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脑子里还是吴飞。

他推开宴会厅的大门，花瓣雨纷纷飘落的他全身都是。身后是九层的蛋糕，他在微笑，“蔚华！生日快乐。”

他在一片的长枪短炮面前伸手，将他拖上红毯，他勾着嘴角在他耳边微微侧首低头：“蔚华，这是你的首映礼，你的。放轻松，微笑。”

他坐在沙发里笃定的告诉他，“蔚华。想做音乐剧那就着手去做。投资是五千万。你只管去做。亏了我给你兜着。不过我知道你会做的很棒。我等着。”

……

呵呵。李蔚华笑了起来。他并没有等着。音乐剧，他连看都没有看。幸好，没有亏本。

李蔚华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他并不知道吴飞在摔了电话后也一直坐立难安。

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变的难以放手了呢？是在那个阳光率性的少年失去了笑容，苍白着嘴唇哀求他：“吴少，求你，求您饶了我，放过我，所有的东西您都收回，是我做错，我还爱家宁……”的时候？还是被他用皮带抽的衣衫褴褛浑身红痕遍布，仍然像小兽一样红着眼龇着牙冲他嘶吼：“我会永远永远爱着家宁！一直爱着，永远爱着，只爱他一个！”那一天？

时间模糊了记忆，常常会使你忘记为什么你要去做一些事情，以及想不出来什么时候你动了感情。

是什么时候这个倔强的少年不再挣扎？是在那一晚知道家宁和王威即将结婚后的彻夜恸哭？还是就在王威和家宁举行婚礼的那一晚，三个医生围着少年花了整整五个小时才将他身上的花枝细刺全部取出来，没用任何麻药的少年紧闭着双眼，一声也不吭之后？

温顺而驯服的李蔚华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床伴，他会性感的低吟，能任凭你把他摆成任何羞耻的姿势。却似乎更难取悦与讨好了。那个会因为绑在玫瑰上的钻石耳钉笑着吹口哨，会因为看见兰博基尼兴奋的脸色粉红双眼发亮的少年，再也见不到了。任何费尽心思的浪漫，只会换得温顺的低头浅笑和道谢。只有在拍电影或者做专辑的时候，你才能再那温驯低闪的双眼内捕捉到一丝期待。

第二天李蔚华眼眶湛青眼珠通红的去上工。导演果断的请他回家休息。李蔚华正在犹豫是回家还是呆在片场看别人的进度，刘凌电话来，告诉他谢泽元的那个投资今天要确定剧本。公司发了通知一定要他去。

昨天才吵架，不，昨天才分手，李蔚华并不想这个时候就一定要和公司对着干。所以他还是回了公司。会上他仍然保持着沉默。在被刻意反复追问意见的时候，只是说自己最近身体情况不太好。恐怕不一定有机会参演。谢泽元打着哈哈笑着看过来：“小李的情况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多注意身体啊。不过剧组可以等你调整好嘛。这个嘛，我们会下再单独谈谈。”李蔚华木着脸，眼锋和他撞上，咬着牙一霎不霎。

会散了谢泽元他们四五个人果然追了上来。刘凌小乐两边夹着李蔚华，三个人都是浑身戒备。不过那几个人还没开口就见谢泽元接起电话，然后脸色大变的走开。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刘凌骂道：“草，在自己的地盘为什么还要怕这几个狗娘养的？下次多叫几个人，要开片就开片吧。”

还没出公司门口却看见苏艺，见到李蔚华就螫过来和李蔚华说话。

苏艺说是到星世纪来补个特写。不过其实她倒是专门等着李蔚华散会的。见他们终于出来，说要单独和李蔚华谈谈。刘凌和小乐走至一旁，苏艺却不说话了。自从那天让秦枝秦萼恶整三人之后，李蔚华的烦恼在于和吴飞的矛盾，周钰虽然被不少人参观了裸体，但是这家伙丝毫不在意。揍了秦萼一顿就把这事情放在脑后。只有苏艺，毕竟是女孩子，还是走温柔小女人路线的女孩子，那天事后就有点似乎到哪里都不太好意思。

见苏艺不说话，李蔚华只得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详细谈么？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苏艺抬起眼睛看看他，然后很快的说道：“华哥，我喜欢你。我一直很喜欢你。”

李蔚华保持着微笑看着她，一时有点拿不准自己应该转换成什么表情。15，16岁的时候，李蔚华有过懵懂喜欢也懵懂的被喜欢着的女孩子。是他们一起卖唱，一起窝天桥的小女孩。不过那时候还太单纯。也许曾经抱在一起取过暖，一起分吃过半个冷饼，但是连嘴唇轻微碰触的吻都没有过。

就象现在的，苏艺极轻微快速的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微微一触。

这样的吻，这样的吻，没有掠夺，不带半点情色，仅仅只是微微的唇与唇的触碰，然后，对方迅速垂头，又抬头，忽闪着睫毛，眼睛里带着怯意与完全不掩饰的爱意，对方又踮起脚尖吻他一下说：“我喜欢你。”

李蔚华微微有点恍惚。那是家宁。

然后听见惊呼与尖叫微微转头时候，李蔚华看见的是呼啸而来的一根马鞭和吴飞愤怒狰狞的脸庞。

苏艺挨了两三下抱着肩缩在一边，李蔚华挨了七八下已经半跪在地上。连见势不妙上来拉的刘凌和小乐都挨了两三下。最后又赶过来三四个人才将吴飞拉住。吴飞喘着粗气定了定神，将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马鞭往地下一扔，推开众人恨恨的走了。一夜未睡，一直在等李蔚华来公司，来了之后又一直缩在办公室没有出来的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确实是失去了理智。也许还带着迁怒与发泄。此时他脸上怒容未褪，心下却是懊悔万分。早就决定绝对绝对不再对蔚华动手了。这三年来也确实没有犯过。怎么又搞砸了呢？

李蔚华被刘凌和小乐强扯着扶起来，身上脸上都火辣辣的。碎裂的衣服透着血痕。不是没挨过吴飞的打，也不是没被当着人打过。但是管家也好司机也好，甚至是自己的助理吴飞的朋友，至少都可以算是自己人。但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当着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二三十个同事，被自己的老板狠抽了十几下鞭子，这个冲击对他仍然太大。李蔚华没有去关心苏艺，也没有抬眼看其他人，只是迅速的上了自己的保姆车，被蔓延开来的钻心疼痛折磨的全身打抖。

15.

接下来的日子，李蔚华觉得自己的厚脸皮境界又更深一筹。他休息了一天就去开工。神情完全看不出异样。他照常和别人打招呼，讨论对戏，眸正神清，完全不在意是否有人在他转头的时候就滴滴咕咕。脸上鞭梢扫到的地方干脆的让化妆师做成伤口。反正是武侠。受伤也是可能情节。

吴飞让管家送来的伤药，有人要给他用，他也不反对。小乐刘凌陪他去医院，那就更专业更舒服。医院还是选择上次那家，人很少，医生护士也一点不多话。那似乎是陈卓旗下的一家私人医院。不管是否吴飞每天四五遍的电话小乐，李蔚华全当不知道。当然，吴飞也没有要求过他要接电话。

电视剧的事情也很快谈妥，这天排了下午三点的时候过去百盛拍正式的定妆照，一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才算弄完。出棚的时候发现有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外面侯着。其他的人都恭敬的招呼他做杨特助。杨特助上来微笑道：“李先生，总裁请你到楼上办公室一谈。”

李蔚华其实有点心慌慌的，没有注意到是总裁不是陈董。心下只是莫名奇妙的想着，陈卓的助理怎么那么多。集团太大，公司太多的原因吗？

到楼上才发现自己在乱想。办公室里头座的是林亚利。

林亚利，百盛的真正执行者。如果说陈卓是隐藏在后从不露面的舵手，林亚利就是百盛这座文化娱乐产业巨舰的船长，大副和旗手。十几年前的百盛还只是有着一个唱片厂牌，三个下属子公司的中小型娱乐公司。到如今已经是拥有经济，唱片，影视，广告，文化传播，制片等等多家子公司，两家电视台，十余个杂志社，两家出版社，一个日报一个周刊，两条院线超过四千块屏幕的超级文化娱乐行业巨鳄。在前台鼓呼决策纵横的一直是这位女强人。几年前她和陈卓离婚的消息传来时，公司的中上层还很是人心惶惶了一段。不过很快就随着简单发布的陈卓转让2%的股权给林亚利，公司的其他架构保持原样纹丝未动而将这离婚震荡平息于无形。当时李蔚华还在百盛，虽然只是小艺人，但是也多少听说到。

在李蔚华转签星世纪的时候林亚利也曾专门和李蔚华见过一下谈了一次。当时李蔚华也曾觉得奇怪按说他这样的小艺人虽然说正当红，但是转签约的事情有经济公司的老总亲自和他谈一次就很了不起了，想不明白为什么集团的总裁也会要专门见他一面。

但是当时李蔚华心如死灰，只是觉得没法再每天受着折磨还会总是见到家宁，幸福而对他漠然不睬的家宁。无论如何不管谁说什么一定要走。

林亚利见他进来，握手微笑道：“工作到这么晚了累吧？不如我们一起到餐厅吃饭，随便聊聊。”

上了菜，林亚利先微笑说道：“蔚华啊，去年你做的那个音乐电影，可惜了。我看过。很喜欢，很有想法的东西。里头的几个主要旋律也都不错。就是没有专业的团队运作起来。”

李蔚华勉强道：“大概是不符合市场需求吧。”

“如果交给我的团队来做，大概会掀起一股跟风狂潮吧。”

李蔚华汗。心里在想的却是那天说了给陈卓手信，后来事情七七八八的，竟然把这事情完全忘记了。明天一定要记得叫快递。

刘凌不卑不亢的和林亚利来往了几句，话题又回到李蔚华这里来，林亚利问他是否喜欢做音乐更胜于做影视。

李蔚华思考了一下，郑重的说道：“到也不是更偏重。或者更喜欢。只能够说对于做音乐我更有自信一点。演电影电视，我也很喜欢，但是就是一直没进门吧。”

杨特助笑道李先生您太谦虚了。你要是说自己没入门，那些从来没做过男主，从来没赚过票房的演员们可往哪里放啊。

林亚利也笑说，现在音乐市场的现状就是有听众，没市场。要靠做专辑让公司保持发展确实很困难。话题一转，问他有没有考虑过给电影电视剧做做电影音乐或者片头片尾曲，插曲什么的。

李蔚华再次汗。其实他喜欢唱歌，也只是单纯的喜欢罢了。没有受过科班教育。吉他师傅也就是个酒吧卖唱的。作为公司团队包装和支持下的歌手红过，但是真要说自己就是才华的音乐人却完全不敢。虽然正式入圈后，也曾经集训了几次，但是毕竟不系统。就是那个音乐剧，其实也还是有很多人在幕后帮忙，他就是主要创意罢了。要说真的由自己去完全搞创作甚至是担起一部电影的音乐制作，那真是离他有点遥远。至于说写歌，他到是有时候有点小创作。但是如果是命题作文。恐怕也把握不住。

李蔚华再次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好像这么些年长进不大，浪费生命。

杂七杂八的聊着，其实最后总结下来有这么几点要点。一是如果李蔚华有时间和有机会，可以在影视音乐上与百盛多加合作，无论是演唱还是创作。二是其实百盛有意从新改版李蔚华原来的那部音乐剧。不过这个东西可能需要和星世纪公司去谈合作方式，最后，林亚利直接说道，如果可能，看李蔚华连同刘凌，有没有意向跳槽转约到百盛这边来做，希望他们慎重考虑，认真答复。

最后道别之后，刘凌沉默了半响，说“纯粹就工作机会来说，当然今天由集团总裁开的口简直美好的让人不敢相信。但是就其他该考虑的方面来说，希望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李蔚华感激的握了下他的手说：“谢谢你。”

不过回到家李蔚华就急急忙忙的挑选起上次所说的手信来。大概挑了四个杯垫。两个钥匙扣。第二天一早就叫了快递。嘱咐保姆于姐一定要早点把东西递出之后，去片场的路上又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愚蠢透顶只想让时光倒流。

不过在早上10点多，陈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是个座机号码。恰好当时李蔚华当时并没有戏份，正在同其他几个配角坐在一边聊天等，接起来一听见那个温和醇厚的声音，李蔚华就不自觉的鬼鬼祟祟的跑到一边去。其实电话里陈卓也没讲几句，就是表示已经收到礼物，东西果然很漂亮。非常感谢之类的。挂了电话李蔚华又尴尬又难为情又松了口气。一个人在角落里转了几圈。然后想起来把号码存下。

几个混熟了的人调笑嘘他。他们以为是吴飞。让李蔚华有点真正地不自在，然后他就装着研究剧本去了。

过了几天舒服日子，李蔚华把精力集中在角色上，倒也颇有点和以往不同的收获。不过谢泽元他们算是咬住他不放了，再一次的会议要求他参加。此次基本上就将正式确认一些东西了。正式开拍已经不远了。李蔚华自从上次硬着头皮和谢泽元对了个眼刀后，现在反而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害怕他们了。这次会议就若无其事的去

了。会上征询他意见时，他这次直接了当的说，感觉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生活阅历，不能胜任这个角色。而且自己目前的工作量和身体状态综合考虑，恐怕排期也是问题。还希望公司能够从新决策，另行安排。

这一番话算是把一直负责的主管给惹翻了。她是去年年初跳槽进公司的，一片心只想做出成绩，求胜心切，加上在公司资历不深，下了会就把李蔚华叫到自己办公室一顿咆哮。她一知半解的知道些李蔚华和吴飞的关系，而且据说李已经彻底失宠，半个月前甚至被鞭子狂抽。言语之间不仅仅是对工作态度的质疑，和对公司决策的执行支持力度之类的例行套话，甚至在其他方面也有恶毒的讥讽和毫不客气的晦言秽语。夹枪带棒，声震屋瓦。

李蔚华一直以来，算是低调谨慎。就算是公司上下都清楚他和吴飞的关系，甚至知道他算是一直以来可以长期得宠并入住私宅的人物，他也从未以此为凭做过威福。待上上下下都是礼貌客气。艺人间的小争斗无伤痛痒的就绝不理会，反正最后不会有亏给他吃。待工作人员更是天性使然从不失礼。公司给他的“政策”倾斜，人人心知肚明，却也从没人当面乱说。就算是曾经失宠七八个月，也仅仅是没有了热切殷勤。少了机会。没有人刻意的给他冷眼排头吃。这一番泼妇骂街难以接受，也不多言，摔门便出。

16.

于烁把着他的手臂，将他引到主桌前，一一介绍：“这是谢哥，这四位都是云南来的大老板，马二爷，刘老板，昆哥，胡哥。这是谢哥的兄弟耀哥。”

外面刘凌阴着脸，只要关于这部筹备中的电影叫李蔚华回来，不管他在忙什么他都会回来参与。今天料不到没和姓谢的对上，居然是公司自己的人跳出来给李蔚华难看。话说的还超级难听，心下不愉。见李蔚华出来，只是关照小乐和李一块早点回片场。自己却准备去找公司高层谈谈。既然话已经说开，不如就此敲定这部戏从此和李蔚华没关系。

李蔚华和小乐上了保姆车，车子开出一段忽然发现被跟踪。一辆白商旅，一辆黑面包。很快司机就看出不是一般的狗仔队跟踪。没等他们三人想出应对，一辆奔驰轿车急停在前面，车子已经被挤靠在一边。车上下来那一伙六七人正是谢泽元刘老板他们的手下，为首的是叫昆哥还是耀哥的。李蔚华和小乐只来得极分别给吴飞和刘凌拨一个电话，还没接通，就被几个人用工具撬开车门，拖出车外。从他们手里拿过手机挂断关机，几个流氓做彬彬有礼状，摆手说：“李先生，不用这么紧张嘛，只是请你出来谈谈。请跟我这边来。”

他们目前所在的街道不是主路，但也不算是僻静的背街。司机被留在车上。李蔚华和小乐只得随着他们走过一小段路，进入一家小茶馆。李蔚华左顾右盼，不住盘算着逃跑的可能性。小茶馆里空空荡荡。七八张桌子只一张坐了马二爷。李蔚华横下一条心，径自走到马二爷对面坐下。

马二浇了杯，斟了四杯普洱，端起一杯喝了，咧着嘴冲李蔚华说道：“小李啊。这现在万事具备了，你却说不能出演了，你让我们几个专门出钱捧你的下不来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