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13434——忧杳然去
忧杳然去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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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衍笑:“其实就是以会议的名义,结交欧美日韩的帅哥美女,还应付得来。我英语不好,出了好多丑。”

赵衍向来在人群里很有能力,那个世界许景陌不熟悉,不好做出评论,只能沉默。赵衍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去了很多地方,这里的建筑的确震撼。就是吃的不太习惯,同学宁愿在酒店吃泡面,啊,真想念家里的饭啊。”

他们纯粹是公费出去旅游了,实际的东西没学多少,然而以赵衍的好人缘,却为他创造了很好的关系网。

许景陌听着他似真似假的抱怨,两人交换着分别来的一切,不知不觉就说了很久。最后赵衍又被拉进了party里,声音变得混杂起来,许景陌笑笑,挂断了电话,发了条晚安的短信过去。

即使距离很远,心却仿佛很近,彼此能够感同身受,竟真的像模像样的做起知己来。

待赵衍从国外回来,漫长的暑假只剩下了一个尾巴。许景陌忙着家里的事情,开始还没察觉,等他想起一整个夏天都没见过韩维维的时候,自己也不禁惊讶了。本来,他是最好说话的人,韩维维既然向他道过谦(虽然只是电话里的几句告饶),他是不会真的责怪她的。何况他忙赵衍的事情都忙不来,哪有闲心怪她。然而,韩维维却真的闭门不出躲着不见人了,他和她从小长大,二十多年在耳边叽叽喳喳,躲不开甩不掉,突然这么大家闺秀样,许景陌反而有些担心。

景陌妈妈病好了后,他就去了韩维维家找她。那个下午,韩维维正如闺怨的女子一般在院子里发呆,手里却拿着毫不称景的湿衣服。

她在晾衣服。许景陌走到她面前,她还没看到,险些被吓一跳。

许景陌忙接住掉落出手的衣物,问她:“想什么呢?”

韩维维一看是他,松了口气,劈手夺过衣服来,大声说:“你来干嘛!”

还好,她面对自己还是粗枝大叶大小姐的脾性。

“我看你在家是不是做女红呢。”

“我看你才是闲的没事,怎么了,赵衍拿下了?”

许景陌被她成功戳中刺处,没有说话,只浅浅笑了笑。

韩维维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想起他家里事,终于收住玩笑,问他:“阿姨病好了吗?我都听说了。”

许景陌道:“好了,没事了。”

“嗯,本来我是要去看望一下阿姨的,但是这几天正好有点事烦,还没抽出空来。”

“她没什么病,做样子的。”许景陌笑了笑。

韩维维睁大了眼,没有笑出来。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爷爷那天我还看到赵衍,他去干嘛?”

许景陌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

韩维维看他不说话,立刻兴奋起来,“有情况,有情况哦!快说快说!”

许景陌望天,“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韩维维大笑:“哇!真的拿下了!许景陌,你真是厉害,看不出来啊!哈哈,你可别忘了我这个开国功臣哦!”

女生夸张的笑声响在耳畔,许景陌想,将来能治住这丫头的人会是谁呢?

没等许景陌多想,这个人就出现在了他面前。陶京找到他,想拜托他把韩维维请出来,许景陌神游着听完陶京一番热血悲催的告白史,还没从意外中缓过神来。陶京?向韩维维告白了?!什么和什么,这个世界真是太会变化。

按说两人要是发生点什么,早在高中就发生了,那么多次碰面摩擦,那么多次对掐、针锋相对、火花四溅都没有事,怎么大家长大了,反而过回去了。

这是一个怀旧的年代?

陶京苦口婆心的央求着,他也不好推辞。平时爽朗的大男生局促的站在他面前,只为了见心仪的女孩一面,真是颇为感人。

结果最后,他不仅要骗出韩维维来,还把自己和赵衍搭了进去。按陶京的话说,老同学聚聚。

夏天的夜市街边,韩维维一脸严肃,陶京忐忑不安,许景陌沉默不语,赵衍左看看右望望,决定先把菜点了再说。

四人各怀心思的坐着,韩维维一反常态,只端庄规矩的坐着,不笑不说话。许景陌知她怨自己置她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但他也两难,谁也不好得罪。

吃饭期间,陶京一直在殷勤的讨好韩维维,韩维维始终不理会。赵衍看了两眼,也便心领神会了。少年时期的爱情,开始时毫无知觉,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专门拦她的路,反对她的话,欺负她,针对她,惹她生气,同时又无时不在关注她的一切,习惯她的存在。等到爱情成熟了,时机到了,心里有答案了,也就再无阻碍。少年,勇敢的去吧!赵衍笑着腹诽。

正看好戏,身边那双黑湖水的眼睛凝到了自己身上,他不自觉的也转头望向他,两人在一片僵冷的气氛中偷偷打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笑了。

其实,许景陌一看到韩维维反常的态度,就认定了这爱情的存在。

他能看出她的紧张、别扭和强自镇静的骄傲,他认识她那么多年,这些情绪从没这么明显过。

恋爱了,整个人都会不一样。他怎么会不明白。

当然,除了赵衍。

似乎赵衍恋爱了,还是原来的样子。温柔从容,君之如水。或许他是有一点变化的,热情、迫切、放纵或者亲近,然而这些变化也都好好掌握在他的手里,随心所欲,不给他惹麻烦。

许景陌也只能从这波澜无惊的温水里,抽丝剥茧,找出带血性的细枝末节来,以印证自己想要的存在。

而赵衍作为恋人,的确对你很好。他对你好,不为别的,只因他愿意。

某个时刻他与你的心领神会,总让许景陌晃神。

暑假最后的日子,赵衍都和许景陌腻在一起。赵妈妈当然也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变化,每日不回家,在外面疯玩。她以为儿子长大了,不用耳提面命的嘱咐,一次两次出去玩也没关系,但赵衍连续几天都没回家吃饭,做妈妈的就忍不住了。

他需要一点警醒。

一日临睡前,赵衍的卧室被敲响,他看到妈妈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正在发短信和许景陌闲聊的他忙把手机关掉了。

妈妈坐在他床边,顺手整理了下儿子的衣物,他很少看到妈妈这样温柔。

从小母亲就对他很严格,有做老师的妈妈,应该是比较悲惨的吧。他和母亲的关系并不亲近,但他很听她的话,这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

赵妈妈告诉他喝了牛奶再睡,顿了顿,又说:“赵衍,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母亲以成人朋友的态度问他,语气却是温和的。

赵衍一愣,也很茫然,他还没有想这些。

“我和你爸爸觉得你长大了,应该自己拿主意。父母也不能一直看着你,你好好想想,决定了再来和我们商量。”

母亲的怀柔政策比严格规定好多了,她知道他长大了,不能用小时候那一套对付他,只能旁敲侧击,让他自己明白。

而这个明白的过程,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没有理会。

赵衍知道,母亲是觉得他还缺一个目的。

而他讨厌被规划。

他听了他们的话,做了班长,进学生会,得第一,选法学,他一步步都按照他们的期许走过来。他以为他可以接受,但是此时,他只觉得烦躁。

他讨厌再被规划,即便他们好听的给了他一定选择,也终究不能自由。

他是如此热爱自由,讨厌任何沉重责任的人啊。


23.沧浪亭

赵衍那点被摆布催促的激起来的血性随着时间逐渐偃旗息鼓,掩埋在了心底。大三的学业加重,被推选上学生会主席后事情更多,他罕少有空闲时光。和许景陌的联系也渐渐变少,他喜欢轻松自然的相处,想见面的时候见面,不想见面的时候就各忙各的,他承担不了过于紧密负重的感情。

然而许景陌并非如此,他需要赵衍时刻在眼底之下,看到他的身影,知晓他的一切。赵衍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眉,都是他世界里的头等大事。他需要时不时紧走两步跟上赵衍的步伐,在他将自己遗忘的时候。

于是,许景陌开始往S大跑。夏末的夜晚,赵衍一身疲惫的从教学楼走出来,就看到了路灯下等着的许景陌。空寂干净的甬路边,路灯只照出他孤独的一个暗影,枫扬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许景陌本来坐在座椅上,看到他慢慢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浅浅不太自然的笑容。他不知道是否打扰他了,赵衍的脸色不太好看。

赵衍看到他仿佛更累了,一步也走不动。他对他招招手,说:“过来。”

许景陌看他不太舒服,走过来刚想问,赵衍已经抱住了他。

他将全身的重量加负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的颈项,舒了一口气:“好累啊。”

许景陌回抱住他,感觉他不太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

许景陌问:“怎么了?”

赵衍抱紧了,“没事,让我抱会。”

许景陌被他困着,说话都不方便,“我过几天要去南方实习了。”

赵衍立时皱眉:“怎么又实习?”

许景陌笑:“学设计的都这样。”

赵衍反对:“不去。”

许景陌说:“不去做什么?”

赵衍耍无赖:“陪我啊。”

许景陌只笑不语。

赵衍松开他,也笑了,望着他道:“这次去哪里,呆几天?”

许景陌说:“苏杭,大概一个月吧。”

赵衍惊讶了,“这么长?”

许景陌也很抱歉,“如果早的话,会提前一个星期结束吧。”

赵衍还是反对,反复说不行不行。许景陌也不想骤然分别这么久,日渐加深的了解,那点萦绕于眉眼间奇妙的心意相通,已经让他们再不想分开。

九月底许景陌踏上了去苏杭的行程,火车上众人吵得沸反盈天,他根本睡不着。睁着眼一直望着天色发白,窗外的景色更迭变化,心里脑子里都是赵衍的影子。

到了苏州,天就没有晴过。大多数都在下雨,偶尔放晴几天,太阳稀薄的隐藏在阴云后面,雾蒙蒙的。江南烟雨,雨下的温柔婉转,天好的时候是毛毛雨,只沾湿你一层衣裳。下的大了,也就在地上积起一滩水洼。雨一滴一滴紧凑的打落在荷塘里,激起一连串的小水花,宛若珍珠落盘。苏州的园子和北方的皇家园林迥然不同,天阴阴的,灰瓦白墙,光线暗,路窄只容得一个人过。园子小巧,却包藏万态,曲折回旋之处时时透露出精致巧妙,写意自然之态。最大的莫过于拙政园和留园,一层套一层,一时明一时暗,一时幽僻晦涩一时畅览无余。最小的网师园不过是家常小院,只有中央一池水,四周高低起伏的回廊穿梭起几处亭台轩榭。整座园林都像浸透在了雨水里,青瓦飞檐泛着被润湿了的黑,墙面上都会有斑驳的灰色印记。在这婉转百回的院子里的古人,是要有多大的耐心才能岁岁年年沉寂下去呢。

许景陌不惯打伞,顶着一个棒球帽包好了画板跟在同学后面。天好的时候,就在园子里找个地方坐着画几张,天色不好的时候就拍了照片回去补。园子里多是游客路人,还有美院来写生的学生,园子小,廊上水边站满了人,有好奇者看到他们三五成群一起画画便驻足围观。晚上补完了当天的作业反而睡不着了,窗外阴雨绵绵,仿佛永远也不会停。赵衍给他打电话,他小声应着以防打扰舍友。

三两句叙话后,赵衍忽然停住了,电话里只有压抑着的呼吸声,万籁俱静的夜。

赵衍轻叹了一声,说:“我想你。”

许景陌低低应了:“嗯。”

赵衍又问:“你想我吗?”

许景陌道:“想。”

赵衍觉得不够,一时兴起:“要不我明天去看你吧。”

许景陌笑:“你别开玩笑了。”

赵衍叹息,天真的道:“可是我想你怎么办呢?”

许景陌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也很想他,每时每刻都想。他们总是这样,只有在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才会迫切的想念彼此。心里的柔软度达到一定值,觉得近的可以看透对方。

挂断了电话,许景陌一整晚没有睡着,连绵的雨让人愈加难熬。

翌日,许景陌跟着大部队去了沧浪亭,它不在苏州园林的建筑群一带,独立远驻在城南。天还是下着小雨,因为路途遥远,园子远不如其他园林繁复精致,所以游客多不来此处。人少,许景陌就轻松些,未进园先看到一池碧水萦绕于园外,树木阴翳,山石错落,临水复廊上的漏窗可窥得园中模糊景色。整座园子和苏州惯例的园林有所不同,它不大,四周建筑簇拥着中央的黄石假山,古树林木横生竖长,朴素野趣,倒更像是半假的世外桃源。

园子数度易主,几经变迁,屹立于翠绿中的石亭早看不出昔日风光,不过简单几块石柱,在雨里却仍有一番淡然从容的气度。

许景陌站在复廊一个转角处,看树下一池潭水,几尾锦鲤在雨水里冒头,向他调趣。正望着雨水发呆,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放到耳边,意外的听到赵衍的声音,他问他:“你在哪?”

许景陌愣了会神,下意识的说:“我在沧浪亭。”

赵衍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来门口接我。”

“什么?”他心里一惊,心跳蓦然加快。

赵衍在电话里重复,电话里有车鸣笛:“来门口接我,我过来了。”

黑湖水的眼睛乍然光芒流动,许景陌霍的站起,往门口奔去。

男孩喘着气在复廊内停住,雨水氲的黑发湿湿的搭在前额上,衣服潮湿的粘了一层。院墙外隐隐的致命诱惑,让他没来由的紧张。砰!砰!砰!慌乱无章的心跳,按耐不住。他皱皱眉,想抵触这不寻常的悸动却于事无补。顺着长廊走过去,漏窗外隐隐约约的人影看到了,暗色的玫瑰红雨伞看到了,水汽模糊的眉眼嘴角看到了。赵衍沿着水畔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他。两人隔着漏窗一动不动互望了会,都有些拘束。赵衍想进去,许景陌想出来,赵衍想进去不知道从哪进,许景陌想出来忘了从哪出,复廊太长想念太短,他们一东一西慌不择路,许景陌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两人才一起往前走去。隔着漏窗,赵衍看到许景陌的侧脸一会明一会暗,雨水打湿了他衣服,显出瘦如白玉的锁骨。

他们最后还是从临清池处的小门进了园内,等真的面对面了,那点见不着的慌张才算归了位,吞进了肚子里。

面水轩外雨水打落一地微红花瓣,簌簌落了赵衍一身。

许景陌屏住呼吸,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赵衍轻笑:“太想你,忍不住就来了。”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许景陌的心都化成了一汪水。他皱紧了眉,按捺心跳,稳住心神,手指攥着衣角却太用力。

赵衍重又撑起红伞,把他罩在伞下,说:“带我逛逛吧。”

两人心神不宁的逛园子,雨下的心越来越躁动,许景陌太不自然频频出错,赵衍也好不到哪里去,说笑了两句气氛还是僵硬。见面了,那点压抑的想念反而见势疯涨,喷薄欲出,人在眼前,却是饮鸩止渴,远远不够。

两人随便进了一间屋子躲雨,墙角一株杏树,几扇芭蕉,花朵枝叶混着雨水散发出浓郁的沁香,赵衍闻着那点花香只盯着许景陌不放,许景陌被他看得心快跳出来,没有语言,只有几近崩溃的凝视。

向北他们转到翠玲珑,这是几间大小不一的旁室,窗外竹影摇曳,芭蕉掩映,滴滴翠绿都渗透进来映到脸上,两人瞬间都成了绿人儿。即使魂不守舍如他们,也不禁相视而笑。

穿过葫芦形的小门,许景陌带他进入一处假山石洞。石洞窄小幽僻,只能一前一后的走,石壁晦暗,一两个洞口折射进微弱的光,洞外铺天盖地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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