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完好无损了，你看看我耳朵。”离玥最受不了自己的脸受伤了，顿时委屈不已，“这还是修复了一夜的效果呢，白天的时候，大半个耳朵都没有了！”

潋岚摸了摸离玥耳朵上残存的伤疤，叹道：“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忽然变成难夫难妻了？什么样的倒霉事都给碰上了。”

“唉……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了。给，屁股借你打，出出气。”

潋岚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推了离玥一把：“一边儿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可是认真的，虽然是被操控，但打伤你的人确实是我，我真的错了。”

“行了行了，最受不了你正经八百的小样儿了，明知道我不会怪你还跟我来这套。”

“好岚岚，我这辈子都会记住你的好！”

潋岚拽住离玥受伤的耳朵把他拉到眼前，语气里警告的成分非常严重：“不过！你有意隐瞒我你上辈子跟颜宸的关系这件事，我可没忘。要不是因为你跟他暧昧不清，对我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遮掩，昨天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死孔雀误导。这笔烂桃花帐，我可给你记下了！”

离玥也不敢反抗，潋岚怎么解气怎么来吧。

“你都说是烂桃花儿了，它还能有什么能耐兴风作浪，是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次就最后再放你一马。”潋岚松开手，站起身道，“这里也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能躲到哪儿算哪儿。”

“听你的。”

两人离开屋子，没走几步就碰上了杜若。

前后想想，杜若对他们好像只有恩没有怨，既然要走，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却没想离玥刚把要离开的想法说出来，杜若就开口挽留了，而且理由竟然是希望他们留下来照顾颜宸？！

“杜仙……杜若，你这个请求实在没什么道理，我虽欠你人情，也不能这样还。”

离玥可不想绕了半天，还是要跟颜宸纠缠不清。

杜若神色有一丝复杂，昨晚一夜无眠才做出这个决定，他必须坚持走下去。

低眉暗思了片刻，才道：“我答应过白渺要守到颜宸完全恢复再离开，可是……我必须暂时离开一下。最后这两天很关键，守阵结界绝不能出什么差错，我只能请你们帮忙了。”

“你所说的必须离开是指什么？”潋岚单刀直入道，“既然是想请我们帮忙，就应该坦诚相告吧？”

杜若看了看潋岚，低浅澄净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刻入骨髓的无可奈何。

“故人有难，不得不帮。”

潋岚可能不明白，但离玥却看懂了。虽然还是挺想跟这位难得好相处的神仙交个朋友的，但交换代价是留在老妖怪这里，这个……是不是有点儿冒险？

“离玥，你昨夜猜得不错，解逸这件事我确实放不下。思前想后，要我完全置之不理，我还是做不到。你昨夜既能一眼看出我的心思，现在，也请你能体谅，帮我这个忙。”

离玥正犹豫不决呢，杜若却又直接把抉择权扔给了他，真是会挑时候。

“这……我实在是……这个有点儿难办啊，能不能换点儿别的忙让我帮？”

“难道你愿意替我去帮解逸？”

离玥果断摇头：“怎么可能，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既然如此，你们就更应该留在这儿了。”

“为什么？”

“不管是什么原因，解逸要抓你，这一点毫无疑问。如果他成功从除妖师手里逃脱，一定还是要来抓你的。你们现在离开，能确保躲得过他吗？”

离玥跟潋岚互相看了看，答案不言自明。

杜若自手心幻化出一道淡青色咒符，又道：“这个可以把你们瞬间转移到我师傅所在的灵暮仙阁，白渺也会在那里，有她帮忙你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再怎么样，解逸也不会在我师傅那里乱来。”

离玥撞撞潋岚：“你怎么看？”

“……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有一点是自相矛盾的。”潋岚说着，看向杜若，“你自己也说那只孔雀无论如何都要抓离玥，你给了我们能迅速逃离的咒符，可你做的这些却又是为了能抽身去救那只孔雀？那你到底是想帮我们，还是想让我们被抓？”

“给你们咒符不全是为了躲开解逸，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确保颜宸的安全。不论遇到什么意外状况，你们都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我很确定，并不是颜宸要解逸去抓离玥的。等他醒了，你们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因为只有他才能让那只孔雀听话？”

潋岚回想昨日解逸的言行，已经基本能确定颜宸再解逸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了。

这个问题对杜若来说，实在称不上美好，可除了点头承认以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现在是否觉得我请你们留下来的理由足够充分了？”

道理都分析得这么明白了，为人为己离玥都没有再反驳的必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算我认了。你走吧，我们会留在这儿的。”

“如果能找到解逸，我会尽量拖到颜宸醒后再让他回来。”杜若说着，虚画了一下，手中的咒符便朝离玥飞来，轻轻地隐没于在了离玥的身体里，“心念动，咒符生，真到了用得着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用了。”

离玥上前，也摸出一物。

“这个给你吧，虽然变成灰色的了，不过我想对你应该还是有所帮助的。”

一根灰色的孔雀翎。

杜若将它轻握在手里，干净至极的眼眸间似乎有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难得的笑意。

“……多谢。”

第三十九章：默契

杜若找到离玥所说的地方时，解逸和沐婧早已不见踪影。

四周一片狼藉，战斗的痕迹印刻在草木碎石上，不难想象当时的激烈之状。残存的妖气混杂在仙魔两种气息间，要靠它来追寻解逸，对还未完全恢复法力的杜若来说，颇有难度。

摸出藏在心口的翎羽，杜若手心焕着一团青光，缓缓地抚了一边。仙气的注入似乎慢慢起了效果，一层淡淡的莹蓝被重新唤醒。杜若尝试着换了几个方向，最终比较出了能让这一层荧光有所增强的方向。

一路北上，孔雀翎恢复的色彩越来越明显，而杜若也越来越确定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了。飞身落在灰瓦青墙的岳般大殿外，杜若的出现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尤其是对于一群立志成仙的人来说。

很快，大殿内走出了几个地位明显略高一些的女子。为首的青衣女子身材娇小，朝杜若施了一礼，道：“凡女沐婧，不知仙人忽然来此所为何事？”

私自与凡人打交道本是不允许的，只不过杜若也顾及不了这些了。

“我想知道，你们最近可有收过一只孔雀精？”

沐婧微微一愣，觉得奇怪：“昨日才刚收了一只，仙人是如何知道的？”

“他是不是可以入魔？”

“……是。”

“我要找的就是他，请为我带路好吗？”

“这……”沐婧有些为难，“这只孔雀精身份特殊，要见他，需要我师傅同意才行。”

“那就带我去见你师傅。”

杜若话音刚落，大殿正门内就走出了一人，深色衣衫，自生庄严。

“沐婧，请他进来。”

“啊……是，师傅。”沐婧马上对杜若做了个请的手势，“仙人请随我来吧。”

默羽飞站在那儿，一直到杜若走近，才开始往大殿内走。沐婧随二人一直深入到一处玄关前便停了下来，杜若看看她，也没多问什么，继续跟着默羽飞往里面走去。

玄关尽头是两扇厚重的石门，左右都刻有禁咒，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

默羽飞一手抵在石门缝隙之上，似乎有几道流光自她手心溢出，附近的咒符都随着这道流光渐渐亮了起来。

“花仙为何要找这只孔雀。”

石门自动向里推开时，默羽飞这样问，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

杜若随她进到石室之中，默羽飞每往里深入，左右墙壁上所刻神兽浮雕就会随之发光。淡淡的青白色，不刺眼，却已足够照亮周围。

“他身负有罪，我本要追捕，没想被你们先抓住了。”

杜若平生第一次说谎就这么泰然自若，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有慧根呢有慧根，还是有慧根呢。

“所犯何罪？”

“恕暂不能详告。”

默羽飞虽修道有成，但毕竟还是凡人。面对已经位列仙班的杜若，人家不说，她当然没办法逼问，又问道：“那么……花仙此来是为了带走他了？”

“是。”杜若直接道。

默羽飞没再说什么，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一处拐角，里面有一间不大的石室。

杜若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石室并无大门，只有一道仙气结界立在前面，将里面的人与外界相隔。此时，里面的那个人被锁妖链反绑双臂禁锢在墙壁上，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察觉外面的动静。

“花仙要抓的，确定就是他么。”

默羽飞站在杜若侧前方，没有注意到杜若那一瞬间的失神。

好在杜若的慧根不止是说谎，对心境的控制也非常人可比。杜若迅速恢复平静，往前走进了几步：“就是他，他已经没有意识了？”

“既然你是在追捕他，也应该知道他和普通妖怪有一些不同。为了避免再生事端，我封存了他的感官。”默羽飞说着，施了一术。暗紫色的流光在石室内不是很显眼，穿过结界渗进禁锢的锁链之中。同时，解逸的身体似乎也微微一动，“花仙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解逸呼吸有一些沉重，意识刚刚清醒，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杜若，思绪仿佛有一瞬的停滞。

就算醒来看见的是慕缭光，也不会让他这么费解和惊讶。

三百多年后的重遇，解逸脑子里涌出了太多疑问，可是这些话却又在你抓到之前统统都消失了，藏得无影无踪。你该先问什么，该先考虑什么，一切都凌乱不堪，毫无头绪。

杜若静静地看着解逸，他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如果两人还能再见，自己会跟他说什么，会用怎样的语气，怎样的神态来面对他。开口说的，会是违心的自我保护，还是从容的坦诚相待？

但是现在，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孔雀精，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师父的仙丹在哪儿？”杜若神色严肃，保持着一个神仙对妖怪应有的姿态，“逃了这么久，现在还不是被抓到了，还不说实话！”

这……什么跟什么？

解逸一脸惊异，怀疑杜若是不是被关在净瓶里关傻了。就算自己曾经偷过仙丹，也跟他师傅沾不上关系啊。

在默羽飞面前，杜若不会露出一丝破绽：“你现在不说，是在等我把你抓回灵暮阁，让我师傅亲自审你？你不想活了么。”

“……我不……”解逸忽然顿住，迅速看了杜若一眼，转而道，“仙丹已经不在我这儿，要找你就去魔渊找吧，问我也没用。”

非常非常浅淡的一抹笑意浮上杜若的唇角，微不可察。

原来我们之间也能存在，所谓默契的东西。

“去魔渊干什么，你给了谁？”

解逸配合道：“这个问题你身边儿那位比我清楚，我自己没事做，偷仙丹干什么。”

默羽飞不知道两人过往的关系，解逸帮慕缭光搜集破解格杀咒的异宝这件事，她却很清楚。如此一来，这场戏，她不信也得信了。

杜若看向默羽飞，眼神里的征询之意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这只孔雀受控于他人，百年前他们同时堕入魔渊。那个人身上被我下了格杀咒，不能返回人界，就一直借孔雀精之手搜集珍宝用来破咒。”默羽飞只好开口解释，如果让解逸来说，还指不定会被添油加醋地说成什么样子。

“你认得这个人？”

“……认得，他以前是我的同族，自小天资过人，我曾教过他修术之道。只不过后来他心生邪念，自甘成魔了。”

“你说他被你下了格杀咒，为什么没有死？”

默羽飞神色一冷，只道：“其中变故花仙就不必知道了，一时失手而已。”

问这么多，要的就是你的不耐烦。

杜若顺水推舟道：“既如此，小仙也不再打扰，请把此妖交给我吧。”

默羽飞不是那种头脑一热就随便做决定的人，并没有马上答应：“仙丹不在他手上，花仙当务之急应该是去魔渊追寻，或者回禀上仙，看上仙如何指示。这只孔雀，还是暂时关在这里比较妥当。”

“我师傅虽位列上仙，却是个急脾气。我出来追寻这么久，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复命。”杜若说着，还带着一丝无奈，好像他师傅真的很难应付似的，“仙丹不在他手，罪责却在，我早晚都是要抓他回去的。”

默羽飞犹豫了一下：“实不相瞒，我虽修道有成，但以凡人之躯进入魔渊还是多有不便，暂不能铲除那个祸患。这只孔雀跟那个人关系紧密，我想借他来牵制那个人。”

杜若还没开口，解逸却冷笑道：“老女人，你把赌注押在我身上就错了，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你还能牵制什么？”

第四十章：释然

“什么意思。”默羽飞冷声问道。

“因为异宝已经集齐，他根本不需要再差遣我了。再过几天格杀咒就会完全被破除，他一定会重返人界的。估计不会来找你，不过你可以主动去杀他，如果你真下的去手的话。”

默羽飞似乎忍不了解逸刻意的讽刺，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许怒意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事实胜于雄辩，再有四天，真假自然见分晓，你爱信不信。”

用三百多年的时间来破咒确实应该够了，算算时机，默羽飞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已然相信了解逸的话。慕缭光害得解逸道行尽失堕落成魔，杜若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人的。只不过现在，这场戏还要继续唱下去。

“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的恩怨，但既然此妖对你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的作用了，就让我带回去吧。早些复命，我也好早点回山继续静修。”杜若保持着一份客气，不过语气中较之方才，还是多出了几分催促。

不管是碍于杜若的身份，还是暂时找不出足够回绝的理由，片刻沉默过后，默羽飞最终还是答应了。伸手在结界上画了一个“释”字样式的符号，结界便悄无声息地化散在空气中。

杜若向解逸走进，每一步，都踩在百年不见的苍白之上。

解逸面色不太好，手臂上还留有明显的灼伤。杜若一眼便看得出来，那是被注满仙气的锁妖链勒出来的。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才会伤成这样？

“虽然是受制于人，但仙丹是你偷的，师傅要怎么处置你，只能看你的运气了。”

顾不了解逸身上的伤，杜若只能先施法锁住解逸，让一切看起来都是真的。

解逸也没说什么，任由自己被捆着牵在杜若手里，跟着他一起离开。

三人出来时，沐婧还在玄关外等候。看见这架势，也猜出了大概，心中难免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