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她才不会这样!”汤让言辞激烈的反驳,早已被白数绕了进去。
“你确信她不怨恨你?男人三十而立,你都要三十了连一套房子都买不起,她怎么看你?”
“她说爸妈的房子她不要……我……”
白数神不知鬼不觉地套着他的话:“对!她不要。那是可怜你!出来工作这么久,连一套房也买不起,她还不知道怎么想。当面不说,没准背地里和你姐夫抱怨,你没出息不争气。
奇言他,我看也未必真当你是朋友。他这人我了解,做事一板一眼,商场上无情的很,你那是没看见,逼人家倾家荡产跳楼的时候,他是眼也不眨一下。你只是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他面前,见你正好可以帮他照顾儿子,才容忍你到现在。等方方长大,你看他还会不会来理你,没准过了一两年他就主动避开你了。他呀,不过当你是个随叫随到的免费保姆罢了!”
汤让屏住呼吸,脸上的血色随着白数的话语一点一点地退下去。
见眼前人的神经摇摇欲坠,仿佛要随时崩溃,白数撅起一抹恶毒的笑,语调轻柔,极具蛊惑性的诱导:“汤让你都二十九了,却还一事无成。老师嘲笑你,同学笑话你,同事看不起你,亲人怨怼你,朋友利用你。真可怜啊!我都替你惋惜。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俯下身嘴停留在汤让耳畔,调子拖得长长,平缓的叙述,“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到最后,特意加重了音强调。
“还不如死了算了……还不如死了算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汤让茫然的睁大眼,呼吸急促,双手不自觉的勒紧了衣领,神情灰败,整个人笼罩在消极的情绪中,只觉心灰意冷,全身同浸入冰窟,刺骨的寒颤,那句话如魔音般在脑海里不断的重复,一遍又一遍。
“够了!”
37.
厉喝打断了汤让的思绪,彻底惊醒了尚自沉浸在消极氛围中的他,他猛地抬头,看到钦奇言大步走过来。
在白数跟前站定,钦奇言抬手飞快地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打得他捂住脸不得已退后几步。
一拳后,钦奇言住了手,沉声道:“白数,我说过。汤让是我朋友!不要让我再重复!”话语里头隐隐有威胁之意。
白数目光凶狠的注视着眼前人,桀骜不羁。
钦奇言不为所动,肃着张脸,面无表情的质问:“自己发疯,别往人身上撒。汤让招你惹你了?”
“奇言!”白数低低的警告道,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伸进鼓起来的裤子口袋中无意识地揣摩。
瞥到他的小动作,钦奇言的表情顷刻沉了下来,争锋相对的冷然道:“你以为我真怕你?白数!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
言毕,白数阴着脸从口袋里拿出那把纯黑的92式,却没进一步的上膛,只拿在手掌里把玩。
钦奇言侧头蹲下身,抱起搞不清状况的儿子,走到刚刚大气不敢出的汤让身边,按住他的肩,温言道:“走吧,我送你。”
白数此时只顾低头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手里的枪,汤让噤若寒蝉,畏惧的用余光瞟了瞟他,苍白着脸,默不作声的轻轻跟在钦奇言身后走出去。
钦奇言并没去车库,而是和汤让往车站的方向走。
“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走到半路,钦奇言轻拍儿子的背,出声道。
知道“他”指的是谁,汤让看向身旁之人,静静等待。
“他这人从小就这样,自己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别人比他好。”钦奇言平静的说。
汤让听了答不出话,继续保持沉默,细心的聆听。
“这次事关小高,他的情绪才会这么失控。”
“小高?”汤让惊诧的问,印象里他朦朦胧胧记得听过这个名字,见过这个人,有些耳熟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有模糊的概念。
“对。你见过,就是上回打残王国建手的那个。”
“原来是他?”汤让错愕道,总算忆起那人是谁。
钦奇言应了一声,说:“白数以前读书的时候,攻读的专业就是心理学,和他说话要小心,一不注意很容易被他绕进去,思路被他牵着走。你以后还是少和他接触为妙。”在车站的站牌下站定,仰头看看站牌道,“我送你到这里,先回去了。”
“嗯。”汤让垂着头,答的短促。
钦奇言望着他褶皱的衣领皱眉,放下儿子,伸手抚平,目光诚恳的凝视他,认真道:“汤让,你很好。”
汤让听他说的这么慎重,轻笑起来,脸颊两边也多少回了些血色。
见状,钦奇言的心微微定下来,浅浅的弯了弯凤眼,低头对儿子吩咐:“宇方和叔叔说再见。”
钦宇方睁大湿漉漉的圆眼,软绵绵的同汤让告别。
车子缓缓地驶来,汤让跳上车,朝他们挥手道别,直到车子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钦奇言才牵着儿子往回走。
花了一个半小时车程,回到家里,汤让随手热了几样昨天留下的剩菜,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洗碗洗衣服,待一切做完,便坐在床沿发愣。
下午,白数的一席话,让他马上遗忘是不可能的。
那些话把他的脑子塞得满满,一点点的蚕食他,而他理不出任何头绪,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又似全然放空,他的眼前是白茫茫的大雾,看得见摸不着,辨不清方向。
心中沉甸甸的,闷的难受,却又念及钦奇言的那句“你很好”,思寻来思寻去,汤让叹口气,决定控制自己不再深想。
晚上十点多钟,汤让准时上床睡觉,床头开了盏小灯,拿出书看了半小时,岂料合上书,刚要关灯睡觉,门外就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
随手把书搁在床边,翻开被子,下床穿拖鞋,跑出去开门。
打开门定睛一看,汤让望着来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钦总你怎么来了?”
钦奇言衣装整洁,左手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右手抱着儿子,耸耸肩,淡淡说:“家里住了个疯子,只好借你这儿住一阵。”
38.
白数一向孤僻桀骜,钦奇言回来后,见他神情阴骛仍在厨房旁把玩着手枪不动神色,张望半晌但见室内一片狼藉,便一言不发的抱着儿子,上楼进了卧室,翻箱倒柜的整理衣物。
拖着两只行李箱,牵着钦宇方朝门走。
“去哪里?”白数不回头,坐在沙发上掷地有声的问。
钦奇言打开大门,淡漠地瞥了瞥粉身碎骨的手机,冷冽的问:“发这么大脾气,是事情已经查证了?”
白数并未答话,捏在手里的玻璃杯霎时粉碎,手被扎破,血顺着手腕留到地上,脚下一地的玻璃渣子。他低下头摊开手,满手的血腥也不包扎,只痴痴地注视玻璃割破的一道道伤痕。
“这里让给你,我走。尽管扔。”
钦奇言等不到身后的动静,侧头望着他弯着腰的背影,凌厉的说。
父子俩来到汤让家,把车上的行李全整理好,一看时钟已是凌晨时分,钦宇方早挺不住的睡着了。
汤让整理好床铺,把孩子放上去盖好被子,扭头看钦奇言:“那白大哥现在一个人在别墅?”
钦奇言瞟他一眼,无所谓的说:“怕什么!他这么大人一个人了,冰箱里还剩挺多东西,饿不死他。他心里有事发疯砸东西,我让他尽情的砸,发泄出来也好。”
停下来,歪头看向他,补充道:“我不和疯子讲道理。”
对他调侃的语气,汤让有些无语。
说够了,钦奇言不再继续这话题,转而说:“本打算带着宇方住到市内的一栋小高层里,不过那套房子还没装修,所以只是得先在你这儿住一阵。”
“好啊!”汤让笑笑,自然无异议,“钦总今天你和方方睡床吧,我睡沙发。”
钦奇言起身阻止,环顾这一室一厅的旧房子,提议道:“还是我睡沙发,你和宇方睡床。周末有空,再挑一天陪我去买张两用沙发。”
汤让点点头,应承下来。
两人挑了周六,先送钦宇方去培训班,又去逛了好几家家具商场,终于选定了张西欧风的两用沙发,占地面积不大,设计精巧,价格适中,并与销售员商定周日厂家送货上门。
周日上午十点左右,门铃果然响起来。汤让以为是送货员,没想到打开门一看,却是房东老阿姨。
想起钦奇言和钦宇方寄住在这里,汤让脑门子一下冒汗,心虚的问:“阿姨,你怎么来了?”
房东轻推开他,只顾走进屋巡视,钦奇言和钦宇方听见外面的动静,从卫生间走出来,四人相互对视。
最后还是房东先开了口:“小汤,今早老邻居沈阿姨打电话来对我说你这里忽然多了两人住,是怎么回事?”
“阿姨,钦总他是我朋友,他因为有些私人缘故,要在这里寄住一阵,等他新房弄好,会马上搬出去。”汤让急急解释。
房东拉起他的手,安慰性的轻抚道:“小汤,我之所以一直租房给你,就是看重你的品行,心性纯良,不会给我乱惹是非,人也爱干净,把房子打理的整整齐齐。可我记得我只租给了你一人住,现在平白无故的多出两人该如何是好?不说两人加个孩子住在一室一厅的房子里挤,就说这左邻右舍的,我也难办。”
钦奇言礼貌的朝房东笑了笑,出言说:“阿姨,我也是事出突然,市里的那套小高层房子还要装修,不得已才搬到这里借住几月。
首先,我承认这方面的确是我疏忽,给阿姨你添了麻烦,不好向邻居交代,可眼下一时半刻我和儿子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住。
要不你看这样,我们再加些租金,直到我找到适合的房子为止,我和我儿子马上搬出去住,绝不迟疑。
再说,这样的话你每月拿到的租金也能多些,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收两室一厅的房租挺划算的不是么?”
到底是商场老手,专业的谈判人士,三两句话就把其中利害分析透彻,劝说的同时以利诱人,说得房东心动起来,眼珠子转了转,斟酌一会儿便拿定主意:“钦先生是吧。”得到了钦奇言的首肯,继续道,“小汤这孩子天生好心肠,乐于助人。如今听到钦先生困难处境,我也的确该帮一把。”
钦奇言随即展现一抹每次商业谈判成功后的笑容,朝房东阿姨伸出手:“至于租金方面,相信绝对会令阿姨你满意。”房东老阿姨亦笑看他,春风满面地握住他的手。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汤让,暗暗佩服钦奇言巧舌如簧的谈判技巧。
39.
房东允许多住两人,接下来的事就好谈很多。钦奇言不改商人爱压价的本性,房东开价增加月租三千元,被他好说歹说硬是压到了一千五元。
房东老阿姨心下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到底舍不得一室一厅当两室一厅租的租金,勉为其难的接受下来,双方签定了租凭补充合同。
临走时,房东想了又想,甩下一句:“快点找,找到地方就快点搬。”
汤让笑容可掬:“阿姨你放心,会的。”
房东走后,汤让问钦奇言:“现在这季度是找出租房的高峰期,想找便宜的廉租房恐怕不好找,不过我认识几家靠谱的中介,可以给你推荐推荐,我自己也可以帮着找找,总会找到适合的。”
闻言,钦奇言反而奇怪的看着他说:“谁说我要找的?”
“钦总不是你说的么?刚刚你明明……”
钦奇言阖着眼,打岔他,沉声的反问:“你不希望我住这里?”
“不是!绝对没有!”听他误会,汤让连连摇头否认,就差跳起来:“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钦奇言知他句句属实,也不纠缠,向他正色的解说:“笨!我对阿姨说的话叫缓兵之计。”
“啊?”汤让果真糊涂,脑子转过不过来了。
他看得出房东上门来闹,说他们打扰到邻居纯粹扯谈,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加房租。可在走之前,他看到房东的脸色貌似不太好看,这么做这么说真的没问题?
“她现今答应让我们父子俩住下来,之后要我们搬出去就难了。况且我也多付了相应的租金,也不算白占人便宜。
阿姨还为防我抵赖,特地和我签署了租凭补充合同,表面上对她有利,其实对我更有利,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这里不用搬,她想要我搬也没了正当的理由。
再说,租一个月是租租两个月不一样是租?阿姨她既然肯同意,多住几个月也无所谓,还可以每月多挣点房租。我多住几月,想她一定不会反对,最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她一开始不让我们住,那根本不可能谈拢,给她多少钱也没用。”
步步为营,以退为进,从处于被动的形势转变成对自己有利的主动形势。
听他头头是道的分析,汤让的嘴角抽了抽动了动,迸出一句:“奸商。”
钦奇言当作赞美收了,心情不错的纠正:“汤让你错了,应该是‘每个成功的商人都是奸商’。”
汤让决定以后绝不和奸商谈判,通常他们会把你卖了,而你还帮着他们数钱。
搞定房东,钦奇言提议,以后房租他付三分之二,水电煤他付三分之二,家里的吃穿用度他还是付三分之二,家里的家务平分,给出的理由是他和钦宇方一共两人,而汤让是孤身一人。
“钦总,之前你和阿姨谈租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房东提出每月增加两千元,死活不肯再下降。钦奇言就说,我儿子还是个孩子,占不了什么地方。如果按阿姨你的说法一人一千元的标准算,我儿子一个小孩也只能算五百元。这番理论弄得房东老阿姨气歪了嘴。
“人均住房面积和日常的吃穿用度不是一回事。”钦奇言依旧能言善辩,从善如流。
汤让傻笑的摆摆手说:“我说钦总也别烦了,干脆一人一半,省心。”
“可以。你没异议就成。”
两人说着话,钦奇言的手机铃响起来,定睛一看来电的是自家雇佣的临时工保姆。
“钦先生,你在哪里啊?你家这厨房乱的,碗筷碟子全被砸得粉碎,我都不能做饭了。”保姆说的时候有些瑟瑟发抖。
钦奇言看看左手腕上的手表,现在这时间的确是保姆到他家做中饭的时间。
“姜妈,今天你不用做饭,直接给我家里的那位大哥打电话叫外卖得了,钱我照算。”
“好嘞!”保姆连声答好。
“还有,这阵子我有事不能回来,你每天在家里做好一份饭带过来给他就行了。”钦奇言补充嘱咐道。
和保姆通完电话,钦奇言侧过身对汤让说:“装潢队我已近联系好了,新房就要开工装修了,明天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40.
钦奇言是个很懂如何生活的人。
每周会挑一天请汤让去外面搓一顿,美其名曰调剂调剂枯燥的生活。每隔一阵看到电影院有什么大片上映,会拉着汤让和儿子去看,观影回来的路上顺便评价评价这部电影的商业价值。对于家务劳动,他也从不推脱,什么时候两人都在家就组织大扫除,分工明确。
只不过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生活方式有待磨合。凭良心说,钦奇言各方面都很优秀,是个不错的同居伙伴,但有一点汤让对他非常不满意。
每周末早上八点准时起床,坚持晨练是钦奇言养成的良好个人习惯,晨练内容就是骑自行车。温老太回老家养老以后,他把儿子也拖起来一起晨练,又在自行车后座架了个儿童专用的座位。每次钦奇言带他晨练,钦宇方的小头搭就在他爸爸背上趁机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