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四)——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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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言辞,不知是说给沉醉不醒的对方听,还是说给自欺欺人的自己听。

不满足于兄弟的关系,不认同这份血缘所带来的羁绊。路子清用两年的时间让自己认清该当如何面对上官云峰。但是对方不知情的时候,他怨恨对方的无知,所以肆意的伤害对方辛苦相守的感情。对方如今知情,两人之间除去血缘羁绊,仍有血海深仇,他却开始害怕,怕对方远离自己。

这份矛盾,他不愿去想,希望对方为他做出选择,却又害怕面对结果。不愿放手,却也不愿靠近。他只是放不下,当第一次他愿意为了一个人放弃所有的时候,天意却玩弄了这份纯真不易的感情。

但是他也明白,两年洗礼,最痛苦的时候莫过于知晓上官云峰的身份,除了仇恨,那个时候再无其他可以支撑。一心报复,想要出人头地,却是另一人给了他机会。本是相互利用,但是心却不可抑制的沦陷。

想着,他柔和了眉眼,手下的动作也越发轻柔。他说道:“我的选择,不是因你而生,却是因你而变,但我相信,如今的选择,问心无悔……”

慕容昊轩为他付出的更多,他不敢奢求,也不敢妄想。可那人却真真为他做到了。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却为他承诺许多的人,他如何不爱,如何可负?两月的相守,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回应这份感情。

路子清是借着心疼也好,是揣着怀念也好,他在这样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怀抱着初恋情人,在淡然的叙述中,思念着如今的爱人。

在他怀中的人,听着他的低叙,抿紧了嘴角,湿润了眼瞳。耳边的声音从来不曾如此刻听到这般平静,温柔。一下子便听出那人的心境也是一般的平静柔和,不带一丝戾气,不含一刻委屈。那是他无法给与的,这一刻纵然仍是痴醉不醒,却也明白这份自己乞求多年的平和声音,不是因自己而发。

“兄弟”是羁绊,亦是枷锁。

路子清搂着上官云峰,斩断了枷锁,留下了羁绊。他静静诉说自己对大哥的憧憬,诉说那断续间儿时的记忆。他知晓上官云峰是莫华蓉的儿子,与自己注定不能平和共处,但是今夜,不知是酒醉了人,还是夜醉了人,他任自己跌入自儿时开始编制的梦中,叙述着不曾发生,却让他憧憬不已的羁绊。

不知何时,路子清渐渐入眠,嘴角仍带笑意。

不知何时,上官云峰悠悠转醒,眼角仍有泪痕。

他头痛欲裂,眼瞳酸涩,迷蒙间抓到了手中柔软,他坐起身子,却看到路子清靠坐在床头,而自己竟趴伏在那人身上。仅是一霎,那犹如梦境的现实冲击入脑海,醉酒后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上映。

他记起自己是如何徘徊在路子清门外,亦记起自己是如何躺卧在那人怀中。他甚至记得非常清楚,这一夜路子清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原来不是路子清移情别恋,更不是他攀附权贵,只是早在相遇之时,他们就注定了此生有缘无分,早在轮回之初,便已在骨血上刻上了兄弟的羁绊。

他摸上路子清略微苍白的脸孔,僵坐一夜,隐隐发凉。那人仍是搂抱着自己,这份温柔如同初见,令他怀念,亦是感动。只是,他犹记得,那人叙叙一夜,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另一人。他一直以为自己输在了权势地位,如今才知,他输的,是那份真心。不是不爱,只是比起那人,他爱的仍是不够。

更何况,纵然相爱,血缘羁绊又怎可弃之不顾?感情之外,他们还有着其他理不清的恩仇。

上官云峰苦笑一声,手下仍感受着那如丝绸一般柔滑的肌肤,却也感受到那如抵挡一般的寒冷。路子清的笑很轻柔,很温柔,却也如同利刃一般刺痛他的心。正如那人所说,他俩人的关系只是兄弟,也只能是兄弟,再无其他。

至少,他还可以以兄弟的身份关爱他。

至少,他还可以以家人的身份补偿他。

想到这一点,上官云峰轻笑出声。仍然心痛,仍然不知如何面对,他却知晓路子清对他也是一样的痛心,不知如何面对。单是这一点,足以叫他放下心中多日的苦恼。今后,他该学会放下这份刻骨铭心的感情……

看着路子清犹自不知的笑脸,上官云峰痛在心底。

该放手了……对自己轻声低喃,他靠上去,在路子清嘴角,满怀虔诚的落下一吻,而后将路子清放平,盖上被子,转身离去。

出了门口,长安立刻戒备的站了起来。上官云峰看着他,心底再次感慨,慕容昊轩对路子清用心可见一斑。他看着长安,淡淡一笑,不顾对方立刻瞪圆的眼睛,挥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第146章

年关将近,无论是平民家中,亦或是富贵人家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忙碌操办,准备迎接这辞旧迎新的日子的到来。皇室亦是如此。大年三十白日,皇上宴请群臣,普天同庆。晚上兄弟聚首,家族同乐。之后按照惯例,休朝三日。

柳思霁于十日前便得了通传,大年三十一整日都要在宫中度过。若是旁人自是满心期待,可他却是半分也无。自那日与路子清言语冲突,不欢而散,他整日思索那日之事,越想越觉得自己说话过重,小人之心了。

可这也不能怪他,路子清算计已成习惯,不自觉间做每一件事都将自己放在最有利的地方,将身边的资源利用得当。是无心之举却也最为伤人。而柳思霁心下所怒不仅是对方利用了自己,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对方只知复仇,全然忘记了父子伦常,手足亲情。可冷静之后,他便开始懊恼。路子清是何许人,也许他不如慕容昊轩清楚,不如上官云峰了解,可是那人的心意,他自认不识全部,也知晓七八,对亲情那人是即期待又害怕,因此会珍惜,绝不会罔顾亲情。是自己一时脑热才会那样说,说了之后便后悔。

那日之后,不是没见过路子清,反而那人住了上官府,白日里在外,倒多了偶遇的机会。每次见面,他有心道歉,只是路子清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且不说路子清面上不带任何疏远之意,依旧笑意盈盈,与他款款而谈,但柳思霁却听得出,那人话语中的淡淡疏离。不再是以往那般坦诚,所说不过是表面之言。

他在防备自己,柳思霁没来由的心疼,更是不知所措。

若论如何交谈,他输路子清太多,路子清不想说的,总有办法不说,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便丝毫不给对方询问的契机。一来二去,柳思霁只觉得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远,他心里也是越来越沉重。

大年三十这一日,柳思霁一早便准备入了宫。方廷玉则是带了路峰回,去了暮颜楼,自是约了萧子桤。他本想问路子清今日是否会去,但转念一想便作罢。问了又能如何?自己无话可说,也见不到面,问了也只是徒增难受罢了。

入了宫,柳思霁便觉得周身不痛快,他出身自江湖,本就与这些个朝廷中人没有深交,如今带着王爷的枷锁,不得不听朝廷官员阿谀奉承,与他们虚与委蛇。好在过不多时,上官邢到了。官员们立刻围了上去,一番寒暄。柳思霁才暂时觉得清闲,暗自松了口气。

他正乐得清闲,华阳王却在这时走了过来,这冬日之中,他仍是一把折扇不离手。来到柳思霁身边,目光深邃的看着那群官员,微微笑道:“怀荫王一定不习惯这种排场。”柳思霁无言以对,他不喜欢官家事宜,可他也不喜欢身旁这个笑面虎,更何况他心知肚明,身旁这人心中是何等阴险,于是只好一笑置之。

华阳王也不再以对方的梳理,展了扇子,轻摇了两下。

在这冬日,人人身披厚衣,虽然大殿里拢了暖炉,也不见燥热。只是柳思霁心下憋闷,华阳王扇着凉风,倒是让柳思霁觉得一丝松透。他不由转头看向华阳王。

华阳王笑道:“即使是我这种从小见惯了的,也总是不能习惯,这种事情。”

柳思霁面露不解,道:“我不太懂王爷意思。”

华阳王用扇子一指,正是指在那群以上官邢为首,围在一起的官员,说道:“便是这般。你道他真是真心实意的恭贺,却不知说话之人背后所想。”

柳思霁转眼看去,他自是知晓这种场合不过是互相捧场,若论真心,怕是万中无一。只是这种事情,非官场才有,他摇头道:“这种事情,天下皆然。”

华阳王点头道:“这点我自是清楚,只是……每每见到,仍是心中忐忑,共事多年,日日相见,却仍是不知面前人心中所想,怀荫王,不觉得这种事情,太过恐怖么?”

柳思霁皱眉道:“却是恐怖,但是也非人人如此。”他不愿多言,只因面前这人正是那最为恐怖之人,华丽外表之下却是蛇蝎心肠。想起他之前步步算计,毫不念及情感,柳思霁一阵胆寒。

华阳王打量柳思霁,微微一笑,点头道:“确实,似怀荫王这般心胸坦荡之人,也是有的。单论怀荫王对无双公子那份坦诚之心,便是天下少有。”

柳思霁闻言,心下顿生不喜。他对路子清心怀别样感情,他自知,也知旁人不会不明。只是有因无果,又何必强求,纵然难以约束己心,他却仍是明白“远望守护”之意。如今听华阳王之话,话中别有涵义。他立刻皱眉,道:“我与他即为兄弟,便该相互扶持,自当坦诚相待。”

华阳王毫不在意对方脸上不喜之情,说道:“是啊,怀荫王与无双公子,不是亲兄弟,却更胜亲兄弟。”

柳思霁眉头不展,道:“坦诚相待,这种事情在天下间比比皆有,相互扶持,本就是为人该为。”

华阳王眉眼一挑,收了扇子,道:“这么说,倒是本王不识人间疾苦了。”

柳思霁还要再说,华阳王却是下颚上挑,手摸着下颚道:“不过也是,这大殿中,又有几人能识得人间疾苦呢?”他眼睛微眯,却是看的柳思霁心下一惊,方要动作,华阳王却已经放下了手,转开了眼,好似方才那一霎只是柳思霁眼花误会。只见华阳王微微一笑,又是一脸的典雅高贵,他微微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郕王,笑道:“郕王到了。”他转头看向柳思霁,询问道:“怀荫王可要随本王一同过去?”

柳思霁不知如何推脱,待要点头,却忽听有人唤他,正是上官邢向他走来。柳思霁本不欲与华阳王同路,此刻正是顺了心意,于是还礼道:“还请华阳王先行一步。”

华阳王扫了一眼上官邢,那一眼划过一丝凌厉,却又转瞬即逝,他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本王就先行过去了。”说着,转身离去。

上官邢走到柳思霁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松了口气,行礼道:“下官参见王爷。”

柳思霁本就无官家气派,更是因着路子清对上官邢更加礼遇,忙扶起上官邢,脸上带了几分尴尬,笑道:“大人千万别这样,我可受不起。”

上官邢自知柳思霁心性,也不客气。

此刻华阳王背对着他们,同郕王,长恒王有说有笑。上官邢扫了他一眼,才对柳思霁道:“华阳王可与你说了什么?”

柳思霁摇头道:“也没什么。”

上官邢眉头微皱,显然是不信,几分犹疑。柳思霁却是无言以对,华阳王与他短短几句,除去关于路子清那几句,他确实没有听出其他意思,但是他也明白,华阳王最善于玩弄人心。华阳王那几句也许是想趁此拨弄自己对路子清那份不能言明的感情,只是他想,那人若真是这打算,却是大错特错了。他对路子清有情,但也有义。他对路子清有义,更对天下有义。因此试探也好,挑拨也罢,华阳王对他那些个话都毫无意义。

只是提及路子清,却也的确波动了他心底那根弦。几次与路子清交谈都只是止于礼数,他却有千言万语想问,如今上官邢在自己面前,虽说问他有些不妥,柳思霁此刻却顾不上这许多了。

“不知这几日子清可好?”他问完,就见上官邢面露讶色,想是对方觉得自己同路子清的关系,何时这种关心需要借别人之口探知。他苦笑一声,道:“这几日虽有见面,但却匆匆,都不及询问。”

上官邢了然点头,他对路子清既愧疚又害怕,对他那出身既心疼却也有着不满。虽然同住了一个府里,只是出了早晚问安,却少有接触。他知晓是自己不愿多见,也是那人刻意回避。如今这种不远不近的相处,他反而感到安心。

只是面对柳思霁的询问,他却是心底对自己对路子清的不闻不问感到愧疚。面上却仍是笑着,答道:“他很好,也与兄妹相处甚为融洽。”想起上官云逸日日同路子清一起,起初他是担心的,只怕路子清利用云逸做些什么,可几日下来,他询问云逸两人如何相处,借云逸之口,得知俩人多为探讨学问,也从云逸之口听得,路子清确实是文采过人。想到此处,他不禁又是欣慰又是自豪,不由面露喜色。

柳思霁见了,料想路子清与上官邢相处融洽,心下大石安放,替他欢喜之时,又想自己定要为那日一时失言,当面道歉。转念又问道:“今日他可留在府中?”

上官邢点头道:“这是他第一次在府中过年,我也希望他能欢喜。”想到天伦齐聚,上官邢也是老怀欣慰。

到了正午时分,皇上设宴,众人列座。慕容昊轩坐了首座,自他往下,是各位王爷。青王与柳思霁坐了一处,华阳王,郕王与最年幼的长恒王坐了一处,再往下便按照官位列座。先是上官邢,接着是莫紫霄,还有上任不久的王允。

开宴之时,先是司命官代表皇上致辞,无非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场面话。之后便在慕容昊轩的声令下开席。

有酒有菜,自然少不得歌舞助兴。

酒席过半,众人兴致高昂,纵然皇上在座,也少了最初的那份拘谨。

就在此刻,悬挂在房梁四周的铃声忽然震动起来,不似胡乱震动,而是有规可循,发出悦耳音律。众人闻声,皆停了手中动作,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房梁上跳动的铃铛。

铃声停,台中舞女离开,立刻有下人摆上琴台,落了桌台,亦放上文房四宝。

众人见了不解其意,各自交头接耳。华阳王掌扇微动,笑问道:“不知皇兄这当中是暗藏何等玄机?”

慕容昊轩“哈哈”笑道:“列位认为,这普天之下,何人文采第一,六艺精通,可谓天下无双?”

他一语道出,众人也是一脸恍然。不说有多少人知晓皇上和路子清的关系,但单凭那句“天下无双”便已知他所言何人。暮颜楼名声在外,纵然有人不曾去过,也不会不曾听闻。听到皇上一语,众人神色不一,但大多都是惊讶加上莫名欣喜兴奋,更是一片哗然。

慕容昊轩扫了眼众人,心中不屑,暗道:他之美好,尔等可曾识得一二。

他与那人几日不见,自是十分想念,想到今日就可见面,也是欣喜非常。只是他面上不露声色,眼中却是波光流转,殷殷期待。

不多时,路子清为首,身后跟着萧子桤,墨子谦以及叶随流三人,同时步入大殿。

四人进入,台下便是一片喧哗。路子清面色清冷,自有一番高傲疏离。他率先跪下,三跪九叩行了大礼。身后三人也是同样。随后四人落座,路子清坐在了琴台前,萧子桤坐于他身旁,自怀中取出萧,横于嘴畔。叶随流,墨子谦坐于两端,同时执笔,除去最初一礼,四人便不再看向旁处。

这四人举止不一,却都透露出一股子出尘不俗,台下人见了,皆是心驰神往,却也都是抱着欣赏之态。谁也不曾想到皇上会请青楼之人来此,纵然是天下闻名,如路子清,但也是始料不及。

上官邢更是面色青白不一,他实在不明白路子清为何会在此,更不明白皇上为何会招他来此。路子清已是上官家的人,实在不该在如此抛头露面,还是顶着暮颜楼的旗号。上官邢想到这里,就觉得面上无光。他只怕有人知晓他与路子清实为父子的关系,便一脸紧张,看向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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