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四)——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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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霁闻言一震,转头看向路子清,虽知他苦,知他心中无数想法,但看这房间之际,他只觉得这地方特别,富贵,更是昭显主人品位地位。可听他一说,那寂寥之音,心中忽然明白他的寂寞,他的无奈以及他的身不由己。只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咂舌一声,道:“这……”

路子清一瞬间脸色又恢复如初,笑笑摆手道:“大哥,我只是想,不知今晚会发生什么。”

柳思霁听他说“今晚”猛然想起上官大人,眉头登时皱了起来,道:“怕是上官大人仍在等你,这般……”

话音未尽,路子清摆手道:“诶~大哥何须紧张,自大哥入京,我便说过要款待大哥,但是正逢多事之秋,一直不得机会,过了今夜,也许我就再也不是暮颜楼之主,也许,再无如此机会了。”他见柳思霁还要再劝,脸色一沉道:“我娘等了十年,我等了二十年,让他等上一时半刻,有何不妥?大哥休要多言,陪我好好用尽一膳,不然徒然败坏心情,我亦不知自己见了上官邢,会说些什么。”

这分明是威胁,以自身威胁,不关柳思霁丝毫,他却不敢再多言。只得长叹一声,道:“好吧……我只愿你能开心便是。”

路子清听了这话,展颜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谈笑风生。柳思霁有所挂念,心中不甚欢喜,但路子清及会讲话,他听着听着,便有了兴致,津津有味,不觉出神,便将其他事情抛诸脑后。

路子清指着房间中的摆设,一一讲解,告知柳思霁这些珍奇异宝是出自何处,又是如何到了自己手上,每每讲到那些官员在暮颜楼的丑态,便眉飞色舞,一脸的自傲,更是双眼发亮,看的柳思霁不觉心喜。

待酒足饭饱,路子清仍是说的兴致高昂,柳思霁也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已过了亥时。路子清脸上露出淡淡倦容,柳思霁见了,才惊觉时间太晚,登时面色一变,起身道:“糟糕,已是这个时辰。”

路子清却觉他大惊小怪,嗔怪的瞥了他一眼,面色稍沉,转头看向窗外,月色正好。他才起身掸了掸衣袍,道:“还有一会儿,今日便尽了。现在过去,还不算太晚吧。”

柳思霁皱眉看向他,眼珠子一转便知他心中主意,不由怒道:“你是故意的。”

路子清听他呵斥,脸也是一沉,背转了身子,从屋内取出一件白狐披风,裹在身上,挑眉道:“不是王爷谈的尽兴,忘了时辰么?”

柳思霁被他说得气息一滞,心念一转,就知他是故意拖延时间,又拖自己下水。上官邢若是没有安排,便是他食言,可自己承诺晚上会送路子清过府,拖到这个时辰,无论缘由如何,都是自己的过失。他猜路子清这么做根本就是为了报日间受辱之恨,却要连自己都要算计利用,心中不由生气,狠狠的瞪着路子清,攥紧拳头。

路子清扫了他一眼,便松下了双肩,道:“大哥,认为子清回去可以和上官邢一叙天伦之乐么?”

柳思霁此刻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只是狠狠瞪着他,问道:“你利用我,是何时开始算计的?”

路子清一愣,他的确有心利用,但这利用背后,也是真心希望可以柳思霁可以陪他。嘴上再有一万个不屑,可他心中仍是对上官这个姓氏执着万分。今日认父,他便是百般矛盾,上官邢骑虎难下的让他回家,他便不甘,可他也想回去,光明正大的回去。他即如同普通孩子那般崇拜父亲,但又因多年的委屈怨念憎恨着父亲。他这份矛盾,不知如何排解,即不愿与人倾诉,也不知如何坦诚。他不愿见上官邢,又隐隐期盼,心中的忐忑让他不想这么快回去。

所以脑中想着便这么做了,至于是否有心算计,连他自己都说不上。大概是算计已成习惯,自然而然便变成了现在这般。

因此柳思霁的问题,他不知如何回答,更是惊讶于对方会如此质问。

路子清惊讶过后,苦涩一笑,低垂了眼,反问道:“大哥认为是何时开始的?”

柳思霁见他委屈,心下一软,可想到自己几次三番被他利用,尤其是这次只怕他真如上官邢所想一般,认父非真,而是一心想要整垮上官一家,他心下便是一片冰凉,眉头一皱,上前一把抓住路子清的手腕,问道:“你认了父亲,究竟意欲为何?”

路子清又是一怔,错愕的抬头瞪大眼睛看向柳思霁,不知如何回答他,更是想不到他会这么问。

但心念一转,便知对方问话的缘由。他做这些事并非刻意算计,他只是习惯性的为自己铺设后路,明哲保身,不牵扯任何责任。而带柳思霁前来,也是心中私念,正如他说,那一句“款待”拖至今日,他是实心奉客,也是他不愿面对这件事,所以才想寻柳思霁作陪。却不想向来对他包容的柳思霁,却在此刻狠声质问。

他瞬间胸口一闷,心头便如被重锤敲了一记,闷痛之际,耳膜也在发疼。他却是嗤笑一声,脸色顿时一变,道:“哈,不愧是大哥,对我所想,一猜即中。”他懒得辩解,却是摆上了一副防范的面容,疏远了一切。

柳思霁看着他面色一白,接着便是冷脸相对,登时心疼,想要安慰,却听他讽言承认,心头又是暗火渐生,忍不住怒道:“他是你父亲。”

路子清道:“那又如何,若是换做王爷,又会如何?”

柳思霁不需多想,脱口道:“我会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亲情。”

路子清气息一滞,但觉胸口又是一疼,震得他头疼眼黑,浑身发疼。顿时不想再和眼前人辩解,便要抽回手。只是柳思霁攥的用力,根本挣脱不开,他狠声道:“你放手。”

柳思霁本对路子清极为喜爱,纵然不是对方倾心之人,却也明白对方对自己的全心信赖,因此纵然可以容忍对方一次一次利用自己,却不愿见他行差踏错,尤其是这份父子天伦,他不愿路子清算计到最后,徒留后悔。只盼他能收手,与上官邢尽释前嫌。一直认为他认父是衷心所求,却不想竟真是别有所图。

见他如此不知珍惜,不知悔改,更是心下气怒,用足了十分气力,道:“不放,如今你便随我去上官府,向你父亲认错。”

路子清闻言脸色登时大变,瞪大了双眼,怒吼道:“我何错之有!”

柳思霁道:“他既是你父亲,你便不该让他侯你多时,为你担心。你既为人子,便该知晓出门在外,为人父母该有多担心。”

路子清怒极气极,道:“你不是他,亦不是我,你怎知他就会为我担心,你又怎知我不会尽人子之责。”

柳思霁道:“既然知晓,你又为何拖延时间?”

路子清被他问的一阵词穷,他不知该如何解说,他有事回转暮颜楼是真,但与上官邢无关。他不愿面对上官邢也是真,这份爱恨纠结,近乡情怯的感觉,他自己仍理不清头绪,又如何辩解。

不知为何,自己竟被逼到无话可说,更是被这个他向来信任亲近之人所逼,路子清只觉脑门发热,心中委屈,眼眶不由发酸,胸口的闷痛不减反增,他强忍着不适,不住喘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冷下脸,道:“王爷,是要管我暮颜楼之事,还是管路子清的私事。王爷立场何在?”

柳思霁闻言也是一愣,不想路子清变脸,压抑着委屈却是一脸的高高在上,瞬间冷下的语言咄咄逼人。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路子清,气势丛生,竟生生镇住了他。

柳思霁眉头紧蹙,道:“我不想见你行差踏错,日后后悔。”

路子清却是冷笑一声,道:“路子清即为暮颜楼之主,又为皇室暗影,心中无时无刻不记得自己的指责。这一点无需王爷提点。”

柳思霁见他言语间拉开两人距离,已知他怒极,可他亦不愿就此妥协,道:“你应下之事,就当完成。你既是上官大人之子,就该做些符合自己身份的事。”

路子清听了,忽的狂笑。柳思霁见了一阵心惊,本来的气怒因他这不曾见过的姿态而转为担心,如今见他失态,更是惊愣交加。

路子清一阵狂笑过后,阴沉下脸,道:“既如此,王爷也该做些符合自己身份之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说着,举起被对方攥着的手,眼里寒气逼人。

柳思霁皱眉不语,路子清接着道:“王爷不觉自己管的太多了么?你管尽世间事,又能管得了人心么?”不愿多说,仅此一句,他便转了脸。

柳思霁本是满腹怒气,此刻却被对方脸上的冷漠弄得心惊,他不知如何是好,可是也明白若是此刻松了手,怕是眼前这人立刻就会将自己赶走,因此他又不敢放手,纵使不是因为怒气所致。

沉默片刻,路子清感觉心脏跳动,只觉得一下下犹如重锤搭在胸腔之上,沉闷,亦是沉痛。他只想快些找个地方缩进身体,来忍耐这份牵骨拉筋的疼痛。柳思霁没有松手,但是他知道对方已经软了心肠,只是自己却没有消气的意愿。他冷冷一笑,道:“今日子清已是偿了地主之谊,王爷也请遵守信诺,送子清过府。”

听他语音生冷,从不曾见过他对自己冷脸,柳思霁一时心慌,想要解释,却是万语无言,只得皱着眉松开了手。路子清得了机会,瞬间就将手抽回,缩在袖子里,背在背后。扫了一眼柳思霁,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142章

清风候在河堤尽头,见路子清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忙迎上前。方靠近就察觉两人气氛不对,格外僵硬。他不由目露疑惑,知道路子清脾气,他自是不敢看过去,只是看向柳思霁,见对方蹙着眉,满脸心事只顾盯着前方的路子清。

路子清走到岸上,对清风吩咐道:“我如今要去上官府上,日后有什么事,你当知道如何寻我。”清风忙点头应和,路子清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路子清走了暮颜楼的后门,一路出去,沿着长街向上官府邸走去。柳思霁跟在身后,见他不言语,知他有气,心中懊恼自己一时气愤,说话失了分寸。他知路子清善算,可也知道他心中对父子亲伦的那份不知所措。他有心道歉,可事到如今,却不知如何开口。

到了上官府,见到仍有人候在门口。路子清眉眼微躇,只是略一停顿,门口那人已是看到了他,忙抖落了一身的焦急,迎了上来。

见是上官云逸,路子清似也轻松了几分,整了整面容,让自己看来平和些,才跨步上前,笑道:“劳你久候。”

并无客套语句,上官云逸听得舒心。上官邢本是备了酒菜,因为路子清回来,多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影,就知他不会来用膳。路子清认父一事,他二人尚未和家人说起,因此怕路子清前来,被人怠慢,所以侯了一晚。上官云逸又怕路子清不肯来,故而站在了门口。

此番见了人,放了心,见他整个人裹在白狐披风中,本就白皙的脸孔映在一团团白毛中,在这夜晚,颇为神似精怪,不由打量一番。又抬头看到身后跟着的柳思霁,见他脸色凝重,盯着路子清,气氛不似往日,不由心生疑惑。正待开口询问,却是路子清抢先一步,道:“爹可还醒着?”

他一声爹,全不似无人之时直唤姓名,柳思霁闻言又是眉头一皱。上官云逸却无心看他,只道路子清关心父亲,便点头道:“爹还在等你。”随即又牵起他的手,笑道:“就怕你不来。”路子清微微一笑,上官云逸拉的正是他被柳思霁抓过的手,虽隔了衣袖,仍是感到一丝痛楚,他不着痕迹的脱开,道:“虽然晚了些,但我即应下了,自然不会食言。”柳思霁闻言,脸色一变,路子清又道:“既是天色已晚,不如快些进去,免得累爹久等。”

说罢,他牵起上官云逸,向府内走去。柳思霁见他不提自己,也跟了过去。

到了门口,路子清停下脚步,转头对柳思霁道:“王爷,已是夜深,送子清至此,王爷事已尽责,就请留步,子清就此告别。”

柳思霁闻言,只觉口中一苦,待要回话,却见路子清已是不看自己一眼,径自拉了上官云逸,入了府门。虽说路子清身份尚未在府内公开,但老爷和二少爷已是吩咐,路子清是贵客,见他入了府,看门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只是见柳思霁还不肯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云逸是聪明人,看得出两人有问题,不得已低声问道:“二哥,你这是?”

路子清一挑眉,不答他径自转头对那看门的下人道:“怎么?这大门是要开着,让贼人入内么?”

那下人见他冷眉冷眼,自是不敢再多言,忙栓了门。

柳思霁在门外见了,也只得苦笑。知对方气大,此刻自己说什么怕都是徒劳,只得先回转,待日后好好解释。

路子清见大门已关,半晌无语,胸口闷痛不减,他不自觉的伸手按在了胸口,眉头蹙起。

上官云逸见了,忙扶住他问道:“你怎样?可是不舒服?”

路子清不愿人前示弱,尤其是上官府内,他深吸一口气,按压了胸口,直起身道:“无事。”随即挣开上官云逸的扶持,转头道:“不是要去见爹么?”

方才借着月色,看不清晰,如今进了院子,两旁有灯。上官云逸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便多了几分关心,皱眉便要询问,路子清却露出不耐的神色,转身便向府内走去。上官云逸见状,无奈苦笑一声,忙跟了上去。

上官邢坐在前厅,自晚膳等到现在,已是近三个时辰。他本就看不透路子清,知道这个孩子聪明过人,更是满腹冤屈,不知道他此番认父,是否真心。毕竟自己与他几次见面,都算不上好。又想他身后背景不同常人,人前身份也是不同一般。不知与他如何相处,便同路子清不知如何自处一样,心下惶恐,对路子清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

见他晚膳不曾前来,本是忐忑的心反而放下了不少。之后,上官邢独自一个人坐在前厅等他的时候,想了不少。害怕,忐忑的心情皆有,当然寻回亲子的喜悦也有,只是等了三个时辰,他心中开始有气,毕竟路子清是子,他为父,就算他对不住路子清,也断无父亲等孩儿的事。

听到前院有声,又有下人来报,他已是知晓路子清前来,心中一喜,随即又是一怒,不肯起身,倒是等路子清前来请安。

路子清入了前厅,就见到上官邢一脸正色的端坐正位,心中已是了然。他微微一笑,走到上官邢面前,躬身道:“孩儿给爹请安。”

上官邢面露怒色,道:“你可知晓是什么时辰了?”

路子清道:“亥时将尽。”

上官邢见他面色不变,怒气渐生,道:“你既然知晓是什么时辰……”话未说完,路子清便识趣的跪地,道:“是儿归来晚了,劳爹久候。”他虽是跪下认错,话音中却不带丝毫忏悔之意,上官邢闻言脸色一沉。

路子清又道:“儿今后身份不同往日,思及曾与王爷有过约定,欠下一事,今日刚好偿清,只是耽搁了不少时候。”

上官邢听他搬出柳思霁,便看向一旁的上官云逸。

上官云逸忙道:“却是王爷送二哥回来的。”

上官邢闻言,便知无论是真是假,路子清都早已为自己寻好借口。这事若是去问柳思霁,他必定会回护路子清,反而显得自己小心眼,容不得路子清半分错处。

推敲情由,他也只能相信。心中仍有气,面上也是怒容不减,心下却知,不得不叫人起来。只是他未出口,路子清已说道:“纵使偿还前约,子清也不该让爹久等,是子清的错,若有家规,子清甘愿领罚。”

他话一出,上官云逸先是皱了眉。上官邢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就算眼前是平常人,他听了这话,也不能咄咄逼人下去了,更何况路子清是他亏欠至深的儿子,更是皇上眼中的宝贝,上官家也没有这夜不归宿就当如何的家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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