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五)——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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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清不会骑马,面对手中的缰绳他有些为难。长安和清风立刻上前,唤道:“公子。”看着两人护卫在旁的紧张模样,又看到那回汗似笑非笑,悠然等候的样子,路子清品味了一下“自由驰骋”四个字的意味,沉沉点了下头。

那回汗笑了。清风和长安却是惊得面容大变,急急按住路子清的手道:“公子,骑马不是儿戏。”长安也道:“公子,若是想要骑马,可以向主上提说……”

路子清看向那回汗,见他气定神闲的回视自己,自己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都会欣然接受。只是那带着笑意的眼中,有着点点闪烁的火花,似期盼自己的答案,又好似如果自己退缩,他会毫不留情的讽刺嘲笑。

路子清顿了一下,五指倏然收紧,握住了缰绳,道:“我并不会骑马。”

那回汗笑道:“没关系,我们擅长骑射,自然也很擅长教导骑射。”他缓缓伸出手,道:“我可以教你,只要你相信我。”

清风长安急急欲唤,路子清沉默片刻,抬头道:“好。”

路子清很聪明,虽然骑马并不好学,尤其是耐久力和爆发力都很强的战马,更加难以驾驭。但是过了两个时辰,路子清已经可以在奔腾的马背上,不再紧绷着身子,僵持着四肢,保持平衡。

然后他体会到了在马背上飞驰,那如同飞起来一般的感觉。

迎着风,感觉到风打在脸上那股说不出的刺痛,让他有种非常惬意,甚至是喜悦的感觉,像是被困在笼子中的鸟儿,终于拍打着翅膀飞上了天空一样,他的心也跟着飞扬了起来。什么算计,什么争斗,都被他抛到了脑后,甚至之前对那回汗的防备以及时常响彻在自己耳边,提醒着自己过去,挥之不去的声音都随风而散了。

他此刻是这般的自由,这般的畅快……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情仍维持着飞扬的状态,他的嘴角上扬着,目光闪烁着,显示着他好到不能再好的心情,那种畅快淋漓是他一生都没有感觉过,今后也不会忘记的感觉。

他拉住缰绳,虽然是冬天,但是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额角也是密密麻麻布满了汗水,他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冷,只觉得强烈的意犹未尽。

放眼四周,没有人烟。他骑着马已经出了军营,来到了树林中。身后传来几声马蹄,接着是那回汗骑着马来到了他身边。路子清坐在马上打量旁边的那回汗,对方身上几乎没怎么出汗,而且呼吸相当的平稳,显然他那娴熟的技术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跟在路子清身边,但他只是一直尾随在身后,保持一段不近也不远的距离。给了路子清充足的自由空间,也可以在他遇到危险时,及时赶上。

看着路子清额头的汗,那回汗从怀中掏出方巾,递到他面前,问道:“感觉如何?”

路子清接过方巾擦着额角的汗,同时平顺呼吸。待平静心情,同时脸上那激动不已的神情也跟着隐去的同时,他开口问道:“王子,特意做这些,用意为何呢?”

那回汗赞赏的看着路子清,道:“你是第一个,不需要我多说,就知道我想什么的人。”接着他问道:“你认为我的用意是什么呢?”

路子清扫了眼那回汗,抖着缰绳,让马转了个方向,继续慢慢前行,道:“王子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我国君主,但说无妨。”他不理会身旁赞赏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狂热,径自说道:“我不清楚为什么有些话,王子不会同我主直言,也不明白王子身边心腹众多,为何不派一个人和我主进言。王子对我与我主的关系了解甚详,还要如此一意孤行,非要见我。王子心中想说却不能直说的话,我想不仅仅是王子在马车上所说的真心话吧?”

那回汗面上染了几分苦笑,垂首道:“确实不仅如此。”

路子清道:“那王子想说什么?如今的情势又是如何?”

那回汗笑了,先是低声的笑,随后是放声大笑。路子清无言的看着他,直到他笑完,路子清才道:“王子可以揭秘了么?”

那回汗道:“贵国国主身边有公子这样的人,又何愁大事不成呢?”

路子清眉头一皱,他不喜欢别人说这样的话,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盯住的猎物,总让他有种自己是慕容软肋的危机感。

那回汗道:“再过两日便是新年,我有幸得以参加国宴,同苍朝君臣一同齐贺。各路藩王也会在此时来到京城。前些日子,我已经见过了华阳王。”

路子清听到那让他心惊的名字微微一顿,只是微小的动作却逃不过那回汗的双眼。他顿了一下,问道:“公子认为华阳王所求为何?”

路子清毫不迟疑的回道:“天下。”接着深吸了口气,道:“为求天下,不择手段。”

那回汗道:“在我看来,苍朝谁主天下都是同样。”他边说边看路子清的表情,见那人听了脸色目光陡然沉下,他接着道:“但,苍朝如今的国主是猛虎,无论是霸气还是豪气,都堪当天下霸主。那华阳王便是头狼。一头不知感恩,贪得无厌的恶狼。”他说道华阳王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瞬,但以足够路子清看清。

路子清道:“华阳王与王子见面,不会只是所谓的谈心吧。”

那回汗呼出口气,道:“他确实和我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你,关于国主,关于苍朝,以及关于这个天下。”

路子清转过头,看向被风吹得吱呀乱响的树枝,问道:“那么,王子怎么看呢?”

那回汗来到路子清身侧,与他并驾齐驱,道:“公子认为我该怎么看?华阳王不仅找过我,还找过那回启……不知道公子认为现在形势如何呢?”他转过头,目光凛凛的看向路子清。

路子清不动如山,淡淡道:“相信王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同样的,王子在京城三个月,已经知晓我处在怎样一个位置,无权无势,我不过是个在皇上身边,垂死挣扎的人。王子来询问我,岂不是问错人了?”

那回汗“哈哈”笑道:“公子太过谦虚。就我所见,公子与当今圣上的感情无可动摇,但是公子经历过许多,为了什么,公子自己心知肚明。有多少是为了这天下霸业,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私心所求的那点亲情……公子目光耸动,显然是因为被我说中心事,国主留公子在身边,除去对公子那份情,难道就当真别无其他了么?又或者说,就算事实如此,公子又肯,甘愿一生如此?”他看到路子清眉毛轻挑,胸口起伏,他仰头说道:“在木突,我便听说过公子的为人事迹,若没有公子,的确苍朝的国主仍是今日的国主,但是不可否认,若没有公子,今日的国主是否仍是今日的国主,有待商榷。”他呼出口气,道:“身为王储,我是有私心,但同样身为一个爱才之士,我宁愿看到公子仍是多年前那个呼风唤雨,令天下变色的公子,而不是现在这般,被困在金丝笼中,垂死挣扎的玩物。相信贵国国主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路子清身子一僵,他也想挣脱枷锁,只是仍有不舍。方才那纵马驰骋的感觉,让他真真正正的释放了自己满心的压力和困扰,做到了自由自在,让他享受不已。听着此刻那回汗的话,他感觉的自己的热血又开始沸腾,感觉过去那个不服输,宁死也要与天争的自己又回来了。

他退开两步,直直看向自信满满的那回汗,纵然对方心中有过算计,他仍是吸了口气,问道:“王子,想让我做什么?”

那回汗看着目光晶亮的路子清,爽朗一笑,抚掌道:“我就知道无双公子不会是甘愿替被人抱养孩子的人。”路子清目光一沉,那回汗接着面色一正,道:“我知道华阳王心底所想,也知道他与贵国国主之间的恩怨……”看着路子清瞳孔一缩,他说道:“所以我斗胆献计,愿帮贵国国主除掉这么一个心腹大患,但同时,我希望贵国国主可以体谅我国臣民,我们不需要粮食,我们需要的是种植的方法。”

路子清深深的看着那回汗,沉沉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回汗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包裹,交到路子清面前。路子清接过来,感觉手中是个被布包裹的方盒子,沉甸甸的,他狐疑的看向那回汗,以眼神询问。

那回汗道:“这是木突的大印,代表了木突的最高权力。”看到路子清动容的睁大了眼睛,他正色道:“我相信公子的为人,我将条件讲出,希望公子可以转达给贵国国主,同时也希望得到公子以及贵国国主的信任。”

路子清打开方匣,拿出里面横卧的大印,印上用木突文字写的小字以及正中间代表部落的标志,看到印下还有一封信。

他沉沉一顿,将印收好,放入怀中。随后看向那回汗那张洋溢着坦然的面孔,那双充满了赤诚的眼瞳,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怀中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捕捉住的蝴蝶,无处可逃。

第183章

那一日收下了那回汗递来的大印,之后和他回到营地,便接到了慕容昊轩的通传。那时那回汗用一种夹杂了欣羡和嫉妒的复杂眼神,说道:“看来,他真的将你看的很重。”

这句“很重”让路子清听来,似乎别有深意,但是看在来者匆忙慌张的神态,他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多看,就随着回宫了。

到了宫中,就听到了一个让路子清晴天霹雳的消息。

慕容昊轩告诉他,上官府传信,上官邢已经不行了,他想要见自己的子女最后一面。

自路子清从上官府离开,第二日上官邢便向皇上呈上了辞呈。莫华蓉的事情已经败露,而且变得疯疯癫癫,每日只肯抱着观音佛像躲在佛堂里,口中不停说着自己的罪孽,乞求着原谅。任谁也劝不了,就连上官云峰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上官邢真的累了,辛苦了一世,到了最后却是如此凄凉的晚景。在慕容昊轩准了他的辞呈的当夜,他便一病不起。上官云峰,上官云逸照顾病中的父亲和患了失心疯的母亲已经是分身乏术。两人商议,怕父亲的事情再起波澜,所以并没有告知宫内。

上官邢的病情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每每想起莫华蓉,便是锥心刺骨,想到路子清又是愧疚万分,同时他心中仍挂念着嫁入宫中,虽然只是隔了一堵墙,却是再无见面之机的女儿,更是心痛万分。

细数他这一生,为了国家尽心尽力,为了先帝鞠躬尽瘁,自问一生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苍朝子民的事情。他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如约定那般好好的照看蝶舞,没有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而他自认这一生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就是他那苦命的儿子,路子清。

想起那一日路子清看着他手中上官云清的灵位,断然当自己已经死了,决意与上官家划分了界限。那一刻路子清与上官家的缘已经断了,纵使他再多的悔意,再多的歉意,想要弥补对方的心意有多么的诚恳,只要想起路子清那双泛着浑浊,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瞳,就会让他失了所有的勇气。

说白了,他已经失去了在对路子清尽为父之责的资格了。

每每想到,唯有老泪纵横。心事越发沉重,自然病情一发不可收拾。

请了许多的大夫来看,季恒也亲自来诊治过,又是汤药又是针灸,如此拖了一个多月,也终是走到了尽头。

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如今只想见见自己无缘的儿子以及牵挂不已的女儿。

季恒也是体谅上官邢这样一个为国尽瘁的忠臣最后一个愿望,入宫向慕容说明了一切。其实他每次问诊之后都会将上官邢的病情以书面形式呈给慕容过目,只是对方从未对此有过表示。

季恒知道,虽然上官邢是慕容的老师,但是他对路子清的所作所为,若不是因为他是路子清的生父,早已足够慕容对他千刀万剐千万次了。而且,无论上官邢在官场是如何的清正廉明,他始终作为一个男人,失了对妻子的照顾,对儿女的爱护,甚至于他对路子清的见死不救,仅仅是因为维护上官家所谓的脸面。不得不说,这都是对这个清廉一生的好官无法磨灭的污点。

但毕竟他是路子清的生父,毕竟他是慕容昊轩的老师,毕竟他曾辅佐了先帝,为苍朝做了不少,他最后的小小的希望,季恒不忍让他失望。

所以,这次季恒斗胆面圣,希望慕容可以看在这些情面上,让上官邢走的安心。

路子清回到宫中的时候,就看到季恒站在一旁,听了所有情况,他陷入了短暂的愕然。

慕容看着这明显不知如何反应的路子清,走到他身旁,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道:“你若是不愿去,绝不勉强。”

看着慕容如此纵然的态度,看到他温柔的目光中有着浓浓的痛惜,季恒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直视。他见过霸气纵横的慕容,见过隐忍悲哀的慕容,但是如此将对方的痛当做自己的痛,把对方无法宣泄的恨当做自己的恨,这样掺杂了爱与怜的目光,他平生仅见。

路子清嘴唇颤了颤,因慕容温柔的安抚似乎回复了心神,自是还有些呆愣。他木然的转过头,看向慕容,颤声道:“他……要不行了?”

慕容点了点头。

路子清泫然欲泣道:“不可能,怎么会……”随后他摇着头退后,边退边道:“怎么会,怎么可以……”忽然他瞪圆了眼睛,一把抓住了慕容的衣袖,问道:“他怎么可以?”

那双眼睛混杂了怒,还有怕。因为直视,慕容看的很清楚,同时心底明白路子清这种怒怕交加的感觉是因为什么。若不是因为爱,他如何会怕?若不是因为恨,他又如何会怒?他还没有在那个人面前耀武扬威,还没有让那个人足够认识到抛弃自己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那个人怎么可以轻易死去?

这是被对方蔑视甚至无视,所有的报复心理。这当然也是作为一个儿子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正常想法。

就算恨着,怨着,但是毕竟血浓于水,父子天性。

路子清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泪眼婆娑,却努力大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浑身颤抖,只有抓住慕容衣袖的手在努力保持镇定,只是因为用力,他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青筋也从手背上凸显出来。

慕容心底叹息,这是怎样一个矛盾的人……究竟怎样才能让他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反手托住了路子清的手肘,慕容道:“他怎么可以在你还没有报复完时,轻易去死?他怎么可以在伤害了你一次又一次之后,说离开就离开?他怎么可以不去偿还欠下的债,就这么一走了之?”

慕容每问一句,路子清身子就软下一分。那些都是他心底的质问,只是他已无力说出口,被慕容问着,他心底产生共鸣,苦苦维持的坚强再也坚持不下去。他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慕容仍旧扶着他的手,半跪在了地上,托起路子清的身子,道:“他究竟是如何看待你的,他又要如何给出一个交代,我陪你去问清楚。”

不容反驳的口吻,慕容却没有继续动作,只是等着路子清给出回复。

但是从他那认真的表情以及不容反驳的眼神来看,如果路子清抵死不去,他说不定会强行将对方抗在肩头带去。

路子清彷徨着要不要去见上官邢最后一面,不是不想,而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真的让他怕了,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也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上官邢。但是在慕容坚定的目光下,他也被熏陶感染。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这个男人都会像现在这样,支持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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