箫的命。可随着刀锋落下，少林武当无一人阻止。玉箫无非是司落隐的左膀右臂，若是将他除掉，完全利于摧毁神乐阁的武林大业。

玉箫愣是没有机会反抗。我却为他紧张起来。“住——！”我不经大脑思考地喊出了声，却被苏怀秋一点哑穴，“住手”二字便白白消失。我捂着喉咙，使尽全力却没有一丝声音。“别乱说话。”苏怀秋冷声道。我低下头。顾柳月，你是怎么了？就在刚才玉箫还对你起了杀机，你现在却不愿他死在林武刀下。你究竟是帮清逸还是站在神乐那边？

“没用的东西！”一抹红色缠上那直直落下的金刀。司落隐已在一霎那飞上擂台。一把拎起玉箫的衣襟，躲开了林武的刀锋。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玉箫，一掌将他送回席位。“林掌门是比武比得走火入魔，不知收手了吧！就让在下陪你打！”他指尖穿过鬓角红发，芳华倾世。我见玉箫被救，竟然松了一口气。

“司阁主，你方才插手他们二人的比武。不合规矩。”司空大师果然是名门帮名门。一见司落隐上台，立刻发难。

“比武就比武！哪儿来这么多规矩！林武之后，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司空！”司落隐放肆大笑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姿态。“我今日弃琴上台，正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消灭我的好时机！想要一起上，我司落隐也奉陪到底！让你们大开眼界！”此话一出，不但是司空大师青筋暴起，连武当峨眉也互相交换眼神。而苏怀秋，我见他手中的青丝剑已露出凛冽剑锋。

我仔细一看，司落隐的天蚕琴果然还在席间。没有琴就不能弹勾魂夺魄的三千落，没有琴绝尘咒也没什么好怕。司落隐是疯了吗？难道——我都不敢细想下去，可已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台下众人似乎激动难耐，虎视眈眈于司落隐，似乎正等待将魔头扒皮拆骨！

“废话少说！看刀！”林武一刀扫来，想要直取司落隐人头。那红衣飘然，他踩上林武的刀面，一脚踢蒙了林武。林武不甘示弱，大吼一声，向司落隐奋力一击。却见那纤细的玉指轻松地夹住林武的金刀。

我心头一跳。这不正是珍武会时，司落隐折断苏怀秋的青丝剑时所使的吗！能折断细剑只能说他内力高深，可若是能折断林武的千斤宝刀，那司落隐的内力便不是“高深”二字能形容的了！果然，林武正吃惊地看着，司落隐生生将他的宝刀折断。就在猝不及防之时，司落隐将那残断刀片，送向了林武的喉间。林武重重地倒在擂台之上，鲜血潺潺，死不瞑目。

“各位武林同道。神乐阁这邪教，违背武林大会规则，连杀我两名武林豪杰！”司空大师，虚引道长，庆觉师太纷纷起身，“今日大家一起上，将武林魔教连根拔除！还我武林一片安宁！”说完，众人纷纷上台围攻司落隐。连台下武功不高的无名小卒也冲了上去。谁都想借这厮杀，扬名立万！

“此番甚好！”司落隐笑靥依旧，琥珀眸子染上嗜血的暗色。“若是今日你们没人能赢我，今后神乐将统一武林！我便是这武林号令群雄的霸主！”

“各凭本事！”众人一齐亮出兵器，攻向司落隐！原本庄严的武林大会，突然演变成厮杀战场！源源不断有人加入这斗争中！武林十大家已去其二，其余八个武功高强的门派都参与到厮杀中！也包括清逸山庄。

我见苏怀秋抽出青丝剑，带领清逸弟子欲要杀入擂台。立刻拦在他们面前。可我被点了哑穴。只能干着急，手舞足蹈。苏怀秋对我露出浅笑，他眼中闪过的光彩，似乎很有把握这次会杀了司落隐！“柳月，你离开这里回客栈。我一定会带着司落隐的人头平安回来！”这个傻子，一定是认为我担心他。殊不知，我是想告诉他，司落隐服食凤炎，现在的武功比珍武会之时高出几倍！即便没有三千落，没有绝尘咒，这天下间也无人能胜过他可怕的内力！

我急得直冒冷汗，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这时启乾看了一眼台上，“师父！现在趁人多，现在不杀司落隐更待何时！”他鄙夷地瞥了我一眼。“顾公子若是贪生怕死，就老老实实躲起来！”

我狠狠地瞪着他。苏怀秋已经全身杀气沸腾，顾不得我。直接飞身跃上擂台，加入混战。众弟子也纷纷跟了上去。我气急跺脚，一把拉住旻狄。我指着自己的嘴巴，想说给我解穴。“顾公子，你听师父的，先回客栈！”他叹了口气道，“我不会解师父的点穴之法！”

我一听，恨不得一头撞死。苏怀秋个混蛋！我急中生智咬破自己的食指，撕了一块衣物，写了“不敌凤炎”四字，塞进旻狄手心。他明白是我要交给苏怀秋的，向我点了点头。立刻冲入了厮杀圈内。我的心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苏怀秋要我回客栈，我怎能在关键之时抛下他们。我拿出匕首防身，目光望向混乱的擂台上。只见血肉模糊的残缺尸体飞出，这场武林大会注定要血流成河。保佑苏怀秋和清逸弟子能全身而退。若是我有一身武艺，再危险我也要冲进去，护他周全。

我正紧张地望着擂台上的局势。众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却依旧没有占上风。司落隐游走自如，当真是以一敌百的从容不迫。我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找到了旻狄，却见他无法靠近苏怀秋。因为苏怀秋恰恰是与司落隐缠斗最激烈的一个。突然，我见司落隐一掌袭向苏怀秋，而启乾正飞身抵挡，他硬生生地被震出三丈之外，吐出一口鲜血。

我走近启乾，看他伤得严不严重。却张着嘴，连“你没事吧？”都说不出。

“顾柳月。”启乾一手按住胸口，一手用剑支起身子。我看出他原本一脸不要人管，我行我素的神色，微微一变。似乎盯着我思索了片刻。

他想做什么？我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手中匕首握得更紧。

第二十三章：存有二心

“师父！我护送顾公子回客栈！再来助你！”启乾向苏怀秋高喊一声。苏怀秋瞥向我，可这场厮杀却由不得他半点分心。我见他收回目光算是默许了。“跟我走！”启乾一把拎起我的衣襟，就往会场之外拽去。苏怀秋怎会这么大意，将我交到启乾手上！

放开我！我不走！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反抗，却敌不过他习武之人的力道。慌乱中，我拔出匕首向启乾刺去。却不料匕首被他一掌打飞。我见启乾一脸得逞，心中顿感不妙。现在武林大会乱成了一锅粥，我这个不会武艺的人，若是莫名其妙地暴尸于此，只道是被无辜牵连，也不会有人怀疑。启乾在清逸就看我不顺眼。此番我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怕是性命难保。枉我瞎了眼，将他视为自己人。我顾柳月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他！

“顾公子，我等了这么久，总算找到机会。将你一剑了结了！”启乾将我带到一片茂密树林中，狠狠扔在地上。一把细剑不由分说地抵上我的脖子。“你说你真够下贱！为何要缠着师父不放，连旻狄那群弟子现在都向着你！”他原本俊逸的脸，被仇恨妒忌扭曲。

我咬了咬牙，可恨自己现在连声音都发不出。否则定然要将启乾骂得狗血淋头！横竖不过一死，我顾柳月逃出烟醉楼以来，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若是老天注定要收了我，我就哈哈大笑，一身坦荡，屁都不出一个！我紧紧盯住启干的脸，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若是老天见怜，让我苟活于世，今日之辱我必定数倍奉还！

“你瞪我！好啊！我先把你这漂亮的眼珠子挖出来！看你还怎么瞪我！”启干的剑缓缓滑过我的脸庞，停在眼睑下方。我只感到一阵冰凉。他的话语很轻很柔，却阴测测地令人恶心。“顾柳月！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掉！师父和司落隐要分出胜负还早得很！我有大把的时间折磨死你！我要让你知道，这就是你得罪我钱锦卿的下场！”他剑锋一转，我恐惧地本能闭上眼睛，眼前浮现苏怀秋浅笑的容颜。耳边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光亮瞬间刺进我的眼里。我的眼睛适应后，才看清来人的摸样。

“啊！”这一声不是本公子喊的。我的哑穴还被封着呢。我心头一惊，睁开了眼。只见启干的剑插在地上，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又吐了一口血。我瞥见地上出现一个黑影，正在我身后，渐渐放大。屏气凝神，不知是敌是友。

“对他动手，还轮不到你！”我感到自己又被一个人拎起。这男子的声音好生熟悉。我侧头看去，当下双脚发软。莫非天要亡我！“顾公子，别来无恙！”此人冷声无情，正是护法玉箫！

我被他腾空拎起，很是难受。双脚直直地踹他。他却一脸漠无表情，似乎完全不知道疼痛。还是说，他武功太高，我脚力不够？我顾柳月受够了被点穴道有口难言的感觉，使劲咳起来。玉箫这时才好像发现我哑穴被点，说了一句我摸不着头脑，包含嘲讽意味的话。“你也有被点穴的时候！”他话音未落，我的脚就先着了地。他抬起我的手掌，从我掌中灌入一股真气。

“喂！你干吗！”我愣了一下。又可以说话了。这一直想取我性命的玉箫竟然为我解穴。可本公子还真没有感谢他的意思。我所能想到的就是，他会抓我要挟苏怀秋！

“哼！顾柳月！你果然是神乐阁的人！与玉箫狼狈为奸！”启乾怒视我与玉箫。眼中尽是鄙夷和嘲讽。我知道他心仪苏怀秋，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只要是于清逸，于苏怀秋有一丝威胁，在他眼中都是邪恶不堪，需要铲除的对象。这种痴狂执迷的感情，真真可悲。

“你是清逸之人？”玉箫向启乾挑眉，冷声道，“我今日要带走顾柳月，你若是阻挠，我连你一起杀！”他拔起启干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抵在他的喉间。我见启乾额间渗出细汗。玉箫看不顺眼要杀启乾，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于我而言，启乾再卑鄙无耻也是苏怀秋的爱徒，是清逸之人。

“你放了他！玉箫！”我握住玉箫执剑的手臂。斩钉截铁道，“你要杀就杀我一个！何必浪费精力对付他！你与他无冤无仇！”我怔怔地看着玉箫，毫无退却。我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我一心痴爱苏怀秋，便不会让他的弟子出事。即便启乾与我结了梁子，那也是我与他两个人的事。我顾柳月不是借刀杀人的小人！

“你滚！”玉箫扔掉宝剑，再不看启乾一眼。启乾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眼神中却依旧对我愤怒至极。我走到启乾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启乾，这一巴掌是你对我方才的所作所为！你快回擂台帮你师父！”我不愿多说，或者说启乾从不会将我的话听进去。除了关于苏怀秋的。

果然，他怒气未平地捡起宝剑，很快地离开。于是，这小树林里只剩我与玉箫二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一屁股赖在地上，对着玉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本公子已然做好牺牲小我的准备，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玉箫向我走近，俯身靠近。虽说我不怕死，但紧张之情总是有的。他缓缓低声道，“为何你会觉得，我要杀你？是因为我曾从烟醉楼追杀墨笑牵连了你，还是方才我错手击飞‘追魂’险些要了你的命？”

“两者皆是。”我一抬头。他英气逼人的脸部特写，映入眼帘。我总觉得玉箫冰冷的眼眸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这种复杂纠葛，我的心似乎有共鸣。我和他一样板起脸，沉声道，“即便‘追魂’是你失手，而一年前的目标是墨笑。但此时此刻，你是神乐护法！我是清逸之人！这就是我们之间，必定你死我活的原因！”

“你是清逸之人？”玉箫又一把拎起我，哈哈大笑起来。他抽出腰间碧箫，直指向我。“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不杀你，你也不会放过我？你会和那些号称武林正宗的伪君子一般，杀了我，杀了琵琶，杀了司落隐！”

我心头狂跳不已。杀了玉箫，琵琶，司落隐。为何我的心翻搅地这般厉害？玉箫这番发问，我理应理直气壮地回应。苏怀秋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苏怀秋要灭神乐，我也要灭神乐！可我此刻莫名其妙的词穷了。脑海中不断浮荡着，武林正宗，伪君子，玉箫，琵琶，苏怀秋，司落隐，启乾，赤山童子，司空大师……“啊——”后颈旧疾竟然在此刻突发！这种锥心的疼痛，灵魂也仿佛要爆裂开，从未如此深刻！

“顾公子！”猛地有人抱住了我。很温暖，令人能平静的怀抱。我努力看去，竟是那叫琵琶的姑娘。“你没事吧？”她一手抱住我，另一只手中抱着一把金丝柳琴。我感到自己的疼痛缓解了几分，对她颔首。

“琵琶，你来做什么！”我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从玉箫手中脱身的。他正站在一步开外，眯起眼，怒气四溢。

我站直身子，琵琶便松开了我。“师兄！这话该是我问你！阁主一人在擂台厮杀，你为何不去助他一臂之力！你想对顾公子做什么！”我看出琵琶一直都心向着我，可却不明缘由。见她对我的眼神，也不似芳心暗许。本公子很是纳闷。

“琵琶，我自认一直待你不薄。不想与你动手。”玉箫转而冷笑不已。“可若是你今日与我争夺顾柳月。我玉箫定然奉陪到底！绝不手软！”

我看形势不妙。这二人都属神乐阁，却要为了我自相残杀。他们的阁主可正对抗外敌呢！这厢竟然窝里反。我心中盘算起来。被玉箫捉去，必定是押回烟醉楼拿我威胁苏怀秋。被琵琶带走很有可能是送去神乐阁，除了可以要挟苏怀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司落隐要杀我灭口。这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我一人知道他服食凤炎的事吧！所以说，我只有自己逃！

“师兄，你若是现在收手！阁主念在多年情分，还会留你一条命！”琵琶的指尖已触及柳琴金弦。“阁主已发现你有二心。武林大会过后，神乐执掌江湖。他要对付的，便是你！”她说完，给我使了个眼色。是要我赶快逃离！

“琵琶。我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玉箫垂下眼帘。箫声起，群叶纷飞。琵琶亦指弹丝线，两人已开始斗法！而我立刻拔腿就跑！

琵琶说玉箫对司落隐存有二心！这真是个辛秘！可其中有多少隐情，就不得而知了。我跑了一段路，见没人追来，也不敢停下。琵琶这姑娘今日也算是对我有恩。要不是她挡住玉箫，我没那么容易脱身。我身上的匕首也不见了，虽说心中挂念苏怀秋，可现在要是回擂台确实并不安全。于是我决定先回四海客栈，等待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注：琵琶的武器是柳琴。历史上的所谓琵琶，并不仅指曲项琵琶，而是多种弹拨乐器，包括柳琴，月琴，阮等。为了方便描述，我决定用长得很美的柳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