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景赫，据说是江湖中除了羽帝楚未落以外最难以揣度的人。

“莫非你是他的男宠，在床上没能服侍好他，就把你丢这儿来了？”杀手摩挲着下巴，难得地八卦起来，“不对啊，司徒景赫还不是这么小气之人？”

“瞎说什么呢你！”欧阳宇邪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可关乎到他的贞洁。

“瞎说什么？”牢狱的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声，是大门被打开了，接着，声音的主人伴着脚步声靠近，那副即使黑暗也无法遮挡其光芒的面容出现在欧阳宇邪面前。男人的嘴角微勾，一副愉悦的模样，细看便会发现男人的笑意未到眼底，“在这牢中聊天？好雅致。”

“司徒景赫！”欧阳宇邪只差从地上蹦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隔壁杀手的气息转冷，像一道锋利的锐芒。

“没想到一个如此弱小的小家伙也敢直呼本座的名字。”司徒景赫在原地踱了几步，目光始终未离开欧阳宇邪，“你这小家伙倒是有趣，带着一群蝼蚁就来魔门送死。既然你如此想杀本座，本做给你这个机会，聪明日起，就由你来做本座的贴身护卫吧。”

“你就这么相信我杀不了你？”欧阳宇邪不怒反笑，身子却还是不争气地颤动。

“本座相信。”男人并未多停留，转身便要离去，临走前说，“明日会有人来接你出去，不要妄想逃脱，除非你希望龙宸宫，因你而灭亡。”

欧阳宇邪倒退了几步，双腿瘫软。

这个男人，为何会知道……

“龙宸宫的青龙暗印，”男人嘲笑道，“还真是好看啊。”

青龙暗印！欧阳宇邪的手抚向自己的后背，为何会看到……

“原来你是龙宸宫的人，”那杀手恢复了起初的平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过你可真够胆，带着几个弱者就来刺杀司徒景赫。难道以为这是过家家？”

最后一句话直刺向欧阳宇邪的软肋。兄弟的牺牲始终是他心口无法忘却的伤疤，或许，他是该清醒清醒了。

那个男人的自信不是毫无道理的。

这样的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

羽刹宫，江湖二宫之一，是名副其实的江湖霸主。

坐落于神圣大陆南方的羽刹宫，其环境超脱世俗，宛若仙境。明明居于世间，却使人产生不似凡间之感。据说，这一改变，使自羽刹宫第六位宫主开始，其原动力，则是那位宫主的爱人喜欢。

那位宫主，正是千年前的杀神洛逸。

此时，羽刹宫现任宫主楚未落与左护法杨纶正漫步于宫后山间的桃林里。已过了阳春四月，这片桃林里的桃花依旧开得艳丽。

“阿纶，”楚未落出声，“这天下，该乱了。”

杨纶只是跟着楚未落的脚步向前，约在他半步之后，丝毫不敢逾越：“是天下平静太久了。”

如今天下，江湖已逐渐脱离朝廷掌控，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唉，自千年前的大劫之后，天下太平。可毕竟合久必分，这道理你我都懂，更何论君宿炎？他必定会全力寻找银莲图腾的宿主，以求不做亡国之君。即便他不愿如此……只怕那慕倾绝也不会同意。”

“这天下，现在还是君宿炎的。”杨纶淡然地开口，他并不认为慕倾绝当真能威胁到一国之君。

君臣之间，犹如主仆。卧床之侧，岂容他人憨睡？

慕倾绝也不会太过强硬，他也该深知，伴君如伴虎。

“不说这个了，”楚未落摆手，“听说翊儿走丢了？”

“……是，少宫主已有一个多月不见踪影了。”

“一个多月……”楚未落摇着头责备，却不掩饰对所提之人的喜爱，“都多大了……”

楚未落摊开右掌，赫然是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草草的两行小字：

龙宸宫暗卫袭击魔门，一人下落不明，其余全灭。

司徒景赫，出关。

楚未落抬头望天，这天下，真要乱了……

第二十四章：两年

依山傍水的江南，自古是文人墨客留恋之地。江南之美，不仅在其山清水秀，更是有一种韵味。柔美，淡雅，和谐，唯有江南这片秀丽的大地上才能孕育出无数温婉可人的美女，令多少的公子们垂涎。

圣国的皇都就位于江南，北倚淇水，东傍骁山。时至四月初，皇都的来客更是络绎不绝。今年，更是特别。

但凡江湖中人，都直到武林的一大新闻，莫说朝廷，就连寻常老百姓都略有耳闻。

得知这一消息的各派公子，都匆匆忙忙准备行装，奔赴皇都。

这种状况的发生只因为一件很老套却又格外新鲜的事儿——武林盟主萧程之女要比武招亲。

这听上去是一件喜事儿，可直到内幕的人无不暗自捏了把冷汗。这武林盟主之女，不说别的，光是脾气，就是个极品。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南儿女，她不但未能养成一份温柔恬静的性格，反倒颇具北方悍妇的性子——性子急，脾气大，一点就着。要不是这一直被萧家人当做第一机密守着，只怕这次来招亲之人会了了无几。

至于皇城如此火爆的另一个原因，自然当数每年一届的舞祭，各地佳人汇聚而来，即使在招亲中不幸落榜，说不定能找到更适合的对象。

而此时处于焦点的独醉楼内，依旧如往常一般地做着生意，除了人气更旺，倒和平日里没多大不同。

“听说了吗？为了七日以后的比武招亲，三庄五阁，四宗八楼，年轻一辈的弟子可都来了不少。”

吵闹的楼阁内，不乏如此小声议论的声音。

“可不是？那萧淑晴虽不及天下第一美女夏青梅，可那也是绝色的级别。至少，我们这个档次是绝不会被人家看上。”

另一桌的客人听到这个话题，也转过了身：“别太消极了，说不定你走了桃花运呢，哈哈。”

“怎么可能？”第二个人白了他一眼，接着说，“不过说来也怪，龙宸宫已不理江湖事务多年，不出现倒也正常。那魔门作为魔道之首，如此穷凶极恶之流，怎会放过这么一个让江湖大乱的好机会？连破斧将军君连祁都参加了招亲，朝廷都想插上一脚啊。”

“那是他们江湖之人的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少管。”最后一个人泯了口杯中的白酒，目光偏转，突然眼前一亮，径直走到楼梯口，对着缓缓从楼上走下的一前一后两名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客气地打起招呼，“哎呀，洛公子，苏公子，你们倒是悠闲，难道没察觉这皇城中的各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怎会？”两年过去，洛逸脸上残余的少许稚嫩也近乎消失殆尽，完全成年后更为俊逸的面容一时吸引了不少青年美女的目光，“外面太吵，还是楼上清净。倒是邓老板，与其有这闲心在这喝酒，还不如回你的钱庄好好赚一笔。”

“哈哈！一定一定，只是现在还不急。”

比武招亲还有七日，来的人还未达到巅峰，钱，是不会缺的。

“若是你认识萧盟主，”洛逸拉过苏陌离的右手，牵着他下了楼，“你们也许会很谈得来。”

都是守财奴。

这两年的朝夕相处，洛逸对苏陌离的感情始终迷茫不定，他让自己靠近苏陌离，尽量去感受和对方在一起的感觉，只知道内心是喜悦的。

花容溪曾说这是恋爱的前兆，还不忘趁机调侃几句主子，谁知却令洛逸更加茫然。

他对苏陌离，还没有爱。

至于喜欢，洛逸揉着眉毛，应该是有的吧，就是不清楚到了什么程度，离爱又还有多远。

苏陌离放任着洛逸的举动，从两年前邂逅以后，他的情感波动越来越明显，起初那份超脱物外的淡然形象早已不复存在。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他还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陌离在烦恼些什么吗？”洛逸挑了个空位置坐下，顺手将苏陌离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耳边的呼吸声促使苏陌离脸色微红：“没……主上，这样难受。”

“难受？”恶作剧般，洛逸没有移开头部，反而干脆将头窝在苏陌离的颈间，“我累了，陌离借我靠会儿。”

明知道对方在耍无赖，苏陌离就是无法伸出手去推开他。

侧过他看着洛逸微闭着双眼的脸，其实他这样，也挺可爱，像个孩子。

确实像个孩子呢，苏陌离浅笑，两年前的失踪引起了楚渊等人的恐慌，结果换来的只有一句话：“慌什么慌？我还能蒸发不成。”

那时候的众人大概都在心中腹诽好心没好报吧。

钱庄的邓老板，在看见两人暧昧的互动后就自动退开了。其实以他的身份，本没有必要称呼作为下人的苏陌离为公子的，但他并不是第一次与两人接触，自然也能看出两人间不一般的关系，那绝非主人对仆人，或是男宠。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提起身边的酒壶，邓老板刚给自己斟上漫漫一杯，准备一口吞下时，眼珠突然瞪得豆大，酒杯中的白酒差点泼洒而出。

“萧……萧盟主？”略带不确定的语调，却掩盖不住异样的兴奋。

今天可算见过世面了，没想到这些个大人物这么给面子，都出来露脸了。

楼内倾刻间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了踏门而入的男子身上。

男子一米八几的身高，在这个社会已算得上很高了。他一副国字脸，带着轻挑的笑容，显得突兀。面目端正，身材魁梧挺拔，即使年过五旬，看上去也只若三十多岁。

习武者，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是可以延缓衰老的。

缩在苏陌离颈边的洛逸听到了动静，也把头拔了出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个守财奴，”他暗骂，“到这来准没好事。”

萧程的眼倒也挺尖，一下就找到了洛逸所在的位置。从他那双微眯的双眼里，洛逸就看出了不对劲。

这跟老姜，还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萧程选了一个离洛逸靠近的位置，招来了小二，口中报出了一堆菜名，足以见得他对独醉楼的熟悉程度之深。

接着，他转过头，面对洛逸，却无视洛逸那张越来越黑的脸。

“贤侄，这顿餐费，就免单吧。”

第二十五章：萧淑晴

邓老板咽下的酒差点喷了出来。

他总算明白洛逸开始那句话的意思，从某一方面讲，他们确实是一类人。

“免单？姓萧的，你再多光顾几次，就是这独醉楼也得给你吃破产了。”深知萧程脸皮之厚的洛逸干脆采取了打压政策，要是服软，后续就没完没了了。

萧程很是无奈地皱眉，伸手在袖子中摸索了两下，摸出了几个铜板，面色为难：“贤侄，你也知道我们家理财的不是我，这……”

“欠着！”靠洛逸最近的苏陌离清晰地感觉到了洛逸说这话时的咬牙切齿，短短的两个字，却像是硬从牙缝中抠出来的一样。

原来也有能让主上吃瘪的人，苏陌离又偷偷撇了萧程一眼，暗自钦佩。

“他是，苏陌离？”萧程注意到来自苏陌离的目光，开口问道。这孩子，总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好似是似曾相识，又略有不同。

“是。”洛逸很不乐意萧程仔细打量苏陌离的举动，将苏陌离的身子向后挪了挪，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洛逸凑进苏陌离的耳边，窃窃私语，“陌离，记住这个世老财迷的样子，以后，有多远里多远。”

“我说贤侄，你可不能在晚辈面前诋毁我的形象。”

洛逸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瞧着萧程举起筷子就大块朵颐的举动，淡淡地开口：“你还有形象吗？”

苏陌离含笑不语，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小的长辈，更像是个老顽童。

一道倩影，就那么从独醉楼的门口闯进，丝毫不顾礼仪。

“爹！”那倩影走向正埋头苦干的萧程，见到对方哼哼着回答，脸色不变，挥手敲在了萧程的脑门上，“都什么时候了，再不回去我就告诉娘你有外遇。”

“唔……哎哎哎，淑晴！”萧程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连擦都懒得擦一下，就站起身想要搂过萧淑晴，却被一下避过，“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爹我可是很忠贞的。”

“哼。”萧淑晴完全不吃他这套，“洛逸哥哥，你也在呢，爹他又来蹭饭了吧？咦，洛逸哥哥，他是？”

指着苏陌离，萧淑晴有些好奇。

好美的人……真是生平仅见。

“萧姑娘，我叫苏陌离。”见到洛逸未吭声，苏陌离就知道得自己开口，倒也大方。

“苏陌离？没听说过。”女子摇着头，好似想从脑海中挖出这个名字，最终还是一无所获，“陌离，你真的好美，要不，我娶你吧！”

望着那双发亮的眸子，苏陌离竟有了一瞬间的退意。

“淑晴！”萧程没了开始的嘻笑，作为一个父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些偏执症，“女孩子家的，瞎说什么？”

萧淑晴不满地撇嘴，她的确是有那种想法的——尽管她也明白不现实。

她时常想，她要是个男孩子多好。

“淑晴，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从听到萧淑晴大胆的发言后，洛逸的脸色一直很差，直到刚才，他才恢复邪魅的笑。

他对萧淑晴的印象挺好，虽然她的脾气差了些，但却很直率，毫不做作，两人更是在打压萧程的这一点上处于同一战线。小时候洛逸留宿萧家时，两人处得格外融洽，甚至让洛逸产生了一种与自己在一起的是个男孩子的错觉。

唯独提到苏陌离，还是如此说辞，令洛逸感到不悦。

“洛逸哥哥？”萧淑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顿时恍然，“洛逸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呢。”

洛逸挑眉，不置可否。

“淑晴，咱们回家。”

萧程拉过萧淑晴的胳膊，准备让她离开这里，谁知道接下来这位江湖公子们眼中的倾世佳人会不会发表什么令人大跌眼睛的讲话。

做父母的，没有不疼孩子的。萧淑晴到了该嫁的年龄却连对象都没处，着实让萧父萧母急得焦头烂额。这次招亲，也是真的希望女儿有一个好归宿。

“再等等。”甩开萧程的手，萧淑晴又奔回两人桌前，“陌离，今天可是舞祭的第一天，有群舞汇演呢，要不要一起去看？”

“群舞汇演？”

“就是所有人一起参加的表演，听说青梅姐姐她们也在哦。”

看看这乖巧模样，洛逸的表情相当不自然，这丫头在苏陌离面前完全野不起来。

所谓一物降一物吧，怕是萧程已打算拜师学艺了。

苏陌离偏过头，望向洛逸。

“陌离想去？”

沉思了片刻，苏陌离点了点头：“这里有些闷。”

“那就走吧。”

“喂喂你们俩，”萧淑晴像是没见到自家老爹，反而追着两个外人，“走慢些！还没开演呢，那么急做什么？”

“淑晴……”

“你先回去。”

萧程苦笑着，这女儿处处向着外人，连对待的态度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