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之七月初七——粼宿
粼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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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明白人,说吧,为什么带外族人回来。”吞弥素桑淡然质问道。

“一切都是偶然,我在雪山上遇到他们,看到他们被埋在雪下面快要死了,不得不救他们。”梨江将事情的起源轻描淡写一番。

吞弥素桑缓缓道:“你难道不记得,这里是只允许出去不允许带外人回来的么?”

“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次带他们回来,完全是为了方便医治他们,等他们都健康好转,我一定会送他们出去的,族长请放心。”梨江镇定答道。

吞弥素桑沉思着,顾虑道:“我只怕你是引狼入室啊……”

——月牙寨里,有个奇怪的规定,即:村子里的人,只准嫁出去或者做买卖,外人不能入村子,这是为了保证这个村寨的血脉纯正。

建立这个规定的人,不详,但是这个村寨一直维持着这个规定不变。

以往,凡是外人入了村寨,在村寨里住下来的,都被族长派人抓起来斩首,到了这一任的族长,就比较开明。

“那个人,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在村子里随便留种。”梨江肯定道。

“你怎么能够这么确定?”吞弥素桑抬起头,盯着他,质问。

梨江坦言:“只是直觉。”

吞弥素桑轻轻哼了一声,轻蔑道:“大夫,你不是神明,直觉能有什么用。”

梨江垂眸:“我会看好他们的,等他们健康了,一定赶走他们。”

吞弥素桑无奈一叹,道:“行了,你回去吧!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要是那个外来的男人在村子里勾引了姑娘,你就要负责任!”

梨江微微点头,只说了一句‘我要回去了’便转身,大方迈步而去。吞弥素桑没有叫人拦他,任由他走出了客堂。

梨江直直往前走,正好央金索娜从一侧缓缓走过来,央金索娜愣愣看着他的后背,心里疑惑重重。

吞弥素桑从客堂里走出来,看到她,张口唤了她一声:“央金!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央金索娜忙回头,看着现任的族长——自己的母亲。

“阿西大夫来我们家做什么?谁生病了?”

“没有人。”吞弥素桑回答:“我只是问他话,因为他最近带了两个外人回来。”

央金索娜愣了愣:“外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姑娘,那姑娘是这个男人的妹妹,他们遇到了雪崩。”

央金索娜听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心里猜到了八分,微微一想,求母亲道:“阿西大夫是好人,妈妈别为难他。”

“要是这个男人在村子里勾引姑娘并且留了种,阿西大夫是脱不开干系的。”吞弥素桑面无表情,严明道。

阿西,是梨江的姓,村寨里的人们都喜欢唤他做阿西大夫,唯有他的妻子月凌穆穆称呼他为梨江,但自从紫凤兄妹到村寨来了以后,称呼他为梨江便不是她的独占。

央金索娜再度看了一眼他即将消失的背影,心里头对住在他家里的外人起了好奇之心。耳边,吞弥素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担心他的话,就为他朝拜祈祷罢。”

话落的刹那,吞弥素桑转身,慢慢离开了央金索娜的身边。

梨江沿着青石板路走,回到了家里,经过了灶房,快步进宅子,把木箱子放在了诊室以后,又走了出来,溜到了灶房去,那灶房,正在炊烟嫋嫋。

“好香!我在外面就闻到了!”他挤到月凌穆穆身旁,高兴道。

月凌穆穆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推着他到了灶房门外,“你是第六次不遵守约定,狡猾的狐狸。”

梨江一脸无奈,道:“我只是看一看,没有偷吃。”

月凌穆穆认真起来:“不遵守约定溜进来,是狡猾的狐狸,偷吃是万恶的老鼠。”

梨江无言地立着,不动唇,怔怔看着她转身回到灶房里面。

紫凤绕过灶房,走过来,看到梨江呆呆立着,径直走上去问道:“大夫,你这是在做什么?”

梨江背过身,缓步朝屋子大门走,“没什么……”

紫凤听这一番话,更加感兴趣了,但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多管闲事,抬步尾随着梨江走进了屋子里。

两个人坐在了方桌前,面对面坐着,梨江垂眸不语,紫凤直直看着他,紧紧盯着他姣好的面庞以及看起来很柔顺的长发。

第三章

片刻,一声也不吭地,梨江忽然抬起头,迎着紫凤的目光,紫凤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心虚,仍是盯着他。

右手握着左手,梨江再度垂眸,启唇,一腔认真:“你妹妹的病情,看起来,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重……”

紫凤也缓缓垂眸,启唇:“她是不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变成了植物人?”

梨江无奈,实话道:“恐怕,是这样。也许她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是,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睁眼和动弹。”

紫凤暗暗握紧了拳头,不肯向老天认输地喃喃:“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不管怎样,我尽力吧……”梨江安慰他一句。

这个时候,月凌穆穆端着午饭进来了,放在粗糙的桌案上,梨江抬起头,对她说:“今天,族长叫我过去。”

月凌穆穆愣了一下,问道:“族长叫你过去做什么?”

梨江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你心里明白的。”

月凌穆穆瞥了紫凤一眼,眼眸里瞬间掠过一丝不安,却又不敢说出心里的感受。紫凤发现了她的目光,也发现她眼里的不安,暗暗猜透了她的心思,脱口:“看来,这个村子里的人不欢迎我……”

月凌穆穆勉强挤出笑容:“呃,不是的……其实……”没有说完话,紫凤就脱口打断了这番话,“今天我出门一趟,遇到村子里的人,他们对我的态度并不那么客气。”

梨江无奈,坦言:“因为你是外人,还是男人。我们这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规定,外来的男子不可以住在这里,尤其是不能爱上这里的姑娘。”

紫凤闻言,忍不住挑眉嘲讽:“真是可笑了,我住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妹妹还在昏迷之中,兄长担心妹妹的情况而留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当然知道,我已经向族长解释一切了,所以以后,麻烦你不要独自出门,我出门采药或者出诊,你都要跟着。”梨江答道。

月凌穆穆坐下来,看着梨江:“族长的意思,是要你看好紫凤?”

梨江点了一下头,“嗯。”

紫凤爽朗应道:“那好啊,以后我出门就像你的影子一样跟着你。”

饭后,下午,梨江一个人在灶房里煎药,紫凤在屋外看到了炊烟,无所事事之余,走进了灶房,半蹲在梨江的身旁,看着火炉上的药罐子,奇道:“紫苏不是喝过药了么?你现在又煎什么药给她?”

“不是,这是给月凌喝的。”梨江看着火候,答道。

“给月凌喝的?”紫凤觉得奇怪,在他眼里,月凌像是没有生病的样子,只是记得她的嘴唇很苍白。

梨江对他坦白:“月凌身体不好,常常咳嗽和头晕,也很虚弱。”

听了以后,紫凤大为明白,答道:“怪不得你们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有孩子。”

“我早就看开了,只要她活着,没有被高原雪域的气候弄死,就都好了。”梨江说着,拿着一块粗布抱住盖子顶,掀起盖子看了一看药罐里。

伟大的爱情……

紫凤暗暗在心里喃喃了这一句。

药汤煎药了以后,梨江端着碗,抛下紫凤在灶房里,独自回到屋子,上了楼。紫凤立起身,缓缓走出了灶房,一到外面,抬眼就见一个年轻美丽的藏族姑娘骑着犁牛过来。

紫凤怔着,直到犁牛载着她到了面前。

犁牛停蹄以后,央金索娜双脚着地,从犁牛背上下来,看了看紫凤,紫凤也看了看她,但是不说一句话。

央金索娜缓步走到他面前,脱口:“真是没有礼貌,连‘咋西叠列’也不说一句。”紫凤淡淡一笑,答:“你好像不是来看病的。”

“我是来看人的,听说有外来人到村子里来了,住在阿西大夫家里。”央金索娜直言。两只眼睛打量了紫凤几下,又自顾猜测起来,“你就是那个外来人,是么?”

“你是谁?”紫凤不回答,只是问她。

“外来人,不配问我的身份。”央金索娜有些高傲地回答。

紫凤对她的身份也不怎么感兴趣,既然她不打算说,他也不再追问,丢下她,一转身,径直往屋里走。

央金索娜也不搭理他,立在原地,扬声大喊:“阿西大夫!阿西大夫!”

梨江正坐在月凌的房间里,为月凌吹着碗里的热气,一听到叫唤声,忙搁下碗,下了楼,到了楼下,与紫凤迎面相对。

“阿西大夫。”央金索娜自顾走了进来。

“咋西叠列,央金小姐。你来我家有什么事?”梨江脱口。

央金索娜直言:“妈妈说,你带了外来人回来,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我过来看看。”梨江立即看了一眼身旁的紫凤。

“这位先生就是我带回来的外来人,央金小姐看过了就回去罢。”他道。

“见了一个,还有一个没有见呢!妈妈说,一共有两个外来人,是兄妹。”央金索娜不依不挠,说道。

梨江没有办法,实话告诉她:“他妹妹还在昏迷当中,我正在想办法让她醒来。”央金索娜一听,吃了一惊,“那么严重……?”

紫凤脱口,对她道:“我妹妹生死未卜,不方便让你见,你回去罢。”

央金索娜回道:“这么可怜的姑娘,我更加是要见见她的。”又对梨江求道:“阿西大夫,让我去见见这个可怜的姑娘吧?”

梨江不敢直接赶她走,只好应了她的要求,“央金小姐跟我来罢。”转身,径直引着她上了楼。紫凤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也跟着上了楼。

梨江走进一个房间,立在床前,央金索娜走了过去,坐在床沿,看着始终闭着眼没有醒过来的紫苏,抓住她的一只手,对她道:“可怜的姑娘,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等我去朝拜了,一定在山神面前为你祈福。”

立起身,央金索娜又对梨江说:“我理解你为什么带他们回来了,回去以后,我会对妈妈说的。”转身,起步,走了出去,梨江特意送她下楼。

送走了央金索娜,梨江往屋子大门走,紫凤倚着门框抱臂着,问他道:“这位央金小姐是什么人?”

梨江跨过门槛,回答:“是族长的女儿。”顺便告诉他,“她还有一个弟弟,叫多吉,得罪了她一个姑娘不要紧,得罪了她弟弟就会有麻烦的,你要小心一点。”

紫凤不回答,抿着唇。

梨江走进宅子里几步后,忽然回头:“对了,你今天打扫牛棚了没有?”

紫凤一愣,垂下双手,启唇:“你真的要我去为你的牛打扫住处么……?”

“等价交换,这个道理你是懂的。”梨江理所当然地回答。

寄人篱下,紫凤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他的要求,“好吧……我这就去帮你打扫牛棚。”

梨江提醒他一句:“牛粪可别扔了,把它们铲了放在通风的地方,等它们干透了,就搬到柴火房去,烧火的时候用得着它们的。”

紫凤听罢,走出去了,在牛棚一旁,拿起了一把扫帚,在犁牛身旁漫不经心地打扫,看到水槽空了,加了两桶水,顺道在棚子里加了两捆草。

牛蹄旁,正躺着几块牛粪,紫凤用铲子铲起了第一个,暗暗无奈一叹,走出牛棚,放在通风的地方,屡次如此。

干完活儿,洗了手,回到宅里,他对安然坐在桌子前喝茶的梨江道:“你的牛棚里只有一头公牛,怎么不给它配一头母牛呢?”

梨江轻轻把杯子放在桌案上,“它是我出门采药时的伴侣,也是我的坐骑,我不是要它做种牛,自然不需要配一头母牛给它。”

“以后它老死了,你就还有一头壮牛呢……”紫凤道。

“它老死了,我再买一头。”梨江镇定答道。

紫凤沉默了,片刻以后,又启唇:“看来,大夫你也有吝啬的一面。”

梨江垂眸,直言:“牛太多,打扫起来麻烦。”

紫凤扬起浅浅一笑,认输道:“也是,是我多管闲事了。”

梨江把躺在桌案上一角的一叠纸拿起来,递给紫凤,紫凤看着,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这是给你拿去卷烟丝用的。”梨江解释道。

紫凤不客气地接过了,当下抽出了一张纸,撕出一个方形来,再从怀里掏出一个束口布袋,从袋子里取出一点儿烟丝,放在方形纸片上,压着烟丝将纸片卷起,舔了舔末尾边沿,用唾液当做浆糊粘住。

他随后,把纸棒夹在两指之间,东张西望了一眼,问道:“有没有火……?”梨江无奈,掏出一只方形的、看样子有些古旧的铜质打火机,同是递给他。

紫凤叼着卷烟,一只手按下打火机按钮,另一只手遮住火苗,卷烟一端冒出了烟雾,紫凤开始吐云吐雾,将打火机还给了梨江。

然后,他走出屋,蹲在门口悠然的吐云吐雾着,过了片刻,对屋里的梨江说道:“这烟丝挺好的,算上等货罢,那男人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烟丝?”

第四章

这句疑问,梨江答不上来,紫凤也没有再问,一直抽着烟,烟灰落到他脚边的地上,他看着外面,慢慢回想着自己当日遇难时的事故,心情突现复杂。

焦家是开赌场以及放高利贷的,紫凤是焦老爷子之孙,这次,他和妹妹紫苏遇难,全然是因为遇人不淑,而现在,他心里既担心着紫苏的情况,又担心着远在香港的焦家。

爷爷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以为自己和妹妹死了,而由此染上重病?焦家上下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开始明争暗斗?焦家,会不会因此被唯利是图的人趁虚而入?

三个问题,连在一起,一时令紫凤苦恼不已。

陡然,一只手从头顶上伸下来,夺走了紫凤叼在嘴边的卷烟,紫凤抬起头,迎着的是梨江的面庞。

“要烧到你嘴巴了。”梨江平静说道,弯下腰,把卷烟往地上摁了一摁,将火星熄灭。紫凤又直直望着前方,不吭一声。

梨江瞧了瞧他的神色一眼,看出他心里有事情,便问:“在想什么?”

紫凤立起身,只说一句‘不关你的事’就大步走了出去,梨江叫住他,“你不能自己一个人离开我家!”

紫凤回头,“我只是到你家田地去转一转。”话罢,继续迈步往前走,没有停步。

宅子一旁的不远处,一片绿油油的青稞在风中微微弯腰晃动,紫凤站立在陌上,眼睛望着它们,心却不在它们之上。

入夜的时候,月凌穆穆开始在灶房烧热水,水烧开了以后,她舀起,放入盆子里,又在盆子里加了一些凉水,端着这半盆水往屋内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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