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半月晨光
半月晨光  发于:201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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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楷瑞眼神朦胧地看向身上卖力摇着腰的某人,双手在那人的胸前乱抓,尚未被快感侵占的神智模模糊糊地想:“我不是要宣示上位的么?到底怎么又演变成骑乘的……”

秋天的风吹进来,吹不散一室的火热。

龙弘文又再次抛弃了自己的合伙人,收拾好东西和林楷瑞一起搭上了去林楷瑞故土的列车。那亦是一个南方的小镇,只是离A市有些远。暮秋时分,天气已经有了许多凉意,空气中也染上了萧瑟的意味。

林楷瑞自从上了火车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这不是他第一次搭火车回那个称为故乡的地方,在外漂泊的许多日子,几乎每一次回去都必然带着欣喜与期待。而那个秋天后,每一次自己踏上回去的列车都无法消散心头的哀伤。何为家乡,有家才能算家乡。而他在那个地方已经没了家,失了根,何处为家,何处归家?

他看着窗外飞速闪逝的风景,哀思满满。对面座的小女孩大概是北方人,指着外面的芭蕉问:“妈妈那些长得跟椰子树差不多的树是什么?”抱着她的妈妈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一一替她解答。林楷瑞的眼眶有些红。忽然手上传来一阵温暖,龙弘文把他转了过去,看见他红着的眼眶,抬起手擦了擦他的眼睛,说:“累了吗?靠着我睡一会,醒了就差不多到了。”说着用手把林楷瑞的头拨向自己的方向靠着自己的肩膀。

林楷瑞看着周围的人,有些脸红。斜对面的一男一女的情侣依偎着友善地对着他们笑,林楷瑞赶紧闭了眼睛假装睡着,脸颊都红通通的。龙弘文低笑了一下,没想到小瑞面皮这么薄。

他从旁边的行李袋里拿出一件外衣盖在了林楷瑞身上,晚秋的天气凉意渐深,他可不能让小瑞生病了。然后也对着斜对面的情侣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周围打量的目光很多,探究的,不屑的,鄙夷的不一而足。他很想站起来大声宣告这是我的爱人,但是还是作罢。宣告自己的不同吗?本就没有必要,你越是宣告别人越是嘲笑。千万人群中我们也只是平凡的一对,与斜对面的情侣有何不同?龙弘文笑着侧头,眼神温柔地看向林楷瑞,任世间万千变幻,我只想与他天荒地老。

到小镇已经是傍晚时分,如血的夕阳正徐徐下落,一天的车程让两人都有些疲惫,走在路上都有些恍惚。林楷瑞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始终无言,龙弘文紧握着他的手,他挣了挣没挣脱。在火车上没怎么吃东西他没什么力气,挣不开也只好作罢,红着脸接受旁人目光的洗礼。

龙弘文边走边找能吃饭的地方,这个小镇有些偏僻,不过跟小瑞的清冷气质蛮相呼应的,果然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终于找到了小饭馆,龙弘文舒了一口气,在火车上小瑞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早该饿了,他赶紧拉着林楷瑞走了进去。

晚饭吃得很清淡,林楷瑞似乎没有什么胃口,懒懒地拨着碗里的饭菜,要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龙弘文皱着眉头,有些无可奈何,心里想着晚上找旅馆时要找个和善的老板,可以借一下厨房加餐。

吃完饭天已经很暗,小镇上灯火已亮,一盏灯火一个家,在萧瑟的秋风里显得温馨无比。林楷瑞心里也溢出一些暖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镇充斥着很多不愿忆起的过往,它把母亲推向她一生中最难以复攀的深渊,把自己推向命运的另一端。好与不好的全在这里开始,最后又在这里结束。他对这片土地始终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既眷恋又排斥。他以为再一次回到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家而言的这里他会痛恨会内心悲戚,但此刻他却奇异地有一丝归属感。他想也许这就是妈妈始终要回到这个地方的原因。

龙弘文没来过这里却好像向导一样把食宿的问题都解决了,进住简陋的旅馆后,龙弘文不知去了哪里,林楷瑞一个人在房间里有些发怔。从踏上小镇的那一刻起他就仿佛在梦游,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景物始终让他有一种恍惚感。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在旅馆里了。他环视一下四周,那个一直沉默地跟在身后弄好一切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他有一些不习惯。

林楷瑞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窝在床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累了一天他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睡到一半,朦胧间好像有人抱起了自己,他有些不适地扭扭身体,想找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抱起他的人似乎有些无奈,拨拉一下他的头发,温柔地说:“小瑞,先起来冲个澡好不好?”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浴室。

林楷瑞被剥了衣服终于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瞪大了眼睛。龙弘文笑着说:“水已经放好了。洗完出来吃饭啊……”说完在林楷瑞红着的脸上亲了一口体贴地走了出去。其实本来可以吃完再洗的,但今天已经很累了,吃完饭不能马上洗澡——对胃不好,还是洗完再吃,然后看看电视就能睡了。龙弘文想到里面那个刚刚醒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瞬间红透脸的人笑得开心,接着出去摆碗筷了。

林楷瑞被吵醒有些恼怒,但想到今天坐车身上不知粘了多少细菌又释然了,他带着南方人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必定要一天冲一次澡,夏天两次,不洗澡睡觉睡一半肯定会醒然后大半夜起来洗澡,说实在的龙弘文倒有些摸透了自己的习惯……有些不自在地洗完澡出去惊愕地发现龙弘文不知哪里弄来一张小桌子和两张矮凳子,桌子上摆了饭菜……

龙弘文在旅馆橘黄色的灯光里对他微微一笑说:“吃饭了。跟旅馆老板借了厨房和菜,还有桌子凳子……你晚餐都没怎么吃,我怕你会饿……”

林楷瑞的心里升起一阵暖意,回到家乡终于难得地有了家的感觉。他眼睛湿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走过去在龙弘文的脸颊亲了一下,说:“谢谢。”

龙弘文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笨拙地把碗递到林楷瑞身前,上面早已经布满了菜。林楷瑞笑笑,接过碗筷,沉重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吃完饭后龙弘文给林楷瑞铺好床才去洗澡,林楷瑞吃得有些饱,把椅子拉出阳台看月光。当龙弘文出来时,林楷瑞已经靠着椅子睡得香甜。他摇摇头,把林楷瑞抱回床上。亲了亲他的唇,轻轻道了声“晚安”,然后亦安然睡去。

肃穆的碑林里,安放着一个又一个或平凡或不平凡的亡魂。林妈妈的墓地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林楷瑞跪在它的前面,看不清表情。沉默的气氛自踏上这个小镇开始就一直蔓延,龙弘文没有说话,时光无法抹去的,那便让他静静沉淀。他清晰地看到林楷瑞又自成一个小世界,隔绝一切纷扰,但这次他没有去固执地打扰他。没有人能如此清醒又执着地面对自己的伤疤,一次次自己揭开并不是因为无法释怀,而是因为无法舍弃。他没有过与人相依为命的经历,但也有亲人,血浓于水的情是每个人的根,失了根必定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林楷瑞看着墓碑上母亲被定格的温柔的笑脸,心里说:“妈妈,我回来看你了。在我身边的这个傻傻的抱着花不会放下的人是我选定的伴侣。一世那么长,也许到最后我只是再次替你印证了人心易变,相守艰难的道理。但是没关系,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生命里谁来了谁走了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我不会失去自己,你可以放心了……”

而龙弘文也跪在一边,心里默念:“伯母,我听说你一生遭遇跌宕起伏,遭遇感情变数,从富足家庭到最后一无所有。你担心小瑞也会如你这般。但是今日我在此发誓,定对小瑞不离不弃,一世相守。”

……

转身要下山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一个衣着朴素,眼角大概因为长期过度精神紧张而有些下耷,额上布满细纹,脸色苍白,嘴唇要笑不笑地拉出一个难看的弧度的中年人截住了他们的去路。林楷瑞皱着眉头,眼露厌恶。阻在两人前面的中年人却不觉,搓着手涎笑着对林楷瑞说:“瑞瑞,好久不见。”

龙弘文发觉了不对劲第一时间就把林楷瑞拉到自己身后,林楷瑞对此颇有不满,拨开他的手严肃地又一次对他说:“别把我当女人。”然后对着前面的中年人说:“不久。有事?”

中年人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不停地搓着双手说:“知道你会回来看你妈妈,所以我来看看你。”

林楷瑞嗤笑一下:“那现在看完了,没少胳膊没少腿,你可以走了。”

中年人有些着急了:“别!”继续截住他们的去路,然后继续涎笑着说:“小瑞,咱父子俩好久不见,去爸爸家坐坐,啊?”

林楷瑞没理他想越过他下山,但中年人却不肯,张开双手,死死拦住两人。

林楷瑞没想到还会见到这人,还可笑地拦在跟前说父子俩,哼,当初赌博把自己当赌注时怎么不说是父子?当初执意离婚把自己和妈妈扫地出门一分钱都不曾留给妈妈时怎么不说是父子?他除了贡献过自己的精子外做过什么事让人觉得他们是父子?他厌烦地挥挥手,不耐地说:“有话就说,不要在这里假惺惺。”

中年人见林楷瑞脸色不好,终于也不再转弯抹角:“小瑞……最近手头有些紧……”

龙弘文本来以为林楷瑞的父亲也过世了的,不想却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形象猥琐跟小瑞没有一丝相像的父亲……他看着林楷瑞皱起的眉头,心里闪出一丝丝心疼,这几天他的眉头几乎没有舒展过,而此刻更甚。他对面前挡路的中年人瞬间也生出一股厌恶,如果这就是让小瑞更加不开心的缘由,那他必定不放过这个人。

林楷瑞掏出习惯性放在口袋里的零钞和一张一百块递过去,不耐地说:“我只有这么多。要不要随你。”

林凯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儿子了,他的赌瘾已经积习难改,强迫与前妻离婚后他娶了一个家境较好的外地女子,但多大的家产都填不了赌博这个无底洞。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跟前妻的儿子身上。前妻去世了的消息还是偶尔听一些爱八卦的长舌妇说的,他知道儿子孝顺一定忌日必定会回来,于是查清了墓地所在守株待兔。真的守到了却只收到儿子鄙夷的眼神和打发似的一百块。

林凯风不忿,干脆撕破了脸皮:“老子养你这么大,连点回报都没有,一百块你打发乞丐啊!”

林楷瑞嘴角嘲讽地轻挑:“哦?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有养我。难道我一直以为的赌场才是你的家,扑克麻将等等才是你的儿子的想法错了吗?”

林凯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就要上前动手,他的手还没挨到林楷瑞呢,就被他刚刚一直忽视的男人一个过肩摔摔了出去。接着又是好几拳,打得他直求饶。

龙弘文本来还因为对方是林楷瑞父亲而敬他几分,听到“手头有点紧……”心里头对于对方在前妻墓前不是拜祭却是借钱时也只是有些鄙夷,怎知他却要对小瑞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气得一个过肩摔就把对方摔了出去。尊老爱幼?那也得你爱了幼我才来尊你这个老!一向教养良好的龙弘文气恼地踹了几脚地上的人,恶狠狠地说:“你敢再来烦他我就把你的手剁了,让你再也赌不了!”

林凯风害怕地缩了缩头,颤着声音说:“不敢了不敢了!”

龙弘文也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里面的几张钞票丢到地下,然后拉着林楷瑞走了。

而林凯风在他们身后欣喜地拿着那几张钱,贴在脸上凑到鼻子旁边嗅嗅,一脸满足的样子。虽然儿子看起来混得不错,不过也只能每年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他然后要钱了,不过还是希望他下次别带这么凶的保镖回来……林凯风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腰想。

林楷瑞脸色铁青地走在前面,不曾想过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很多年的名义上的“父亲”再次见面时却是问自己要钱。可笑自己心底初初还隐约抱着一丝希望。希冀他是来拜祭母亲,忏悔当年,希望他能对自己多露一分关心。他嘲讽地笑笑,十多年前他就已经被放弃了不是吗?如今又为何仍要多出这份不必要的期待?有期待就会有失落,最好是一开始就不抱任何希望,这样在得到和失去之时才能仍保有平静的自己。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从两年多前就已经失去。世间再无能容纳自己的一方水土,再无为自己等待的一盏灯光。林楷瑞心生悲戚。

身后却悄然探出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他已经被秋风吹得有些寒凉的手,似是被他的低温所惊倒,急忙扯住他停下,拉过他的双手伸向自己的胸口。触手可及的是温暖跳动的胸膛,林楷瑞面色黯然地把头也靠上去,急不可待地汲取温暖,仿佛这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冷清的墓园,人迹罕至,龙弘文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环紧,心里有什么情绪涨得发疼。他用力地抱住怀里的人,想要把自己的温暖传递过去,喉咙哽咽,几乎要哭出来。他心疼这个人。林楷瑞没有哭,但他能感受到他的悲痛,他脸上的表情让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摆到他的跟前只为让他可以褪掉悲伤,轻展笑颜。龙弘文不知做什么才可以消弭林楷瑞的悲伤,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更加加倍对这个人好,一丝委屈都不能让他受……

林楷瑞从墓园回来之后一直继续沉默,龙弘文跟在身后想要安慰却又无从下手,只能干着急。拜祭完林妈妈不久他们就启程回A市了。其实林楷瑞本不打算回去的,就想这样走,但看向身旁皱着眉头一脸担心的人还是作罢了。

回到A市梁瑾已经走了,一切风平浪静。林楷瑞去向吕哲明辞行,打算去敦煌。他在摄影界的名声梁瑾已经替他正名,找出很多事实根据证明当初那张照片的确是出自林楷瑞之手。林楷瑞并不在意,一切已经时过境迁,名或利在时间面前终是站不住阵脚。他只想在有生之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没有那个名已经不重要了。

吕哲明拉过林楷瑞,有些担忧,但也明白多说无用,只说:“你不是一个人,记得回来。”

林楷瑞拍拍他的手,笑着说:“怎么一个二个都好像生死别离似的?我又不是一去不回。”龙弘文这几天亦是如此,越发缠着他,被做得连走路都发颤了还是要凑上来,林楷瑞有些无可奈何。他明白那人心中的不舍与不安,但是他并不能交出什么承诺,只能说世间瞬息万变没有谁被规定要等谁,若要走他亦不会不舍挽留。

吕哲明说:“你把一切都看得太淡,但我们不能,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林楷瑞点点头,一拳捶在吕哲明的胸口,然后又捶捶自己的胸口,意思不言而明。我会回来,因为这里已经是我的家。

吕哲明满意地摸摸林楷瑞的头说:“那便好。”

龙弘文这次坚决要送林楷瑞到车站,看着他上车才肯作罢,上次那种惊心动魄的经历他已经不想再复习一次,他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候车室里站的坐的堆满了人,周围充斥着各种气味,龙弘文有些不习惯,于是剥开一个桔子递到林楷瑞跟前说:“拿着闻闻。”他只找到一个可以坐的位置,于是让林楷瑞坐着他拿着行李站着,把上次出门前的叮嘱又啰啰嗦嗦地重复了一遍。

林楷瑞笑着听他唠叨,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暖。他手拿着桔子,为龙弘文的细心吃惊,他其实对周围的气味很敏感,坐车从不吃东西,但是跟龙弘文两次外出他都注意到了并且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样一个人难得地让他有离愁别绪满腔难诉的感觉。漂泊的日子很多,也很多次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候车室看人头汹涌,少有的送别场景让他心里也升起一股难舍的情绪。他拉过龙弘文,让他低下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你歇歇,我不是第一次出门,能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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