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楚少爷的眉毛一下子就挑了起来。
15
那种兴奋地问出问题后既期待又担忧的眼神，足让人心头都要跟着颤一颤。
楚潇笑了笑，“何以见得？”
赤翎便又搬出白灵的理论来，说得头头是道，“师兄说只有喜欢的人之间才会互相亲吻，你总是亲我，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楚潇又被逗乐了。
“你说得对。”他真的，很喜欢这只小狐妖呢。“那么小赤翎喜不喜欢我呢？”
“喜欢啊。”赤翎几乎是脱口而出。
“哦？喜欢我什么呢？”
“嗯，你家的桂花糕很好吃！”
这个不需要想的答案简直要让楚少爷绝倒了。小狐妖却还在楚潇的怒视之下飞快地探过身子抓过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巴里，舔了舔唇角，冲着楚二少爷甜甜地笑了起来。
这让他就算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想象的和事实完全不符，还以为他会夸赞自己很好看什么的。果然吃货的脑袋里装得都是吃的东西啊……唉，算了，其实这个答案也不错。
至少用一块桂花糕就可以抓住他的心了。只是睡前吃太多甜食不好，楚潇不由分说地抓着赤翎将他丢上了床。
“那么，你师兄有没有告诉过你，喜欢的人之间还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呢？”
“啊？”
小狐妖按照往常一样将耳朵尾巴都露了出来，天真懵懂的一副表情，让楚潇眯起了眼睛，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就把他给就地正法了。
月光透过窗子洒了一地，忽来一阵强烈的风将屋内唯一一盏明烛也给吹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有些适应不过来。
赤翎用力眨了眨眼睛，偏过了头去，突然有些伤感。“我想我师兄了……”
于是楚潇提起来的兴致顿时萎了下去。
小狐妖从小在山上长大，一直和师兄相依为命。白灵喜欢欺负他，同时也很照顾他。赤翎对于人情世故什么的一概不通，总之只要听他这个师兄的话就可以了。生活中唯有一个白灵与他相依相伴。啊，其实这样说也不太对——他把两人的师傅给忘记了。
师傅不是妖怪，说起来应该是个云游散仙，因为他确实一天到晚的都在外面云游。想起赤翎上回见到他的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可能说多了一点也说不定，赤翎统共也才修炼了不足五百年。
修炼到这种程度也算不错了，至少他可以完美的化作人的样子。求了师兄不知道多少次，终于如愿以偿的让他到山下来玩耍一趟。
结果就玩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来。
“师兄说不让我跟人类走得太近，可能会惹祸上身的。可是……我觉得你很好，你们对我都是很好的……”
小狐妖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响在黑夜里，说起以前的事情喋喋不休，楚潇也没有打断他，时不时拨弄一下他毛茸茸的耳朵。
“妖怪是不是不应该和人类在一起啊……”赤翎又想起过往，“师兄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后来那个人死了，师兄难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差点连人形都变不回了……”
赤翎便一直陪着白灵，想着若是师兄高兴，他就算是被欺负了也是甘愿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师兄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唔，若是他回到玉灵山没有看到自己，一定是会大发雷霆的吧。
小狐妖抖抖耳朵，往楚公子的怀里瑟缩了下。
“你说，喜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呢？”这个问题困扰了赤翎很久很久，直到现在，他也仍然是不懂。
楚潇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喜欢？
对于秦楼的歌姬轻言菲薄是喜欢吗？
对于楚馆的相公巧笑狎弄是喜欢吗？
对于这只小狐妖的挑逗亲吻是……喜欢吗？
惯于风月场所的楚家公子，在面对一个单纯如斯的问题，破天荒地哑言了。
哢。
房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怪异响动。
赤翎的耳朵灵，动作也快，迅疾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什么人！”
白影，在黑夜里，迅速闪过。
16
“师兄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后来那个人死了，师兄难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差点连人形都变不回了……”
白灵在屋顶上蹲着，突然就听见他的小师弟爆了他的料。
呼吸忍不住一滞。
愣怔着，身边跟着他的那个臭道士和他面面相觑。
一下子就像是被看穿了什么似的，心慌得厉害。房上的瓦片也被他弄出响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只能衣衫一展，瞬间逃离现场。
真糗啊……居然被自己的师弟追。
这让白灵觉得他的脸面都没有地方搁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告诉他小翎被人给绑到楚家了的，真应该拔了他的舌头扒了他的皮！
亏他还紧张兮兮地担心了半天，一对儿狗男男不仅在那里卿卿我我，还将自己给抖了个底朝天。
赤翎，你死定了！
“喂，没必要跑得这么快吧？”
道士将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双眸子深邃且平静，正牢牢地盯住他。
阴魂不散的家伙。白灵的脚步一下子就刹住了车。
“咦？停住了？”赤翎不分青红皂白地追出门外去，越看越觉得那个白影像他的师兄。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当他仰着脖子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咚”地一声就撞到了树上去。
额头上好大一个包，告诫着他这就是走路不看路的后果。
砰！
周围蔓延出一阵阵白烟，视野内的所有事物都模糊不清了。
赤翎呛咳两声，用袖子扇开烟雾，遥遥看见一个人影朝他靠过来，顿时摆出了迎战的架势，白光在指尖上跳跃着，却猛然听见那人道：“小狐狸，你又要对你夫君动手了吗？”
楚潇走近他，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小狐妖便尴尬地立在了原地。听他发问：“追到了吗？是刺客吗？”
“不知道。”
到底还是没有看清楚。白烟散去，见到的便只有一个楚潇。
赤翎抬头问他：“你为什么说是刺客？你遇到过？难道你有很多仇人？”
“啊……大概吧。”
这可真是个微妙的问题，楚潇随随便便地将之敷衍了过去。他将衣服披到了赤翎身上去。楚少爷一身衣冠楚楚，还携带着他的佩剑。反观赤翎，就是那么一身单衣，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正光着脚巴丫子踩在脏兮兮的土地上。
倒还真是个毛毛躁躁的性格。
楚潇忍不住想幸好他没有不穿衣服睡觉的习惯，这要是光着身子跑出来，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光着身子……楚潇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种想法糟糕透了。
“好了，回去睡觉吧。”楚潇细心地帮赤翎系好衣服的带子，然后突然打横将赤翎抱了起来，赤裸的脚丫猛地离了地，惹得赤翎惊叫一声，不解道：“为什么要抱我？”
“瞧你光着脚丫子像什么样子。路上这么多小石头，万一伤到了我的小赤翎可要怎么办？”
夜幕中的声音格外魅惑人心。楚少爷自己也不知晓自己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他会对人好，往往是哄着他们跟自己欢好，可是现在这副场景，好像不是那么个样子。
赤翎抿了抿嘴唇，又搂紧了楚潇的脖子。
他蹭着他说：“你真好。”
楚少爷便被蹭得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唉……这个小狐妖哪里有这么大的魅力？怎么就让人心甘情愿的对他好呢？
赤翎歪着脑袋，突然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没事，以后我来保护你。”
楚潇怔了下，反应过来后，露出一个既好笑……又颇为感动的笑容来。
“你有很多仇人吗？”
“啊……大概吧。”
唇角上扬的弧度并不大，看上去却比以往笑起来的模样还要迷人更多。
以后我来保护你……真是，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呢。
他哪有许多的仇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敌人。小宁总是会帮他处理的。再不济，他的身手尚可，纵然不像大哥一样是个顶尖高手，也是断断不会使得自己吃亏的。现在却有一只小狐狸说要保护他，还真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呢。
他，是不是被小看了？
楚潇轻笑一声，心里显然是十分受用的。
手臂向上颠了颠，更加用力地箍紧了赤翎的腰，慢慢地向回家的路走去。这一追就追到了东边的树林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真不知道楚公子的体力能不能够吃得消。
“小赤翎，你可真重，吃成小猪了吧。”
打趣一句，赤翎的嘴巴便高高地撅了起来。明明那些糕点都是你送过来的。他将红了的脸埋在楚潇的颈窝处，闷闷道：“哦，那我以后少吃点。”
楚少爷吃吃地笑了。
待真的滚到床上去，真是浑身都懒得动弹了。赤翎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楚潇的手臂，爬起来“啾”地在他脸颊上亲一下，楚潇整个眉眼都笑得弯弯的，一把将小狐妖抓进自己的怀里。
一条被子裹住了两个人。
本已凉了的床铺被两个人的体温烘得再次暖起来。
暖床一次一百两。
一百二十万两，足够小狐妖给他暖几十年的床。
妖怪总有着漫长的寿命。这几十年，或许只是赤翎人生中短短的一瞬，但对于楚潇来讲，他的大半辈子，恐怕就是这样了。
17
选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楚夫人要去寺庙里上香。楚潇和赤翎也跟着一道去了，小狐妖在府里闷得够久，也该出来透透风。一路上左瞧右看的，为人添了不少笑料。
但到了寺庙里面，赤翎便一下子安生了不少。举头三尺有神明，佛家的地方他怎么也是不敢放肆的。何况庙里的香火气太重，熏得人头疼。
楚夫人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念叨着请求佛祖保佑自家儿子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再不受邪魔歪道的侵扰，楚潇忍不住朝赤翎看去，被母亲拉着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将手中的香插入了香炉中去。
再一看，赤翎也跪在佛前虔诚地跪拜起来。
楚潇便忍不住问起来，“你这是磕得什么头？”
“我也在祈求佛祖能够保佑你啊。”小狐妖笑嘻嘻的，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楚夫人立在一旁，见状微微笑起来，“这孩子倒挺有心的。”
赤翎现在住在楚府里，又整日和楚潇同进同出，这上到长辈，下到仆人，哪一个会不知道他的存在。楚夫人对于儿子的胡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个亲成了个这样的结果，她几乎已经不对婚事抱有什么指望了，毕竟儿子的安全要比传宗接代重要百倍千倍才是。他一心盼望着楚潇能够收收心，现在楚二少爷的一颗心竟然真的系在了这个小家伙身上。
楚夫人便仔细地打量赤翎。唇红齿白，一双圆圆的眼睛总是闪着古灵精怪的光，倒也难怪能讨得人喜欢。
“我看你很中意他？”
楚夫人把儿子叫到一旁细问。楚潇想了想，点点头。楚母便照往常一样的絮叨起来，“……你不成亲也没什么，爹娘就当没这个福气，可也不能一直这个花下去，娘现在就盼着你能寻个可心的人过一辈子……”
“娘。”楚潇打断了她，“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说得也太远了吧……”
玩过就罢的楚公子向来没有想过这么长远的事情。
人生在世一场，就应该及时行乐才对。他只管风流快活，哪管一颗真心置于何地，深情厚爱这种东西跟楚少爷连边儿都不沾。只是现在，楚潇的视线落在赤翎身上，深深的，完全看不出当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情绪。
“那是什么？”
小狐妖指着一面墙壁，那上面挂了许多写着人名的木签，成双成对的。
“有人来这里祈求姻缘的，把双方的名字写在一起，用红绳穿起来挂于高处，希望两人的感情可以长长久久。”楚潇笑眯眯地向他解释着，赤翎便眨着眼睛，“有用吗？”
“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赤翎抓住了楚潇的手，“我们也去挂一个好不好？”
楚公子不禁有些愣怔。被这么抓着，心里有些惴惴的，头一次对某样东西产生了望而却步的想法。
“你当这是玩儿吗？”
“不可以吗？”
赤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咬了咬唇，模样很无辜。
“没什么，当然可以。”楚潇反握住赤翎手，掌心将他的指头包裹起来，又恢复了如往常的样子，偏头道：“你不是我的‘小娘子’嘛。”
“娘子”有令，“夫君”岂敢不遵从？
可事实上，楚潇除了写了一个名字外，其余的一切事宜都是由赤翎办的。他既然爱玩，就陪着他玩好了，楚公子闭着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小狐妖用红线穿牢两个木签，还仰着头欣赏了好一会儿。兴冲冲的一张脸，比洒下来的阳光还要格外明媚几分。
“我要把它挂到最高的地方去！”
小狐妖下了个决心，蹭地跃到了墙上去。这可吓坏了楚少爷，连忙叫道：“赤翎，你别没大没小的！”
赤翎正趴在高墙上忙着寻找能挂东西的地方，才没空搭理他。
楚潇便只能也跟着飞上了墙头去，揪着赤翎的耳朵把他揪了起来。磨牙道：“你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先让我把东西挂上再说嘛！”高处的墙壁上光溜溜的，连个钉子都没有，赤翎正急得团团转，此刻突然灵光一闪，捏了个法术出来，重重一掌，将两枚木签嵌入了墙壁中去。这一掌可真够重的，就连红绳都跟着凹陷了进去，还没容我们的楚公子目瞪口呆一下，脚下打了个颤，身形就摇摇晃晃地竟似要从墙上跌下去。
赤翎显然是也没有料到这一情景，情急抓住楚潇的衣襟一起跌了个七零八落。
“赤翎！你这是要作死啊！”
楚公子的咆哮响在耳边。小狐妖连忙去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一下，不得了了。
楚潇也突然笑了起来。
小狐妖的耳朵和尾巴在这种情况下冒出来了。
18
要是刚才的事被人看到了可要怎么办？
要是刚才那一掌把墙壁拍塌了可要怎么办？
要是刚才那一跳摔伤了可要怎么办？
楚公子真是担了一百个心，他瞪着赤翎，小狐妖却冲他笑，笑得他没脾气。
赤翎抖了抖耳朵，趴在楚潇的身上，遥遥一指：“你看。”
其实隔了那么高那么远根本什么都看不真切。但那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两枚写了二人名字的木签嵌在墙壁中，除非墙塌了，不然怎样都是解不开取不下分不离的了。楚潇的心头突突乱跳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将赤翎从地上拉起来，拍掉他们身上的土，还是绽出微笑来，“好了，还不快把狐狸尾巴收回去，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这可是庙里啊，你个小妖怪居然也敢这么放肆。”
虽是谴责，却没有一点杀伤力。小妖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既听话，又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