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音 下——夜弦辰歌
夜弦辰歌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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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启程伤的比较重,腿和手臂上被划出很长的一道伤口,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小白鼻梁被撞到,脸上全是血,大概失血过多,昏睡过去。

卫小武问景泽:“现在该怎么办?再不送去医院,恐怕凶多吉少。”

景泽说:“摸摸他们身上还有手机吗?”

卫小武摇头:“拖的时候就翻过了,都没有。”

景泽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天空,怀里的人发烧了,额头滚烫。景泽把短衬脱掉,任雨水淋在身上,然后再把曲静深的额头按在胸口,这样会不会舒服些?

卫小武俯下身轻轻亲了亲苏京的嘴唇,即便被雨水冲涮,也依旧是干裂的感觉。他一向不是个会表达感情的人,那次跟苏京告白,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和勇气。亲了嘴唇不够,亲了脸还不够,最后又亲吻他的耳朵,趴在他耳朵旁边,一句又一句的说:“苏京,我喜欢你,真心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感觉到我的真心。”

这次意外事件让景泽的心变得沉重起来,他没像平时嘻皮笑脸的笑话卫小武,而是问:“他能听的到吗?”

卫小武摇头:“谁知道呢,也许哪天就赶我走了吧。”

景泽又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卫小武说:“他对我好,就喜欢了,就想跟他在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呢?怎么这么喜欢他?”

景泽说:“我也不知道,跟你一样,喜欢就喜欢了。喜欢大老爷们不像喜欢娘们腻歪。”

卫小武点头:“嗯,每回一想,能跟他抽一支烟,浑身就热腾腾的。”

景泽说:“搂他腰的时候只觉得的韧,让人十分留恋。搂女的,感觉没力度。”景泽亲亲怀里的人,玩笑似的说道:“其实一起死在这里也不错,总之死在爱人身边,想想就没什么遗憾了。”

这话顿时让卫小武辛酸与痛苦交加,再也不想忍了,泪水夺出眼眶。他俯身看苏京的脸,泪水便与雨水夹杂在一起,滴到苏京脸上。许是老天可怜他从小无依无靠,这时苏京总算睁开了眼。他有些迷茫地看着卫小武,许久才问:“你哭了?……”声音嘶哑,就像宿醉后醒来一般。

卫小武吸吸鼻子,说道:“是哭了,可是都被雨水冲没了。”

苏京摸摸脸上的温热,“可我感觉到了,就像下着雨的晚上,看月亮……”

苏京又问:“是为我哭的吗?这么多年,还没人为我哭过……我……”

卫小武趴下抱住他,他说:“苏京,我喜欢你,别的话我也不会说,我……”苏京主动堵住他的嘴唇,其实卫小武不知道,苏京也哭了。

几米之外的景泽抱着曲静深,轻声在他耳边说:“宝贝儿,你一定要没事,真的,乖,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是以前在温室生活太久了么?为什么今天晚上泪水这么丰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爱要早些说出口,否则……不是生离,便是死别。人事有时太脆弱,像蝴蝶的翅羽一般。

卫小武扶着苏京坐到景泽身边,他问景泽:“他没事吧?……”

景泽说:“不知道,现在也没法与外面联系。”

苏京说:“你别紧抱着他,让他躺平,万一伤的很重,会挤压到内脏的。”

景泽抱着他不放,“地上凉。”

苏京说:“你这样会害死他的……这不是惩能的时候。”

景泽顿时气火攻心:“那你他妈的……你们擅自多运了多少货?他要是有事,你们一个个都得陪葬!”

苏京皱眉:“你把他放平,刚才我听小武说了些他的情况,恐怕伤到内脏了。”

景泽摸摸怀里滚烫的身体,心里有些害怕。他把自己的短衬铺好,小心翼翼地把曲静深放到地上。

苏京问卫小武:“能爬上去吗?”

卫小武说:“恐怕很难,还下着雨,滑。”

就在这时,车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显得格外突兀。景泽立马起身,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跑过去,卫小武和苏京紧跟在后。三个人分别趴在三个车窗口往里探手。

景泽欣喜若狂地说:“找到了!”他来不及看来电显示,便接通了电话。对方声音也很焦急,张口便问:“方哥,你们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找几个兄弟过去?”

景泽说:“我不是方启程,他开的车子从绿化带摔下来,我们现在都在下面。他受伤了,还没醒。你能找人来救我们吗,再叫辆救护车过来,大家都受伤了。”景泽的声音一本正经,还略微带些小伏低的味道,与平时判若两人。

对方说:“我性赵,跟着方哥好几年了,我现在马上带人过去,到时我再打这个号。”

景泽说:“赵哥,麻烦你了,请您快点,大家都伤的很重。”

信号断断续续地不是很好,景泽又回到曲静深身边,借着手机的微光检查他身上的伤势。这才发现,曲静深的脸腊黄腊黄的,嘴唇很干,衣服被挂的破破烂烂的,有好几个口子正往外流着血。景泽一时懵了,颤抖着手去探他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更弱了些。即便是湿冷的沟底,即便还下着雨,他的冷汗还是止不住往外冒。

苏京说:“你别动他,只希望救护车能快点来。”

景泽跪在地上,俯下身,用颤抖的嘴唇去亲曲静深。冰凉,他们前两天恩爱的时候,曲静深还主动吻了他。景泽又去摸曲静深的手,依旧冰凉。景泽极小心地把他的手捧在怀里,使劲呵气,只希望他能暖和点。

似乎所有事都是徒劳的,曲静深高烧不退,景泽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十分弱,雨声便成为无边的杂音。景泽头也不抬地问:“有烟吗?”

卫小武摸摸潮湿的口袋,还有几根,但已经没法吸了。四个人无语,苏京去看了看方启程和小白,小白的伤不重,方启程的伤很重,跟曲静深一个情况。但他体质比曲静深强,还能支持些时候。

景泽不发一言地坐到曲静深旁边,却不自觉地想起他们之前的事。像演电影似的,从抱着玩玩的心态,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从他不会说话,到现在能叫出他的名字,能说景泽,我爱你。陪他坐在农村的大堤上看夕阳,用摩托车载着他在暴雨里飞驰。对,冬天的时候还一起踏过雪,他的手肿的像粽子,不知道今年冬天还会不会冻。

记忆喜欢在人绝望的时候跳出来,以前多么生动,现在就多么落魄。曲静深说想要买房子,景泽不是买不起,他知道曲静深不喜欢用别人的钱,所以就偷着跟方启程他们一起运钢材。其实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景泽低头看曲静深,滚烫的眼泪滴到他脸上。景泽用胳膊胡乱地抹抹,:“宝贝儿,我舍不得你有事,宝贝儿,最爱你了……”景泽勉强挤出一个平时常有的笑容,可嘴角却是那么涩。于是这个笑容便变得非常难看。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手机才又响起来。才响一声,景泽便飞快地接起来。“赵哥,你到了?!我们就在下面,当时停货车的附近……”

信号嘶嘶啦啦听不真切,对方说:“我们正试着往下走,救护车马上就到。”

手机突然断了,景泽拔过去,却是无法接通。他只能焦急地走来走去,直到隐隐约约看到雪白的灯光,才停下来大声喊:“这儿,在这儿!小武,苏京,过来一起喊!”

搜救人员终于看到他们了,雪白的灯光照的人睁不开眼。景泽一边拿胳膊挡住眼,一边大声问:“有抬担架下来吗?需要两副担架,有两个人伤的很重。”

他们很快就下来了,景泽细心照看着曲静深,生怕他们弄伤他。方启程和小白就交给苏京和卫小武看顾。上去的路很滑,不敢走太快,有的时候不小心还会滑一跤。景泽的心狠狠捏着,丝毫不敢放松,以至于他自己摔了好几回。

救护车已经在上面等着了,有几个随行的护士见到伤者,马上跑上去检查伤势。景泽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他没事吧?……”没有人理他,护士给曲静深用上氧气瓶,然后帮他测血压。

景泽在一旁看着血压计的水银柱,血压很低,水银柱似乎不怎么浮动的样子。景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

那些护士摇头:“看情况,不是太乐观。”又看了他一眼:“你也满身是伤,最好先去包扎一下。”

景泽疲惫地蹲坐在曲静深旁边的地上,似乎他体力也已消耗干净。眼前猛然一黑,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便问护士要了两支葡萄糖,硬着头皮喝下去。

怎么又会觉得他瘦?氧气罩就能遮住他大半个脸。被雨水淋透的衣服贴在他单薄的身体上,还能看清衣服下骨骼的走向。景泽问身边的护士:“几点了?”

护士说:“快四点了。”

救护车开进就近的城市,霓虹灯还未熄灭,路上极安静。最怕昨日烟花,变成寂寞霓虹。景泽低声叫他:“宝贝儿……”真有种想泣不成声的冲动。

第一零七章:沉迷

救护车开进医院,曲静深立马就被医生和护士推进了抢救室。景泽跟在一旁着急的问:“他怎么样了?!没有生命危险吧?!”连他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沙哑的,嘶裂的,就像久旱后裂开缝子的河床。

医生戴着医护口罩,没有说话,只吩咐身边的护士:“查血型,去血库要血,病人急需要输血。”

护士匆匆忙忙地走了,曲静深被推进急救室,景泽被挡在了外面。急救室的门关上了,楼道又恢复安静。白炽灯的冷光照在冰冷的地板上,让人心里分外的压抑。

景泽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几秒,然后倚着急救室的墙蹲坐到地上。他的短衬还湿着,裤子上被划的到处是口子,上面还有干涸后已经变成黑色的血液。

景泽疲惫地将头埋进膝盖,明明是短短几个小时,怎么却像过了一辈子那样长?他从没想过,像他那样的性格,竟有一天会突然觉得人生沉重起来。害怕失去,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害怕失去。想想也好笑,自从将曲静深放在心上以后,早不是前些年游戏花丛的心态。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急救室的灯仍然未灭。景泽的心里像有急凑的雨下着,稀释了血管中的血液,让大脑的氧气摄入量变得单薄起来。

卫小武伤的最轻,只是皮外伤,包扎完好好休息就好。他拖着瘸腿沿着走廊一步一步走到景泽面前。景泽胡子拉碴的抬头看他,眼里全是血丝,嘴唇已经干褪了皮。

不是当事人便不能切肤地体会到对方有多疼,卫小武说:“你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

景泽摇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他。”

此时景泽的声音已经疲惫到极致,哪里像以前游戏人间的人?卫小武说:“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会好受点。”

景泽面无表情的说:“他还没死,我哭什么。他敢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卫小武扶着墙坐到他旁边,景泽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守着苏京?”

卫小武说:“那是娘们做的事,我宁愿在这陪你等。”

景泽苦涩地笑笑,说:“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什么都不怕,可现在我什么都怕,非常怕。我觉得爱情能改变一个人,但这些又远远不是爱情能改变的。”

卫小武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也不懂,我就觉得,我做的都是在完成自己的人生,人就一辈子么……”

景泽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从你做的事里得到些什么?比如被爱,被依赖,被当成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卫小武说:“想过,我从小吃过苦,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些东西太靠不住了,就像每个结局都是新的开始一样。”

景泽自嘲地说:“以前我总觉得,得让他离不开我,忘不了我,甚至比我想像的还要爱我。但现在……我觉得以前的想法真是傻逼透了。是我离不开他,忘不了他,比他想像的更要爱他。”景泽低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就像电影里最孤寂的剪影。

卫小武安慰道:“老天爷让你们在一起,一定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景泽揉揉疲劳的眼睛,说:“谁又知道它怎么安排的,唉……”景泽长叹一口气,觉得急救室上面的指示灯光实在碍眼。为什么老天爷让他个祸害没伤没病,却让那么个人多灾多难?这想法让他胸口很痛,他不敢指天骂地,生怕报应会算到曲静深身上,那比应验在他自己身上更让人受不了。

对彻夜未眠的人来说,清晨那段时间最令人疲惫,这感觉顿时让景泽更加绝望起来。会不会门一推开,等待他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就像电视中所演的,所有的医生都说尽力了,而这句话所带来的杀伤力,却只有他自己承担?

卫小武说:“肯定会没事的,要是真抢救不了,人早就推也来了。

景泽原本只以为曲静深体质差,却没料到结果竟然这样严重。就在晃神的刹那,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景泽想飞快的起身迎上去,奈何坐的太久,腿已经麻了。连头也跟着晕起来,他竟然趴到了地上。

有两个护士把他扶起来,景泽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他怎么样了?!……没事吧?……”似乎等到现在,却又没勇气听结果。景泽低着头,注视着冰冷的地面。

护士问他:“你是家属吗?病人还没度过危险期,要送到ICU病房进行监护。内脏严重出血,大脑也有出血症状。”

景泽点头:“我是家属,求你告诉我,他现在状况是不是特别坏?……”

没一会曲静深就被推了出来,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景泽立马扑上去,却被护士们隔开:“您身上有病菌,请您离远些好吗?”

曲静深被推到不远处的ICU病房,景泽趴在透明的玻璃窗外,将脸紧紧地贴在上面。护士们正在往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氧气罩始终没有摘下来。

过了好大一会,医生和护士们才退出来。主治医生对景泽说:“你一会去办入院手续吧,他情况不是太好。不知道脑内出血会不会形成积水,这样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这话把景泽吓的一个踉跄,卫小武忙扶住他,景泽说:“我这就回去拿钱,大武……你帮我守着。”

卫小武郑重地点点头,“你路上小心,这里交给我。”

景泽又趴在玻璃窗上看了会曲静深,才转身离开。他的腿也伤到了,走路有点不利索,歪歪扭扭的样子。

期间卫小武回病房看了次苏京,苏京刚醒,正坐在床头朝外看。卫小武坐到床边上,问他:“你没事了吧?”

苏京主动拉过卫小武缠着绷带的手,低声说:“没事了,他们怎么样了?”

卫小武说:“小白是失血过多,已经在输血。方启程伤的比较严重,身上肋骨断了好几根。深哥正在ICU病房,还没醒……”

苏京问:“很严重吗?”

卫小武说:“医生说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苏京叹气:“他的人生还没开始,怎么会这样……”他心里愧疚不安,如果曲静深有事,恐怕他一辈子都过不了心里的坎。再少年老成,年龄还在那摆着,他跟方启程的决定都太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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