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方 下——花卷儿
花卷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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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自然是不会自己说的,”柳星实话实说,“不过我猜,裴将军也猜出来了。”

余歌只得点点头,道:“没事就好。”

谁也没有想到,只是又隔了两天之后,他们再次看到的,就是林东涛的尸体了。那张胡涂乱写的军令状,谁也没有认真看过,那上面的“事情不成,绝不生返”八个字,林东涛当真说到做到。

第五十七章:俘虏

所有人都以为林东涛在裴氏大营中平安无事的时候,突然便传来噩耗,接着便是尸体被运送回来。有裴鹤的手下便装相随,据他所说,事情是这样的:裴鹤彻底清查身边人时,西夷奸细便坐不住了,突然出手行刺,情况危急之时,林东涛为了保护裴鹤而被伤到要害,不治而亡。

文强和叶雨泰的反应都很大,叶雨泰摔了杯子,骂裴鹤的手下:“我们五爷好好地去了,回来就是个冷的,你们三言两语就没了?就派你一个人来打发我们?裴鹤怎么不亲自来?”

裴鹤的手下没有过多的反驳,而是道:“叶寨主息怒,我们大将军是想亲自护送五爷遗体的,但是……但是五爷的身份还不能让外人知道,大将军也不方便到贵山寨来,以免授人以柄啊。”

文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悲痛地说:“人没了,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不责怪你们,这是他的命,他既然敢去,就要敢死!我的五弟啊……”说完,以双手抚摸林东涛的遗体,泪如雨下,在座者无不动容。

自此之后,盘龙山寨与裴家军的关系迅速变僵,而被林东涛以生命保下来的裴鹤,虽然未再遭行刺,却由于朝内倾轧,收到一纸调令,不得不班师回京。刚走到中原,又一道圣旨将裴鹤的军队转手他人,裴鹤的官职亦被剥去,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旋即便成了一介草民。裴鹤本想回乡,尚未走远,终究还是逃不过,大大小小十几条罪状将他最终打为阶下之囚,其中赫然就有“勾结寇匪,居心叵测”一条。

同年,西夷大举侵犯边境,大颂守军抵抗不利,朝廷急拨人马相援。盘龙寨全寨出动,拼死顽抗,龙庆战死。待西夷劫掠一番暂退回境外之时,拒不认罪的裴鹤在狱中离奇死亡,大理寺只说是自杀,却不知这样一位铁骨汉子为何要如此。

余歌早就看出了颓势,但是文强与叶雨泰都是不认输的性格,只有愈挫愈勇,不会临阵退缩。天庆十四年,西夷以左贤王赫阿济格为首,再次大举犯颂,此时颂已无国力与西夷作战,只得退守。余歌苦劝叶雨泰暂离边境韬光养晦,无果,待到颂军后撤,盘龙寨孤立无援时,已经太晚。在短短数日之内,常恚和孟瓒先后死于西夷军的围攻,接着叶雨泰亲自领军,却意外被擒,生死未卜。文强身受重伤,躺在内寨,依然挣扎着要出阵杀敌。

“我们给西夷找的麻烦太多了,西夷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面对一筹莫展的局面,余歌瘫在桌前,眼神混沌,喃喃地道。眼前,是凌乱了一桌面的木牌;举目,只有寥寥数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其余人则都各负重任前往战场。

纪崇基担心余歌,在他面前扶住他一只胳膊,动了动唇,却除了“永言……”二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要……”余歌仿佛用尽力气似的,说道,“我要派人,护送文大哥回中原……鸦山的兄弟,可不能全折在这里……”

“我去送!”纪崇基道,“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大哥安全送出去!”

“你不能去!”余歌即刻道,“现在寨里已经没有个当家作主的人了,你一走,谁来拿主意?而且……”

“什么?”纪崇基问。

“而且,我还想与你死在一处,你却想离了我身边,是要做什么?”

余歌说话时,双目中泪光闪动,纪崇基心头一抽,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口,只有抱紧对方,默默咽下眼泪。

最后,找遍寨中所余的人,竟没有一个可以抽身,调不出人来护送文强。正在这个关头,郎云峰挺身而出,向余歌请求道:“军师,让我去吧!”

余歌看着郎云峰,眼睛里满是犹疑,却也有丁点希望。

“你从未离开过盘龙山,你知道怎么去中原吗?”余歌问他。

“我不知道,”郎云峰老实回答,“但是我知道怎么走出盘龙山,只要出了山,离开了边境,前面再怎么走都行,哪怕走慢些,我一定走到鸦山!”

“可是……”

余歌还要再质疑,郎云峰打断了他:“可是现在已经找不出别人了,不是吗?又认识路又可靠的人已经没有了。军师,我曾为你带来裴家军,就再让我帮你一次!你也再信我一回吧!”

余歌顿了一下,道:“是啊,你曾在生死关头,救过我们一次,那这次……这次也交给你?”

“领命!”郎云峰马上抱拳,“我这就准备出发!”

“等等!”余歌叫住他,“走之前,留下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郎云峰本都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停下脚步。

“军令状!”余歌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要你立下军令状!以你的人头做担保!如果文大哥不能安全回到鸦山……那……那今天盘龙山活着的人,哪怕只剩下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将会拿下你的人头为祭!你听清楚了吗?你还是要去吗?”

“我要去!”郎云峰似乎无所畏惧,“军令状我写,就押上我的人头!”

“好,像个男子汉。”余歌拿来纸笔给郎云峰,郎云峰一挥而就,递给余歌。

余歌小心将郎云峰的军令状收起,转身又对郎云峰小声说:“云峰,我让小秦陪你一起去,你此行若是成功,就不要回盘龙山来了,你带着他找个地方安家吧,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你们还年轻,没有必要在这蛮荒的地方绝望地战斗,你们听我的话,找个安静的去处,躲起来,不管这世上变成了什么模样,好好地过你们的日子,什么都别管……”

“我会回来的!”郎云峰几次想打断余歌,终于说了出来,“不管成功与不成,我都会回来的!”

“不,别回来,我叫你别回来……”

余歌看着这孩子的眼睛,知道一时半会说不通他,时间又不等人,只得先放他去了,祈祷事情能够顺利。

奇迹发生过一次,就没那么容易降临第二次。盘龙寨濒临极限,好不容易支撑了数日之后,郎云峰却回来了。

余歌一看到郎云峰脸上的表情,便知道了结局,但还是不得不问。

“文大哥呢?”

郎云峰在他身前跪下,却不说话。

“小秦呢?”余歌已经快要站不住,问道。

郎云峰低着头,眼泪落下,将他膝前的土地上砸出几个斑点。

余歌重重吐出一口气,好似将肺内浊气全部吐尽:“你自己立下的军令状,你还记得吧?”

郎云峰点了点头。

“好,”余歌连站都站不稳,需要人扶,却还是貌似严厉而镇定地道,“来人,将他带下去,斩下他的人头,祭文大哥!”

郎云峰跪着不动,任凭处置,却没有人来动他。

“怎么了?”余歌向四周看,“是他自己说的押上人头,你们都忘了吗?”

“军师……”张喜看了看两旁,小心翼翼先说道,“我们如今被西夷人包围着,要郎小兄弟一个人,送大当家回鸦山,确实有点难为他……”

“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誓言怎能收回!”余歌怒喝道,“你们要是都不听令,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恰逢纪崇基满面鲜血尘土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的剑还未归鞘,被余歌一眼看见,冲过去一把夺了,就要砍向郎云峰。

郎云峰还是跪着一动未动。张喜跪到地上抱住余歌的腿,忍不住大哭道:“军师!大当家没保住,我们知道你伤心!我跟大当家的时间比你还长,我更难过!可是军师你看看,我们的兄弟已经不多了!我们的兄弟,每天,不,每个时辰,都有人死在西夷人手里!我求求你,不要再让我看到一个兄弟死掉,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余歌怒极,只一心想要郎云峰的性命,还在叫着:“张喜你放开!你若不放,我连你一起杀了!”

纪崇基看事态不妙,更要紧的是余歌在连日的重压之下,终于现出了狂态,不由害怕,忙抓住了余歌握剑的手,先稳住他,再道:“张喜你放手,军师说了什么就照做。”

“六爷!”张喜不情不愿地放手,还是很委屈,“军师叫我们把郎小兄弟斩首……”

“那就带出去斩首!”纪崇基边说边朝张喜使眼色,“先带出去!”

张喜立刻领悟了,忙道:“是!”说完拉上王雄,两人押着郎云峰朝外走。

“等等!”余歌突然喊道,一边丢了手里的剑,踉跄几步走过来拉住郎云峰。

“放开他!”余歌命令道,张喜王雄正巴不得,马上放了手。

“我是……怎么了……”余歌抓住郎云峰,眼泪掉下,话却说不出来,转头再扶住纪崇基,纪崇基心下明白,将他揽了怀中,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落泪,泪水却在心头不停地流。

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原本恬淡逍遥,志在悬壶济世的郎中,变成了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只在一念之间的军师?

盘龙寨没能坚守得更久,西夷军突破了所有防线,余歌命令所有弟兄停止抵抗,打碎最后一个酒坛,暗自向文强的英灵致歉:“文大哥,对不起,我不能让大家去送死,大哥你是英雄,他们也都是豪杰,我们的兄弟里,没有孬种。”

西夷军俘虏了幸存的盘龙山弟兄,将他们押送回西夷。半路上,余歌悄悄解下腰间装八卦木牌的袋子,打开袋口掏出木牌,全部扔进了山谷之中。

第五十八章:死别

西夷领土与想象中相差甚大,并没有想象中的蛮荒,甚至还有许多地方与大颂十分相似。余歌还没来得及多加观察,就被投入了牢狱之中。余歌是没坐过牢的,但同行的其他山贼中不乏进过牢房的,都不约而同地察觉到:这里的牢房也和中原相差无几。不仅如此,他们甚至听到了颂语。

“你们就是盘龙山的山贼?”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颂人面貌、西夷服饰的人,带着鄙夷的表情,隔着牢笼看着他们。

“知道为什么没杀你们吗?”他说,“大钦(西夷国号)总有一天会入主中原,缺的正是人手,更重要的是……”

那人顿了顿,目光在他们中扫视了一圈:“我们与你们作战日久,知道你们中一定有能人,听说你们有人能用妖法卜算,然后排兵布阵,王爷说了,只要你们乖乖归顺大钦,说出会算的那人是谁,便就性命无虞了。这么好的活命机会,我想你们不会傻到不说吧?”

余歌垂下了眼睫,心中打鼓,这个人说的不就是自己吗?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那要是我们不说呢?”这话是纪崇基说的。余歌听了,直想赶快捂住这傻瓜的嘴,让他少露陷给别人。

“不说?呵呵,”围栏外那人表情轻松,“那就追随你们的叶当家去吧。”

柳星听到提及叶雨泰,马上察觉有异,张口问道:“我们当家怎么了?你把我们当家怎么了!”

那人冷笑一声,往门口使了个眼色,过了一会儿,门外便背着光走进一个西夷兵来,西夷兵手中拎着一个东西,看到那形状,余歌的心中便升起了一阵凉意。

待到大家慢慢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围栏外的人才说道:“很可惜啊,我们王爷本来想留下他的,奈何他就是不开口……”

没有激愤,没有谩骂,大多数兄弟甚至坐了下来。余歌也找了个地方,安静地坐下了,他知道,这么一来,不会再有人多说一个字了。

围栏外的人看上去也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这回身后带了一队西夷兵,他做了个手势,西夷兵便走到牢门前开锁,牢笼内的人虽未有人出声,顿时也是面面相觑,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

那人向前走了进步,看着牢笼里的人,突然拿手一指,指向了郎云峰。两名西夷兵进来抓住郎云峰,拖出牢笼,然后“哐”地把笼门关上。

看着郎云峰无用地挣扎着被西夷兵带出去,余歌忍不住扑到栏前,叫道:“云峰!”

“回答我的问题,他就不用死了。”那人的脸突然凑到围栏前,余歌扭开头去。

“混蛋……你把他怎么样了!”纪崇基道。

“你们不说,他就得死,”那人道,“不止是他,只要你们不说,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得死。”

他说完这句话后没过多久,果然又从隔壁牢笼里抓了一个人出来,不知带向哪里。

余歌转身看看纪崇基,看着其他人,他那眼神中的话语,大家都读懂了,张喜冲着他摇摇头:“都到了这个地步,谁还怕死?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西夷人称心如意!”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每隔一段不长的时间,就有一个兄弟被带走,而西夷人得到的,依然只是沉默。

围栏外的人看上去也并不着急,似乎是在享受一般,每次打开牢笼,都细细地挑拣一番,然后选中下一个离开的人。他没有告诉他们将会被带到哪里,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牢门又被打开了。那人走进来,对着只剩下一半的囚犯们细细打量。有人不愿与他的目光相遇,有人刻意迎上他的目光,都对他造不成困扰,他的选择,每每只是随意。这一次轮到谁了呢?

“把他带走。”那人的手指,指上了余歌。

余歌反倒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不想等人来拉,自己迈步,却被纪崇基一把扯住。

“我替他!”纪崇基道。

“都会轮到的,不用着急。”那人笑道。说话间西夷兵已经来捉余歌了,纪崇基却死不松手。

“傻子,傻子,”余歌一边微笑着,一边去推纪崇基的手,转过身去面对他,“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在乎这一时么?时至今日,我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恨……”

“只恨没有早些认识你……”

纪崇基眼睁睁地看着余歌被西夷兵带走,牢门再次重重关上,心如刀削只求速死,但是……但是死怎堪比活着?就算只是先了一步,也不愿看到余歌死在自己前头。

纪崇基抓住栏杆,头一次没了任何斗志,终于明白了余歌一步步走来的无奈与哀愁,此刻宁愿放下所有坚持去换回余歌,哪怕被人唾弃也好……

张喜等人在身后劝说“六爷不要激动,军师有骨气……”栏杆外的人则在诱导“心疼?心疼就把该说的说出来,省得再难过……”在纪崇基耳中混成一团,杂乱不堪。

纪崇基突然从栏杆间隙伸出手,一把抓住外面那人的领口,拉向自己。“放了他!我叫你们放了他!你们这群杂种!”他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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