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秋——火茫
火茫  发于:2014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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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兵挪移,踏步走位,如潮汐之势汹涌进退,穿梭有度。那近二十万冥兵,刹那便站成阵形,守岗待命。「雁形阵」与「上弦月刀阵」并合,中央有厚兵封阻,两旁有雁翼呼应,包抄灭击,瞬间便将这出口封锁得坚如铜壁,密不透风。

阵成。落枫收剑回身,向沉天拱手以告。对于落枫排兵布阵的本事,沉天自不会怀疑,于是他点了点头,才继续解释道:

“荆山封魔冢,共分四界。洞口之上是「风界」,是我用怨灵残存之息所造,以保护洞口的玄冥神石。其后是「金刚土界」,即山体,荆山的砂土并非凡物,乃掺合了铸造神兵利器所用的金刚砂,淬过天炉之火,让冢内的魔物不得破土。而现在我们身在此处,便是牢冢之腹——「绝界」,囚封一切邪魔。最后一层,亦是最底层,名「地火界」,熊熊地藏圣火,焚尽万恶千邪,也是荆冢净邪力量之源,所以唯一的出口,就只有我们头顶这个洞口。”

落枫听罢,恍然大悟,心里却仍有一丝不解。他问沉天:

“师傅,既然上有「金刚土」、下有「地藏火」,夹腹的魔物必然无处可遁,那为何不干脆将这洞口也推塌,以绝隐患?”

抬头望去,这「井道」一直往上,无尽无止,仿佛永无出路。然而谁都知道,它的另一端赫然是另一个世界,别重生天……

沉天摇了摇头:“落枫,你忘记我们下来的目的了吗?”

落枫错愕一下,道:“未曾,我们是要来镇守牢冢,待至「天熔」倾山。”

“嗯。”沉天将目光撒向前方无尽幽远之地,脸上忽露出一丝悲怜:“被囚在荆山的魔物,其实许多是不幸被魔化的昔日仙神灵兽,我们称之「丧神」。”

他眼神沉了沉,又继续说:“他们能力巨大,凡界法器既诛杀不了,天界也难在短时之内将之销灭,所以才将他们收禁此冢,以天土净其戾气,以地火焚其锐鳞。但虽如此,若把他们永远囚于荆山,三界不问,那必然又会孕育更多畸变的邪魔,难保这荆山能否继续镇压得住。所以,上天才耗以万万年之功炼造「天熔」,用此肃清这些远古丧神,而头顶这个洞口,便是「天熔」倾注入山的唯一通道,时至,此口方崩。”

沉天言毕,落枫重重吸了口气,全然明白,也当场沉默下去。作为新鬼,他已经知道太多天界秘密,他感谢师傅对他的信任,也为能参与这场战斗而自豪。但面对这些「丧神」,自己又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应对,他在暗下丈量。到底不是曾经轻狂、无知无谓的少年了,十年血海沙场的冲刷和打磨,让这位将军深深懂得何为慎兵自重。

似乎看穿了他心思,沉天拍了拍他肩膀:“莫要忧虑,不要少看你手中「镶珑」,更不要自轻你的将王天命,而且切记——我们这次只需封守,无需追杀灭绝,只要将争逃的魔物打散形骸便可。”他笑了笑:“若他们真能轻易被我们所灭,上天也无须需等待「天熔」破炉了。也幸这里并非每个都是「丧神」,较弱的可交予冥军处理,我们集中精力对付那些真正的邪敌就好。”

听罢沉天的话,落枫心里清明、也踏实了许多,他拱一拱手,“徒儿明白。”

“还徒儿?你已是大将军了。”沉天笑道。

“无论如何,落枫始终是师傅的徒儿。”昔日那副倔强的劲儿,依旧不减。

沉天笑着摆了摆手,不再说话,又听落枫问道:“师傅,若群魔齐至,该如何辨得哪个才是丧神?”

沉天目光一动,方才的悲怜之色竟再浮上眉宇,视线锁在远处的那片深渊:“他们虽然力量已不如昔,但到底曾经是神明灵兽,眷恋昔日高贵之身,所以喜幻作圣灵之像,以昭示自己在这魔冢的地位,就如……它。”

说着,忽然举剑,指向前方那处幽暗之地,落枫当即精神一紧,循剑尖望去。

那一处,紫雾缭绕,黑烟翻腾……

第二十二回:杀战

(上)

沉天笑着摆了摆手,不再说话,又听落枫问道:“师傅,若群魔齐至,该如何辨得哪个才是丧神?”

沉天目光一动,方才的悲怜之色竟再浮上眉宇,视线锁在远处的那片深渊:“他们虽然力量已不如昔,但到底曾经是神明灵兽,眷恋昔日高贵之身,所以喜幻作圣灵之像,以昭示自己在这魔冢的地位,就如……它。”

说着,忽然举剑,指向前方那处幽暗之地,落枫当即精神一紧,循剑尖望去。

只见左前方的远处,紫雾缭绕,黑烟翻腾,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黑影,凝固在那,纹丝不动,若非沉天提醒,竟就被忽略了。

“那是……”落枫缓缓抽出佩剑,眉目如刀。

“魔。”沉天移步,冷眼静峙。

此时,那团黑影开始缓缓移动,分烟破雾,瘴气离合,似是一兽。只见它昂着首,姿态高傲而优雅,从远处一步一步走来。待再近些时,终于看真切了形相——龙头马身,背剪双翼,通体鳞片兀自流光婉转……竟是,圣兽麒麟?!

当然,在此处出现的不可能是圣洁灵兽,它们鳞羽再华丽,也掩不住那双淬满怨毒的魔瞳。

“噌!——”落枫一挺长剑,甩出一道青芒,逼褪蔓延至身前的妖雾:

“魔,此路已绝,回头吧!卑恶一生,苦苦万世,五行三界早无你们容身之地,何不早让自己痛快了断,脱身苦海!”

这些话,那魔不知能否听懂,只见它冷冷盯着落枫,倒后三步,忽然爆发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震耳的回音在山腹里激荡不休,惊心动魂,一浪覆过一浪,仿似有数百头妖兽齐声嘶吼,破雾奔来!

沉天此时开口道:“它不是在虚张声势,方才我已探过,有十二头伏在近处。”

落枫想起他们刚入山腹时,沉天用剑向虚空划出一道弧光的情景,陡然精神一抖,向身后发令:

“起阵!”

话音刚落,那魔麒身后亦然腾起大片黑雾,如同一个巨大浪头,翻涌扑腾着铺天而来!

只听沉天挺剑清叱:“迎战!”

落枫众军当即横刀举剑,拉开阵势。待那团黑雾扑近,也终于看清了里头的状况——密密麻麻,整群形骸诡恶的怪体正从浓雾中嘶叫爬腾,争先扑来!滚滚烟瘴中,因为无法分清这些交缠一起、状态各异的躯体,所以也估摸不着来数,只看到无数畸角鳞毛、肢爪獠牙,不断地撞击摩擦,交错纵横,其中混有十余头形似貔貅、狻猊之类的兽只,同样凶眼蛮爪,状势疯魔。

在这种鬼地方还装做瑞仁灵兽?可笑!

落枫一挥「镶珑」,喷出一道剑风,直取迎头而来的一只狻猊。那魔灵见状,应势往左抽身。落枫却忽勾起个冷笑,剑锋轻转,第二道更烈的剑光向左方激射而去!

第一着是虚,第二着才真正狠下杀手,那变速快得连兽类也未及反应,可怜这头魔灵,被利刃自下巴向额门生生剐开——不知道魔的血是何模样,或者根本有没有血,落枫只觉得有浓稠、腥腐的粘液在半空泼洒溅开……突然,在这片腥雾里又出现一双利爪,直往自己头顶刨下!落枫笑意锋利,曲膝疾闪,身法依旧快得骇人。借此姿势,他猛然抬手,一剑裂空,只听钝响之后,那头扑下来的妖兽一双前爪被齐腕削去!

已在沙场上习惯生死予夺的人,再君子,亦心狠。

那头妖兽当下受惊,身躯一滞,堪堪停在落枫头顶。当好!只听镶珑宝剑一声清啸,杀音未破,刃尖已经没入妖兽咽喉!

「镶珑」不断喷发着灵光,那妖兽疯了般嚎啕大叫。此时落枫还在它身下,冷眼咬牙,扼紧利剑便往后一拖!可怜这头巨兽当场被开膛破肚……

更多腥烟浓液,扩散到整个战场,弥满虚空。鬼兵的刀斧,对生人无用,可对付妖怪精灵却是杀势凌厉。无数冷兵器,与鳞角、甲肌剧烈地交击、撕撼,发出寒入骨髓的刺耳声,充斥在牢冢里跌宕不息。

这场厮杀,双方都有折损,但因冥军人数更盛,很快便占了上风。而他们的将军,更是一刻未停,越战越勇。

许是一开始,落枫那两个杀招惊人,刺激了所有丧神之兽都冲他攻去,刨咬撕噬,穷凶极恶。然而,这倒是他所希望的,即便那些魔物不攻来,他也会设法将它们锁进自己的战圈。因为阵中那些冥兵,全数为自己舍死而战,他该要平衡战力,该尽力去保护他的战士——因为他是将军。

也不知道是否「镶珑」染了魔血,带动起它主人的杀气;还是因为重临战场的血雨腥风,令这位将军战意高扬——手中一把战神之剑,心头一股刚厉之火,让他在群魔中锋芒四射。刃如雨,身似电,十头魔灵就在这片暴雨利光中断头裂臂,大团大团浓烟腥血从这些破败的躯壳中喷出,再华丽的皮馕,到头来还不是污了人间的秽恶之物。

战况持续,形势高下渐现,谁都在全力奋战,不容输掉这第一场交锋。然,倒是有一人,始终无声无息站在阵中,默默注视着眼前一切。

(下)

也不知道是否「镶珑」染了魔血,带动起它主人的杀气;还是因为重临战场的血雨腥风,令这位将军战意高扬——手中一把战神之剑,心头一股刚厉之火,让他在群魔中锋芒四射。刃如雨,身似电,十头魔灵就在这片暴雨利光中断头裂臂,大团大团浓烟腥血从这些破败的躯壳中喷出,再华丽的皮馕,到头来还不是污了人间的秽恶之物。

战况持续,形势高下渐现,谁都在全力奋战,不容输掉这第一场交锋。然,倒是有一人,始终无声无息站在阵中,默默注视着眼前一切。

有妖物欺近,便在他三尺之外化作一团血烟,许多不停游弋的妖物更是未敢靠近。一把长剑,在他手中雪光离合,锋芒吞吐,而他周身,亦散发着与长剑同样的华光。

剑若人之君,人如剑之锐。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远处的落枫。

果然,不再是曾经的山中少年了;亦非那个含着一口怨气和眼泪,离他投军而去的少年。十年沙场,千锤百炼,如今在自己面前,他仍当着那个恭顺、求知的徒弟,但在敌人面前,他已俨然一个霸气横天、生死予夺的战神。

竟有一瞬,沉天忽然辨不出来,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枫儿……

九只魔灵终被斩落,虽未知是否真正亡绝,但至少一段时间内再不能成形逞恶。而其它妖物所余无几,更有陆续逃亡之势。倒是那头最早出现的魔麒,此刻仍孤零阵中。只见它缓缓退后数步,不知想蓄势进攻,还是视势欲逃。

无论如何,先法制人。落枫长剑一抖,劲气直透刃锋,一道青芒竟如长鞭迂回到魔物背后!

那头魔灵似也料不到,刚想回身,颈脖登时被剖开道口子,血雾四散!同伴阵亡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只听它一声狂嘶,腾蹄转身。落枫亦不妥慢,跃空而起,寻它后脑刺去!

“咔!”——魔麒头顶长角硬被削掉一截!这回真正是急疯了,它忽然煞停回身,四蹄腾起一股黑色烟雾……

不,不是烟雾,是黑色的火焰!

沉天眉头一皱,当即断喝:“落枫!回来!”

落枫此时也察出异状,收势止步,与魔灵厉眼对峙着。

沉天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突然翻剑,划出一片绵密叠错、竟若咒文似的剑光,随即一挥袖,那片雪光便向魔物覆去!

几乎同时,魔灵尖啸着也前足一抬,登时窜起更大片黑焰!夹两者中间的落枫,见势跃起,沉天的剑芒堪堪从他足底掠过,迎向那团诡异的火舌!刹那电闪烟腾,剑光以极快之速将妖火撕碎,吞化。魔物顾不上再次进击,借此乱状转身便往深渊奔去。

诡焰逐渐退散,沉天走到落枫身旁。二人并肩,望着前方那片不见尽头的深渊,阴风惨雾,吞吐不息,满目是无穷无尽、未知的黑暗。沉天低声道:“回去吧,莫追。”

落枫点一点头,转身跟随沉天走回阵中。

“做得很好,落枫。”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步回身。

落枫也停下来,抬头对沉天一笑,“我明白师傅的意思,这第一场仗,志在‘夺势’。”

沉天轻笑,拍拍他肩膀,“对。这群魔并非最厉害之物,只是第一批前来试探我们实力的,所以首战尤为重要。只有使它们恐惧、踌躇,才利于我们争得时间。”

“而且阵中还有一人袖手未动,可让它们更加忌怕。”落枫接过话,骄傲地望着自己的师傅。沉天却只淡然一笑,“我的底子它们亦多少知道,而应是你,必须在这场仗上立威。”

“哈哈,师傅真是看重我,万一方才你徒弟眼挫手滑脚软闪了腰不就……”

“我们的将军,不会输。”

沉天这话,陡然让落枫一顿,生生把满嘴嘻笑咽了回去。

“师傅……”

“落枫,今后我们还要面对大大小小许多场战斗。不知将会发生知何事,也不知还要坚守多久,许是明天,又许是百年之后,所以务必紧记:只守莫攻,立威存力。即便哪日你我被迫离队,留下来的人也要独力坚守,莫寻也莫惊。只要都尽了心,无论结果如何,也对得起所有。”

落枫望着他,直到说完。沉默片刻后,才逐字道:“徒儿,明白。”

遂横剑,低首,揖拳。

沉天看罢,也点了点头,淡淡笑意凝在唇边。

十年又十年。落枫,我愿相信你一定会明白的——哪些该,哪些不该。

第二十三回:释尘

(上)

在这深山山腹内,是不知月岁流转。没有日落星移,也没风雨潮汐,整个巨大无边的空间,就像一个被弃在人世之外、凝固了的世界。若非有沉天口中所说,那大大小小的战役冲击着,当真会以为自己早已流失在三界之外。

这时,落枫倒有些明白起那些魔物来。困在这里,逃不去、活不来,生不能、死不得,如此煎熬了千万年,还将没尽没止下去,无论谁不疯魔才怪。

或许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时日无多,而是不见尽头罢。

连绵而空旷的风,在洞内呼啸不休,卷来千万年前腐朽的气息与怨恨,拂过无数衣甲,徘徊阵中。这些被困在魔冢里的「神」与「灵」,想必各有着一段辛酸的故事,只可惜,都修来了唯一可悲的结果。

——三界不容,天诛地灭。

只伐今生恶,不论前世功。谁叫它们逆了天道,犯了苍生。

“落枫,斩魔与杀人有所不同。杀人,穿心裂颅则可,但斩魔,必需以「灵」诛「灵」。”

沉天将手上长剑横于落枫面前,只见指尖有丝丝微光源源注入剑身。他继续道:

“每人体内深处都有「灵」——正者正,邪者邪;强者强,弱者弱;智者锐,愚者钝;位极者盛,次等者微。只不过当你还是「人」的时候,受凡胎肉体所限难以释放,但卸却这层皮壳,便脱了禁锢,就能以最大限度发挥,为你所用。换句说说,”沉天顿了顿,脸色微变,“倘若你不死,即使手执「镶珑」也难在魔冢立身。”

落枫听罢,一震。暗下想起那日,天锁背着沉天对自己所说之言:要助你师傅,只得勇莽无用,必须舍生。

现在,他明白了。

“师傅,也就是说:诛魔,必须刺破魔物皮骨,将自己的「灵」驱入对方体内,从内而外将其摧毁。胜败,取于正邪强弱。”

沉天看着他,欣喜他的悟性,遂点了下头,“没错,只是「强弱」比「正邪」有更高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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