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移，”苏移猛然听到林绍的声音，惊得站起来，却见林绍笑了，“不用，坐下说。”

就算抛开林绍生来性情淡薄这条不说，前些日子他还那样消沉着，今天突然对自己笑了，还这样温柔地让苏移坐。苏移越来越觉得身上僵硬了。

“你有做过奇怪的梦吗？”然而，从林绍嘴里说出来的，却完全是不相干的事情。

苏移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答说：“有的。有时会做急速下坠的梦，没有画面，只是会有下坠的感觉。”苏移这样说，自己都不相信。他又没有下坠过，怎么知道下坠的感觉呢？

林绍点点头，但是似乎不是很满意苏移的答案：“不是这种梦。”

“哎？”苏移第一次误解了林绍的意思。

林绍看着苏移疑惑的样子，起身走过来，手撑在餐桌上苏移的手边，从上方看着他：“身体会有反应的梦。”

苏移好像还是不明白一样，想了想，回答说：“我梦到自己在下坠的时候身体确实有反应啊，醒来之后会像被吓到一样。”

林绍摇摇头，好像想说“你怎么这么笨”之类的话。苏移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林绍看到自己的表情。林绍好像放弃了拐弯抹角的打算，直说：“我指的是想女人的梦。”

苏移脸红了。他嗫嗫地回答说：“这种梦……还没有。”

林绍的表情突然变得可怕：“苏移，说实话！”带着压迫感的眼神，带着压迫感的声音，还有从上方传来的真真切切的压迫感，让苏移开始颤抖：“真、真的没有。”

“哎……”林绍又变回最开始饶有兴趣的样子，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托腮看着苏移，“难不成，你还真的……”

林绍的话停了下来，苏移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等着林绍的下半句。

“想男人？”

苏移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心事里的人说中了心事，也不由得猛地站起来：“不是的！”

话音落了，苏移才回过神来，他跳了林绍的圈套了。

林绍起身：“记得洗了澡再来。”

苏移看着林绍进了浴室，这才收拾了桌上的碗碟。他和林绍只顾着说话，谁都没有吃多少呢。苏移刚把碗碟放在操作台上，便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声音：“这就收拾了啊？你还是多吃点为好。”苏移随口应了一声，却没有按照林绍说的去做。

林绍平时很少说话，更不要说玩笑了。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他才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让苏移听了会有想死的耻辱感。

苏移尽力忽略了林绍的话，边洗碗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其实所谓自己的事情也是自己和林绍的事情。

居然会突然站起来大声辩驳，还是面对林先生。以前那个冷静的我到哪里去了啊。我……在想男人吗？可是我自己也是男人啊。林先生说的那种梦倒不是没有过，但是如果让林先生知道我梦到的是他，估计我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喜欢林先生吗？

怎么可能……

苏移想着这些事情，洗碗的时候在想，洗好碗洗衣服的时候也在想，直到洗澡的时候，甚至洗了澡站在林绍门口的时候还在想。

这天林先生的样子并不寻常，说不定这一夜不会好过。苏移这样想着。但是，正相反，这将是一个苏移不想结束的夜晚。

第12章：拾贰

晨光熹微，或者说连晨光都还没有的时候，林绍醒来，坐起来看着身边的这个孩子，眼里满是宠爱。

五年了啊……以前完全不知道，原来养一个孩子是这样的感觉。总是很烦，很累，感觉和之前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逍遥的日子完全是两个世界。但是当那个孩子终于出落出来的时候，林绍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不禁沉入了回忆。

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把他带回来的呢？因为那张脸？还是因为他撞到了自己？不，感觉都不是。真正让林绍想要把这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也许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么干净。在那之前，林绍不记得，像这样被注视着是什么时候。

林绍想到这里，轻蔑地笑了。

污染了那纯净的眼睛的，正是想要珍视它的我啊。

苏移刚回来的那天，还不会上床睡觉。大概是他之前一直都是在街上，在地板上睡的吧。是自己把他赶到床上的，林绍还记得。不过，苏移第一次上林绍的床是什么时候，林绍倒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时苏移还是个孩子，身体完全没有感觉。林绍把他弄疼了，他就咬着牙忍着，眼泪都出来了。后来林绍一点一点地教他，什么时候，怎样出声。

不过这次的日子要记清楚了，这是苏移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呢。

好麻烦啊……让他自己记算了。

林绍穿好了衣服推开阳台的门，看着外面的风景。

林绍突然又想到苏移从宋涵那回来的路上，满身伤，却倔强地走在自己身后，明明知道就算他倒下，就算他让人抬回来，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林绍又想到那之后不久的事情，不禁笑出来。

“林先生，我不明白……”苏移低着头，不敢看林绍的眼睛。虽然林绍说过很多次，有不懂的就直接问就好，但是苏移还是一副生怕冒犯到他的样子。听到苏移的声音，林绍抬起头看他。

“苏移之前以为，”苏移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找合适的说法，“让苏移去林先生的房间，是林先生特殊的喜好。但是宋涵也对苏移做了相同的事情，齐先生好像也想……苏移不明白，为什么林先生会喜欢……”似乎是林绍一直不说话，苏移以为林绍生气了，声音越来越小。

林绍倒没有生气。他要怎么对一个他以为只有十二岁，虽然现在看来远远不止十二岁，的孩子解释这些事情呢？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说：“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苏移好像受了侮辱一样争辩说：“苏移已经长大了！苏移可以为林先生做事了，为什么还是不和苏移说呢？而且……而且……”苏移低下头，“每一次……林先生的表情都好像很痛苦……”

林绍刚想因为苏移的争辩而训斥他，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忽然明白了。苏移本人并不排斥那些事情，反正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不同的疼痛而已。如果一定要说苏移排斥这种事情，那只能是因为他以为这种事情会让林绍不舒服。

当时的林绍不知道为什么，很感动。但是一向冷心冷面的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觉得这感动让人感觉很奇怪。

林绍听到苏移那边有了些动静，便掐断了自己的回忆。街上的车辆已经很多了，显然，已经到了高峰期。

已经这个时候了啊。小家伙还真能睡。

林绍叹了这样一声，走回去坐在床边，看着苏移。

唔……疼……

苏移醒过来，首先意识到的就是身体上的疼痛。酸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还有不一样的疼痛在某个地方叫嚣着。他睁开眼，天早亮了。

“醒了？”身边响起林绍的声音，苏移半睡半醒之间看过去，见林绍邪笑着看着自己，猛然醒过来，坐起来：“对不起，我……”话刚说了一半，身上肆虐着的疼痛强迫他又倒在床上。他把身体蜷缩起来，忍着那疼痛，咬住下唇，不敢出声。

林绍轻笑，倾身过来，看着林绍，还是邪笑着：“昨天晚上让你多吃点，不听话。”

苏移下意识地躲开林绍的视线，脸上又红了。身体上残留着的昨夜的感觉当然不止是疼痛。

看着苏移红着脸的样子，林绍好像故意要戏弄他一样，伸手过去揉揉他的头发。看着他身上抖了一下，身子僵硬了，林绍笑得更加灿烂。笑够了他说：“好了，别这样，我不打你。”

苏移怯怯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这一晚，几乎颠覆了他之前的一切。

一直以来对他只有暴力和冷暴力的林绍，突然变得那样的温柔，呓语一般在自己的耳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一直以来虽然都是同样的事情，只是几个月之后，身体就出现了全然不同的感觉。

一直以来……好像一直以来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或者说，一直以来的一切，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推翻。

但是……这样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看着苏移不敢相信的表情，林绍手上用了些力气，把苏移本来睡偏了的头发揉得更加凌乱：“苏移长大了，以后不打你了。”

虽然还是不敢相信，但是林绍确实从来没有骗过自己，更何况是连续说了两遍的事情，苏移也只好相信了。

而且，如果连林绍都不能相信了，他还要怎么办呢？

“啊，”苏移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林先生吃过早餐了么？苏移这就去做。”苏移不知道现在的时间，林绍的房间要求绝对的安静，就算是秒针行走的时间也不行，所以他的房间里没有挂钟，没有表。但是似乎时间已经不早了。

林绍吃过了，但是他没有阻止。被他折腾到凌晨，早上是绝对起不来的，林绍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果然，苏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身上好像压了什么重物一样，动弹不得。

肇事者就坐在床边看着，邪笑着。

苏移终于发现自己是不可能起身了，只好抱歉地看着林绍。林绍出去热了苏移的早餐，顺带拿来一个矮脚桌，架在床上，把苏移抱着让他坐起来。

林绍碰到苏移的时候，苏移又猛然低下头去，早红了脸。不过……这正是林绍想看到的。也正是因为林绍想要看到，他才会把苏移环在自己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不放手，喂他吃早餐。

苏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同寻常的林绍让他没办法放下心享受林绍的温柔。虽然林绍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打算，但是说不定这顿饭就是断头饭，至少也是散伙饭。

“苏移，”吃过早饭，把矮脚桌拿下来放在地上，林绍终于正经了一些：“若有人问你的年纪，你就说是十六岁。”

十六岁……林绍不知道别的男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感觉的，不过他自己是十六岁。

苏移嗫嗫地点点头，想着林绍什么时候才会放开自己。不过，林绍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好记住。”林绍这样吩咐。苏移又嗫嗫地点点头。大概，苏移也只能嗫嗫地点头了。

后来，这件事就以苏移躺了整两天为结局，这样过去了。

至于林绍发现苏移的裤子短了，懒得去一件一件确认还是不是合身，就把苏移之前的衣服全部扔掉，然后带苏移去买衣服，顺便买了刮胡刀，这些事情，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这里也就不赘述了。

林绍还是总是坐在窗台上，出神，不理会苏移。不过，他还真的没有再打过苏移，甚至连体罚都没有。苏移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出错还是因为林绍对他宽容了许多。

不过也许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吧。

但是林绍甚至都不碰苏移了。连续几周之后，苏移感觉……好像被抛弃了一样。虽然之前林绍也和他说过，他早晚有一天要离开林绍自己生活，做任务，也许也会碰到自己看得入眼的孩子，教那个孩子林绍教给他的一切。但是对于现在的苏移来说，就算能力上早已经可以独立，甚至独当一面，但是心理上离独立还远得很。

不过，苏移也从未奢求林绍能关注一下自己的心理。

因为想着这些，林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苏移还在洗碗。知道是林绍出来了，他却没有向往常那样转过身去行礼，只是站着，低着头，：“林先生，您为什么……”

林绍停下来看着苏移。

“为什么不碰我了？”

林绍还以为苏移会问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听了这话，不禁笑出来。他走过来，卡住苏移的手腕让他转过身来。苏移顺从地转过来，却发现林绍的脸几乎已经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下意识地退后，撞在了水池边，空着的一只手撑着池边，上身向后倾斜着。

“哎？上次，你是没疼够，还是没爽够？”

第13章：拾叁

然而林绍到底没有碰苏移。他把苏移强行扯到房间里，详细地讲解了一下想要的时候该怎么做，然后把他踹出了房间。

后来苏移想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时候的林绍已经有了计划，毁了自己，也间接地毁了苏移的计划。

苏移还和以前一样照顾着林绍，直到有一次，齐秋出现在了林绍的客厅里。

苏移想到了林绍身上的伤，却没有表现出来。在有别人在的时候，他完全是另一个苏移，那个完美的冷静的苏移。他拿来了焦糖拿铁，给林绍沏了茶，转身进了厨房。不知道林绍从齐秋那收到了什么指示，苏移看着林绍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算是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出来。他把饭送进去，但是林绍什么都没吃。他只是在窗上坐着，靠在窗框上，看着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或者，他可能根本没有看，只是在那里出神而已。

但是林绍的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天。一天之后，他出现在了餐厅里，吃早餐，吃了很多，带上了外套离开了家。

苏移知道林绍大概是有活干了吧，没有多想，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留在家里等他。

但是，他等来的，是半个月之后的齐秋。

齐秋说，有个任务本来是想给林绍的，但是林绍现在在执行的那个任务出了点事情，一时半会是不能脱身了，所以这个任务只好给了苏移。不过，还好，这个任务的性质和之前宋涵的那个任务差不多，苏移也算有了经验。

说实话，苏移现在还不能直接从齐秋那接任务。而如果齐秋是从正常的程序，经过林绍把任务给苏移的话，林绍绝对会拒绝的。上一次宋涵的时候，苏移就完全被齐秋抛弃了，如果不是林绍，现在苏移就不会在这里了。但是，苏移接下了这个任务。因为这个任务本来是林绍的。如果能够为林绍做些事情，就算让他死也没关系。

而且，齐秋给了苏移这样一个暗示，苏移的目标对林绍的存在有着很大的威胁。那个人存在一天，林绍就危险一天。只要除掉那个人，林绍就算回不来，也会安全许多。正因为这样，苏移无法拒绝。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所谓“本来是想给林绍的”这种话，只是齐秋的幌子而已。

苏移换了一身崭新的运动衣，伪装成了一个无害的体校的高中生，进了齐秋说的那个咖啡厅，在窗边的一个位置上停下来，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书对对面的人说：“对不起先生，这个位置我订了的。”说着，他低着头，翻着书，好像对那人完全没有兴趣。

对面的人无聊地抬起头刚要说什么，看到苏移，有些迟疑地说：“苏移？”

苏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坐在那里，本来该是在一周之后死在自己枪下的人，居然是……

“林……先生？”

苏移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就跑。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恐惧过。等了半个月，担心了半个月的林绍，居然成了他的目标……这种事情……

林绍起身卡住苏移的手腕，发觉他在发抖。

“怎么了？你在这里做什么？”虽然知道苏移的来意，林绍还是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