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的香 下+番外——磐歌
磐歌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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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逸辉看了看他的脸色,钻进厨房做饭。他一边忙着一边寻思,穆清有事做的话可能会好一点,便从门口探出头想让他进来剥蒜,结果抬眼看见穆清拿着水壶在阳台上浇花,浇的非常细心,一片一片的洗着被灰尘沾污的叶子。付逸辉心中一动,呆呆的看了片刻,只觉得穆清浇花的身影是那么的美好,他们一个做饭一个浇花,这样的情形让他明确的感觉他们现在一起生活,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继续下去。

吃完饭,付逸辉收拾好碗筷,敲了敲穆清的房门。

付逸辉只在穆清发烧的那天陪了他一晚,之后便搬进了隔壁的客房。后来穆清说让他搬回来,自己去客房住,付逸辉执意不肯,穆清拗不过他,便在主卧住了下来。

“进来吧。”里面传来穆清低柔的声音。

付逸辉推开门。穆清坐在书桌旁,手里捏着一支铅笔,桌子上铺着几张白纸,像是在画着什么。

“在干什么?”

“随便画画,很久没动笔了。”穆清看着手里的笔尖,表情惶惑,语气像是轻叹。

付逸辉看了一眼,最上面的纸一片洁白。“你画的东西呢?”

穆清摇摇头,闭了闭眼道:“我什么都想不出,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倏地转头看着付逸辉,眼睛里有着深深地恐惧和担忧,“我的创意都消失了,付大哥,我什么都想不到。”

付逸辉心“咚”的跳了一下,为穆清表情和声音里流露的恐惧感到震惊。他不动声色的平复情绪,随意的说道:“怎么会,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穆清眨了眨眼,轻声道:“挺好的。”

付逸辉皱了皱眉,就算他不懂医术,也看出来穆清的身体绝对不是用‘挺好’来形容。这两个星期他着意给他进补,吃的都是有营养的东西,但东西吃进去却好像是进了无底洞,人非但没见胖,反而感觉更加瘦弱,尤其是那苍白的脸色,衬得整个人都毫无生气,原本清亮的眸子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浓浓的倦怠。

“穆清,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道:“我很担心你,有些事情不要老放在心里,这样对你很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好不好?”他说的小心翼翼,眼睛盯着穆清的反应一刻也不敢放松。

穆清看着一旁,眼睛没有焦距,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和惟安分手了。”这一声轻轻的,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叹息,如一阵轻烟飘进付逸辉的耳朵。

“然后呢?”

“那个人骗我,他一夜之间就变了,什么都变了,……”

“那个人是谁?”

穆清摇摇头,付逸辉还待追问,蓦然发现他脸上反射着水光,两道长长的泪痕从眼睛蜿蜒到下颚,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就那么无声的流泪。

付逸辉几乎难以相信,他从来没见穆清哭过,他呆了一下回过神来,慌忙捧着他的脸转过来抹掉泪水,急道:“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下一刻又反应过来,叹道:“哭吧,想哭就哭,有付大哥在呢。”他手臂轻轻用力,把穆清搂进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不住安慰。

“我真傻,真傻,把恶人看错成好人,我的眼睛是瞎的,脑袋是傻的……头好疼,真的好疼,我不要它了,反正也是傻的,把它扔掉吧,扔掉……”穆清低声说着,如果不是肩头感到的温热濡湿,付逸辉绝不相信他一直在哭,一直在流泪。穆清的身体轻轻颤着,抓着他的双手却非常用力,感觉到他的痛苦,付逸辉心疼的无以复加,觉得自己的世界从来没这么糟糕过。

他不知道穆清说的那个‘他’和方惟安是不是一个人,他直觉不是,一时间却也毫无头绪,思绪如麻,被哭泣的穆清勾走了心魂,只在心里一遍遍把方惟安来回挞伐,恨恨的想要让所有对不起穆清的人接受教训。

付逸辉觉得这是他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穆清最后像是失去了力气,任由他把他抱到床上,他苍白着一张脸闭着眼睛,安静的样子像是睡着了。直到听到穆清慢慢平缓的呼吸,付逸辉才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抚着他的眉眼。即使在睡梦中,这个清瘦的人都紧紧地皱着眉,像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一只手无意识的抓着床单,用力的骨节都泛白了。付逸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穆清的手指分开,自己用手握着,但那只手又很快收紧,几乎要把他的手指捏碎般用力。难道在梦中的也都是痛苦吗?

付逸辉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半了,他刚进客房就发现手机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陈医生打来的。他习惯把手机设成震动,刚才找穆清的时候是打算长谈一番的,不想被打扰,便把手机留在了房间里。

他揉着额头给陈医生回拨过去,等“嘟”声响起才恍然时间这么晚了,陈医生可能已经睡了,正想着要不要挂断,那边却很快接了。

“喂。”对方的声音听来很清醒。

“是我,抱歉,刚才没拿着手机,怎么你还没睡吗?”

“没有,很快就睡了。你明天带着你那朋友来一下医院吧。”陈医生的声音古井无波。

付逸辉正要应一声,却猛然心中一动,腾地一下从床上做起来,紧张道:“为什么?”他响起陈医生给穆清看病的那晚曾经抽了一管血,说要拿回去化验,这时突然想起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是穆清的身体吗?什么问题?”

那边顿了一下才道:“还不确定,你明天带他来就是了,到时候直接去办公室找我。”说完便挂断了。

付逸辉握着手机呆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思来想去一番,终于还是惴惴不安的起身去穆清的房间看了看。他在黑暗里看着穆清睡着的样子,心里反复着一句话,“千万不要有事。”

第二天早上,付逸辉先给公司打电话请了假,之后便开始动手做早餐,闲闲的做着家务,等着穆清起床。

但一直到八点多钟,穆清的房间仍然紧紧关着,里面也毫无动静。付逸辉想可能是他昨晚哭的太累了,需要多睡一会,就一边看着营养食谱一边耐心等着。到九点钟的时候,房门仍然关着,付逸辉想着去医院还是早些去比较好,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以前穆清从来没睡到过这么晚。

他放下书走过去,轻轻握住门把手,慢慢把门打开。

当付逸辉看清房内的情景,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降到了冰点。

穆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双手上都是血迹,已快凝固了,浅色的睡衣上也是血迹斑斑。他的脸朝着下面,看不清样子,给人的感觉像是已经没有了声息。

付逸辉很快反应过来,一大步跨过去翻过他的身子。还好,仍然有呼吸。

付逸辉提起来的心放下一半,匆匆给穆清穿好衣服,飞一般的冲出大门。

上班高峰期刚过,但街上的车仍然不少,付逸辉稳定的握着方向盘,快速的在车流中穿梭,脸上神情很镇定,时不时看向旁边的眼神却充满了焦虑。

半个小时后到了陈医生所在的医院,付逸辉抱着人冲进急诊室。他在路上就给陈医生打了电话,简要的说了一下情况,此时他已经等在那里。

“拜托!”

陈医生来不及答话,只给了他一个安慰和坚定的眼神。

付逸辉焦急的等在急救室外面,来回踱着步,一向镇定如恒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过了一个小时,急救中的灯灭掉,过了一会,陈医生率先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付逸辉上前急道,右手无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陈医生面色如常,冷静道:“他只是疼昏过去了,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疼昏过去?”付逸辉轻轻的重复着,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陈医生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他大脑里长了一颗肿瘤,脑瘤压迫神经会造成阵发性头痛,头痛剧烈无法忍受时才会昏迷过去。”

“……那些血迹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咬的,没有大碍。”

付逸辉恳求了一番,获准进病房探视。穆清安静的躺在床上,全身都埋在被子里,只有两只裹了层层纱布的手从下面露出来。他的呼吸声很轻,几乎听不见,闭着眼睛的样子很安详,额头上一片青紫,高高肿了起来。

陈医生说,那也是疼的厉害时撞的,那样能感觉大脑里疼的轻点。

付逸辉看着床上无比脆弱的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脑中一遍遍回响着陈医生的话。

“他脑内的肿瘤性质还未确定,具体是良性还是恶性,要明天下午才能出结果。”

穆清,你经受过怎样的痛苦?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代替你,再不让你受一点苦。

第五十章

付逸辉非常自责,感到前所未有的灰心和懊恼。如果他能再细心一点,或许能够早一些察觉穆清的反常,现在想来,穆清很多奇怪的行为都有了解释。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个小时不出来,不是睡觉,而是在忍受痛苦,等一波痛过去才若无其事的从房间里出来,让付逸辉感觉他只是心情不好喜欢独处。他拼命给他补身体,而穆清的脸色却总是很差,丝毫也没有受补的样子,一如既往的苍白瘦弱,怕也是因为这病吧?

付逸辉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穆清一个人是怎样忍受这非人的折磨的,每想一次,就像在地狱里煎熬了一番,一颗心痛的翻来覆去,恨不得把穆清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松开。他从未像此时这么痛恨自己的小心翼翼,如果他当初能够勇敢一些、大胆一些,抛掉该死的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不那么患得患失的顾虑重重,大胆的向穆清表露爱意,勇敢的追求他,也许穆清就不会遇到方惟安,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伤心。他一定会珍视他,把他当成独一无二的珍宝,尽自己所能的爱护他,让他远离伤害,开心快乐,那样的话,他可能就不会得这样的病了。每想一次这样的可能性,他就更痛恨自己一分。

看着眼前安静的睡颜,付逸辉思绪良多。大学里的时光,最是单纯快乐,他最初遇到他,很快便被吸引,从此一双眼只追随他的身影,默默的注视。他不敢奢求更多,能和他成为朋友已是万幸。那么干净纯洁的人,像是最醒脑的清风雨露,让他不敢奢望拥有。毕业后的几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每一次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在以后的日子里一遍遍回味。

陈医生下班后特地来病房看了一下,付逸辉在一边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陈医生瞥了他一眼。这个一向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优秀男子,此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脸疲态,平日的成熟自信都不翼而飞,草木皆兵的样子哪还有副总的风度。

陈医生检查了一番,示意他出来说话。其实不用他示意,付逸辉也会跟出来的,陈医生看着他想。

“穆清怎么样?”

“他应该到明天才能醒过来,你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在这里陪着他也于事无补。”陈医生如实道。

付逸辉摇摇头,“我还是在这的好。”

“医院可没有多余的床铺给健康人。”陈医生佯怒道。

付逸辉看了他一眼,又转而看着前方,幽幽道:“你不用劝我了,我只想多陪陪他。”

是应该多陪陪他,恐怕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陈医生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却终究没说出来。他自然能看出来,付逸辉对那个男子的重视和关心,早已超越了朋友之情太多,他的心里,应该也有很多难言的无奈和痛苦。这样说来,付逸辉也算是个可怜人,他又何必再打压他。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陈医生觉得气氛有些凝滞,说道:“我不是告诉你,等他病好后来医院检查一下吗,你怎么没来?”

付逸辉低下头,低声道:“他说他身体没事,不想出门,我也没勉强他。”

陈医生不无气恼的说:“你还真是顺着他。”

付逸辉没吭声,默默叹了口气。我真是不该顺着他,他在心里道。

陈医生虽然嘴上说的无情,却还是给他安排了一张床休息,又陪他吃了晚饭之后才离开。

付逸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个人随便对付对付,甚或不吃了,才浪费时间陪他一起吃,心里面很感动,也振作了精神吃饭。期间瞥到饭馆外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他微微笑了笑,道:“陈医生,你有事就先回去吧,不用特地陪我,我没事的。”

陈医生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边吃边道:“急什么,总得让我吃饱吧。”

付逸辉暗自苦笑,只得又对外面的人默默说声抱歉。

回到医院,付逸辉又去看了看穆清。穆清还没醒,本来是不许人进去探视的,但付逸辉因为得了陈医生的“照顾”,才得以进到里面陪了好一会。但现在陈医生不在,他也不想为难护士,便自觉的站在病房外面看着。隔着一层玻璃,穆清沉睡的面容很安静,表情里看不出痛苦,看起来只是在享受美好的睡眠。付逸辉叹了口气,他知道穆清睡眠少,怕是很久没这样放肆的睡过了。

他出神的看了好一会,一直到有值班的护士经过才恍然已过了三个小时,恋恋不舍的去备好的病床上睡了。但他心里惦记着穆清,翻来覆去的想着,一直到凌晨两点钟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医院里人多嘈杂,天刚蒙蒙亮就又醒了过来。

他快速回家洗漱收拾了一番,去掉一身疲态,又匆匆出了家门。在医院附近的小店里吃过早餐,便继续在穆清病房外守着。

但是一直到中午,穆清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付逸辉终于忍不住,去找了陈医生。陈医生不在办公室,付逸辉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想想又放下了。他想陈医生不只穆清一个病人,肯定很忙,理智的没有打扰他的工作。

中午对付着吃过饭,付逸辉刚走到穆清病房外面便接到了陈医生的电话。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完全公式化的口吻没有任何情绪,听起来是沉浸在工作中的刻板语调,让付逸辉无来由的感到惴惴不安。

到了陈医生的办公室,付逸辉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陈医生坐在桌子后面,正在看着手中的资料,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他,示意他坐下。

付逸辉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一言不发,一脸沉静的看着他。

陈医生把手里的材料递给他,“这是穆清的检查结果。”

付逸辉没接,只道:“你跟我说就行了。”

陈医生看了他一眼,收回手。

付逸辉的心瞬间咯噔一下,注意到了那一眼包含的讯息,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很遗憾,他头部的肿瘤是恶性的,而且,已经到了晚期。”陈医生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担忧。

付逸辉只觉得心一下子沉到底,怔愣的看着面前那一叠看不懂的医学数据和图片,过了好一会才有些艰难的开口:“需要怎么治?”

“他得的是原发性的神经胶质瘤,放化疗都没有明显的效果,也不适合手术。”陈医生苦恼的皱眉,疑惑道:“其实,照他的病情,肿瘤引发的症状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头痛等起码有一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来医院?”他看着付逸辉明显沉郁下去的脸色,遗憾道:“如果能早发现的话,可能不会癌变。”

“一年?”付逸辉瞪大眼反问道:“你说他已经痛了一年?”震惊,疼惜,愤怒,不解,付逸辉难以想象穆清这一年是怎么过的。这句话就像一把大锤敲在他心上,疼的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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