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风太大了,任祺去政教处,浦春麟吹着大风在楼下等,头发有点长了,老戳到脸上。浦春麟躲进大楼里头,不远处女生宿舍传来尖叫,浦春麟探出头,就见一条被子晃晃悠悠地往下掉,降落弧度还挺有风情的。
等任祺出来,浦春麟跟他说有人被子被刮掉了,任祺拿着一叠什么资料拍在浦春麟脑袋上:“别幸灾乐祸的,保不准你的被子也掉了呢。”
“我今天没晒被子,本来还想下午去玩一会,现在也玩不来了。”浦春麟说,真可惜,大风天踢不好球,在学校里能玩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呢。
两人说着话往回走,路过小超市任祺进去买了些日用品,浦春麟跟着任祺走,任祺买了些什么牌子的东西浦春麟都记下,等自己东西用完了也来买一样的。
任祺很注意东西质量,跟着他买没错。
任祺又请浦春麟吃了根冰棍,秋天吃冰棍别有一番情趣,冷得浦春麟特别过瘾,心情拔高一大截,自告奋勇地给任祺打下手提东西,边走边跟任祺商量晚饭去哪里吃。
学生回家,宿舍区就静了许多,浦春麟跟着任祺一前一后跨进楼道,楼梯口急匆匆冲出来一人,跟两人正面撞上。
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李梓超,跟任祺一个宿舍,成绩特别好。
成绩好还没架子,浦春麟有不会的物理题都去找李梓超,两人关系不错,浦春麟也喜欢他,问道:“超超,回家去?”
李梓超点点头,嘴角扯出个笑,瞟了眼站在前面的任祺,笑着问道:“你两不回家啊?”
任祺答道:“恩,家里人没人来接,就不回了。”
浦春麟叼着冰棍嘻嘻笑:“你们这种平常都不回家的好学生,知道公交车怎么坐么?”
当然是玩笑话,浦春麟觉得这些家伙平时过得都挺闷,一说话就忍不住想逗逗他们,而且李梓超脾气好么。
李梓超不答他话,跟任祺打过招呼往宿舍区外头跑了,浦春麟摸摸脑袋,跟着任祺走上楼梯,心里觉得挺怪的,怎么刚才李梓超瞪他一眼好像有点凶呀?
上了四楼,浦春麟一阵怪叫。
刚才人家掉被子他幸灾乐祸,这不报应立刻来了——
他刚洗的衣服连带晒衣架一起倒到地上了!!
一起遭殃的还有侯健忘记收的袜子,浦春麟连死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老跟侯健这死胖子一块倒霉呀。
晚饭,别想吃了,昨天刚下了雨,阳台又脏又湿,下午洗衣服洗了两三个钟头,现在重新汰看起来要花上相当的时间。
浦春麟太痛苦了,他最恨的事情就是洗衣服,洗衣服是多么可怕的事啊,所以他习惯把衣服攒到一块洗,让这份巨大的痛苦随着污水一一流淌进下水道。
结果被大风搅和得——浦春麟更讨厌洗衣服了!
晚饭任祺给浦春麟带了,一次性纸碗装着的西红柿鸡蛋面,还加了勺椒盐排骨,滚烫滚烫,吃得浦春麟眼眶发酸,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倒霉成这球样。
任祺拿着课本看浦春麟吃饭,浦春麟洗衣服洗得头发乱糟糟,任祺就抬手给他拨了拨,算是难能可贵的发散了一下细腻的战友情怀。
“这个礼拜我打排骨阿姨都只给三四块,还全是骨头。”浦春麟嘟嘟囔囔地抱怨,任祺给他打的就全是肉。
他其实是有点爱跟任祺撒娇的——虽然他自己不会承认——这些都是潜意识里的东西,任祺比他小半年,但懂的就是比他多,拥有的也比他多得多。
任祺撑着半边脸颊:“快吃了去把衣服洗完吧,这礼拜的作业你肯定一个字都没写。”
任祺纵有万般好,也有比较绝情的一面,比如说,他从不会在别人倒霉时做出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安慰,更不会帮别人收拾残局,就算倒霉对象是浦春麟。
傍晚浦春麟接到朋友赵晓雨的电话,跟赵晓雨抱怨了,赵晓雨多安慰他呢,还想过来给浦春麟一块洗衣服。
赵晓雨是浦春麟的好哥们,两人小学一个班的,性格跟浦春麟有点像,都不太正经,不过比浦春麟野多了。
浦春麟想,自己是挺贪心的,希望任祺这也好那也好,其实任祺本身已经特别特别好了。
叹着气,浦春麟继续去洗衣服,断断续续洗完了晾出来,已经快七点了。
宿舍外头黑黑的,其实还有不少人留在学校呢,但是跟平时比起来天就黑多了,天上星星都没一颗,最近老下雨,闹死了。
浦春麟打了个喷嚏,晾起盆里最后几双侯健的袜子。
任祺在自己宿舍洗完澡,拿着书书本本到浦春麟宿舍,坐下安安静静地看。
浦春麟知道任祺的学习时间开始了,他赶紧端着脸盆进了卫生间,把门静悄悄掩上,脱了衣服冲进澡间。
刮风天,屋外是呼啦啦的大响,让人有种置身于深海的错觉。
卫生间的门裂开一个缝,任祺没在意,浦春麟探出半个头,喊任祺。
任祺抬头看他,暖暖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更无害了许多,浑身上下透出股邻家小妹妹的听话。浦春麟苦着脸:“我,我忘记拿衣服了……”
任祺哭笑不得,打开浦春麟衣柜找出T恤和牛仔裤,却找不到最重要的内裤,他狐疑地提出疑问,浦春麟震惊了:“我不会把内裤都洗了吧。”
任祺皱起眉:“你连内裤都攒在一起洗么?”
浦春麟脸蛋红扑扑的,一阵阵热蒸汽往外扑腾着,蒸得浦春麟羞愧地低下了头。
任祺叹了口气,“我去给你买。”转身往外走。
还好学校超市依然开着,不然就这荒郊野地的,浦春麟只能光着屁股过一晚。
内裤买回来,浦春麟把宿舍门一关,直接脱了牛仔裤换上。
任祺抱着胳膊靠在桌边,浦春麟拍拍自己光溜溜的大腿:“大小挺合适。”站起来穿回牛仔裤。
浦春麟洗了一天衣服的糟糕心境因为舒服的洗澡水回了回温,忍不住有些得意地跟任祺飞了个眼,“今天超市居然还开着门,说明我运气还是挺好的。”
任祺道:“礼拜六不都……”
“啪!!!”
清脆的皮肉与硬物相撞的巨响。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话都是真理。
浦春麟给牛仔裤腿绊倒了,闻所未闻的倒霉蛋。
任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浦春麟仰面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要不是他们宿舍够宽敞,保不准他还磕到哪哪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任祺笑着走过去把浦春麟从地上扯起来,浦春麟裤子只穿了一半,沮丧得快化开了,一声不吭地站着,被任祺按到椅子上,刚坐下就倒吸一口凉气,疼死。
屁股疼,大腿疼,背上也疼。而且伴随着惊吓的消退,疼痛越来越清醒。
“侯胖桌上有个白虎膏,给我拿来擦擦。”浦春麟站着,觉得自己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
任祺把药拿过来,嘴巴抿着,看起来他真的很想好好嘲笑浦春麟一番:“羞耻吗?”
浦春麟抢过药,咬紧牙关:“一般般。”
任祺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没同情心。
浦春麟这次是真的想哭了,眼眶都湿润了,因为太痛了,浦春麟觉得自己真像一块被人举起摔倒瓷砖上的鲜肉,疼得灵魂都在共振。
可他不是被人绊倒的,他是自己摔的。那种倒霉蛋独有的沮丧无处发泄,浦春麟看向任祺,任祺一脸纯情地盯着他看,一动不动。
浦春麟气馁地把白虎膏递出去:“背上抹不着了。”
任祺就乖乖地接过来,拉开浦春麟的T恤,给他擦药。
晚上两人睡在一块,浦春麟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药膏刺鼻的气味。这一天实在是太倒霉了,光洗两遍衣服就够浦春麟回忆一辈子的,他还以为周六晚上能悠闲地度过呢,洗完热水澡就写会作业,临睡前看本侯胖私藏的小说,多惬意。
任祺安稳地睡着,浦春麟苦恼地睁着眼,他想跟赵晓雨发会短信,又怕打扰任祺。
任祺忽然睁开眼:“怎么还不睡?”
浦春麟深吸口气,吐出两个字:“郁闷。”
任祺“嗤嗤”笑了,浦春麟道:“我觉得我简直是被人诅咒了。”
他哀伤地抬手想捂胸口,却牵动了背上撞到的地方,疼得头皮一麻。
只能消停点,放平稳了四肢乖乖躺好。
任祺抬起上半身,低头看浦春麟:“明天早饭吃什么?我给你买。”
浦春麟眼里绽放出感激涕零的目光,所以怎么说来着,谁好都不如兄弟好,他这几年当任祺狗腿可不是白当的。
有人照顾就有了底气,浦春麟心里松快了点,忍不住耍宝,艰难地伸手摸摸任祺的脸:“乖乖,大哥好欣慰。”
任祺低头,似乎羞涩地笑了,一会儿抬起头,柔和的视线轻扫着浦春麟的脸庞,轻声吐出一句:“弟弟乖,也不是白乖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浦春麟点头:“回头请你一个礼拜晚饭。”
任祺就不答话了,有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翻身躺下。
浦春麟继续睁着眼睛,自怜了一会,也睡着了。
过了两天,浦春麟在卫生间洗了澡,端着脸盆去洗内裤和袜子,他这次是吸取教训了,每天都要换的衣物可不能攒在一块洗,不卫生是一回事,他是怕自己又算错了没内裤穿。
正洗着,侯健进来蹲在垃圾篮边剥一个猕猴桃,吃完了站起来洗澡,吓一跳,手指头戳上浦春麟左边肩胛骨旁边:“你背上这一块啥啊?!”
浦春麟不以为然道:“你就会一惊一乍的,我礼拜六在宿舍摔了一跤。”
“这是摔的吗?!给树上那种毛虫爬过吧!那虫子爬过皮肤就红红的痒痒的,我小时候身上就掉过那虫子,可吓人了。”侯健似乎还心有余悸,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
浦春麟鄙视地看他:“我可一点都不痒,你看我身上还有紫的呢,也是摔的。”
侯健拍他肩:“你好好检查衣服啊,搞不好有虫子呢,你那肯定不是摔的,颜色不一样。”
浦春麟把侯健踹出去,洗好衣服走到阳台去晾。
任祺进来:“给我看看物理。”
浦春麟甩着手上的水:“恩等会给你看,你先给我涂点药,侯健说我背上有个红红的。”
任祺绽出个微笑在脸上:“行。”
第四章
后来几次物理小考,浦春麟都谨遵物理老师教诲,不至于次次都大爆发考个全班第一,倒都能捞个挺拔尖的分数。这儿是一中,分数说话的地方,物理老头看浦春麟的目光里渐渐充满了灼灼的慈爱光彩。
只是撇去物理老头的厚爱,临放寒假前这一个月浦春麟过得并不顺遂,磕磕绊绊的,小麻烦不断——练习册丢过两本,晒在阳台的被子被风刮掉一次,水壶丢过一次,刚买的电暖袋才用两天就找不见了插线头。倒霉得浦春麟都开始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在外出买新练习册的公交车上,浦春麟又想不起来自己会得罪什么人,他从小到大都没出过问题的就剩个人际关系了。
浦春麟跟家里人说了这些倒霉事,妈妈就给他求了串佛珠,因为这些倒霉事发生得太凑巧,透着点邪门,又附加《地藏经》一部,浦春麟把经书放在枕头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掏出来摸一摸。
倒霉了个把月,终于快放寒假了,高一课程多,期末要连着考上三天。开考前最后一个周末,浦春麟收拾出夏天的行李,跟任祺商量着要不要提前回家一趟。
在别的同学已经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拿来复习的当下,浦春麟依旧清闲,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学习,安排得笃笃定定。
恰巧任祺也打算回家,他的行李比浦春麟要多,家里来接的车就那么一辆,考完了再搬太勉强了些,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准备周六回家。浦春麟美其名曰“备战周末”,回家休息一天,吃点好吃的补补身,回校才有精神考试。
周五下了课,路上满满当当全是人,估计食堂现在挤得慌。任祺不慌不忙边打电话边往宿舍走,浦春麟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到男生宿舍楼下,浦春麟悲伤地叹了口气:“我的毛衣……”
他的毛衣正挂在楼下光秃秃的桃树上飘荡,毛衣是他昨天刚洗的。
这些倒霉事多得让浦春麟都快习惯了,但习惯这么负面的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浦春麟觉得自己很悲哀。
浦春麟跑进花坛取下自己的毛衣,今天的太阳也很好,毛衣已经晒干了,透着暖融融的香味,而且不幸中的万幸是毛衣没被刮坏,他高兴地卷起毛衣抱在怀里。
任祺在花坛外面抱着手臂看他,眉头拧着,看着浦春麟跨出花坛,问道:“饿了没?要不要先去食堂?”
浦春麟往楼上跑:“现在去食堂也是挤,我回宿舍歇会。”
宿舍现在人不多,浦春麟宿舍那层楼只有两个隔壁班的同学在阳台往宿舍拖棉被。浦春麟回宿舍上了厕所,洗了把脸,把同学托他收的被子搬回宿舍,就跑出去找任祺。
任祺宿舍倒有两个人在,一个任祺,一个李梓超。
任祺站着,李梓超坐在床沿,浦春麟打招呼:“超超,吃饭没?”
李梓超扯个嘴角,似乎挺勉强地笑了笑,浦春麟看李梓超脸色不好,疑心他身体不舒服,刚要开口关切,任祺喊他,笑眯眯地:“小颜在食堂占了位子了,你先去吃饭吧。”
浦春麟抬头望向任祺:“你不去啊?”
任祺捏捏自己脖子:“我想先洗澡呢。”
浦春麟疑惑道,“干吗这么早洗?先去吃饭啊。”又伸长脖子喊李梓超:“超超一块去?”
任祺走到门边提着浦春麟的衣领把他送出去:“我有点事,小颜在二食堂,你先去,听话。”
任祺说“听话”,浦春麟肯定听话,虽然觉得任祺和李梓超之间有些奇怪,大概是闹了些小矛盾吧。别人的矛盾不好插手,浦春麟乖乖下了楼,摸摸肚子,一溜小跑到了二食堂。
颜希仑正吃晚饭,瘦巴巴的一个人占了食堂整张四人桌,还好这时食堂有些空了,浦春麟端着盘子轻轻松松找到颜大美女,过去一屁股坐下。
颜希仑抬了抬眼皮——都说两人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像,她这个动作就很像任祺——见只有浦春麟一个,倒不说什么,浦春麟说:“任祺等会再来。”
颜希仑点点头,低头继续默默地吃,浦春麟今天吃面条,他喜欢吃面条,一口口吸着,吃得津津有味。颜希仑家教好,吃相很文静,浦春麟觉得颜希仑的动作很好看,就拍马屁说“小颜真是静如处子”,颜希仑给面子地微微一笑,道:“周末你是不是又要回家?”
浦春麟点点头:“任祺跟我东西都有点多,想先弄点回去,主要上个礼拜没回家,我想回家吃点好吃的。”
颜希仑又道:“可是都快考试了。”
浦春麟喝了口面条,说:“嗨,不会的科目现在看也来不及了。”
颜希仑说:“那任祺呢?”
浦春麟笑着说:“你还担心他吗?他随便考考都比别人强。”
颜希仑垂下眼:“那我也回家好了。”
浦春麟说:“回家一趟也算劳逸结合嘛。”
颜希仑长长的睫毛慢悠悠地落下:“其实是有人想认识你,让我介绍。”
“咦?”浦春麟从面碗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粒紫菜:“谁啊?”
颜希仑又抬起脸来:“你有兴趣吗?女中的大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