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音 下——夜弦辰歌
夜弦辰歌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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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炸油条的已经开始支起摊子,曲静深问景泽:“吃这个吗?”碍于景泽的口味,曲静深已经许久没吃过油条。景泽早饭喜欢吃包子,喝豆浆,还有……咸鸭蛋黄儿。

景泽不太喜欢在路边吃东西,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并没有任何鄙夷或不屑的成分。曲静深主动问他,就代表他其实挺想吃这个。景泽点点头:“好,不过这顿你请客。”

曲静深找了张比较干净的桌子坐下,要了两碗豆腐脑,又要了些油条。景泽可讨厌,他吃豆腐脑不爱吃香菜,倒有闲功夫将它们一个个挑出来。

曲静深哭笑不得,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指着油条对景泽说:“其实油条还有种做法挺好吃的,把油条切段,然后里面裹上肉馅,放到油里炸,又香又脆,酥嫩可口。”

景泽:“……”

曲静深笑着说:“真的很好吃。”

景泽狠狠呼噜一把他的头发:“摸你,你故意馋我的吧。”

曲静深低下头喝豆腐脑:“被你发现了。”

清晨的酒水车开过城市里的每条街道,水花无意澎湿了他们的裤脚,弄的脚踝上凉凉的。饭不贵,两个人也就吃掉几块钱。只是觉得这场面难得,却又不知道怎么向外人去描述它的好。曲静深低头又抬头,看到太阳在东方露出半张脸,天边还有未散去的薄薄雾气。

小白吃着曲静深给他带来的早饭,他虽然没有胃口,但又不想辜负曲静深的好意。景泽去走廊打了个电话,进来便对小白说:“刚才我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赶紧吃,吃完咱们去戒毒所。”

小白听到那三字,愣愣的停下咀嚼的动作,眼里充满恐惧:“我不去……哥!我不去那种地方!”

曲静深还没来得及说话,景泽便已开口:“不去?那你以前就不该沾那玩意儿!……”

小白突然扯住曲静深的袖子,恳求道:“哥……我不去!那种地方太可怕了,我不去!……”曲静深揉揉他的头发,小白以为还有缓和的余地,却没想到,曲静深说:“昨天晚上医生说你这种情况,早晚要去,拖着只会对你不好。”

小白声音里都带哭腔了,他拉着曲静深的手,激动道:“给我手机,我给方启程打电话!就算去,也得他送我去!”

曲静深将手机递给他,小白不停地拔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可是对方总是无法接通。他整个人顿时绝望,手机从手间滑落到床上。他抱住头,将耳朵堵上,反反复复就一句话:“我不去……我不去……!你们没权利送我去,我不想戒,这样挺好的,挺好的……”

这时曲静深的手机突然响了,小白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飞快接起来:“喂……启程!”

卫小武正站在店门口,他以为曲静深和景泽还没起床,但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才确定他们不在家。“小白?……喂喂!怎么不说话了?!”

小白见不是方启程,手机又愣愣地滑到床上。曲静深拿起手机:“大武,今天别去店里了。”

卫小武早就感觉出来异样,一直追问:“你们在哪?出什么事了?是小白?小白出事了?!”

曲静深:“嗯,我们现在在医院。”他知道卫小武的性格,如果不告诉他,他会一直打电话过来,索性就告诉他在哪个医院。

卫小武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他懒得等电梯,一路爬楼梯上来的,正扶着门喘粗气。过了一会,呼吸好不容易顺畅些了,卫小武立马抡起拳头朝小白走去:“我操你大爷的,看我不揍醒你的!”

景泽原本抱着手臂极淡定地站在一旁,现在实在淡定无能了,他赶忙拉住卫小武:“啧,你不揍他都这样了,你这几拳下去,他那小身板哪能受得住!”

卫小武朝小白呸了一口:“你瞧他这娘们儿样!看见就一肚子火!”

小白垂着头看都没看他,就像没听到他说的话。房间又陷入沉默,卫小武暴躁地挠挠头,说:“他……他生气了?”

景泽摊摊手:“你来的正好,就是押也要把他押到戒毒所!”

小白听到这话慢慢缩到角落,曲静深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却被小白大力地挥开。曲静深皱眉:“小白,我们是为你好,启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联系到,我们总不能拖着。”

小白突然抬头,看着他说:“能拖的,我知道去哪买,一点就够了……你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会扒皮剥骨的……”小白痛苦地抱住头,他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脑海中又在回放方启程带着东西离开的那个画面。

曲静深见小白如此无助,心顿时软下来。他扭头看景泽:“要不……我们再试着联系启程?再停两天?”

就在他们拿不定主意的这一会,小白突然痛苦地在床上打起滚来。他的脑袋像要裂开,为了减少些疼痛,他将自己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曲静深用尽全身力气按住小白,对景泽和卫小武说:“还不快去叫医生!”

景泽帮曲静深的忙,卫小武才回过神来,大步往外跑。他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但是他第一回见毒瘾发作的人。小白苍白的脸色和无助绝望的神情让他不敢想第二回,太可怕了……那不只是身体的痛苦,更是意志力的消沉。

医生和几个护士一起进来,没有好办法,只能注射镇定剂。曲静深看着护士手中的液体,一点点地注入小白体内,而小白就像被放在砧板上的鱼,张着嘴无力地喘气。他无言地别过头去,不敢接触小白求助的眼神。

医生离开的时候问他们:“是没联系到戒毒所吗?医院可以帮你们联系,他这种情况,最好快些送过去。”

曲静深不知道该说什么,景泽替他说:“好,我们知道,趁他现在情绪安稳就送去。”

等医生出去后,景泽说:“别等了,扛也要扛去。”

曲静深又拔了一遍方启程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叹口气,说:“走吧。”

第一二七章:毒

小白一路都是昏迷状态,曲静深时不时会试探一下他额头的温度。虽然他脸上依旧平静,可心底却忧心忡忡。景泽说:“你一夜没睡,倚在我肩上睡会。要到郊区呢,还得一会儿。”

曲静深说:“睡不着,以前我在电视上看到,戒毒所里乱七八糟的。而且进去以后,什么人都有。要不,我们轮流着守着他戒毒……再说还没联系上启程。”

景泽说:“这戒毒所跟强制戒毒所不一样,二胖说是私人办的,比较接近医疗组织。毒瘾不是太大的人,主要靠心理疏导。”

卫小武问:“允许别人在里面陪着他吗?如果允许的话,可以轮流陪着他。”

景泽摊摊手:“我没细问,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小白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可就是睁不开眼。他心里十分害怕,又想到方启程,这种感觉更厉害。这些天来,方启程摔门而去的表情他一直忘不了,既有无奈,又有悲伤。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戒毒所门口。曲静深和卫小武把小白从车上扶下来,曲静深低声叫他:“小白……小白?”

卫小武说:“别喊了,可能睡熟了。”

戒毒所的大门是常见的铁门,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大门口正站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景泽走上去,主动跟他握手:“陈主任?”

那中年男人点点头,说:“你是二胖的铁哥们儿?”

景泽说:“我们是发小。”

陈主任说:“叫我陈哥吧,二胖挺不错的,咱们改天聚聚。现在先说正事,你那朋友带来了?”

景泽指指小白:“刚注射了镇定剂,睡着了。”陈主任是二胖的大舅子,就是那东北姑娘她亲哥。

陈主任说:“跟我进去吧,具体情况得等做完检查后再说。”

一行人扶着小白走进去,跟着陈主任走进治疗部的楼道。这里比医院的气氛更阴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总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陈主任给他们介绍了一下治疗流程,末了说:“我们这里允许家属半个月探望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封闭治疗。”小白已经被安置进病房,陈主任正交待工作人员去办入所手续。

曲静深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从后面紧握了下景泽的手。景泽朝他温柔的笑笑:“没事,我们常来看他。”

原本办完手续,交完费用后他们便可离开,可他们却没走。曲静深说:“怎么也要等小白醒来后再走,唉。”

卫小武倚在墙上,刚准备抽支烟,便被戒毒所的护工喝止。陈主任等他们办完手续就去忙了,眼看着就要中午,小白还没醒来。

楼道里时不时传来惨叫声,那种接近绝望的哭喊,听的人寒毛直立。曲静深突然说:“也许这是好事,早戒总比拖着好。”

话音刚落,便听到房间里一阵强烈的动静。小白正挣扎着下床,可能镇定剂的药劲还没过去,他一头栽到地上。卫小武赶忙跑过去扶他,小白死死抓住卫小武的胳膊说:“大武我求你,带我出去……我不想在这种地方,我求你!”

卫小武别开头,不忍去看小白无助的表情。曲静深走到他面前说:“小白,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小白像突然发疯似的,指着曲静深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作主把我送到这种地方……你想过的的感受吗?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多难受吗?!”

曲静深皱着眉头看他:“我……”他垂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说些’这是为了他好‘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小白哭闹了一阵,累了,就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往外看。外面是个小操场,正有人打篮球。窗外有棵梧桐树,梧桐树的叶柄很脆,入秋以后经不得风。

小白领口大开,曲静深向来细心,怕他着凉,便走上去想帮他系好。可他刚伸出手,小白却猛地低下头狠狠咬在他手腕上。

曲静深的疼的眉头紧锁,景泽想上去阻止,却被曲静深死死拉住。卫小武费了好大劲才将小白扯开,小白抬头看曲静深,一脸泪。曲静深觉得手腕很疼,可他知道,小白的心里肯定比他更疼。他一向把小白当成弟弟爱护,可现在却帮不上忙。他心里十分自责,但又不敢露出半分,省得景泽为他担心。

小白指着门口哭着大吼:“你们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三个人动都没动,这种情形怎么能走?

照顾小白吃完午饭,又扶他躺在床上,见他闭上眼睛,不知道到底睡着没。曲静深问卫小武:“电话打通了没?”

卫小武摇摇头:“他人就像突然蒸发掉一样,怎么都联系不上。”

曲静深看了小白一眼,对景泽说:“我想再陪陪他,起码等看清他们这里怎么个戒毒法,心里才能踏实。”

景泽说:“我知道,我也想看看。”

曲静深说:“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回去休息。”

景泽低声说:“你不也一夜没睡,手腕还疼吗?”

曲静深说:“不疼。”他把袖子又往下撸了点,盖住了伤口。

小白的毒瘾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突然发作。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苍白,手上明明冰凉,可额头上却冒着汗。小白紧紧按着心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卫小武去叫护工,曲静深与景泽两人之力都没按住他,小白从床上滚到地上。

小白用指甲死死抠住地面,来回抓挠。曲静深按住他的手后,小白竟然开始用头往地上撞。曲静深叫景泽:“快点!过来按住他的头!”

景泽扑过去使劲按住他的头,可小白的腿却开乱蹬起来,将铁床蹬出去快半米。曲静深大声叫他:“小白!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等他说出来后又意识到这话的无力,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卫小武跟护工跑进来,护工医用推车里装着一些戒毒时专用的工具。其中一个男护工说:“你们先放开他,这样没用!”

曲静深跟景泽这才放开手,只见那个男护工熟练地将小白的手反捆在背后,拿出一个类似塞子的东西塞到小白嘴里。小白呜呜地叫着,任那些护工将他抬到床上。

这还不算完,他们又把小白的腿捆上,并且按了床头的一个开关,将小白的脖子固定住。那个男护工解释道:“这是防止他毒瘾上来时撞墙。”

小白眼里蕴满泪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曲静深看。曲静深瞧了一眼,便能感受到他的无助。他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小白跟所有毒瘾上来的人一样,大喊大叫,直到嗓子嘶哑再喊不出来时,才换成低沉的抽泣声。

曲静深叹了口气,使劲呼噜把脸。卫小武死死握紧拳头,又慢慢放开。以前他总觉得男人什么都能忍过去,只要想忍。可他现在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力崩溃了,又用什么去忍?

等小白毒瘾发作过去,曲静深擦擦他额头上的汗,抹掉他眼角上的泪痕,对他说:“我会来看你的,也会尽快联系方启程,你好好在这里,一定要忍过去。”

小白一直低着头,等曲静深他们三个走出房间时,才抬起头看向门口,满脸的泪。他慌张地用袖子擦,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曲静深眼圈也红了,他低着头,手狠狠捏住衣角。这比他自己受到伤害更难受,这就像看别人撕着一块带血的皮肉。别人的疼是直接的赤裸裸的,而旁观者却是隐痛,是扎根的,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扎越深。

三个人站在戒毒所的大门口,看暮色四合将远处矮小的群山笼照。入秋后的夕阳是冷的,即便天边有霞彩,那霞彩也透出一股无法言说的灰。树叶还未大批凋落,但风已转凉。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个人站在路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有车开过。卫小武朝戒毒所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他在那里,不会有事吧?”

曲静深说:“这周末,我就来看他。我拿了他家钥匙,天凉了,要收拾些厚点的衣服给他送来。”

卫小武说:“记得叫上我,我也来。”

曲静深点点头,景泽搂了搂他的腰,曲静深扭脸看他:“嗯?”

景泽说:“身上这么凉,冷吗?”

曲静深说:“有点,这里就跟没有秋天似的,过完夏天气温就开始猛降。”

景泽说:“那靠我近点,天然火炉。”曲静深朝他笑了笑,如他所言。

他们先把卫小武送回去,卫小武下车的时候,曲静深叫住他:“大武,你回去问问苏哥,看他有没有启程的消息。”

卫小武郑重地点点头:“嗯,我会的,有消息第一个跟你说。”

夜幕降临,路边的霓虹灯陆续亮起。景泽突然对司机师傅说:“师傅,我们改去XX区。”

曲静深疑惑地看景泽,景泽说:“现在回家也没事,不如过去转转。”

XX区这边水比较多,有不少水上景点。两个人就近找了个小餐厅,随便吃了些东西。小餐厅里的饭后甜品有许多花样,景泽帮曲静深点了几种:“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哪,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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