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秋——火茫
火茫  发于:2014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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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现在逐你,你又能去得了哪……

再不愿接受,终然也得接受。况且,这或许真是最好的,结局。

“拿剑来。”他向跪在地上的人伸出手。

落枫愣了一下,将自己的佩剑递了上去。

青芒隐隐,龙纹浮跃。

“镶珑。”

沉天掂着手中剑,念叹一声,那剑竟如有生命般,徒然寒光一发。

「镶珑剑」,亦一把上古灵剑,曾被战神荼皇所持,驰骋两界,只是最后辗转凡尘,韬光沉眠,被宣国以传世名剑珍藏起来。想不到,想不到今日竟再被催醒,重显天下。

游视长剑,沉天忽将目光停在一处,只见剑首上原本镶配珑玉的地方,现在却牢牢嵌着一块白骨。骨如脂玉,仿佛精利之眼,又似藏气之心,为这把通灵宝剑源源注入生命,遂夜里生光,宛若有魂。

而且……这块竟就是自己的白骨!——曾被植入炎黄木剑,赠予了落枫的白骨。

想不到炎黄木剑已碎,这块骨却再次出现在「镶珑剑」上。

「以血醒剑,赐骨重生。诛邪杀魔,是鬼是神。」

落枫竟以自己的鲜血和魂魄,祭献了这把战神之剑,而媒引,便是自己这块灵骨。沉天不禁深深吸了口气。落枫是帝族之命,他的魂血确有这个价值和力量,且人剑合一后,他还能反借灵剑的力量,让自己这具新死之魂人别于一般的鬼物……

凡界人,又何以懂得这些。

“天锁。”沉天仰头,向漆黑的虚空痛责了声。

“师傅,切莫怪她。”落枫当是知晓内里,遂抱拳正姿,继续跪在他面前,“天锁只是说了「镶珑剑」的传说,随后一切,若不是我心意坚决,就算她说得再多我亦不会去做。师傅,落枫已不是十年前那个懵懂气盛的少年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何为舍得,何为不悔。” 他目光,清澈而锐利,“宣帝授我骠骑将军,能借封典之机问得「镶珑剑」,这是机遇,亦是天意。”

没错,膝前的,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了。是机遇,亦是天意吗。

“落枫,我都明白。但还望你莫高估了「镶珑」,也别看低了荆山魔冢的厉害。”沉天抬剑,指向身后那片阴幽、漆黑之地。

“是,我自知力微,也未真正领略「镶珑」的力量。但师傅要死守在此,等待天时,那我亦也死守在此,和你战到最后。能坚持多久,便是多久,尽我最后一分力,也尽我最大的办法,即使败,决再无遗憾!”

话音刚止,落枫忽然长身而起,向沉天张开五指,沉天手上的镶珑剑当即一跳,竟挣出他手,跃回落枫掌中!

但见眼前这位将军,长剑指天,使力一挥——壹道长弧宛若夜虹激发,倏然划向穹苍!

夺目之光,瞬间亮过两人面庞,沉天双目一凛,心已了了。

那高高在上的光芒,俨然王者霸符,在以军令发号天下……

高耸的荆棘壁垒开始剧烈抖动,枝叶摩擦着黑夜,发出海潮般的沙沙声。随之,在落枫身后竟又裂开道口子,徐徐分开,再分开。忽然,一股烈风从裂口灌入!风,如酒入圆壶,猛然泻向四壁,翻腾碰撞之际,以玄冥石为中心,顷刻在深坑形成一道漩涡。

原本沉寂的黑夜,骤时飞砂走石,藤枝乱舞,那凶烈之状竟不下于已然消失的“风界”。可奇异是,在这片烈风中,仿佛掺杂着某种庞大、而富有节律的声响,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细听,竟如有千军万马,正从虚空凛凛踏来!

(下)

但见眼前这位将军,长剑指天,使力一挥——壹道长弧宛若夜虹激发,倏然划向穹苍。

夺目之光,瞬间亮过两人面庞,沉天双目一凛,心已了了。

那高高在上的光芒,俨然王者霸符,在以军令发号天下……

高耸的荆棘壁垒开始剧烈抖动,枝叶摩擦着黑夜,发出海潮般的巨响。随之,在落枫身后又裂开道口子,徐徐分开,再分开。忽然,一股烈风从裂口灌入!风,如酒入圆壶,猛然泻向四壁,翻腾碰撞之际,以玄冥石为中心,顷刻在深坑形成一道漩涡。

原本沉寂的黑夜,骤时飞砂走石,藤枝乱舞,那凶烈之状竟不下于已然消失的“风界”。可奇异是,在这片烈风中,仿佛掺杂着某种庞大、而富有节律的声响,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细听,竟如有千军万马,正从虚空凛凛踏来!

头顶的天,很黑,黑得像个深不见底的巨口,穷张在大地头上,欲言无话,吞吐无声。

狂风,扰攘了片刻便骤然停下,一切重归死寂。天虽暗,可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如此真切,在落枫身后,此刻竟是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的人影!

密密麻麻的人影布满了深坑,甚至延展至坑外无穷无尽之处。他们分做数千方队,每人手执武器、披甲在身,虽面无血色,却全然一副杀气腾腾之状,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从装束上看,可认出是一支宣国军队,但又十分奇特——这些士兵的战甲与兵刃,参错不齐,竟是宣国不同年代的产物,让这支磅礴之军看上去怪异莫名。再说,以此巨数之军,本该是冲天刚阳之气,此刻反倒弥漫着一重森寒的阴云。

——正是方才,沉天所察觉到的阴寒。

然而,沉天心里也明白得很。被困荆山的魔物,是被魔化的昔日仙、神,它们力量之巨,自己从未敢轻心,能否抵抗到「天熔」倾降那刻,他一直心如悬卵。而现在,要这些亡灵去抗衡那等上古魔物,便形同将他们送上真正灰飞烟灭的不归路。

灭生的决定,他始终痛心,无法果断。

落枫看见沉天脸色苍白,凝重不语,当即察出所故,遂揖手道:

“师傅,他们心念太强,经已无法转生,你今日若是不允,他们、包括我,最终也仍是继续滞留人间的苦魂,甚至徒生恶灵,这又于三界何益?何用?师傅,慈悲亦有多种,或放过,或成全,落枫请你慎思,权衡!”

说完,这位将军往地上重重一跪,举剑过头。而几乎同时,身后万千兵将也将自己手中兵器往上一举,劲风骤起,整座山头仿佛一震!

他们口中,似乎同时喊出一个“战”字,可已经无法出声,但这一举,那磅礴声势已然震动九霄。

扫过千万张凛然、决绝的脸孔,沉天的心,亦为此一颤。这种无声的誓词,比什么都痛裂人心,震憾灵魂。

眼前这片亡灵之军,虽皆为鬼,但到底是身经百战、心念强大的精魂。众志成城,聚沙成塔,若得他们相助、得落枫手中「镶珑」,或许确能抵抗上一定时日。成事在人,命由天定。其实最让敌人畏惧的,许不是强兵利刃,而是百年不死的信念,那种沧海桑田、千百轮回后都挪化不去的执念……

其实落枫亦说得在理,现在既已一触即发,那么协力齐战怕是最好的决定。无论战果如何,至少可让事情尽好,让落枫无憾,让这九十万亡灵,安息尘寰。

沉天双目忽然一凛,瞳中迸出前未所见的锐芒。又见一道寒光,自他身上透体而生,刹那发舞衣飞,浑身腾起盛大的剑气!剑气剪云破空,瞬间便与百万战魂的气息交织一起,飞旋于乱世九霄。

只见他抱手,向眼前那片望不尽头的亡灵深深一叩,然后抬起头,重重吐出一字:

“战。”

冷冽的声音,清晰响荡在每个亡灵头顶,仿佛注入一股力量,让所听之人,心身一震!

凛冽,决绝,无回。

落枫呆呆望着他,心头一下无法平静。这样的沉天,他还是第一次所见,超然、霸厉,锐气腾天,这就是自己的师傅,只觉得几分陌生,几分敬畏。那些飘飞散开的黑发,与剑光缠在一起,生生让人乱了双目。还记得儿时曾趴在他背上,赏着这发丝多美,然而此刻,这些如黑烟萦舞的发丝,每一根都淬满了灵光与杀气……

——第二篇·落枫篇·完——

第三篇:荆冢篇

第二十一回:封魔冢

(上)

“这「井道」是通往山腹牢冢的唯一通道,总长七百九十三丈,且往下逐渐宽阔。”沉天举剑,指着中央那座玄冥巨石,向落枫嘱道:“我们在入口布军一千,每深入十丈,增兵二百。紧记,这些冥兵要按‘亡龄’排列——越‘年少’者,往上编排;越‘年长’者,往下驻守。当到达山腹时,我们可余近二十万人手,且保证均是精锐。”

“师傅,这是为何?”落枫蹙眉问道。

沉天抬首,望向压满山头的战甲英魂,浩瀚似海,却沉默无声。不载表情的每张脸,都涂抹着一个奇异的血红图腾——是以天锁荆花蕊液,画下的守护印,亦是往生符。好让这片亡灵无牵无挂,完成人世的最后心愿。

他敛回目光,解释说:“荆山之腹,封闭万年,亦聚万年之魔,里头充满了可以腐蚀一切的邪瘴,即便众兵现已画上灵印,也依然不是每个都能抵御得住。越深入山腹,越为浓烈,只有修行更高的灵体,才以安身。但纵使不战,元灵同样会在邪瘴的长久侵蚀下,慢慢消亡。”

说着,他回头望一眼落枫,“而你,虽为新死,但有「镶珑」护身,当不必担心,这灵剑注定所属于你,就算将我的剑交你,亦是取代不了的。”

落枫心头一动,不禁提起手中剑,又打量一眼。

沉天点头,神色凝重,“所以你须切记,入冢后「镶珑」绝不可离身,它是你兵器,亦是你护身符,务必牢记。”

落枫掂了掂佩剑,坚定地一点头。

“好。”沉天将视线转回玄冥石上,目光瞬间冷了几分,“我现在先把魔物逼退百丈。当玄冥石洞开,你马上驱军进入,不得怠缓,否则大量魔物将会汹涌而出,一切无法收拾。”

“落枫明白!”

将军执剑拱手,然后退落一步,转身下发军令。与之同时,缠缚在巨石上的荆藤也慢慢松开,扬起一阵躁动。

沉天深深吸口气,吐尽,忽然纵身一跃,灵鹤般掠到玄冥石顶端。望眼上面沧桑斑驳的裂痕,暗叹了声——这神石,实是抵御不了多久。真诀念动,气走全身,他猛然发力,将长剑垂直剌入石中,叱:“退!”

瞬间一股巨大的灵力从刃尖喷出,穿透巨石,逼入山腹!算准时候,又一声:“启!”

这座尘封万年的远古神石,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巨响,瞬间烟尘四起,石溅砂飞,有来不及松开的荆藤,“噼里啪啦”被当场绷断。随着巨石不断分裂、挪移,地面渐渐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一股黑风猛从洞口喷出,与地面尘烟纠缠片刻,便散入了九霄。

洞口弥漫着无法消弭的黑气。落枫率军,在沉天身后严阵以待,蓄势即发。当看到入口扩裂至丈余宽时,立刻举剑,震臂一呼:

“入山!”

刹那间阴云剧涌,狂风大作,整片冥灵之军如飞泻的瀑布从洞口倾入山腹,动魄惊心,连绵无尽。

每一个人,始终是沉默无声,却让人仿佛听到了千军万马,绝赴沙场的悲壮。

******

身体一直往下坠落,速度却不快,甚至似有股气流承托在脚下,缓急随心。究竟是妖雾不断上涌的作用?还是鬼灵之身本就有这种本事?枫落心里疑惑,却未敢分心,一边依据沉天所嘱布兵,一边察看沿途状况。

这条垂直往下的「井道」,果然越往深处越显宽阔,绵延无尽似,仿佛一直通达地狱……亦对,这山腹不就一个三界不容的恶孽之狱吗。

在坠落过程,落枫发现「井道」的土壁凹凸不平,满布狰狞的尖石,越往下,形状就越发寒心。一片一片从眼前掠过,隐约似是枯手,也似人脸,又仿佛残缺不全的骸残肢骨,密密麻麻挤嵌在土壁内,一直延伸到望不尽头的地狱。

这些究竟是石头,还是……落枫不禁伸出手,抹过其中一块,指尖上竟是厚厚一层黑褐色、不知泥土还是油脂的东西。刚想闻一下,便听沉天在旁制止,“别碰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不就是“石头”么?

却见沉天沉着脸,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落枫忽然隐约察觉到什么,马上抹净手,不再追问。

在这种鬼地方,似乎出现任何东西也不应为奇。

落枫抬起头,发现头顶洞口的光,已从一个光团变成一个圆点,瞬间,便完全消失了。这时,他忽才惊觉虽已失掉光源,但自己竟然还能看清四周?!他擦一擦眼睛,发现在这片无尽幽黑中,那些怪石更是无以明状的狰狞。

身旁,忽然传来一下奇异的声音,落枫循声望去,惊见一名土兵扭曲着四肢,瞬间化做一团黑烟,被土壁吸去……

还未待他回神,这种声音又在身周接二连三响起,数十个冥兵同样馈成一团黑烟,然后黏附在「井壁」,消失眼前。

“他们修行未足,抵不过魔瘴的消蚀。”沉天声音在身边淡淡响起,“安息吧。”似是呢喃一句,之后便又重新提亮,“我们继续走!”

落枫抬起头,望着那些正被浓雾溶解的冥兵,终于明白了沉天“列岁”与“逐增”的布兵之图。他不禁握紧手中剑,重重吐了口气。身体,在往下坠;心,也在往下坠。他默默的,为那些在身边不断消溶的亡灵,颂祷……

雾瘴到达一定浓度,便见妖生。

第一次亲眼看见那些所谓的“妖”,脸目难辩、形骸诡恶,落枫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无法说清是怨、是恶、是憎、是怜,只是隐约有种特别强烈的意识——这些东西不该属于人间,只能消失,回它们的饿鬼道、炼狱城,彻底灰飞烟灭,赎己赎人!

数十万兵将,同时举起手中兵刃器,将自己满心不安与愤怒,还有倾失同伴的悲恸,转化为刃上利光,狠狠切入妖物颅腹,听它们凄厉尖啸、看它们畸形的躯壳撕裂破碎,释出大量浓液与妖气,这种痛快淋漓之感,又然强烈几分……

要终结残忍,就只能比对方更为残忍。

(下)

时间不知过去多少,经一轮编布,当随身冥军余约十八九万时,忽然环身的「井壁」一空,眼前陡然开阔,他们终于出了洞口。众人当即缓缓放停下来,放眼四周……

这是个大得不见尽头的空间。接连「井口」向四方延伸的土壁,依旧“长”满那些狰狞的“怪石”,兀自泛着暗红、油脂般的光泽,只是这里的“石头”比方才那些更为巨大,更加诡恶嶙峋,仿佛是些什么东西,在挣扎中突然被山体吸进去,一半陷在泥里,一半露在壁外,但依旧张牙舞爪,癫狂难不止,直到被死亡凝固……

只觉得一阵恶心,落枫将目光从这些不知名的东西上挪开。这座偌大的山底囚笼,空空洞洞,腥风呼呼。侧耳细听,有声音自地底深处传来,似是狼嚎,又似龙吟,一重一轻,一点一拨,勾动着人最敏感、软弱的神经。

落枫整理一下意识,问沉天:“师傅,此处除了头顶的「井道」,可有别个出口?”

“仅此一个。”沉天提起剑,向身前黑暗的虚空缓缓划出一道弧光,观其散尽,才冷冷道:“先行布军。”

落地占机,先以成阵。落枫当是明白。既然沉天说只此一个出口,那便好办。

只见他回身,挥动手中「镶珑」,开始长声叱阵。那把王者之剑,圣光灼灼,竟瞬间褪却了大片妖雾,一片清灵之气罩隔在「井道」与山腹之间,似乎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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