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五)——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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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该不谈此事,认时间冲淡一切。只是柳思霁避开的眼神,闪躲的神态,无一不说明那人对自己的愧疚。这心结因他而生,在柳思霁心里想是个看不见却生了浓的疮一样,若不戳破任其发展,到最后他与柳思霁的关系只怕如同与上官云峰的关系一般,差之毫厘,最后却是失之千里。

路子清微微咬唇,道:“然而大哥却将这一切揽上身,子清亦认为不该,不当。”

柳思霁低言道:“若是那人,从始至终都不曾放弃过你。”他声音苦涩,满是惆怅。

路子清道:“可局势依旧逼迫他放弃了我。”柳思霁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颤,路子清道:“无论他心中怎么想,局势依旧如此。这不是他选择了我,抑或放弃了我,而是……”微微一顿,夹杂了无奈,路子清道:“而是时局放弃了我。”

想起那夜苍天为他降下皑皑白雪,却依旧阻挡不了他双眼被血红浸透。若说这不是命,那又当如何解释?

路子清自嘲苦笑,却又在瞬间抹去了自艾自抑,抬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我应该恨谁。”

听着路子清那骤然阴冷的声音,柳思霁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转头看向路子清,却只见对方双目沉寂如水。他不由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路子清扫了一眼柳思霁,淡笑道:“大哥说的不错,冤冤相报,我实在没必要记恨太多。”他说着,低下了头,掩去眼中诉不尽的恨意,淡淡道:“大哥知晓那回汗王子,在京城已经呆了数月。”

柳思霁点头,见他转了话题,也不知他是否想明白,或是另有打算,心中略有不安。

路子清又道:“他与我说了许多木突风土民情,不知真假,所以我才想要问问大哥。大哥以为木突如何?”

柳思霁一愣,这话题又转回了最初。

路子清见他怔愣,道:“我过往总是话不对心,恐大哥多想才会出言解释,却不想画蛇添足,反而叫大哥心中不快,适才是子清设想不周,说话不周,子清该向大哥赔罪。”说着,他当真起身,抱拳一揖。

柳思霁见状,忙将他扶起,看着那清澈,不带虚假的眼瞳,柳思霁又如何能不信?他亦赔罪道:“是大哥多心了。”

扶着路子清坐下,便将自己这一年在边关所见与路子清一一讲述。

木突比起苍朝而言,并不强盛,况且木突部落统一其他部落,自立为国不过几年时间,这几年光是打击其他不服的部落旧部就耗费不少,如今稳定下来,他们才有机会与苍朝接触。

木突统一之时,靠近逐郡的其他部落有时会在周边闹事,因此苍朝边界一直都不算太平,柳思霁在的一年中,也有一些流民,或者小部落在边界闹事,他们虽然不是正规的将士官兵,却善于骑射,其中也有几次让苍朝的官兵吃了不少的苦头。

柳思霁说起这些,想起那些个战役,眉头便会皱起,夹杂着无奈。身处京城,看着这天朝脚下,民富国强,谁能想到在北方边关的战士,仍会陷入苦战,为守卫家国而辛苦支持?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亦不会知道那些流民的辛苦,是怎样的生活逼迫他们可以不畏生死,来与苍朝较劲?

柳思霁不是文人,说的自然不够生动,但是他亲身经历,往往一些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更加的真实可信。路子清凭借他的说辞,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个场景,一个个片段。最后,他悠悠叹了口气,将脑海中的景象一一串起,说道:“虽然听那回汗说起过,只是没有大哥所说的那般苛刻。”

柳思霁道:“木突如今在寒月峰之外数百里的平地上建立国都,比起过去在寒月峰周围的山中,靠打猎为生要好上许多。”

路子清点头道:“听他说过,如今的国都地势较好,只是周围仍是不适合稻谷种植。”

柳思霁点头道:“不错,但就木突而言,他们本就是牧民,总能找到生存的方式。即为两国,便该互相尊重,互不侵犯。”

路子清眼珠转了转,瞟了眼柳思霁。他以为这人会当天下人人平等,不分彼此,却不想从他口中也听到了这划分清晰的话。转念一想,也是情有可原,柳思霁驻守边关一年,见的是其他部落流民与苍朝兵将对抗,同仇敌忾,敌我分明也是自然。

他眨了眨眼,转开了头。却不想紧接着听到柳思霁沉声说了句:“如今木突尚不可说,但若论日后,他们只怕是个强敌。”路子清不由抬头,询问柳思霁。

柳思霁面上泛着苦笑,道:“因为见了这些游牧民族的人都会说,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饥饿许久的狼,带有野性,不留后路。”

路子清一愣,从那回汗身上看不到野性和不留后路的决绝,却的确可以看到霸者的野心。转念想到那回启那双时刻凶恶的眼神,他不由点头,对柳思霁颇为赞同。想了想,他低声道:“若是让他们衣食无忧,是否后患无穷……”

柳思霁没听清他说些什么,倾身问道:“什么?”

路子清抬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狼这种动物,其实有时也通人性,知道报恩……”

第186章

二月春来,自那回汗到苍朝已近四个月。这四个月中不但盟书不曾签订,那回汗更是迷恋路子清,不务正业。那回启心下着急,终于开始有了行动。他对那回汗越发不满,私下拉拢随行官员,连同自己的心腹暗中密谋除掉那回汗。那回汗在苍朝遇害,慕容昊轩必定拖不得干系,华阳王便借此迫他退位,自己则以勤王之由,接管皇权。

而同一时刻,慕容昊轩和那回汗也在暗中谋算。

盟约一日不签,那回汗便一日不能回木突,华阳王所想的,慕容自然也想到了。他便是知道华阳王定当有所行动,才会一拖再拖,迟迟不肯落实盟约。然而私下,他与那回汗已经谈好了条件,只要慕容昊缘定罪,盟约立刻就可签订。

两方都在估量对方,同时都等着一个让变数发生的时机。

二月初六,那回汗邀请路子清外出踏青,路子清欣然接受。

两人出了皇宫,不似以往那般在城中闲逛,或是审视城外军营。那回汗一反常态的带了路子清,策马向城西走去。出了西门,路子清便有些不自在,毕竟一年前,他便是在城西出了意外。

到了城门,他便是眉头一皱,不解的看向那回汗,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缰绳牵在对方手里,路子清拽了两下,没有拽回来,只得放弃。

那回汗见他丧气的垂了双肩,撇了嘴角,说不出的可爱,不由的笑了出来。果然才发出“呵”的一声,就被对方瞪了一眼。那回汗讪讪的摸摸鼻子,道:“听人说西边有花开了,很漂亮,所以想让公子陪我来看看。”

路子清皱眉道:“现在虽是春天,但花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开吧……”随即问道:“这话是谁同王子说的?”

那回汗笑道:“自然是贵国国主。”

路子清一怔,那回汗又道:“国主同我说,城西有一处花开了,这也是有人无意间看到,同他说起的。他说过几日待花开得更胜些,想要带你来。还说了,若是我有心情,可以来此一观,我听了心驰神往,便问了他地点,只盼他莫怪我今日带你来了。”他边说边笑,道:“他没同你说,只怕是想要过两日给你个惊喜,只不过我想赏花也好,散心也好,总想有个人陪着,虽然我知道你是国主的知音,但这几日,我也想做你的知音。”

他殷切的看向路子清,深沉的目光投射过来,让路子清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自那回汗将信物交予他,这当中的信任足以叫他动容,加之几次相处下来,他不得不说,除去那回汗的野心和霸气,他的学识倒是真让路子清有意结交,有心攀谈。

而路子清也的确听慕容前几日提起过,郊外百花齐放,过几日便带他去观赏。

然,这突如其来的过分示好,仍有些叫人不放心。

路子清回顾四周,挑眉道:“就你我两人?”清风留守暮颜楼,长安跟随他在宫中,那回汗寻他之际,恰逢长安被慕容唤去。他即知晓那回汗与慕容有盟约在身,自然对他少了几分戒心,跟着他出来,一路不曾受到阻挡,虽然心中有些怀疑,但仍相信慕容会做好安排。

那回汗反道:“你不相信我?”不待路子清解释,他便挥手说道:“你放心好了,莫说我国的国印还在国主手上,我如今只有一人,而京城附近遍布了国主的暗影,这人尽皆知,我就算要对公子不利,也没有机会吧。”他无奈地探手,表情甚是苦闷。

路子清抿唇道:“王子身份尊贵,我只是担心就你我二人,若是在山中遇到危险,该当如何?若是王子有了什么闪失,只怕苍朝担罪不起。”

那回汗略作深思,点头道:“公子这么说也对,那依公子之见如何是好?公子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叫上两名暗影随行,反正这城中有的是。只不过这件事既然国主想要同公子一起赏花,如今我倒是沾了这先机,只怕国主心生不喜,所以这件事还是对国主保密才好。公子,你说是吧?”说着,他俏皮的眨了眨眼。

路子清没理他,问道:“王子不打算带上护卫么?”

那回汗摇头道:“赏花还要带上护卫随行监视,那岂不是没有意思了?”

路子清见他一副富家公子姿态,想起他在山中初见亦是这种态度,知道他在人前便是如此,也不做勉强。他翻身下马,到了街角,做了个手势,便有两名黑衣的暗影自角落里出现,跪在路子清身前。路子清看了眼候在街上的那回汗,见对方也不在意他做些什么,反而是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街景。他微微皱眉,吩咐了那两名暗影几句,便转身回返。

那回汗见他独自回来,问道:“公子找来的人呢?”

路子清道:“王子既然怕有人跟着扫了雅兴,子清也不是愚人,自然不会做这种败兴之事。”

那回汗挑了挑眉,明知道路子清暗中安排了人手,也没有多说。待路子清上了马后,扯了他的缰绳,道:“那公子可愿与在下同行?”

路子清一整衣襟,点头道:“那就请王子带路吧。”

那回汗会心一笑,吆喝了一声,驰出了城门。

两人沿着大路跑了一段,那回汗才放缓了速度,转头见路子清面色有些难看,他上前问道:“怎么了?”

路子清没搭理他,翻身下马从路边捡了个石子,向远处用力一掷。石子打在树上,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随后滚落在地,发出一连串的声音。树上的鸟被石子惊到了,瞬间树林中发出“噗啦”的声音,一群鸟从天上飞过。头顶上的树叶发出“莎莎”的响声,还有一些树枝自头顶掉落。

路子清扫了眼四周,没在说话,翻身上马后,对那回汗道:“走吧。”

那回汗看了一眼树林深处,低声笑道:“贵国的暗影训练有素,公子还怕这两匹马能将他们甩丢么?”

路子清瞟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那回汗也不再多说,手一转,脚下一夹马肚子,向着山林里走去。

每走一段路那回汗就会停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确认方向,然后又重新策马。只是两人七绕八绕,周围只有密密的树林,既没有花也没有草。走着走着,路子清的耐心渐失,他看着前面的那回汗,问道:“王子,当真是在这里么?我们已经在这个地方绕了许久了。”

那回汗身子一僵,脸上有些讪讪的回头,道:“国主给了我一份地图,我看应该就是在这附近。”说着,他将胸前揣着的地图拿了出来。

路子清策马到他身侧,拿过那份地图,仔细查看。地图画的并不复杂,看样子自城西门出来一路向西,五十里之后转入山林,之后再行三十里,很快就可以看到。只是他们转来转去,少说也有五十里了。若不是地图骗人,便是那回汗欺人。

他转头四顾,这周围树木看来都是一个样子,日头又看不清晰,实难辨别方向。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方。刚想唤暗影出来,就听那回汗道:“说不定就在附近了,我看这和咱们走的差不多。”

路子清忍不住心中翻了白眼,面上却仍是说道:“王子,若不然我们先返回大路,待辨明了方向,在寻不迟。”

那回汗摇头道:“这一来一去时日太长,此刻回转,只怕也要天黑了,在回来也是无用。”

路子清脱口想说:那就改日。但见那回汗一脸的不愿意也不好开口,只得道:“再往前只怕也是树林,我看这周围不似是有花草的地方。”

那回汗颇不赞同的道:“公子这话有谬,这既是胜地便该隐于常态之中,说不定再往前走走,就可以看到了。”路子清皱眉不语,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一名暗影从暗处蹿出,跪于两人面前。

那回汗见了毫无反应,好似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路子清也不避嫌,问道:“这附近可有山水宜人的地方?”

暗影摇头道:“回禀公子,方才属下几人已将周围看过,皆是树林,并无其他。”

路子清看了眼那回汗,见对方皱了皱眉,他将地图递到暗影面前,道:“这地方你可知道?”

暗影回道:“这地方该是在东南方。”

路子清闻言皱眉,东南方?那岂不是说两人走过了?他看向那回汗,那回汗也是一脸莫名,他靠过来,低声问道:“走过了?”

路子清心下无奈,问那暗影道:“你可知道如何回返?”

暗影道:“属下知道,两位请随我来。”

暗影牵了两人的马,在前领路。那回汗自知理亏,只得闷不作声。走了片刻,暗影忽然停下脚步,路子清还未说话,那回汗却已问道:“怎么不走了?”

暗影神情复杂的回头看了眼路子清,低声道:“有人。”

路子清登时神情一变,那回汗也是眉头一皱,神情戒备。

暗影全身紧绷,松开了马缰绳,向前走了两步,横起手臂,将路子清两人挡在身后。

正当三人莫名紧张的时候,忽然树林中一阵风吹过,树枝发出“吱呀”声响,接着就是破空一箭自树上袭来,目标不是别人,正是那回汗。

暗影听到破空之声,立刻回转身形,只听“叮”的一声,利箭被暗影手中长剑隔开,落在地上。那回汗看着那箭射向自己,连动都不敢动,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路子清也是脸色大变,拽了那回汗的缰绳,叫道:“快走。”

他话音方落,就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自林中响起:“你们走得掉么!”

接着便有数十名大汉从树林中各个方向蹿了出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路子清看着这气势腾腾的一伙人,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这阵势是何等相似,何等相同。他被不同的人在树林里围困,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了。所谓事不过三,他实在想说,为什么每次他寡不敌众的进入树林时都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也很想问问,是不是下次他应该带上一个军队,在来树林呢?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他们为何而来,受谁指使,自己如何逃脱。想到方才那一支箭,很明显对方的目标是身旁的那回汗。只是能针对那回汗,可见是和朝廷有关,这不得不让他想起华阳王,目光瞬间阴沉下来。

这数十名大汉当中,方才说话的那人一身猎户的衣服,穿的还算体面,一看就是这伙人的头目。他上前几步,上下打量着路子清三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那回汗的身上,道:“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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