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皮发麻。只觉得神乐一群人，各个都虎视眈眈将眸光锁在我身上。拜托啊，我不过烟醉楼的一名偷跑小倌，用得着这么小气，死死地都不放过吗！苏怀秋看出了我的忐忑。他就坐在我身边，温暖的手搭在我冰冷的手上。

“柳月。”他浅笑道，给我夹菜。“你们也用膳吧。”他向众弟子使了个眼色。我们这边便开始喧闹吃喝起来。可我却始终低着头，右手颤抖地持筷，却无从下手。这个时候，怎会有胃口用膳。

半响，神乐那边也响起起筷的声音。我这才舒了一口气。顾柳月，你现在是清逸的人，怕什么？真是不争气。我暗自骂了自己一通。这才拿住筷子，准备开动。可眼睛还是不由向神乐那里瞟了一眼。

那美艳如司落隐一双勾魂眼眸，深情脉脉，却难掩心碎哀伤的浓重。“啪——”手中的筷子掉地。是我一时失神。

整个大堂又恢复方才的万籁俱寂，杀气暗涌。这回神乐清逸众人，都将目光移到了我身上。我见苏怀秋深吸一口气，将碗筷重重地按在桌上。他缓缓起身，那眼眸中的风雪冰冷，让我心惊。我知道，他怒气正盛。“你们继续用膳，我去房中休息。”他语罢，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神乐众人。

我见他拂袖而去，那幽幽兰香孤寂悲凉。我压根没想太多，直接扔下碗，追上苏怀秋的脚步。但我依旧清晰感到，自神乐阁那人身上而来的灼灼目光追随。

“苏怀秋！你开门！是我顾柳月！”我轻叩苏怀秋的房门。我感到他就倚在门口。“你不开门是吗？那我走了！我找别的男人鬼混！你别后悔！”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他的动静。果然，苏怀秋这辈子的软肋就是本公子了。他突然一开门，我直直地倒进了他怀中。我只感到他一把将我抱起，一掌合上房门。就将我扔到床上。

“喂！大白天的你给我收敛一点！”苏怀秋撕开我的衣襟，啃上我的脖子。我听到他深深的喘息，还有感到他咬得我生疼。“苏怀秋！”我捧起他的脸，却没想到他此刻正如暴跳如雷的火苗，一点就着。“你怎么了？可是见到司落隐，太想报仇？”

他拧起眉头，咬牙道，“我在吃醋。顾柳月！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他抬起我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咬了起来。“我多希望你这一辈子，都是顾柳月，是我苏怀秋的顾柳月！一辈子！”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我却感到胸口像是被堵住，闷闷的。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又板起他的脸，紧盯着他急火攻心的眼。“我和司落隐，什么都没有——”还没等我解释完，苏怀秋已起身，站在床沿对我大吼一声。“够了！”我抬手去安抚他，他却毫不留情地甩开我的手。

“苏怀秋！你莫名其妙！”我理了理衣衫，站在他面前。本公子就是不理解他在纠结个什么！两人之间的感情，不离“信任”二字。苏怀秋与启乾那般亲密，本公子都可以熟视无睹，不记挂在心。我可不是依附男人而存活的小女子。“你苏怀秋爱如何想，自便！本公子恕不奉陪！”我恨苏怀秋将我想得如此下贱，这让我本就少得可怜的自尊更是伤得不轻。

我一脚踹开苏怀秋的房门，没想到启乾正巧在房门口。他见我眼眶微红，又探头张望了一眼苏怀秋。我懒得理他，正打算潇洒地走开。没想到他却一把将我推倒在地。“顾柳月！你对师父做了什么！”

我好气又好笑。“滚开！”我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仗着自己地位不凡，搞不清楚状况，只会乱咬人的，就是苏怀秋的得意爱徒。我突然感到身后有人搀扶我，不由回头一看。是神乐阁唯一一个让我没有恐惧感的人，琵琶。

“顾公子。”她似乎知道我这个人。对我浅笑，又看向启乾。这时，苏怀秋也走到了门口，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冰冷刺骨。“顾公子，要不要去我房内坐一会儿，喝杯茶。”

我虽对琵琶印象较好，但她始终是神乐阁的人。我也很想狠狠地气一气苏怀秋。但本公子思前想后，这种行为未免太幼稚了。“不了。”我立刻和琵琶撇清关系。“我回自己房中。”我扫了一眼启乾和苏怀秋，轻拍身上的灰尘。故作淡然地走回自己房里。

三日后，平川武林大会如期而至。可惜，我与苏怀秋依旧是冷眼相对，谁都不愿退一步。还好在清逸，我顾柳月还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旻狄以及其他几个弟子都对我较为照顾，很是客气。旻狄曾来我房中与我喝酒。我也忍不住问了他苏怀秋的情况。他只说掌门一人去城郊练剑，没什么特别的。

顾柳月啊顾柳月，这颗痴心已是锁在了苏怀秋身上，半点不由你掌控。我暗自盘算，武林大会期间他一人专心练剑也好，我也不必扰他。待大会结束，我便找个机会，与他重修旧好。就是寻常夫妻也会吵吵小架，我与他两个大男人难免有硬碰硬的时候。若是我多想，他曾经的温柔，为了救我的遍体鳞伤，心都不禁温暖。

第二十一章：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也是三年一届。与珍武会相隔一年左右。武林大会，众所周知，参赛门槛不低。若是一个初出茅庐，无名无派的侠客，必须通过一场混战厮杀，才能得到台下百里挑一的普通席位。普通席位整个武林，只有五十个。而像清逸这样的名门，在武林大会特定有一个等级较高的席位，这十把玉雕席坐称为“武林十大家”。这十大家都是在花名册上武功排名靠前的武林正宗。

我从旻狄口中得知，上一届武林大会时，神乐阁刚在武林崭露头角，没有派人参赛。排名前五的是：少林寺的司空大师，武当派的虚引道长，清逸山庄掌门苏怀秋，峨眉派的庆觉师太，残刀庐掌门林武。值得一提的是，排名第十的乃是绮舞观观主，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阮绮儿。

我纳闷了。“你是说神乐吞并的绮舞观？武林排名第十，还有第一美人？那司落隐可真有福气！”

旻狄嘿嘿一笑，“可不是吗！前两年绮舞观被神乐吞并的消息，可是掀起了不小风波。说是这司落隐本就是一旷世美男子了，靠绝尘咒几欲争夺天下。最后连第一美人都被他霸占了。不过三年前的武林大会却有一件事奇怪。”

“什么？”本公子最喜听人八卦了。真是来了兴致。

“当年我也随掌门来了武林大会。我却是没见过第一美人的容貌，只看过街上贩子兜售的画像。当年上擂台的阮琦儿黑纱掩面，看不清容貌。”旻狄越说越玄乎。“绮舞观以一套‘绮舞绵掌’独步江湖，可武林大会排名一直在十七八上下。那上台掩面女子所用掌法套路的确是‘绮舞绵掌’，但真正将对手打下擂台的，只是习武者最基本最简单的一招一式。就凭这个，惊人地拿下第十名。”

“据你所说。”我眯起眼，贼贼道，“当年比武的‘阮琦儿’很有可能，另有其人！”

苏怀秋带领清逸众人入席，也包括本公子。整个会场都被江湖人士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扫了一眼台下，绮舞观所占的一处普通席位，至今无人。神乐阁也没见着影子。台上四周，武林十大家已全部到齐。上一届独占鳌头的少林司空大师坐于正中央。清逸在擂台左侧。

台下众人虽不似珍武会时那番喧闹，但大家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过本公子和旻狄也没个名门正派的架势，八卦消息说的不亦乐乎。启乾一脸鄙夷，我也没理他。苏怀秋都没发话，哪儿轮得到他管我。

“旻狄。你说这时辰已到，大伙儿都等着绮舞观。面子可真大！”我靠在墙边，坏笑道，“我还想见识见识那第一美人的风姿呢！”

“顾公子平日只呆在山庄内，难怪什么都不知道。”旻狄似乎又有新鲜事，“现在大家等的可不是绮舞观了。是神乐阁！绮舞观的确被吞并，但所谓‘吞并’实则就是灭亡，也就是说这武林中再无绮舞观这门派。传言阮琦儿已被司落隐收做妾侍，但在半年前她带着绮舞绵掌的秘籍逃出了神乐阁。现在正在被神乐追杀。”

“这么惨啊？本公子以为被神乐吞并后，绮舞观就找了靠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我吐吐舌头，表示不可思议。“第一美人，真是可惜了。”这司落隐当真辣手摧花。

此时！人群中爆发一阵骚动。原来是武林第一邪教神乐阁，终于姗姗来迟。司落隐每回出场都高调非常。这回也不例外。他慵懒的坐在一张华美飘逸的轿子内，粉白的罗帐纱缦包裹在外。他艳红绸缎的衣摆飘出轿外，引人浮想联翩。玉箫一身湖水色干练短衫，琵琶依旧黑衣粉饰，两人为司落隐左右护驾。

人群中不少人开始议论神乐阁人的俊美。峨眉派那清一色的道姑，目光牢牢锁在玉箫身上，不肯移开。不少男人见琵琶的娇俏，都啧啧不已，怕是在拿她的容貌与阮琦儿比较。司落隐的那副皮囊更是不由分说，雌雄莫辩，真是遭人妒忌。

“旻狄。神乐阁未混迹江湖之时，那些女子的目光怕是都在你们清逸身上吧！”我挖苦道，“那时你收到的香帕子肯定不少！”旻狄脸上一红，却忍着没做声。倒是苏怀秋扭着头瞄了我一眼。本公子立刻管住自己一张贱嘴。

“阁主。绮舞观的席位在此。”琵琶指向台下的普通席坐。

怎料司落隐脱口道，“玉箫！台上武林十大家，为我夺一席！”那直接的话语，似乎对玉箫的身手很有把握。司落隐果真嚣张至极，我都怀疑珍武会那晚我怀里抱着的，虚弱不堪楚楚可怜的，是同一人！

“哼！武林大会之上，你神乐不守时辰，还如此狂妄！”只见擂台左侧席位一个十多岁的小童子，眨着稚气的大眼，冷笑不已。神色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纪。

玉箫跳上擂台，一支碧色玉箫直指那孩童。“神乐阁护法玉箫。还请赤山童子不吝赐教。”

那小屁孩一脚跃起，也上了擂台。“今日我就教训教训你！”话音未落，只见那孩童一闪身，三把飞刀像是凭空出现，直直飞向玉箫。

“这孩子什么来头？”我问向旻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回答道，“赤山童子，四川唐门门主。以各色暗器行走江湖。他的年纪都已四十，但容貌不老。听说是在孩童时误食涂抹暗器的诡秘毒药。上一届武林大会排名第九。”我听得心中颤抖。这江湖上真是什么诡异的人事都有。

我又瞥向擂台上。玉箫竟连身子都未动。他的箫中传出悠扬曲调。那三把飞刀便在他面前突然停住，坠落而下。赤山童子又飞身而起，手中连发而出的暗器如暴雨点点。我都没看清那些暗器长什么样，便被玉箫口中灌以内力的箫声震飞！“原来神乐的绝尘咒，就是内力与乐声融二为一！我还以为有什么神奇的呢！”那孩童嘴角冷笑，也不发暗器。而是近身与玉箫过招起来。

“那赤山童子说得没错。绝尘咒本就是独特的心法。离了乐器，便只有靠基本的招式支撑。”苏怀秋端起一杯茶，浅浅抿了一口。众弟子受教，连忙点头。我一时没忍住，回嘴道，“那是不是我把司落隐的琴给劈了，他就没法子了？”苏怀秋也不看我，微微颔首。启乾却故意抬杠道，“顾公子有本事，就把司落隐的琴给劈了！给大伙开开眼界！”我连忙死瞪向他。

擂台上，赤山童子虽身形矮小，近身比武对他不利。可玉箫要接他招，只得手脚并用，顾不得吹箫。

“神乐就是神乐。即便赤手空拳，不使绝尘咒心法。内力依旧高强。”旻狄沉声道，“赤山童子与他空手过招，也占不了多大便宜。”我正半信半疑。果然，赤山童子手型一变，不得已亮出了暗器。阳光下折散出几道银光，很是刺眼。他与玉箫一个周旋，放出手中三只暗器。这回我可看清了。那是弯钩形状的飞镖。

玉箫几个闪身的动作，轻松避开。却不料这镖飞行路径很是诡异，又折回而来。“让你尝尝我唐门的‘追魂’是何滋味！”那孩童又出招扰乱玉箫。而玉箫从容不迫，一边接赤山童子的一招一式，一边留了个心眼避开飞镖。只见他手中碧箫灵活地击飞了一个个的回转而来的“追魂”。令赤山童子吃了一惊，看来他必然要败了。

那三只飞镖被击飞。两只都插入了山壁上。而另一只众人都纳闷，怎么不见踪影。我正看台上比斗得精彩，突然眼睛被一道寒光刺痛！。只闻苏怀秋一声高喊“柳月——”我恍然间看见那冰冷的“追魂”正向我袭来，似乎就在一步之外！

又是一道寒光从我眼前扫过！我惊恐地后退一步。才看清那是苏怀秋的青丝剑！可我真切地看到，青丝剑没击中飞镖！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珰——”耳边又传来一声琴音。那飞镖在我鼻尖前打了个弯，又飞旋而去！我望见那红衣人纤细的指，从天蚕琴上收回。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啊！”赤山童子一声惊叫。他淌血的印堂处，插着那只“追魂”飞镖。

这一连串的事，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许多人似乎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赤山童子死在了自己的独门飞镖之下。唐门众弟子上擂台愤愤不平地为门主收尸。众人只闻司落隐抚掌大笑。他怀抱天蚕琴从轿中飞身而出，如红色纱罗飘于天际。司落隐坐上唐门的席坐，抬眼望向清逸。琵琶亦带领神乐弟子站在了他身后。

“没事吧？”苏怀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蹙眉道，“你站到我身边来。”我唯有从命。我感到苏怀秋的手有一丝颤抖。他还在为方才的失手懊悔？这三日来，我们都为了争一口气，不向对方妥协。唯有到了生死关头，才后悔莫急。

“你放心。我没事。”我向苏怀秋浅笑。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眸中流光溢彩，满是笑意。

第二十二章：擂台厮杀

我又看向台上的玉箫。他的冷眸扫了我一眼，便望向远处。

也不知有多少人，看清了方才的事实。玉箫击飞那只“追魂”是有意向我而来。他对我的杀意，从未消失。而司落隐也不但是救我，而是故意要了赤山童子的性命。回想一年前珍武会时，一个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人被碎尸万段。他从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仿佛他的血液本就是冰冷的，除了我见过的，凤炎发作的那个司落隐。

“神乐阁玉箫，排名第九。可有人挑战？”一直居高旁观的少林司空大师，终是开了口。按照武林大会的规则，排名靠后的人作为挑战者，选择排名靠前的比武。挑战者胜，则拥有败者的排名，败者自动排在其后一位。挑战者败，两人维持原排名。司空大师这话明显是问台下普通席坐的江湖人士。可台下众人私语半响，都未有人挑战。谁都对玉箫的武功，没个确切的把握。更不愿步赤山童子的老路。

“司空！让我去会会他！”说话之人，竟是排名第五的残刀庐掌门林武。他一把邋遢大胡子，皮肤黝黑，衣襟敞开。看似是个五大三粗，性格豪爽之人。他手中一把千斤重的金色断刀。刀面刻有残缺的龙纹。刀背挂着一串勾环。“玉箫！你要是赢了你爷爷我，这排名第五的名头就是你的！”他刀指玉箫，瞪着眼道。

“不是只有排名低的挑战排名高的吗？”我低声道，“他怎么挑战玉箫？”

“因为唐门与残刀庐素来交好。林武自然见不得好兄弟被人欺负。”旻狄可真是江湖百晓生，似乎什么都知晓一二。在这一点上，和墨笑有些相似呢。说到墨笑，我沉默了。他音讯全无了一年，武林大会这种盛事，也没见着他的踪影。我还真是有点挂记这个曾与我同甘共苦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