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后院，便见“清心自在”院内，一阵狂风吹过，路子清只觉风沙迷眼，不得已闭起了眼睛。带一阵狂风刮过，便听见“呯”的一声，一人跌落地上。

路子清睁眼瞧去，先是一愣，随即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跌落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路峰回。原来他自那日路子清说完拜师之事，便心心念念，奈何路子清事后全然不提，他心下焦急，却也不敢过问。今日见路子清出门，便悄悄跟在了后面。但又怕被清风，踏月发现，所以不敢跟的太近。待到了菩提寺，见几人先后进入，他料想寺中人少，更不易藏匿行踪，于是等了片刻，才绕道寺院后山。他之前在此处附近行窃，自是对寺中设置知之甚详。以前他便常从后山翻墙而入，进来便是“清心自在”，如今他也效仿以往。只是以前“清心自在”不过是个院子，如今却是布了阵局。他一脚落下，已是触动机关，登时四周狂风乱作，眼前一片模糊。他大惊之下，才会慌乱惊叫。

也幸得他这一声叫唤，引来了柳思霁。那阵局虽然不易闯入，但对柳思霁而言，脚踏八卦，按五行轮转，将人带出倒是不难。

路峰回一身狼狈，见了路子清，面上更是尴尬，“我”了半天也不敢出声。

路子清先是皱眉，随后见他坐在地上，实在不成体统，只好伸手将人拉了起来。再转头看柳思霁，从阵中出来，看似无恙，实则不知。于是上前道：“大哥，你无恙否？”

柳思霁点头，道：“无事。”说罢，转头看向路峰回，道：“倒是这位小兄弟，没事吧？”路峰回认得这人便是当日抓自己的那人，想那日自己是贼，今日又偷偷摸摸进来被他抓个正着，不知这次要如何处置自己，心下慌乱，忙躲到了路子清身后。

柳思霁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这位小兄弟如何害怕自己，只好以眼神向路子清询问。路子清先是一叹，将路峰回从自己身后拉出，问道：“大哥，可还认识这孩子？”

柳思霁听他一说，心道：“莫非我与这孩子曾有交集？”于是仔细打量路峰回。只见眼前少年眉清目秀，虽然有些瘦弱，但不掩他钟灵秀玉之态，神态几分狼狈，却不减他高昂傲然之态。加上他在暮颜楼调养月余，气质早已不同以往，柳思霁又如何认得是当时手下小贼？一时苦思不果，转眼见路子清似笑非笑，早已猜到自己估不出。俊脸一红，拱手道：“为兄实在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位小兄弟。”

见他不识，路峰回撇了嘴，路子清哈哈大笑，道：“昔日街头褴褛，今日绸缎在身，也难怪大哥认不出来。”柳思霁一听更奇，不住打量路峰回。

路子清道：“大哥可记得你我初相见的那名小贼？”

柳思霁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盯着路峰回，问道：“莫非是他？”路子清点头轻笑，道：“就是他。”柳思霁啧啧称奇，道：“想不到几日未见，竟是如此大的改变。”路子清笑道：“这就是所谓人靠衣装，佛要金装吧。”忽又想起自己身在佛宇，于是掩唇一笑，低声道：“佛祖莫怪。”

柳思霁见他一派天真，跟着哈哈大笑。又左右打量路峰回，不住称奇。

路子清看着柳思霁拉过路峰回，上下来回打量，心中已有计较。本来他早有心将路峰回送给柳思霁做徒弟，一来是路峰回可以学习武艺，二来他也可以借机亲近武林盟。尤其是柳思霁如今身份特殊，若是能在他身旁安插一人，胜过自己日日叨扰，惹人起疑。

只是他一直未曾寻到机会将路峰回送去，若是贸然行动，太过刻意，反招犹疑。今日正巧碰上柳思霁一人在此，路峰回又从天降。路子清只觉得此乃神恩，天助我也。若不趁此时机，更待何时。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阵，才开口道：“我看两位倒是挺投缘。”

柳思霁一怔，松开了路峰回，想自己绕着这孩子打量，实属无礼，脸上一红。路峰回却只道路子清心中不悦，面色有些发白，反倒往柳思霁身旁躲去。

路子清见了，也不着恼，只是问道：“路峰回，你怎么来了？”

路峰回听他声音冷冽，脖子一缩，有些扭捏。路子清心下暗自皱眉，柳思霁察觉路峰回心中胆怯，不由奇怪，于是柔声问道：“你是怎么落入那阵中的？”

路峰回看了一眼柳思霁，见他以眼神鼓励自己，倒是多了几分勇气，又瞥向路子清，发现他并无不悦，反而眼底熠熠生辉，实是愉悦之态。虽不明白为什么，但仍受了鼓励，开口道：“我是跟着公子来的……”说完，偷瞟了一眼路子清，见他仍旧和颜悦色，便稍稍大了胆子，道：“公子说过要送我习武，可是过了好几日，公子都没有在说此事，我……”

路子清一挑眉，道：“你怕我食言？”路峰回听他声音一扬，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路子清微微摇头，看向柳思霁，道：“大哥，本来子清有个不情之请，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如今正好当事人全来了……”

柳思霁看看路子清，又看看路峰回，问道：“路兄弟，可是希望我收他为徒？”

路子清咧嘴一笑，道：“不愧是大哥，子清便是这个意思。”

柳思霁脸一红，嗫嚅道：“这……我何德何能，可以为人师表……”

路子清笑道：“大哥不必自谦，大哥能当武林盟盟主之重任，自是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我多日与大哥相交，早已知晓大哥的英雄气概，侠义心肠。这般心性若还是不能为人师表，那天下又有几个君子可以为人师表？”

柳思霁面庞更红，犹豫道：“这……”

路子清上前一步，道：“大哥推辞，莫非是瞧不上他？”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旁尴尬而立的路峰回。路峰回脸色一变，大眼直直看向柳思霁。柳思霁忙摆手道：“怎会？我只是怕自己能力不济，耽误了这位小兄弟。”路子清垂首一笑，道：“大哥过谦了。我信的过大哥为人，也是信我自己眼光。若是大哥不嫌弃他，亦是真心待我，不如便应了我这要求，收他为徒，教导他如何做人，日后便同大哥一般，做个行侠仗义，坦荡磊落的真汉子。”

柳思霁被他这一番话说的热血上涌，再回头看路峰回满眼期待，殷殷切切，心中更是一暖，忍不住应声道：“即使如此，那我便从命了。”

路峰回心中欢喜，大叫了一声“太好了”，跳将起来。路子清见他无状，横了一眼，呵斥道：“胡闹什么，还不拜师。”

第28章

路峰回忙收拾心情，来到柳思霁面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拜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路峰回一拜。”说着，“咚咚咚”扣了三个响头。柳思霁将他拉起来，摸了摸头，一脸尴尬道：“你虽叩了头，我却没有拜师红包。”路峰回不懂这些，面上微露迷茫，路子清见了，一摆手道：“这些繁文缛节就不用了，大哥是江湖人，本当不拘小节。更何况若说起来，峰回也未给师傅斟茶。”路峰回听了一脸慌张，路子清又道：“既然两厢皆有亏，便不用计较了。”柳思霁点头道：“路兄弟说的是。”

路子清又将路峰回拉过来，细细叮嘱一番，叫他好好听从师傅教导，虽是习武，平日四书也不可荒废，要他好好做人，日后便如师傅一般行侠仗义。路峰回听得胸口豪情万千，心中对路子清更是敬佩，跪下重重的向路子清扣了个头。

待路峰回起身，柳思霁朗笑道：“今日不但认了路兄弟这般的好兄弟，还收了路峰回这样的好徒弟，想来今日该是我柳思霁大喜之日。”

路子清也是一笑，道：“大哥之喜，也是子清之喜。”转念却又愁上心头，望向“清心自在”道：“只是不知道峰回这番乱闯，可会叨扰到方丈。”

柳思霁也随他视线端望其中，道：“我想我等来此，方丈必定知晓。只是如今事态所限，不得见面。”他又想起路子清同法缘之间恩怨，于是说道：“你幼时长居于此，也未曾听闻方丈说起当年之事？”

路子清知他说的是自己杜撰之事，脸上骤然一红，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道：“我想方丈未必记得当年一时善举，而我也不想被前事所累。方丈与我有再造之恩，理应结草衔环，以报深恩。”

柳思霁点头道：“不错，过去之事已经过去，如今方丈已是超脱红尘外，实不该再提起当年红尘中事。”路子清道：“是啊。”

柳思霁这话，便是真心不会再在法缘面前提起，只是难保方庭玉此人不会向法缘求证。路子清心中一阵计较，但想距离祭天尚有时日，密匙一旦现世，柳思霁身份便会天下大白，到时候武林盟恐怕会焦头烂额，方庭玉未必有机会在捉摸自己。主意一定，心下稍安。路子清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

柳思霁，路子清两人一路同回，路上说笑不止，到了城中，才依依不舍，互做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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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路峰回之尤，路子清常来往于武林盟。每每来到，对路峰回的文章指点一番，询问关怀一番，然后便是同柳思霁一起闲聊，有时聊些武林轶事，有时说起天下大事。

方庭玉常陪在左右，虽说他对路子清有所保留，但不可否认，路子清言语风趣，知识广博，确是个妙人。暮颜楼三位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除了路子清之外，偶尔萧子桤也会前来。自上一次他与方庭玉结交，辩才无双的两人顿觉棋逢敌手。

之后便常是四人一起，路子清，柳思霁两人淡然品茶，说尽天下。方庭玉，萧子桤两人却是棋逢敌手，互不相让。他俩人争辩乐在其中，一旁两人作壁上观，也是兴趣盎然。

如此时日，不知不觉已是半月又过。眼见七夕将至，路子清，萧子桤两人分别邀了柳思霁，方庭玉两人同游。柳思霁自是喜不自胜，自应了路子清开始，每日都心情极佳，逢人便笑。武林盟上下皆知能让柳思霁如此开怀者，乃是暮颜楼的无双公子，举止脱俗，品行一流。众人看在眼里，个个喜在心头。

柳思霁并不知众人想法，他只是一心因路子清而欢喜，却也不知路子清是如何看待他的。他天性使然，不会怀疑旁人，亦不会算计，只会一味相信，一如他对路子清。

时至七夕前夜，路子清本该在暮颜楼休息，却在天色昏暗之后，一个人来到了市集旁边的一栋大宅前。这间宅子正是之前路子清与慕容昊轩幽会所在。

他站在门外，定了定神，心知四周有暗影看守，定不会有人前来。于是整了整衣襟，推开了门。穿过长廊，来到上次欢聚的房间，路子清不作停留，一把推开了门。

门内之人慵懒身子瞬间映入眼帘，一双修长的腿在软塌上伸直，手中仍持着酒杯，悬于唇畔，见路子清入内，一脸似笑非笑，长眉微挑，似有心挑逗。路子清呼吸一滞，眼睫微垂，关了门，才转身看向软塌上的慕容昊轩。

慕容昊轩放下酒杯，冲他一招手，道：“子清，过来。”

路子清半敛身形，缓步走至慕容昊轩身前。慕容昊轩长臂一勾，便将路子清揽入怀中，在路子清脖颈处轻轻一吻，道：“每次都是我约子清，想不到这次却是子清约我，子清如此，可是想我了？”

路子清身子微挣，却奈何不了慕容昊轩大力，只得放弃，抬起头，转过眼，迎上慕容昊轩似笑非笑的眼神，深吸了口气，道：“子清心中有一疑惑，想求昊轩替我解答。”

慕容昊轩微露惊讶，面上更多却是玩味，他坐起身，将路子清带入自己腿上，揽在他腰间，问道：“是什么事，能让天下闻名的无双公子如此困惑？嗯？”他修长五指抚过路子清洁净脸庞，勾勒出他鼻峰挺直，唇角微勾，一派镇定，却多了一份春情。

路子清眉峰微抖，转过脸，直视慕容昊轩，定声道：“我记得昊轩托我所寻之物。”慕容昊轩手指一顿，“哦”了一声，眼睛眯起，沉声问道：“可是子清有了结果？”路子清摇头，道：“虽不中，亦不远。”

慕容昊轩又是长长一声，问道：“结果如何？”

路子清定定看着慕容昊轩，不答反问道：“在我回复昊轩之前，昊轩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慕容昊轩眉峰抖动，似感不耐，却说道：“你说。”路子清道：“若是昔日那位女子诞下龙嗣，是个男胎……”慕容昊轩眼神一凛，神色已然变了，路子清心知这是帝王不容之相，已有气焰，可心底仍旧保有一丝幻想，于是开口问道：“若此男胎如今已长大成人，昊轩欲如何处置？”

慕容昊轩眼一瞪，脸一沉，手上用力，握的路子清腰肢暗暗发痛，却不曾出声。慕容昊轩打量路子清良久，最终沉声喝问道：“路子清，你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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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子清啊……其实你是无间道吧……难怪那天做梦梦到我无间道了（⊙﹏⊙b汗）

路子清：无间道？第一个杀了你！！

雁：（惊）为毛啊？

路子清：谁叫你让我当无间道？你没看梁朝伟，刘德华最后都怎么死的？？我要是不得好死，也要你垫背！

雁：（大惊）那是……大势所趋啊……

路子清：（冷眼）╭（╯^╰）╮（转身扑向慕容）慕容，灭了他！

雁：谋杀亲娘啊……（躲闪不及，雁过无毛……）

第29章

骤闻慕容昊轩连名带姓呼唤自己，路子清怔愣间，只觉君王之威不可擅自挑衅。如此沉声喝问，他已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嘴唇动了动，见慕容昊轩面色不善，盯着自己，不肯放过一丝一毫。路子清眉头微抖，自慕容昊轩怀中站起。

慕容昊轩未加阻拦，又是一声沉喝：“路子清，你动情了。”

这一次非是疑问，却是肯定。路子清身子一颤，长叹一声道：“子清非是草木，焉能无情？”回转过头，看向慕容昊轩，他眼中已是恢复一片澄明，一字一句道：“帝王无情，为求江山稳固，天下太平，有时不得已要做违心之事。子清斗胆，如今这名男胎已是江山变数，但他亦是无辜，所以子清忍不住想要询问，若是昊轩，会如何处置。”

一声“昊轩”，抹去了彼此身份的悬殊。路子清神态坦然，面色淡定，不见丝毫慌乱。慕容昊轩打量半晌，不见端倪。径自拿起桌边酒杯，自斟自饮。

路子清一愣，没有想到对方会对自己视而不见，想上前询问，见慕容昊轩自得其乐，又不知从何打扰。他眉头微皱，尴尬万分，伫立当地良久，才眼睫一垂，无趣般的撩袍坐了下来，拿起酒杯自顾饮酒。

慕容昊轩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掺染了几分笑意。

两人互不说话，过不多时，一壶酒已经见底。慕容昊轩“啪”的一声放下酒杯，道：“子清不如说说那人现下如何，人品又如何。”路子清饮完杯中最后一口，也放下酒杯，道：“为人诚恳，老实，秉性正直。”

慕容昊轩笑道：“听子清这么说，此人倒是可造之材。”他又是一顿，道：“子清向来最会观察人心，想必子清之言，绝对无错。”路子清唇角一抿，没有说话。慕容昊轩又道：“只是子清会为了这个人，来询问我的意向，实在是叫我有些难以接受。”慕容昊轩似在说笑，眼中却不见笑意，倾身靠向路子清，炙热气息喷在他脖颈之上，道：“子清是不信任我，还是认为我为了这天下，可以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