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好的一桩喜事!我应该,必须,毫无异议地支持并祝福他们。
可是……
我象似着了魔怔,开始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眼前不断出现他们相亲相爱的场面。
无法遏制的冲动下,我再一次返回了那片荒芜的废墟,在小路上漫无目的地穿梭。心里既希望再次看到他们,又害怕看到他们。本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感觉这样总比呆在原地瞎想要好的多。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另外一种性别……可是现在,除了在心慌慌的焦急中感受着那莫大的失落,我还能做什么?
破天荒,我第一次闲来无事去了炊事班,几个人看到我都感惊讶。而失望的是,陆文虎并不在炊事班。
我想,他们一定是吃过了饭,散过了步,正猫在司务长家里浓情蜜意呢吧?司务长和嫂子识趣地躲出去了,留下一个任他们聊天、说笑的空间,或许柴干油烈,他们还能干点别的什么。陆文虎那鼓胀的性欲,一定是……
我急得团团转,一个人出了炊事班漫无目的地游荡,坐在那樽老旧的水塔下,遥望着司务长家的方向疯狂地想象!
这下是真的失去了!从此,他不会再想尽一切办法把我留在身边,讨好我,逗我,哄我了吧?
整整一个下午,表面平静的我,内心却如烈火烹油般地焦躁难耐,亦如身后这樽孤立的水塔,无奈着亘古的绝望!
晚饭的时候,仍不见陆文虎回来,我的心渐渐石沉大海。
去吧!各寻出路去吧!被拉进这片泥淖,已经是我的罪过了,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本应走向光明,拥有灿烂美好的明天!
可是……
他说,我永远是他的兵……
那个下午,我整个人就像是死木蒿灰,却又异常的敏感、暴躁。
吃过饭后,离班例会还有一段时间,我们班的郭长太和他一班的老乡朱九杰这两个曾经骂陆文虎说要收拾我的人,拿了我的象棋对弈。在平时,他们这样不问自取的行为,我早已司空见惯,无心和他们计较,但是今天他们还象往常一样,拿了,玩了,然后把残局堆在我的床上时,我很深刻地“教训”了他们一顿。由于理亏,他们除了眼里射出愤恨的目光外,没说什么。然而,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班例会什么内容,班长说了什么,其他人说了什么,我又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胸中有股怒火无处发泄。
点名后,班长要吃方便面,真是饿死鬼托生的!不得已,我只好气哼哼地拎了暖瓶借了热得快去大厅烧水。由于连长不在,周末的电视柜一直没锁,稀稀拉拉几个人错落在电视前面看着。
等水开的空当,我也百无聊赖地站在人群后跟着看,心却神游太虚。忽然有个人直挺挺奔着我来了,好象是路过,可那么大的地方,却偏偏撞了我半个身子,把我撞得一个趔趄。回头,一班那个朱九杰路过后,站定,若无其事地抱着双臂斜睨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电视还是在挑衅我,那样子活像动画片里的一个大头娃娃。
若在平时,这样一个复仇伎俩我还真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是今天不同。
第三十二章:敌众我寡
长时间的忍耐和谦让,被人当做了软弱,成为他们任意欺凌的借口!
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冒火!急速转身走过去,也象他刚刚撞我那样撞了一下朱九杰。然后我就感觉一个拳头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是很怕打架的,从来没打过架,也怕看别人打,尤其是陆文虎。每每看到打架,我总是心跳加速,两腿发绵。但是,真正轮到自己打架,情况完全不同。
在准备去撞朱九杰的时候,我并没想过要打架,只是胸中憋了一口恶气,希图以彼道还之泄愤。然而,脸上中了他一拳后,我却想也没想,拳头条件反射般挥了出去,而且是瞄准了朱九杰的太阳穴……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一点惧怕,愤怒使我情绪失控精神亢奋。
也许是朱九杰的力量太小,也许是我太过专注,打在脸上的一拳我丝毫没感觉到疼,反而是我回击的一拳让朱九杰没有料到,结结实实打在他太阳穴上,把他打了一个好大的趔趄。
憋闷燃烧了怒火,狠意汹涌。
那天的我,仿佛陆文虎上身,还没等朱九杰缓过劲来,上去又是几拳,于是两个人正式扭打在一起。
很快,人们闻声而来。起初是有人拉架,但不知什么时候,发现很多人在打我。
身上、脸上吃疼,但我丝毫感觉不到。那一刻,我的眼里只有朱九杰,仿佛他就是我的前世仇人。
人越聚越多,整个大厅乱作了一团。
朱九杰的那些河南老乡纷纷来帮忙,闻声出来的高强见这么多人打我,自然的加入了战团,还有张传玺,穿了裤头和背心疯了般跑来……
大厅里更乱了!但是除了低低的喝斥外,没有更大的咒骂和叫喊声。
起初只有几个河南人在帮朱九杰打我,很多人并没动手,但看到高强和张传玺搅合进来,那些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的河南人又有几个加了进来。
一时间,战势扩大,成为了两股势力的撕拼——十多个河南兵VS三个辽宁新兵。
在我们连队里,比我早一年入伍的河南籍兵共有三十人左右,占全连人数的百分之二十五以上。而我们辽宁新兵门路都很广,调动比较大,大半年年时间不到就只剩十几个人,除了站岗的之外,有两个班的班长十分有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班的人员全部严令在班级里,不准出来参战或看热闹,而这两个班里就有好几个辽宁兵,另外还有一些是不想惹事的人,所以,最后只有我们三个。
以往对河南兵的印象一般,因为他们很少同我们东北人交流,只是感觉他们大部分都很纯朴、本分、老实、蔫坏,后来在炊事班与李亚辉交往多了,对河南兵的印象有所好转,但人不能以地域划分,再好的群体当中也有害群之马。
在部队里,老兵就是天,一届压一届的情况比比皆是。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些河南兵受尽压制,终于等来了一批新兵当了老兵,却都是我们这些神通广大、根硬枝长的“靠山兵”和“后门兵”,这让他们很是恼火,尤其对我这个整天跟着连长和五连长屁股后转的新兵早已满肚子怨气。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手打老兵已经激起了群愤,高强和张传玺的加入更是让他们无法容忍。一旦压制不住我们,他们以后的日子上挤下压会更难过。
我没想过事态会升级到这种程度,甚至根本来不及多想,看到高强和张传玺被他们围住,我更加光火,心里只有一个字——打!
要说河南兵还是比较老实的,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很多人都没怎么使劲打我,只不过拉拉扯扯,但是高强和张传玺看到我被这么多围住自然象疯了一样往里冲救我,几番冲突下与另一伙人狠狠打了起来。此时,看到高强和张传喘息为了帮我被他们那样打,我眼睛已经红了,放开紧紧扯住朱九杰的手,回身给了旁边拽我的人狠命一拳……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尽管人多势众,但是他们心不齐,胆子又小,还有那么多人在拉架,所以他们一时间并没把我们怎么样。
然而,我刚刚的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一个平时他们中间很有威信几乎是领袖地位的人脸上。
“打!出事儿算我的!”
一声喊过后,群情激奋,他们不再手软,很快高强和张传玺被他们按在地上,实施了“困住”的政策,而我被更多的人拖离了三班长、四班长全力维护的范围,被打翻在地,拳脚并施。
感觉不到疼,只是偶尔被踢中脑袋时有那么一瞬间的眩晕,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几次想起来都被他们飞来的横拳再次打躺……
眼里,嘴里,鼻子里,鲜血交迸!起来,躺下。再起来,再躺下……我的倔强使一些人不忍下手,而一些人却更加用力,不管头脸狠命踢打!
周身开始无力,思绪开始飘忽……
仿佛世间的一切苦难,都将在这无边的身体痛楚中结束!
然而,我却拽着一个人的裤腿艰难地往起爬,脸上重重挨了一拳,我没有放手,扯着这个人站了起来。
许是我眼耳口鼻一起流血的模样吓住了他们,他们没再打我。
头脑晕眩,于是我晃了晃了脑袋,就那么站在人群的中央……
“乔晖——,我操你们妈——”高强和张传玺被他们按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
我想,我当时那个样子在夜晚出来,一定被所有人认为是横死的厉鬼。但我丝毫感觉不到,因流血而模糊的眼睛搜寻着朱九杰的下落。然后奔着他过去……
这时候,天地突然极其安静下来,只听见几个人的脚步声扑扑通通从走廊里跑来。
“大虎来了,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而此时的我,刚好被朱九杰一脚踹翻。趴在地上抬头——
炊事班的人冲进了人群,冲在最前头的是一手托着夹板,一手拎了一方凳子的——陆文虎!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匹极怒的凶狼,狭带着无比闪亮的光辉,面含风雷暗色,眼射霹雳精光,以其矫健的身姿,如入无人之境,向着我疾冲而来……
尽管他的一手有伤,但这影响不了他的凶狠,另一手的凳子毫不犹豫地砸向围在我周围的人身上,使他们一个个抱头鼠窜。
没有人还手,因为方宝生和白驰也动了手,如果还手,将激起那些本来就看不惯河南兵,但没有理由参战的人。
黑龙江人一向热血,视打架为游戏,但他们讲理,绝不打无缘无故的仗。
转瞬间,陆文虎已经近了。他看到满面流血、衣衫不整的我在慢慢站起,烈火在他眼中焚烧成心疼,更多的是愤怒!
只见陆文虎咬着嘴唇,挥舞着凳子,直奔朱九杰而去。没有来得及跑开的朱九杰被陆文虎一脚踹出老远。然后,他举起凳子,砸向仰面倒地的朱九杰……
很多班长们,起初也有些不忿,所以在陆文虎冲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拦着。然而,这个时候他们想拦,却已经晚了……
方形的木凳,如果砸在身上,甚至头上都不能怎样,至多开个口子缝几针。但是,要砸在脸上,那将是怎样的后果……
人们跑的跑,没过来的没过来,只有我在这个煞神的附近。而此时的我,早已从刚刚的喜悦再次疾降为害怕,从打架伊始第一次想到了——后果!
“大虎,不能打!”“陆文虎!”“陆文虎……”
人们纷纷叫嚷,跑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当一匹狼失去了人性,他的心是冰冷的——
“陆文虎……”我高喊着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冲上去,在他高高挥舞起凳子正在落下的时候,用身体挡了一下他的手臂。
被我的一挡,他的手臂失去了原有的力度,但他很快觉醒,顺着砸下的势头将凳子甩出……
凳子有了余力的牵引,在灯光下自由落体成一道惊心的抛物线,然后不偏不倚落在朱九杰的脸上!
时光如电,一瞬即是千年!
所有人在此定在原地。
我清晰地看到在凳子跌落地上的一霎,因为疼痛,朱九杰两手捂住了脸的下半部分。同时后背也传来了陆文虎的胳膊垫上的疼痛。
我转身——
眼前是那张所么熟悉的脸,还有那两瓣因愤怒而抿紧的双唇——也许在前一刻,他们还含在别人的嘴里……
“乔晖——”心痛的声音,颤抖的音符。他紧皱双眉,眼里写满了疼痛,伸手将摇摇欲坠的我抱住,抱进怀里。
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吧?即便是笑着。
我刚刚喊出了他的名字。我本来想喊:“陆文虎,别打!”可是,在这一刻,我却把后半句变成了三个字,尽管声音极其微弱,也许只有上苍能够听见,但我知道我说出来了。我说:
“……我爱你。”
许多年后,我总在想,那三个字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心里迸射而出。也可能,我根本就没说,只是一直认为自己说了。
紧接着,天地一片漆黑。
第三十三章:我取人弃
是徐玉春看情况不妙,跑去叫来了救兵。可是,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身负重伤了。
由于在被踢打的混乱过程中,我没能保护好自己,身体各处受伤较多,软肋也轻微骨折了两根,而致使我昏迷的,则是后脑受到了较严重的撞击,经陆文虎并闻讯赶回的指导员等人连夜送往医院,确诊为——脑震荡!
那夜陆文虎一直抱着昏迷中抽搐并口吐白沫的我,直到把我送进了急救室……
不知经历了多少黑夜的折磨,当我看到第一缕光明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
睁开眼,我马上就看到了一张憔悴的脸,还有那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睛。随之而来的,还有浑身的疼痛和天旋地转。
我开始呕吐。
接连几天,我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中度过的:天旋地转,呕吐,时好时坏。
陆文虎一直在陪着我,直到我渐渐恢复,有一天,连长来过之后,把他带走了,换来一个连队里的其他老兵做我的专职护理。只是陆文虎在临走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不要做“穿刺”。
我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状态,每个睡后醒来,都会问自己:我是谁?这是哪?我为什么来这里?当渐渐明白后,头和肋骨的疼痛又来折磨我。
我的主治医生姓谭,一个三十多岁性格温和的军医,另外还有两个实习生总是摸摸碰碰,拿我做实验。负责发药和打针的护士又两个,互相倒班,一个姓陶,一个姓李,都是绝对的“大”美女,尤其是那个姓陶的,稳重斯文饱读诗书的样子,身材十分丰满,不过很容易害羞,而另外一个则有个很奇怪的名字:李士芝,与李丝丝谐音。她们都是军校毕业的文职干部,年龄在二十三四岁左右。
由于许鸿安总是要咨询病情好买来医院里无法供给的效果更好的药,一来二去和科室主任混得熟了,我便被破例从四人病房挪进了干部病房。
我所在的医院同陆文虎住的是同一个医院,只是我的脑伤属于内科,住院处并不在市内,而是在市区外的一个很幽静的大山谷里。这里地处偏远,但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除了我住进的内二科,还有内一科、精神科、传染科等几个科室,每个科室一幢小楼,星罗棋布稀稀落落占尽了这个很大的山谷内部。
“病”一天天好转,眼眶的乌青和脸上的肿胀渐渐消褪,软肋的伤也好的很快,那些因了我是打架住进医院的医生和护士起初对我都是冷冰冰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我并不象他们想象中的十恶不赦,于是关系慢慢缓转。只是十多天里,再没见陆文虎来过,也听不见他的消息。听许鸿安说我们那起打架事件被连长和解处理,可我总觉得他说的过于简单,问那个护理老兵,他也只说来的时候还没正式处理此事,估计后果不是特别严重。
暂且相信吧,不要把事情总往坏处想,有些事其实本来就很简单。想的太多脑袋总疼。
多年后想来,其实这次脑损伤对我的智力还是有不少影响的,不然不至于象现在这么傻!甚至在养病初期,吃着医院里不错的伙食,睡着干部病房,逛着四面青山的世外桃源,呼吸着清爽的空气,我基本忘记了过去所有的不快,感觉自己再世为人,第一次降落在这个凡尘俗世,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医院把我从干部病房撤出,换进了十人一间的战士病房,护理我的老兵也被驱逐走了,我基本康复,尚需观察而已。许鸿安最近很忙,听说不久要去师里培训学习,升官在望,所以基本不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