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五)——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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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就看到手执书柬的路子清,以及伺候在旁的长安。

见到慕容,路子清放下手中的书柬,起身接过慕容褪下的外袍,在打量他一阵后,小心开口道:“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面容沉重?”

慕容斟酌用词,道:“他想要再见你一面。”

路子清面露不解,道:“他?”随即问道:“那回汗?”

慕容一脸的不愿,点了点头。

路子清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几次与那回汗见面的情形。第一次在山中小屋,那回汗给他的感觉像是一个不识人间愁苦滋味的大少爷,带着保护欲望过剩的随从,出现在山中小屋中。不知身边是什么人,却可以夸夸其谈他对京城的见闻,给人一种非常幼稚浮躁的感觉,不够沉稳。第二次见面是在宫中的匆匆一面,他看到那人眼中见到自己时的欣喜以及错愕,像个还未成熟的孩子,对身边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表现出惊奇。但是,第三次见面,他从那个男人身上看到了王者的气势,目空一切的傲然以及势在必得的从容不迫。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一直死寂的,挣扎着是否要随波逐流的心忽然为之跳动了一下,内心被激起一股不愿向这个人服软的硬气。

路子清皱着眉头,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下巴,道:“他为何要见我?”

这是一句自问,也是一句询问。慕容听了,沉了气息,不知是怒还是沉思,久不做声。路子清也在沉思,脑海中设想着无数种可能,最后他将目光停在了慕容身上,道:“我与他一共见过三面,第一次在山中,彼此不知身份,我听他说起过许多关于我,关于你的事情。”

慕容继续沉默,路子清又道:“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在宫中,回想起来,他……每一次都不同。”随即沉默许久,路子清沉沉道:“他,很危险。”

慕容挑了眉,长长“哦”了一声,对路子清出口的结论表示出兴趣。坐在桌旁,随手拿起路子清喝过的茶,饮了一口,问道:“他如何危险?”

路子清坐到了慕容的身边,看着慕容似笑非笑的眼神,道:“他很善于掩饰自己,但是骨子里仍有好战的个性,他是个天生的王者,同时他一定是个多谋的智者。”

慕容笑道:“只不过见了三次面,每一次都非常匆匆,你就这么肯定,他是个王者,又是个智者?那他与我比起来,又当如何?”

路子清道:“我不清楚。”

慕容沉默,他以为路子清可以很肯定的说,那回汗不如自己,又或者给出一个确切的评断,却没有想到对方说不清楚,这听起来有些敷衍的意味,但是从路子清那双纠结的眼瞳中,可以看出他真的因此而困惑。

慕容吸了口气,沉声道:“如你所说,他会是个劲敌。”

路子清道:“若论如今苍朝和木突的势力,他还不足为惧,但是若他真是一个心机沉重,城府极深的人,恐怕木突在他手上,日后必定会成为苍朝劲敌。”

慕容看着路子清,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才说道:“回到最初的话题,他为何要见你。”

路子清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缘由,但是我不会自恋到认为,他心底对我抱有想法。”看到慕容不以为然的神情,路子清有些想笑,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慕容没有反驳,他淡淡瞟了一眼路子清,那眼神像是在说:只有你才会这么想。看到路子清耸肩的动作,他伸手揉了揉路子清的脸,一副担忧的表情道:“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路子清脸上一红,慕容这样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和太过认真深情的目光总让他招架不住,他略显尴尬的别开眼,道:“所以你认为他为何要见我?”

慕容抚摸的动作猛然一顿,眼中浮现出一闪而过的怒意,他沉声道:“不管什么目的,我都不认为让你去见他一面,是个明智的选择。”

路子清挑眉询问缘由。

慕容道:“为何要见你,无论是因为知晓你与我的关系,还是因为对你真的有了某种想法,这两个理由都足以让我对木突宣战。”路子清几分哭笑不得,慕容又道:“已经三个月的时间,盟约还未成形,即便是初稿也无法定下。前两个月应他之说,不谈盟约,只是让他领略苍朝文化,但后一个月,洽谈之中,那回汗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是那回启出言无状,不肯签下盟约。这样两个兄弟,实在让我看不出任何的诚意。”

路子清也正了脸色,道:“那回汗并不打算接受盟约中的条件,他身为王子,不出声反驳,同样身份的你也不能出声干预,这件事拖得越久,也就越麻烦。”

慕容点头道:“那回启已经开始焦躁,看得出他心底是真的很想签订盟约,回到木突。只不过……”路子清接着道:“只不过他越是着急,越是称了那回汗的心意。木突带了五千兵士护送两位王子,如今驻扎在城外。他们同样焦虑不安,时间越久,他们只怕会开始躁动,蠢蠢不安。”

慕容道:“看来那回汗的确不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纯良。”

路子清想起那回汗那双锐利的眼睛,忽然觉得他就好像是条善于伪装的毒蛇,等着猎物长时间紧绷后,放松的一霎那,给与致命一击。同时,他又想起了慕容昊缘,那是一条狐狸,最喜欢欣赏别人斗个你死我活,然后他趁乱得势,坐收渔翁。不知道这两个人如果对上,会是怎样的情形。

路子清只是看了眼慕容,就沉默了下来。

慕容在他那一眼欲语还休的眼神中,也跟着沉默了下来。之后两人不发一语,却是同样的神情凝重,各有所思。

与路子清再见一面的事情,慕容昊轩说过考虑,却并没有真的去考虑。只是在之后的三天,会晤之中那回汗经常提到路子清,最后提出见他的要求。慕容虽然每次都说考虑,但是他知道再不给出个明确答复,只怕对方打算这么耗下去。

慕容不得不说,那回汗的确如路子清所言,不简单。今日,连王允都暗地里向他进言,希望可以让路子清与那回汗再见一面。慕容考虑了许久,终于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路子清显然早已想到这个结局,因此当慕容与他说起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的惊讶,而是非常从容的点了点头。这叫慕容不得不心情复杂,他看着路子清,道:“看来你早就想到了。”路子清道:“那个人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男人,同你一样。这件事情上必须有人站出来妥协,一直以来,苍朝提出的要求确实站在对方的立场有些不公正,正因这份不公正,往往在看到长远利益之下,如今设立条件的这段时间,苍朝是要做出妥协的一方。”

慕容昊轩闻言沉默,他不想路子清出面,尽管当他看到路子清算计别人的时候,眼中射出的精光让他兴奋不已,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执掌大权,手握天下的男人,经历了分分合合,太多挫折的男人,他不愿意路子清再出面面对什么。尤其是再被卷入政权争斗之中。只是,有时候世事不是由你去选择,而是逼迫你不得不为之。慕容在挣扎,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天下和路子清不是二选一的题目,他早已认定了路子清是唯一,但是如果天下不在他手,他又如何保护路子清?

闭上眼睛,压抑着心底蹿升的痛苦。他想起了一年前,被天下所背叛时的锥心刺骨,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路子清看到他那样隐忍痛苦的神情,感同身受。他握住慕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道:“不过是见一面,不会如何。况且,这是个机会,不是么?”

不用言语就可以知晓对方的心意,慕容目光深沉的看着路子清,最终在他的安抚下,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却又在一霎那,反握住了路子清的手,道:“你要记住,与我而言,如果失了你,天下就会沦为陪葬品。”

路子清听到这句近乎霸道,又柔情万千的残酷语言,眼中忽然精光四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182章

路子清没有想到,那回汗邀他见面的地点不是在宫中,亦不是在他的驿馆。

那回汗将路子清带出了宫,坐在马车中的时候,他问路子清道:“我知晓无双公子才华出众,可谓无所不能。不知道无双公子对木突又了解多少呢?”

路子清靠坐在马车的另一侧,长安和清风跟在马车旁边,他倒是不用担心太多。面对那回汗的问题,他放松了身子,道:“仅限于书本。”

那回汗“哦”了一声,笑道:“书本?我对苍朝的了解,也是仅限于书本和道听途说。”

路子清道:“但是,王子对苍朝可谓是非常了解。”

那回汗谦虚摆手,道:“哪里哪里,相信比不上公子对木突的研习。”

路子清抿了下唇,转头看向车窗,看不到外面,却可以听到街上行人的声音,他缓缓说道:“木突的人民和苍朝的人民又有什么不同呢?同样是一双手,一对足。同样需要勤勤恳恳的生活。”

那回汗道:“确实是相同,但是也不同。”他迎上路子清探来的目光,接着道:“我们生下来就要在严苛的环境下生存,我们生活的地方没有太多的平原,只有山脉。要在这些山脉上开拓农田,公子可知有多辛苦?我们靠豢养牲口为生,但是一到冬天,我们生活的地方就会非常的寒冷,还有刮不停的北风呼啸而过。每到冬天,都会听说有地方,有人冻死,牲口也会冻死。公子认为我们这样的生活与苍朝的生活有多少相同?”

路子清抿了抿唇,他知晓活在北地很艰辛,因为北地恶劣的气候。但是这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他不知道木突的人生活在这种地方,与苍朝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那回汗苦笑了一声,道:“我有时会想,这是为什么。”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会去读你们的书,希望可以了解你们。你们有着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不仅是思想,还有在农业上的经验。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最基本希望我的臣民可以衣食无忧。我想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对吧?”

路子清本能的点头。就事论事,那回汗的这个想法的确是并不过分。

那回汗点了点头,道:“贵国国主提出的要求,对我们而言太过苛刻,我们靠打猎为生,贵国国主提出要我们每年用十只雪狐,十只黑豹交换粮食。你可知雪狐和黑豹是多么难得的猎物么?”

路子清当然清楚雪狐,黑豹是多么难得的猎物,既是在苍朝,一只雪狐也可以卖出百万两黄金的价格。而捕捉雪狐这样的动物,需要不仅是经验实力,还有很大一部分的运气。他知道慕容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不会真的要对方达成,而是在最初的谈判中将条件抬高,从而压制对方的条件。

所以路子清没有回话。

那回汗道:“除了这些,贵国国主还要我们交出人参等珍贵药材。这对于我们而言,太过苛刻了。”

路子清点头道:“你们可以用这些东西来苍朝买卖,这些东西换取的金钱足够买粮食,还有其他的必需品的。”

那回汗道:“那我们木突只能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样的馈赠中了,如果有一日苍朝切断了这条买卖之路,也就意味着我们将要面对巨大的危难。”

路子清道:“所以呢?”

那回汗道:“我们可以向苍朝进献我们最为珍贵的东西,但是作为交换,我们需要苍朝为我们提供一个可以生存的条件。”

路子清皱起了眉。

那回汗道:“我们不需要现成的粮食,我们需要的是可以在我们生活的地方,开拓农田,让我们自力更生的资源。”

路子清看着那回汗认真的表情,一时不知道他所说的是否是真的……他真的是因为想要达成自己想要的条件才会一拖再拖?显然不是,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路子清沉声道:“不知道王子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那回汗道:“因为我想让公子将我的想法,转达给贵国国主。”

路子清眯起了眼睛,道:“这些话,王子亲自与我主说不是更有诚意?”

那回汗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我的这些想法,在贵国国主眼中看来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了呢?”

路子清不置可否。

那回汗忽然问道:“公子对于现在的情势又了解多少呢?”

路子清瞥了一眼那回汗,将手托在了下巴上,转头盯着车窗,开始发呆。

那回汗相信路子清只是看似发呆,实际上他心里一定在不停的思考着,甚至有些慌乱,因为他看到路子清的手指本能的动着。那回汗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盯着路子清,盯了一路。

直到马车停下,路子清和那回汗都没有改变过姿势。

听到外面长安的低唤,路子清才回过神,看向那回汗微微点头示意,在那回汗礼貌的扶持下,下了马车。

站到地上,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在驿馆,而是在城外。不远处可以看到驻扎在这里的木突将士。路子清皱了下眉,他不清楚为何那回汗要带自己来这里,于是他转过了头问道:“我不明白王子的意思。”

那回汗清楚的看到路子清眼中的戒备,他微微一笑,举起了双手,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们的生活方式而已。”他向前走了两步,将后背完全暴露在清风和长安面前,这是一种完全叫对方信任的方式。他指着军营道:“我们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帐篷里,不过也有房屋,是建在山上的。”

路子清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走到那回汗身旁,道:“我们有我们的生活方式,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方式,仅此而已。”

那回汗点头道:“我不觉得我们生活的不好,只不过我们为了适应周围,需要改变。”他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路子清,道:“相信公子很明白,一个君主心中所想的,只不过是希望自己的臣民可以生活的更好些。”

路子清一滞,他找不到词汇来反驳那回汗的话。每一个臣民心中拥护的君主都是心向群众,那回汗所说的,是他站在木突君主的角度而言的,这话不仅无可厚非,而且听着非常高尚。若自己是木突人,一定会因为这句话而为这位君主肝脑涂地。尤其是那回汗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任谁都会相信。

那回汗没有给路子清回答的机会,而是目光一转,展露了温柔的笑意,冲他伸出手,道:“来,来试试看我们木突人的生活方式。”

路子清被那目光看着,不自觉的将手伸了出去。被那回汗握在手里的一刻,他猛然回神,心底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的交付了出去。只是现在抽回手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尽可能的平复自己心底的震撼,用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孔面对那回汗。

那回汗好似没有察觉到一般,拉着他走到了军营前,立刻就有巡逻的士兵看到了他,过不多时就有将军迎了上来。来人一身魁梧,和那回启身形差不多,只是给人的感觉,他更像是一匹狼,目光锐利,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战意。

那回汗向路子清道:“他是我们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撒穆尔。我们都称他为战狼将军。”

撒穆尔向路子清行礼,路子清微微颔首。

那回汗没有多说,拉了路子清到了马厩,命人牵出了两匹精良战马。他对路子清道:“我们擅长打猎,自然擅长骑射。虽然我更喜欢读书,不过骑马还是可以的。”他说着,将其中一根缰绳塞到了路子清的手里,道:“公子有没有兴趣?体会一下自由驰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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