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春雨打完电话决定有些事情还是亲自去看一下，就先走了。等客房服务送餐上来时，李蔚华半靠在沙发上，已经朦胧睡着。陈卓轻轻将餐车推到一边，给他搭了半块毛巾。

李蔚华其实睡的很浅。只是因为高度的精神紧张之后的疲惫。所以大概朦着了半个小时，就自己醒了。此时他已经完全滑躺在沙发上了，头下是个柔软的垫子，他在沙发上动了动头，伸了下腿。陈卓在旁边的沙发上看过来，“醒了？”

他低唔一声，撑手想坐起来。陈卓制止道：“躺着吧。”他当真就只是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陈卓拉过餐车盛了一碗粥坐到身边，只觉得脑袋闷闷的，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一勺粥送到嘴边，条件反射的张嘴吃了，心中才猛然惊了一下。

18.

连忙撑身坐起来，伸手接过粥碗“陈董。我自己来。”

陈卓也不坚持，回身将餐车里叠放的几个菜都摆在茶几上，然后自己也盛碗粥喝。

“还热。趁热吃吧。吃完了想睡再睡。”

答应着坐正，发现自己两条长腿光着，睡衣只稍稍盖住三角裤。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腿。两人静默的吃着东西。

温温的粥咽下去，整个人似乎才慢慢的活泛过来。陈卓不时给他盘子里布菜，李蔚华只用眼睛去表达谢意，一声不吭的默默吃完。某一刻转眼去看的时候，发现对方眼光似乎是放在自己光裸的腿上，脸上轰的一声烧着。

觉得自己完全像只白灼大虾，李蔚华匆匆逃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想起脸上还有妆和遮瑕膏。用洗面奶将脸洗净，看着镜中脸上的伤显露出来。一处是几乎整个左脸，三四道浅浅的划痕，另一处右边眉骨和颧骨处，擦破了皮，有点发青。天天这样受伤，只怕唯一值得称道的这张脸也要毁了吧。李蔚华默默的想。

外面陈卓在敲门：“蔚华。不要再洗澡了。小心伤口不容易好。”

李蔚华掐掐自己的脸，开门出去，陈卓看了看他的脸，引着他进到卧室，又拿了药来给他脸上擦上。然后说“把衣服脱了我再帮你上点药吧。刚才的估计都蹭没了。”

轻薄的丝质睡衣只是解开腰带，就从身上滑落。李蔚华微微垂头站着，陈卓扶住他肩膀，引他坐在凳上，然后就开始细细的给他身上的伤重新涂了一遍药。末了重新递给他一套睡衣，还是白色丝质，却是长袖衣裤的款式。“累了就先睡一觉吧，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我就在你隔壁，不用害怕。”

门锁轻轻咯答一声合上了。李蔚华慢慢扯过睡衣穿上，躺到床上。床很大，床品是干净的兰白灰色调。整个房间是有点清冷简单的现代风。妆台和房间中央的小桌上都放着鲜花。床头柜上却是一大钵各类水果在散发甜香。蜜色的窗纱和乳黄带浅金纹的窗帘在微微的拂动。此刻，李蔚华才深深的感觉到，这一天真是既迅捷，又漫长。好像是连看了几场连映的电影？一点也不真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再次轻轻一响，陈卓开门走进来，见李蔚华眼睛还睁的大大的，温声问道：“睡不着吗？”

“脑子里很乱。”

陈卓拉过一只凳子在床头坐下，再次拿了药给他脸上涂了涂，递给他一片药片：“可以帮助你尽快睡着。”等他喝了水，接过杯子，然后握住他一只手，“睡吧。已经很晚了。”

李蔚华调整了下姿势，眼睛看着对方的眼睛。握着自己的手温暖干糙，绵软厚实。对方的眼睛沉稳，干净。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这样安心。看着看着，李蔚华眨了眨眼，慢慢合上眼睛。

安静的等待着，陈卓看着这个看起来又坚强又脆弱的漂亮孩子渐渐的呼吸调匀，慢慢睡着，鼻边嗅到的是甜美的果香，手里是一只温软纤薄的手掌，似乎回到了十七年前的某一个夜晚。

那也是一个看起来又脆弱又坚强的漂亮孩子。

漂亮的孩子们，总是会受到这样多的伤害。这就是红颜薄命吧。陈卓想着，目光掠过光洁的额头，黑浓秀挺的眉毛，两排长而弯的黑睫，一个形如玉雕的鼻子。鼻子下头是红润的唇。李蔚华的双唇厚薄适宜，合上的时候唇线不是一道上弯或下弯的简单弧线，而是略有点波浪纹。上唇中央的位置略略凸出，下唇唇线下方有个精致的内凹，显得两个唇瓣格外丰满肉感。

等陈卓回过神，他距离这丰润肉致的唇瓣不到两公分，呼吸吹在对方脸上，又弹回来。停顿了大约一分钟，陈卓抬起头，轻轻走出卧室。卧室门合上的一瞬，李蔚华眼睫动了动，咪着眼睛看了看，又合上眼，翻身睡着。

外间沙发上，陈卓捏了捏眉头，看见茶几上的残碗，脑子里回想起的却是一双光致修长浑圆的长腿。出一口气，拿过电话拨通薛春雨：“小薛，给我安排个人，年轻漂亮的……男孩子。送到熏夏的套房里。一个小时内。”

忙了一天还在忙的薛春雨一头黑线，只得赶快给大老板安排。老板从来没有叫过男孩子。脑子里回想起李蔚华的裸体，心说果然诱惑。忙捶捶自己的脑袋。

吴飞今天是真的忙碌。一个工地的吊车倒了，一死两伤，还塌了一栋刚起六七层的建筑。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公司一下子处在风口浪尖，马不停蹄的忙了一天，水都没顾上喝。到将各级领导送上车，伤者家属安抚暂定，已经是凌晨。

虽然想着最好不要打扰李蔚华睡觉，但是今天好不容易两人才打破僵局对方主动电话来，心下按倷不住，拨了回去，关机了。白天也是有过一个电话，然后关机了。百忙中电话给刘凌知道了公司李蔚华受了毒骂，吩咐下面的人处理了，以为李蔚华只是想找他又还有点别扭。

想了下，去拨小乐电话，响了半日被接起来，却不是小乐而是陌生女声。女人刻板的告诉他，机主被人打伤后送到这里来，有点轻微脑震荡，目前正在休息。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追问被送去的是几个人，在哪个医院。听见是两个人，另一个伤的更重，还没醒过，简直急的火上房。当下吩咐司机直奔医院。坐在车上，想起上次也是李蔚华的电话强忍着没有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简直就想以头撞墙。又回想起下午两三点的电话，李蔚华的声音发颤，当时以为他是在哭。或者真是在哭？想到这里狠敲脑袋一下，闷吼着让司机快点。

到了医院，焦急的奔进病房，才看见另一个较重的伤者是李蔚华保姆车的司机。又转头急匆匆的奔进小乐的病房，将小乐摇醒询问。小乐简单的说了下经过：从公司出来让马二爷拦住，最后把李蔚华拖进了一家小旅馆。他和司机后来一起被看管到茶馆里。着急的不行，和司机一起想要逃跑去救李蔚华，却被痛揍了一顿。在茶馆里足待了有一下午，几个小弟去小旅馆找人却没有找着，回来又揍了他们几脚才走了。后来有路人将他们送进医院，最后医院又用他的电话联系上刘凌。刘凌来时候他已经醒了，听刘凌说李蔚华没事，还去了一趟新电视剧的沟通宣传工作。

忙又电话刘凌。刘凌在从小乐那里知道前面的事情时就明白今天下午自己突然被叫到天恒和李蔚华的忽然配合的“宣传”不简单。此时接到吴飞的电话也不想多说，只说李蔚华后来应该是偷偷逃脱了，下午还和他一起到了天恒，讨论了一些电视剧的细务。然后李蔚华和女主一起对了下剧本。被问到接下来李蔚华的行踪时，想起李蔚华最后去的香积酒店，也没敢说，只说应该是回家，再不然就近找了个地方休息。因为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电话叫了人到处去找，吴飞皱着眉毛，心下只是怀疑李蔚华是否后来又让姓谢他们一伙人给截走了。

19.

找到谢泽元时，对方也正人齐马壮，灯火通明的开会。下午莫名奇妙的就少了马二爷和昆哥，找到现在，两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毫无踪迹。加上最近刘老板的几条线似乎是被人盯上了，谢泽元这边也不太平，他经营很多年的，本市的实权人物某局，某委，还有一位厅长，最近两三个月都先后出事。正在这里琢磨。哪料吴飞竟然找上门来。

吴飞只带着三四个人。面对着一群好似在演风云II的黑社会也夷然不惧。吴飞要李蔚华，马二爷的那一群嫡系要马二爷，双方唇枪舌箭了一番，后来更是一起去了最初的小旅馆。小旅馆的经营者是个流里流气的小光头，见一堆人半夜三更又来问昨天的事情，不耐烦道：”下午是有三个人开房。去了走道右边的319.在里头干的地动山摇的。后来没声了，哪知道却是跳窗跑了。房钱只给了一百说是开两小时的。狗日摔了两个杯子也没赔。

双方都来看319，顺窗子跳下去就是围墙，翻墙过去就是街道。其实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最后各自撂下狠话分手。

其实是吴飞和这群人掰扯时候脑子忽然一机灵，直觉的觉得刘凌说话有问题。李蔚华和小乐是一起被马二爷拦住的，最后小乐进了医院，李蔚华却参加了一个什么电视剧的商谈之后才消失，而刘凌对此也并不担心。这明显不对。想起电视剧是百盛投拍的，吴飞就直接让人去查陈卓的几辆车目前的去处。

吴飞找到夏日薰风酒店28层陈卓专用的套房时，天已经亮了。完全不理会跟在旁边的值班经理，吴飞直接上去敲门。门不一会开了。陈卓穿着睡衣，样子清醒而干净。吴飞一言不发，自顾冲进门去。一间主卧的门开着，看的见床上掀开的被褥。没有别人。

吴飞抬腿踢开另一间卧室的门，一个人惊慌的从被褥里抬起脸，肤白唇红眉目如画，却并不是李蔚华。

陈卓只微微皱眉，示意一旁哭丧着脸十分不安的值班经理客房部经理及一众人等通通离开。

见吴飞还是不死心的把几个房间都转了转，看他出来，直接了当的说：“蔚华在香积酒店21层总统套房内。另外，麻烦你记得找客房部经理结算一下门锁家居的损坏。”

等吴飞再赶到香积酒店时，已经是城市开始喧嚣的清晨了。敲了门，李蔚华穿着一身雪白的古董风格的睡衣，头发用夹子夹着，端着一杯咖啡来开门。

吴飞一把抱住他，停了停，却被轻轻推开。然后端一杯咖啡给他。

大致说了说昨天各自的情况，李蔚华没有说马二爷已死，只是简单的说自己逃跑了。两人相对无言。接着薛春雨就到了。

薛春雨拿了个摄像机，先是毫不讳言的对吴飞说：“昨天马二和成昆追蔚华的时候自己摔死了。蔚华给我打的电话，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干净了。陈董觉得你还是了解一点内情心里有个底的好，毕竟你那里还和姓谢姓刘的打着交道。什么也不知道容易出纰漏。”

又对李蔚华打开摄相机，一边播放，一边介绍：“这里是小旅店三层最右边的房间，你们应该在里头待了一两个小时。然后你趁他们不注意从这里，这个窗子旁边的水管溜到围墙上，再跳下墙打了个出租离开。这是围墙，围墙旁边有棵树，应该很容易跳下去。然后在车上接到公司的电话，你去了天恒商量电视剧的事情。然后又同言舒予在咖啡厅里对词。”

“这是出租车票。咖啡厅的人找你签过名，应该不会忘记。”

薛春雨一样一样的交代好，最后告知：“这些你自己心里记牢。没人问就过去了。”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吴飞沉默的望着李蔚华，最后才说：“你也可以和我说实话。我会为你想办法。”

李蔚华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

不管怎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两人都必须离开。吴飞要去面对一大堆的麻烦，李蔚华也必须上着妆去开工。两人一同出了香积酒店，却是各自掉转车头离开。

李蔚华和言舒予的绯闻爆炒了三天，李蔚华提着大包小包，言舒予长裙阳帽挎着他胳膊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表情铺天盖地，看上去两人十分登对养眼。

三天后百盛才出来澄清说他们只是在对台词顺便买东西，并顺带公布万里浮云开始拍摄的消息。发布了一系列的定妆照，男帅女俊，张张漂亮的仿似油画。加上李蔚华是四年后再度回到荧屏，一时掀起极大关注。媒体自然知道这是又一次的有意炒作，不过探班时候见到李蔚华总不免调侃：“华哥，这么多年，真命天女到底在哪里？”又有要好的狗仔拿着他们那天在天恒刷卡买的长长单子来问他“华哥，是不是假戏真做啊。见面没几次就着么照顾后辈可不多见”。当然有资历深的人知道他和吴飞的关系。但是没人敢写也没人敢拍。写了拍了，也发不出去。要资历更深一点的，才能多少清楚一点吴飞的背景，当然就更不好多言了。

一周后，吴飞那头的事情算是抹平了，来万里浮云剧组探班。李蔚华如今还是两个剧组窜，小乐司机都在医院，吴飞从公司另派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充做助理，又把自己贴身保镖派来充任司机。这三人防备谢泽元一伙人到是管用，在剧组却难免笨手木脚。吴飞来的时候，李蔚华正脱了靴子抱着脚丫自己挑泡。这新马靴也不知道找哪里

做的，也没塞木腿松松帮。今天才穿了一个小时拍了两个镜头，脚上已经是一溜小泡，天气又热。

吴飞蹲下身，握住他脚丫，接过针来一一将泡挑破，按上药棉。李蔚华局促不安，低声叫他：“吴飞，吴飞。别这样。很多人在看。”

吴飞拍拍手，扔了针叫保安助理打水来洗手。一边说到：“不怕他们看。谅他们也不敢乱说。”

一边对另个保安助理说快去衣云安曼从新拿双靴子，款式和这个近似就好了。这不知道什么破靴快扔了算。

李蔚华默然，然后问他有什么事。

吴飞斜他一眼，然后勾着嘴角笑问：“我什么时候变的只有有事的时候才能来找你了？”

李蔚华再次默然，然后说今天晚上我恰好没戏，你要有空，我们一起吃饭，好好谈谈。

吴飞拖把椅子，坐到他身边：“那明天呢？有空没？”

“明天早上没有这边的戏。不过电影那边到是说了要拍两组马上镜头。”

“其实真是有事的。谢泽元那边，那部电影你不拍也就不拍了。已经找了恒星的宋清孺来演。他们已经同意，不过老马消失了，他们心中始终有些疑虑。今天晚上我请他们去金泉假日山庄泡温泉，顺便把气氛和缓和缓。你是那天和老马他们接触过的。你去可以消消他们的疑惑。你别怕。一步也别离开我。我不会让他们再做什么的。”

李蔚华想了半日，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在暗地里要对他们动手什么的？”

吴飞苦笑道，“才仅仅开始布局。要吃掉他们，特别姓谢的，在S市也经营多年了。还是很麻烦的。”

李蔚华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吴飞去假日山庄。躲也不是办法。况且，吴飞费那么多心力也不容易。只是见面吃饭，一起呆上一晚，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如果他们某一天能够消失的话。

而且，顺便这个机会，就和吴飞把分手这件事情说明了好。不过李蔚华还是比较担心，怕吴飞不会轻易放手。倒未必是他有多值得留恋，多半可能却是吴飞的动物本性：撒过尿标过地盘的，哪怕平时没什么机会待，也绝对不允许这块地盘被人抢去或自己消失。

不过在见到吴飞居然三言两语就将言舒予也哄上了车准备一起去的时候，这点担心也先是化酸，再是放松了。

晚上见到那几个人渣，李蔚华发现自己可以很无畏的与他们对视了。甚至那个他一直以来最害怕从来不敢多看一眼的刘老板，自己都可以扫过他的脸，然后注意到他黑T上的头皮屑。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能把凳子砸上他的脑瓜，看鲜血流出会是怎样？摇摇头，抖落自己的血腥幻想。

席上李蔚华和言舒予一边一个坐在吴飞身边。英俊妍丽交相辉映，衬着其他人带的几个庸脂俗粉，越发显得吴飞意气风发，情态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