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安看他这个样子无奈的叹气，深感“孺子不可教也”。

二人都喝了不少酒，回去后洗漱一番就睡了。方惟安次日被闹钟叫醒，迷迷糊糊的爬起床，刚出卧室就感觉厨房那边闪动着一个人影，定睛一看，不是穆清还能是谁。方惟安心里万分惊诧，昨晚穆清和自己差不多时间睡觉的，他躺下时就哀怜了一番，预见到明天起床的艰巨性，穆清明天不用上班，肯定是要睡到自然醒的，所以他已经计划好了明天早上去小区门口的包子铺吃早餐。“你不是不用上班吗，怎么起这么早？”

穆清拿木勺搅着锅里的粥，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看着锅里冒出的蒸汽，温声道：“习惯了，到点儿就醒了。”

方惟安嘟囔了一句：“你一定很恨这个习惯，我希望我永远不要有这个习惯。”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情不愿的去浴室洗漱。

穆清的时间总是拿捏的很好，方惟安刚刚收拾好，他就把早餐摆上了桌，一点时间也不浪费。

方惟安早已恢复清醒，喝了一口香浓的粥，立马感激的看着穆清，“谢谢你啊，老让你给我做饭。”

穆清微笑道：“不用客气，反正我也吃的。”

方惟安呵呵一笑：“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穆清想了想，低头道：“不急，我想在这边买点东西。”

“嗯，这边特产很多，是应该带点回去。可惜我还要上班，要不然可以和你一起去。”

穆清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

方惟安快速的喝掉最后一口粥，便起身穿衣服边道：“我要走了，你慢慢吃，拜拜。”

大门“喀”的一声关上，穆清顿了一下，抬眼看着眼前空置的碗筷发呆。过了一会，穆清才回过神来，慢慢的把有些冷掉的粥吃掉，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洗干净，放到橱柜里。

穆清仔细的洗了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茫然的发呆，镜子里的那双眼睛朦胧着一层水汽，那张脸，安静里透着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穆清长长的舒了口气，揉着抽痛的额角走到卧室。床上的被子还没叠起来，显得有些凌乱，穆清掀开被子却不是要叠好，而是慢慢的躺到床上，钻到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方惟安正在店里忙活，老板的外甥女从外面跑进来，隔着几米远就叫道：“方哥方哥，外面有个帅哥找你，哇，真的很帅啊。不过你放心啦，我还是更喜欢方哥你这样的帅哥。”

那小姑娘比方惟安小几个月，老板是她大舅，她高中毕业后就在店里帮忙，外向活泼，伶牙俐齿，兼之在店里做事接触的人多，很敢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方惟安听她说话就像听笑话一样，只当是工作中的免费娱乐。

方惟安给她脑门来了颗不轻不重的爆栗，“就知道看帅哥，什么人找我。”

凤儿反射性的揉了揉被打击到的额头，看方惟安往外走也跟着跑出去，“他就说是你朋友，来看看你。”

方惟安皱眉正待再问，却蓦地闭上了嘴。穆清站在店门外的台阶上，安静的看着街上的风景。其实街上哪里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只是来来去去的车辆和路旁掉光叶子的粗树。

方惟安看到穆清轮廓优美的侧脸，那双好看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另一边，像是在凝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方惟安自然不是感性的人，但这时候也忍不住一叹：这画面实在唯美。

凤儿也早已在那边花痴的呆住了，原本想要上去跟帅哥搭讪的心思也忘掉了一边。

方惟安走过去，穆清好像感觉到了，正好回头看他，那一瞬间，方惟安清楚的看到了穆清眼睛的变化，从平静无波到慢慢的眯起，最后眼睛里盛满了温暖的笑意。

方惟安也不由的露出开心的笑容，有些意外的道：“你怎么过来了？”

穆清抿抿嘴，微笑道：“出来买东西，正好走到这里，想起你跟我说过就在这里上班，我也记得店名，就找着看看，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方惟安笑道：“你怎么才出来，买的怎么样了？来，到里面说，外面冷。”

穆清进到店里，环视了一下四周，嘴角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差不多了买好了，一会就回去。”

方惟安见穆清看着店里的装饰陈列，就跟他聊了聊工作上的事，穆清也赞同的点头，看起来对这家店的印象也不错。

穆清知道他还在上班时间，聊了十分钟就走了，说再到东边的商场买点东西就回家。

方惟安转身正要回去，就见凤儿急急忙忙从里面冲出来，没形象的叫道：“人呢人呢？”

方惟安不理她，走过她身边时才凉凉的说了一句：“走了。”

凤儿惨叫。她刚在正花痴的看穆清就被老板大舅叫进去做事，刚刚才紧赶慢赶的做完，没成想还是晚了。

方惟安听着她夸张的惨叫，痛快的笑了。

方惟安晚上回了家，在楼下就看到了客厅的灯是亮着的，心没来由的放松了一些。

开了门，穆清果然在沙发上看书，配合着电视机里吵杂的动画片的声音，奇异的静谧。

穆清见他回来就去了厨房做饭，方惟安去了浴室洗澡。吃过饭后他们像往常一样聊天看电视，方惟安心情平静而且愉快，但毕竟上班很累，昨天也没睡够，十点多就回房睡觉了。

方惟安第二天醒来，在客厅和厨房都没看到穆清，他正想着是不是还没起床，就发现浴室里镜子上的字条：我回家了，厨房里有早餐，热热再吃。

第十三章

穆清家就在省城辖下的县城，下了火车后坐一个小时的汽车就到了。他没跟家人说今天回来，所以进门时穆爸爸呆了两秒才回过神来，高兴的问道：“放假了？”

“嗯。”穆清看着喜出望外的父亲，笑了。

穆清的父亲叫穆永平，是县城一中的历史老师，兼着班主任，向来也不是个话多的，穆清也一向沉默，是以父子二人平时的交流并不多。但毕竟父子天性无法抹灭，穆永平半年多没见到儿子，心里自然是想念的。学校一周前就放了寒假，穆永平就在家里做家务，准备着年货。穆清妈妈的服装店每年都开到除夕那天，年前人们的消费热情高涨，穆妈妈一直坐镇店里忙的晕头转向，晚上八点才关门回家。穆清的姐姐穆灵比穆清早一天回家，今天就去帮着母亲看店去了，也不在家。

穆永平随手拿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接过穆清手里的行李，略带责备道：“回家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穆清笑了笑：“行李不多，我一人就能拿，不用接。”

穆永平心中叹息一声，默然不语。孩子小的时候盼望着能够独立懂事一些，现在大了反倒希望他们能够多些依赖。穆灵还好，一回来就叽叽喳喳的拉着他们说东道西，工作生活情感上的事都喜欢跟她妈唠叨唠叨。穆清则不然，从小沉默寡言，平时总喜欢呆在房间里看书学习，跟父母的交流并不多。穆永平对此本是没什么意见的，但穆清妈妈一直唠叨说穆清这样的性子以后在社会上是要吃亏的，穆永平便也觉得儿子这样可能的确不太好。

穆永平刚刚是在打扫卫生，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要把家里彻底的清扫一遍的。穆清放下行李后就和父亲一起忙活起来，到了五点多的时候便开始做饭。

七点多的时候，楼道里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穆永平呵呵一笑，“你妈和你姐回来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开门的声音，穆妈妈高亢的声音兴奋的叫道：“穆清，儿子！”

穆永平之前打电话告诉了妻子儿子回来的事，妻子当下便嚷嚷着要关了店回来，但耐不住店里的客人多，便一直拖到现在。但穆妈妈到底是想儿子，硬提前了一个小时回来。

穆清走到厨房门口，便看见妈妈和姐姐进门，妈妈高梅没等换好鞋就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儿子，妈妈想死你了！”

穆清回抱了一下母亲，看着笑呵呵的穆灵道：“姐。”

“嗯！”穆灵上下打量了一下弟弟，皱眉道：“这怎么还瘦了？工作太拼了吧？”

高梅一听这话，马上绕着儿子转了两圈，心疼道：“还真是瘦了。怎么回事？”

穆清笑着摇头，他没觉出自己瘦了。

高梅知道儿子回来，回家路上去超市买了好些食材，这时便换上衣服钻进厨房，把穆永平赶了出来。

高梅手脚利索，加上之前穆永平已经做好了几个菜，没多一会饭菜便端上了桌。

饭桌上两荤两素一汤，加上高梅做的糖醋鱼，很是丰盛，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共享晚餐。席间只听见高梅和穆灵的声音，反复的问着穆清这半年过的如何，工作上是不是顺心。穆清有问必答，乖巧的很。穆永平大多时候沉默的吃饭，脸上带着微笑，穆清回答的时候会停下筷子听着。穆清一向寡言，回答的非常简洁，高梅和穆灵问一句他才会答一句，从不多说，使母女二人饥渴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

穆灵煞有介事的放下碗筷，大大的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的实在响，且蕴含着强烈的需人接话的意思，使人难以忽视。

穆清知道这个姐姐的脾气，问道：“怎么了姐？”

穆灵眉间一片愁苦，道：“怎么了，我是替你发愁啊。你过年都27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姐姐我心急如焚啊。”穆灵说的煞有介事，凑过来低声道：“清，你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那岂不还是……”

处男俩字还没出口，就听见穆清清晰地道：“姐，我过年27，你就30了。”

穆清的声音不大不小，饭桌总共就那么大点，穆永平和高梅自然也是听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穆清敢于在姐姐的语言压迫下及时反击的情况并不多见。

果然，穆灵马上住了口，深呼吸了一下便恢复了自然表情，笑眯眯道：“你学坏了啊。”她自然没有生气，还觉得弟弟变得有意思了，问道：“实话说，难道你就没有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

高梅闻言也道：“是啊，早该着急了，你姐都把男朋友给我们看过了，过完年就结婚，你要加把劲。”

穆清有些意外，笑道：“这么快？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未来姐夫？”

高梅满脸笑意，显然对准女婿非常满意。“就昨天他把你姐送回来时见过一面，人挺稳重，我看能管住你姐。”

穆灵一听大声道：“管住我？妈你什么意思啊，我这么大人了还需要他管吗？”接着又小声低嘀咕了一句，“我们俩一向是我管他的。”

抬头一看父母和弟弟都笑着看自己，穆灵微微红了脸，埋头吃饭不再言语了。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穆家与别家不同，两个男人主内办年货准备过年，两个女人在外面看店。男女虽然人数相当，但从气势上看，还真有些阴盛阳衰。

除夕那天穆清在门外贴好了对联，没一会高梅和穆灵也回家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做着年夜饭，到了晚间便一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上喧闹喜庆的春晚开播，穆清突然想到了方惟安，想了一下，到卧室里给他打了个电话。

话筒里传来方惟安懒洋洋的声音，“穆清？”

穆清的心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拿着手机慢慢坐在床沿上，“嗯，是我。”正斟酌着措辞，就听见方惟安笑道：“还想着一会十二点的时候给你打呢，你倒打过来了。怎么样，在家还好吧，呵呵，有没有给你安排相亲？”

穆清本来有些莫名的紧张，现在倒被他两句话打发没了，温声道：“我还好，刚吃过饭。你呢，晚饭吃的什么？”

那边传来两声闷咳，好像是话筒被捂住了，接着又听见方惟安有些急促的声音：“你肯定吃的大餐吧，可怜我只吃了一碗饺子。下午我妈来着，给我包了饺子，刚走。”

方惟安本不想说他妈妈来的事，不想自己显的可怜，但一听到穆清熟悉的声音，就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口。

穆清没想那么多，只是皱眉道：“怎么咳嗽，感冒了？”

方惟安见他知道了，也不再掩饰，抑制不住的又咳了两声才道：“没事，可能昨天洗澡冻着了，今天早上起床发现我卷着被子躺地上了。”

方惟安把这当成一件趣事，穆清却深感无奈，语气带上了一丝气恼：“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方惟安听出他的关心，呵呵一笑：“哎呦，你怎么跟我妈说的一样啊。”

穆清一窒，呆了两秒钟，又嘱咐方惟安去医院看病，按时吃药，方惟安一边贫嘴一边答应着。两个人又聊了一会，穆清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穆灵探着身子站在门口，咦道：“我道你干嘛呢，这么长时间不出来，给谁打电话呢？”一脸的八卦表情毫不掩饰。

穆清以眼神询问，穆灵撇了撇嘴，笑道：“有个特好看的节目，你快点！”说完就关上房门继续看电视去了。

方惟安那边大概很安静，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又聊了两句就结束了电话。

穆清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妈妈和姐姐注视的眼神，知道姐姐肯定是把自己打电话的事宣扬了一通。他很不体贴的盯着电视，对他们求知的渴望神情视而不见。母女二人见探寻无果，只好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节目上。

大年初一去了穆清的爷爷奶奶家拜年，初二去了姥姥姥爷那边，日子有着春节特有的忙碌与轻松。穆清照样顺从的听从家人的安排，像往常一样安静，但穆灵却发现了弟弟有些不同寻常。

以往穆清在家时，除了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都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或者看书，画些兴之所至的设计图。但这几天却常常露出发呆的神情，轻轻的皱着眉，迷惘的眼睛不知道盯在什么地方。

穆灵观察了两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穆清，你不会是有了心上人吧，怎么老发呆？还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穆灵外向活泼，性子有些泼辣，但对这个乖巧的弟弟从小就很上心。

穆清有些迟钝的回过神来，慢慢道：“没有。”

“是没有心上人还是工作上没问题。”穆灵问。

穆清慢悠悠的翻着手中的书，缓缓道：“都没有。”

穆灵不由的皱起了眉。穆清虽然一向乖巧，有问必答，但一这样低着头看书就代表他不是很配合。穆灵百思不得其解，知道穆清一向心重，不想说的话是绝不会说的，便也不再问了。

高梅的服装店初四开业，穆灵初五离家去省城上班，穆清说工作上有点事急需解决，便也在初五那天走了。

第十四章

大街小巷仍然有着浓厚的节日气息。穆清到了小区门口，看见大门两边各贴了一张大大的囍字，想是有住户结婚。

穆清开门进屋，看了几眼便怔住了。房间仍是他离去时的样子，和父母那边的温馨比起来稍嫌冷清，整齐的像没人住。穆清瞥了一眼墙脚的鞋架，方惟安常穿的那双鞋却摆在那里。

穆清放下东西，想看看方惟安到底在不在，却发现房间的门虚掩着，开了一道缝。他轻轻地推开，窗帘应该是拉起来了，房间内有些昏暗，穆清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屋里的情形，不由得怔住了。

和客厅的整齐有序相比，方惟安的房间简直像卖菜的市场，几件衣服和食物的包装袋胡乱的扔在地上，桌子上堆了好些零食，床头柜上也杂乱的放着一只用过的碗，筷子掉了一根在地上。

穆清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目光移到床上，床被铺开隆起了一块，方惟安向内睡着，在门口只能看见露出的一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