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方 下——花卷儿
花卷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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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说着玩呢,”纪崇基挑眉道,“要真是有个什么秘方,能让你有孕,我还真想让你给我生个娃呢!”

“胡说八道!”没皮没脸的余歌,此刻竟然脸红了,鼓着嘴道,“就算能生,也没你的娃!”

“为什么?”纪崇基不嫌烦地追究下去。

“因为……”余歌刚想说,因为你是转胎而生,命中无子,一转念间,又改口道,“因为你是大傻子!”

纪崇基还要调笑追问,余歌闭了眼,扭了头,装不理他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纪崇基喊了余歌几次,余歌都赖床不起,说:“昨晚太累了,我浑身没劲儿,腰疼腿疼,起不来呢。”

纪崇基嘲笑他道:“大夫不开门,病人找谁去?”

“还有其他大夫呢。”余歌拿被子蒙头道。

纪崇基拉着被角,笑道:“就算不坐堂,也要起来,吃口饭才有力气,总躺着不饿吗?”

被他一说,余歌还真觉得饿了,这才慢慢吞吞地起来,洗漱了在院中溜达着透气。

院门响了,余歌便去开门,不料来的竟是陈二。余歌脸僵了下来,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陈二道,“其实我前天也来了,你不在,就……”

“看我干什么?”余歌望向别处,“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想说……那天那事儿……我对不住你,来看看你是不是没事。”

陈二说得挺陈恳,余歌这才看了他道:“算了,那事儿,我们都忘了吧。”说罢退后一步想走,陈二忙叫住他道:“永言,我还有一句话!”

“什么?”余歌看了一眼厨房方向,满心不想再多说。陈二看出他的不耐烦,于是急忙说道:“我就是想说,我是真心喜欢你,这些年,人都说我该成个家,可是,可是……我还没娶妻呢!”

陈二的这一番表白,并没换来余歌一点垂青。余歌还是一直盯着厨房那边,看到纪崇基端着饭出来,就回首对着陈二笑道:“你还没娶妻?可是我娶了呢。”

看到陈二还不走,余歌又添上一句:“你再在这站下去,一会儿我浑家出来看到,可是要作河东狮吼的呢。”

纪崇基从厨房端饭出来,看见余歌在关院门,便问:“刚才有人来了?”

“嗯。”

“是谁啊?”

“旧情人。”余歌回转身来,面对他。

“谁?他来干什么?”纪崇基马上变了脸色。

“听到了你假死的消息,来劝我改嫁的。”余歌轻描淡写地说完,一扭身走进堂屋去,坐着等饭吃了。

纪崇基倒怔了一会儿,才领会过来,然后傻笑了一下,端着碗,也走到堂屋里去了。

余歌说是休息一天,却没休息成。从柏县定的药材送到了,余歌光是整理这些药材,就用了一天的时间,好在有纪崇基帮忙,还不至于混乱无助。

两人的日子就这样过起来。医馆虽不似吴守愚在世时忙碌,倒也足够供他们吃穿。他们着实有过一年不错的时光。

在这一年里,纪崇基几次提出要回七绝山去,取回纪云骨灰。

“现在我们过得好了,不像以前老是生死未卜的,再不能把我爹的骨灰寄在别的地方了,我心里也不放心。”

余歌都是赞同地回答:“这话在理,等寻个时候,我同你一起去。”

但是,医馆总是有事,便总也没能找到这么一个“时候”。

久了,纪崇基也发现,余歌做大夫的热情不过尔尔,最爱的还是书法和丹青,茶余饭后常画上、写上几笔,也好做两首诗什么的。纪崇基也问他:“为什么在鸦山的时候不画呢?”余歌答道:“写字、画画,都要心静,心不静画得不好,不如不画。那时我天天想着怎么保命,怎么帮鸦山坐稳势力,怎么报完恩回乡……心思没有一刻是安宁的,怎么能静得下心来做这些?唯有现在,才有点闲心。”

纪崇基叹道:“原来那时,你心中那么多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看来,一是我愚钝,二是你根本没打算让我知道。从前我不管了,今后,你不论想什么,可千万不能再瞒我了!我可是准备在这儿跟你过一辈子的,你要是一辈子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可受不了!”

“看你,说那么多干什么?”余歌道,“那时要是一一都告诉了你,你就不怕烦心?你那脑子,装得下这么多事?现在和那时自然不一样,我当然不会瞒你了。”

纪崇基偏不愿就这么放过他,说:“既是这样,那你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现在,什么也没想啊。”

“你要是不说,便是瞒我!”纪崇基不依不饶。

余歌哭笑不得,道:“你这就是不讲理了,没因没由的,要我说什么?”

“就比如,你现在看着我,想到的是什么?”看来纪崇基是硬要余歌说出个什么来不可了。

“好吧,”余歌没办法,只得拿眼睛看着纪崇基,假装作思考状,然后说,“我想的是,不能再让你这么闲着没事找事了,得给你找点儿事做,去把药拿出来放太阳底下晒着,然后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我把菜单给你,你去买菜做饭去……然后,晚上,我得好好榨干你,看你还乱想不!”

那个时候,他们的的确确,是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的。

第四十七章:伤军

大颂天庆十年(陆祈在位期间换过年号),西夷从盘龙山进犯,颂军不敌,西夷军长驱直入,大颂竟无一个将领可以抵御,两月间任西夷军大肆侵踏,直入腹地。余歌所在的潞州早已进入战备,人心惶惶,纷纷东撤逃命。

余歌的邻居早就脚底抹油,临走时还劝余歌:“快点儿跑吧!西夷人打仗快着呢,没准明天就到眼皮底下了!他们到了一个地方,就烧杀抢掠,不走,等于是找死啊!”

纪崇基也担心,战火会不会波及至此,但看余歌完全没有想走的意思,纪崇基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战乱,药品早就供应困难,纵使开出了药方,也不知要往哪里去抓药。再加上民众只顾逃命,潞州一下子几成空城,更加不会有人来看病,余歌的医馆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纪崇基知道,余歌犹豫,不肯离开,是因为不愿放弃吴守愚留下的医馆,但是现在的情势下,留下实在太危险了。于是纪崇基想了个办法,对余歌道:“永言,现在反正没活儿干,我们好容易闲下来了,你陪我去七绝山,把我爹的骨灰拿回来,好不好?”

余歌何尝不知道,这是换了一个借口的出逃,可是没有办法,他只能接受。“我们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啊?”余歌叹道,“怪只怪我们生在乱世,国家尚且不能自保,我们一个小小的医馆,又如何保得住?”

“怎么保不住了,我们拿了骨灰就回来啊。”纪崇基还在安慰余歌。余歌不置可否,苦笑了下,道:“那,上路时要带的东西,可要收拾好了。”

“左不过带些衣物,带些银钱罢了。”纪崇基道。

“《种子方》可别忘了带,”余歌道,“我见这一年来,日子过悠闲了,你时不时的,便不把这书随身带着了,我不提醒你,怕你忘记。”

“哦,知道了,”纪崇基道,“还有别的什么要带吗?别的书呢,我爹和你师父的牌位呢?”

“那些……就算了吧,”余歌皱眉道,“要都带上了,还真跟逃难似的。”

于是准备次日启程。不料,第二天天刚微亮,便有人来叩门。余歌开了门,和对方没说上两句,便忙忙地回来拿药箱,并和纪崇基说了句:“我出诊去,今天走不了了,等我回来吧!”说完便走了,纪崇基追到门前去看,只看见他的背影,与他同行的那个,穿的似乎是大颂军服。

纪崇基有点慌了,想要追赶上去,想了想还是退了回来,静待余歌归来。

直到晚上,余歌才回来了,将事情向纪崇基说明。一切都和纪崇基猜的差不多,前线的伤兵退到了潞州,军医人手不够,故而满城里找大夫,可是大部分人都已经逃走,最后才找到了余歌。余歌说:“还要再去几天,他们会给酬劳的。现在就麻烦在药品短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口烂掉而没办法……”

“永言,永言!”纪崇基抓住余歌的肩膀摇了两下,严肃道,“你在想什么?你难道要做那支只会逃跑的军队的军医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去七绝山的吗,你还要去几天,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去七绝山?”

“啊?我……”余歌被他晃得,如从梦中醒来,“我是要去七绝山的呀!我也没想当他们的军医,我只是……我只是看到那么多伤患,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可是,”纪崇基道,“他们退到这里,说明什么?说明西夷军真的不远了!难道你要等西夷人打到城下,才能想到走吗?”

“西夷人哪里会像传说中那么快?”余歌道,“你还真信了他们,说西夷人的马是神马,日行千里什么的?那些将士虽然无能,可是抵御西夷人还是得靠他们!而且,我听他们说,朝廷已经在想办法议和,也许西夷人打不到这里?也许,根本就不用逃跑?”

“别再自己骗自己了,祖宗!”纪崇基急得把余歌一拉,“你不走,我背你走!现在可是在打仗呢,搞不好是要丢命的!我不信你心里不明白,你只是不想走!”

余歌奋力甩开他,也生起气来:“是啊,我不想走!我师父告诉过我,不能见死不救,你去看看那些伤兵,我们可以跑,他们却跑不了!我只不过想留下几天救人,你也等不了?真等不了的话,你自己走啊,我又不拦着你!”

纪崇基气得一甩手:“好,我现在就走,你有本事别拦我!”

说罢转头便走,快走到门后,才停下,自己敲自己的脑袋:“我在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拦我?”

这样一个聪明、自负有倔强的余歌,什么时候为了别人,为了他纪崇基改变过?还是认命妥协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刚要转身回去时,蓦地,纪崇基觉着,自己的袖子被抓住了。余歌在他身后说:“你别走……我看完这一批的伤患,就跟你走……跟你去七绝山,拜祭你爹,取回你爹的骨灰。”

从没有过的服软口气,听得纪崇基的心软得不行,忙转过身去捧住余歌的脸:“我怎么可能真的走呢?我就是不放心你才劝你离开,真留你一个人在这,我哪里放得下心?”

余歌抱住了纪崇基道:“我们怎么这么命苦,摊上了这样一个无能的朝廷,不管我们怎么努力,他就是不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永言,”纪崇基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你对朝廷不满,可想过亲手去改变?我是谧南王之子,也许我能……”

“哎,别!”余歌松开手,忙捂住了纪崇基的嘴,“你的身世,别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只是想过安稳日子,没想改变什么,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咱们会过得更不安稳,你想安静过日子,就别动那个心思!”

“行了,行了,知道了……”纪崇基原本也没打那个主意,见余歌认了真,便用手安抚他后背道,“我也没动什么心思。你明天,还去军营?我陪你去吧,我给你扛药箱,打下手。”

“去是可以……”余歌认真想了想道,“你可别乱说话。”

纪崇基答应下来,第二天和余歌一起去出诊。一看到那些伤兵,纪崇基便立刻理解了余歌。伤员们大多与他们差不多年纪,还有许多一脸稚嫩,分明还是少年。但是,这些人,有的伤了腿,再也不能正常地站立和行走;有的残了一只手臂,日后如何生活都成了问题……换了纪崇基,他也不忍就这么丢下这些人,自顾逃命。

“如果药材够用的话,有些伤我可以治好的,”余歌发着愁,“可是现在弄不到药,只能眼看着伤口溃烂下去……”

“柏县还有药吗?”纪崇基道,“可以去那跑一趟,运点药材回来!”

余歌摇头:“柏县的情况怎样,现在当真不清楚,也不知道那药市还在不在了……”

两人还在这想办法,军医却说:“不用想了,反正马上又要换地方了,哪有工夫去找药?”

“换地方?到哪里?”纪崇基问道,“是继续撤退吗?前线难道又败了?”

军医苦笑道:“前线战败,难道不是已经是常态?若是胜了,才奇怪呢。”

“那些西夷人,当真有那么厉害?”余歌吓得心里一坠,问道。

“西夷人厉害,是一个原因,”军医道,“可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打得这么颜面尽失。咱们大颂自开国以来就和西夷人大仗小仗不停,只有本朝最窝囊,还是朝廷无大将啊!”

“大颂这么多人,竟真连个带兵的也选不出来?”余歌道,“我少时听过裴鹤裴将军的威名,那时他也才三十岁的样子,现在应该照样能领军吧?”

“裴将军早因朝廷倾轧,被降了职,”军医道,“如今这仗打得不成样子,皇上有复用他的意思,那帮害他的大臣怕裴将军东山再起后找他们报复,这边急着要与西夷议和,哪怕是割地赔款也要讲和,就是怕让裴将军立了战功!你们看看,这还是国家的臣子吗?”

军医似有满腹的牢骚,无处可发,只得对着余歌和纪崇基两个无关人士说说解气,后来又问他们:“你们要跟我们一起走吗?我看这位小兄弟医术不错,要进军营混个军医的饭碗,应该不难。”

余歌连忙拒绝了:“我的医术哪能够当军医呢?也就只能蜗居在市井乡村,看些小病讨生活罢了,这次若不是找不到其他的大夫,哪里轮得到我来帮忙呢?”

军医叹了口气,道:“你不愿意,也是对的,这年头,前线的队伍都靠不住,就算是缩在后方的军医,也是朝不保夕,提着脑袋过活啊。”

这支伤军在潞州停留了五天,便准备撤离,余歌和纪崇基也终于回归了计划中的安排,启程前往七绝山。就在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潞州被西夷军攻陷,守城官兵几乎毫无抵抗,听见了西夷的鼓声,便吓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西夷人进城,大肆抢劫,见人便杀,到处放火……而这些,余歌和纪崇基,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了。

第四十八章:遇险

路走到一半,传来了和谈成功的消息,不论是行脚的商人还是避祸的难民,都在路边的茶摊上庆贺起来。

纪崇基尤其松了一口气。因为现在马匹紧缺,他和余歌根本买不到马,只能步行,纪崇基每天都会做西夷人骑着马追上来的噩梦。现在好了,旁边的人正夸夸其谈地说:“西夷大军,现在按兵不动,等和谈正式结束,就都会撤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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