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协议——李小愚
李小愚  发于:2014年02月20日

关灯
护眼

“本杰明在哪里?”

伊森的视线在丹尼尔淤青的下巴上停留片刻,随后才意味深长的落在昂斯眼底。

“这就是你最关心的事?”他漆黑眸色中浮起冰凉笑意,“我还以为你现在会有其他困扰。”

他抬手示意昂斯坐在自己对面,但昂斯却仿佛失明般无动于衷。

“你保证过不会伤害他。即使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也希望你偶尔会信守承诺。”

伊森放声大笑,他看向紧紧绷着嘴角的丹尼尔说:

“忠诚的犹大,你们两个倒实在很相配。”不留下被反驳的机会,他继续说道,“放心吧,他现在很好。”

伊森简单明了的暗示话题结束,昂斯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毫无意义,于是他转向第二个问题:

“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会远离我的家人?”

伊森缓缓放下酒杯,就像在做出某个决定,一直沉默的丹尼尔忽然开口:

“伊森!”

名字之后却没了下文,他直直望着伊森的眼睛里有恳求的神色,而背对他的昂斯似乎浑然不觉。伊森垂下眼睫沉声不语,过了片刻才笑笑说: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需要你暂时留在这里,也许还会请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至于你的家人,虽然现在你已经不再相信我的保证,但我也只能再给你一次保证,”他顿了一下,“以我即将完成的事业之名。”

昂斯依旧住在熟悉的那个房间,屋子里的陈设丝毫未变,一如他首次走入的那天。丹尼尔紧紧跟在昂斯身后,他却始终没有回头。金发的男人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昂斯。”

他挥动胳膊试图甩开对方,但丹尼尔握得太紧并没使他如愿。昂斯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发怒,然后才转过身面对他最不想面对的家伙。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

丹尼尔不发一言的望着他,那双蓝如碧空的眼眸仿佛某种毒药,能将触目之物都染上似海柔情。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昂斯几乎想朝他大吼,险些溺毙之人绝不会再沉湎于这伪装的蔚蓝。

“本杰明曾经说过,永远不要在事后说抱歉,所以我对你确实无话可说。”

丹尼尔突然发力将昂斯拉向自己,昂斯始料未及一下跌在他的肩头。在对方反抗之前,丹尼尔紧紧箍着他的背脊在他耳边低声说:

“这里有窃听器,请让我就这样说几句话。”昂斯的动作一滞,他飞快的说下去,“今后的某天当我对你说‘跑’的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立刻按我说的去做,这次绝对,绝对不要回头,求你。”

昂斯还未出声,下一秒已重获自由,而当他抬起头时却只见到丹尼尔转身离去的背影。

本杰明以极不舒服的姿势醒来,头脑里依然嗡嗡作响。他首先觉察的是蒙在眼前的厚实黑布,而随着所有感官渐渐恢复,他发现自己正像只待宰羔羊般被紧紧绑在椅子上。

他尝试着动了动四肢,发觉盘绕在关节上的绳索柔软坚韧,让他甚至无法移动分毫。这显然是为某种恶劣游戏所特制的用具,大概通常与皮鞭相配。

十足的恶趣味。

本杰明忍不住皱眉,他确信始作俑者就在咫尺之外,或许正勾着嘴角看他愚蠢的试探。

“你什么时候多了这种爱好?”

伊森远远笑出声来。

“如果我说我等这一天足足十几年了你会相信吗?”脚步声由远及近,愉悦的声音里满是安抚,“好吧我知道你要生气了,但就稍微满足我一会儿吧,我有多久没吻过你了?”

他说着倾身跪在本杰明膝前,弯下腰去吻他的爱人苍白却绝不瘦弱的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他一寸一寸吻过去,最终停留在最适合套上戒指的那块皮肤。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结婚好么?”

本杰明浑身一震,而伊森并不等他的回应。

“不,不要马上拒绝我。”他将头枕在他的膝上,“我当然知道你会拒绝,事到如今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而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所以也并不想要任何原谅。”他握住政客不能躲避的手掌,“但是别否认你爱我。”

空气中的暧昧令人柔软,而本杰明清楚的明白这正是他此刻最不需要的东西。于是他冷漠的转开话题,就像世界上所有不解风情的恋人。

“你绑架了昂斯的女儿。”

笃定无疑的陈述语气,伊森甚至不需要再回答是与否。然而初炙的柔情转瞬化为灰烬,他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

“没想到你居然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

伊森走到他身后,温热的指尖顺着他的手腕慢慢向上,小臂,上臂,肩膀,如逆流的溪水般一直蔓延到俘虏耿直的后颈。

“别让我发笑了我亲爱的,难道你的所作所为就不卑鄙?”

他双手附上本杰明白皙的咽喉,掌心传来生命鼓动的节奏,仿佛能操控生死的神明。

“你明明和我同样不择手段,但又不肯抛弃无用的伪善,所以你赢不了我。”

伊森的手指逐渐用力,本杰明的呼吸声不由得越发急促。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一定会后悔。”

伊森笑着松开手掌,转而伸臂环住了他的胸膛。伊森将下巴抵在本杰明的肩胛骨上,嘴唇轻轻擦过他的侧脸。

“是吗?没关系,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来慢慢玩这个互相憎恨的游戏。”

伊森闭上双眼让两人的躯体靠的更近,几乎要将手臂勒进对方的血肉里。他忽然想起战场上本杰明为掩护他而重伤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紧紧的抱着他,以为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简直天真的叫人怀念。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沉寂,丹尼尔急迫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伊森!东区的人抓了克劳德!”

伊森猛然看向怀里的本杰明,而他的此生挚爱只是在一片黑暗中低声说:

“你后悔了吗?”

17.

克劳德艰难的挪了挪屁股,试图让反绑在背后的双手能稍微舒服些,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身为一个被绑架的人质,大概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舒服。他百无聊赖的在原地几乎将自己扭成麻花,而坐在他几步之外的高大男人却仍然无动于衷的目视前方,仿佛他眼前有克劳德看不到的某样东西足够消磨掉整夜时光。

“嘿!”

克劳德终于忍不住跟房间里唯一可以对话的生物搭讪。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是本杰明的保镖?”

比尔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将视线转回空气中透明的那点,继续维持他冷面煞星的铁汉形象。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显然令克劳德不快,但回想起这家伙袭击自己时的惊人身手,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于是他再次耐着性子开口:

“看样子你像是军人出身?怎么本杰明总能找到能干的家伙做手下。不过他不是说过让我远离他们之间的战争吗?到头来还是绑架我威胁伊森,”不管对方是否在听,他自顾自说下去,“无论是我哥还是他,全都是该死的骗子!”

本以为讥讽本杰明能让这个看起来挺忠诚的家伙出声反驳,但对方却连头也没抬,显然是要将冷酷角色一扮到底。克劳德少得可怜的耐心终于耗尽。

“嘿!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比尔站起身,在克劳德期盼的眼神里将椅子转向背对他的方向,又干脆利落的重新坐下。

有那么一瞬间克劳德气得说不出话。他想破口大骂,张开嘴却又觉得很无趣,于是只好顺着倚靠的墙壁慢慢滑下,让自己的头贴着冰凉的石头地板,边尽可能躺平身体边猜测这出遍布谎言的悬疑剧明天将会上演哪个桥段。

“你说他们最后到底谁会赢?”他望着天花板自问自答,“本杰明会堕落到跟东区这帮杂种合作,肯定是被逼到了绝境。通常情况下伊森是更有力的那个,因为他没有那么强的道德感,”他撇撇嘴,“我并不是说这是优点,但这的确令他在很多时候占有优势。不过一旦毫无退路,本杰明绝对是更冷静也更清楚目标的那个。嘿你知道吗?当年他们搭档双人皮划艇时本杰明可是主桨,负责掌控方向和节奏。有时候大半赛程过去他们还在落后,我跟在岸上跑都能看出伊森心急如焚的模样,但本杰明却永远耐心,直到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才提高桨频,总能奇迹般的反败为胜。”

说到兴致高昂时克劳德不由得侧身朝向比尔的后背,假装对方是个合格的听众。

“你不知道他们俩那时候有多默契,简直像是天造地设。我一直都以为他们从战场回来后就会结婚,结果他们只带回了见鬼的丹尼尔,然后告诉我他们分手了,真TMD见鬼!”

爆过粗口克劳德感觉好多了,又缓下语气说:

“但是他们肯定还是爱着对方的,伊森那一个个都长得差不多的情人就不用说了,就连本杰明也从没忘记过每年的生日贺卡。又相爱又恨不得对方消失,恋爱谈到他们这个地步可真是够劲儿。”

这时候一直用背脊面对他的保镖突然站起来,动作太快将椅子都掀翻,话没说完的克劳德惊讶的张着嘴抬头看他,而对方深棕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他说:

“闭嘴。”

伊森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姿势优雅面色如常,但丹尼尔知道这是他焦虑时才有的表现。

“已经谈妥时间地点了?”

丹尼尔倒了杯酒递给伊森,对方却没有接,只是转头看着他,黑发在阳光下透出瑰丽的深紫色。

“我拒绝了他们想同时交换昂斯的要求。”

丹尼尔握着玻璃杯的手指仍然停留在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中,他勾了勾嘴角说:

“你才是决策者,我相信你做任何选择都会有适当的理由。”

伊森无声的凝视他片刻,忽然觉得那双蓝眼的质地犹如上好的丝绸,顺滑又冷漠。

伊森终于捻灭香烟接过了酒杯。

“昂斯究竟有什么魅力?居然能让一个天生的骗子假戏真做。”

丹尼尔避开视线低头望着自己的杯子,和给伊森的龙舌兰不同,他为自己倒了杯白水。

“他很简单。”丹尼尔微微晃了下手腕,通透的液体在地毯上投下一缕潋滟的光,“酒也好咖啡也罢,虽然滋味很不坏,但当你干渴难耐时,想要的也许只是这杯清水。”

伊森听了笑笑说:

“丹尼尔,你的演技实在太好,有时候让人分辨不出哪一句是在说谎。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你和我有相同的理想,而爱情,对成功者而言并非无法舍弃的东西。”他看着他举起酒杯,“敬我的本,敬你的昂斯。”

丹尼尔缓缓弯起手臂,沉默的与他碰杯,玻璃特有的清脆声响在灿烂的夏日天光中转瞬即逝。

交换人质的地点是一处荒凉的墓园,克劳德被扯下眼罩时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

“见鬼!就不能选个幸运点的地方吗!”

紧接着他就被推搡着下了车,而对面是一群熟悉的面孔,站在正中的赫然是他的兄弟和同样被绑着双手的本杰明。

双方首脑在啰嗦些乱七八糟的条件细节克劳德懒得去听,令他疑惑的是居然没发现那个冷酷保镖的身影。本杰明就在眼前,而比尔不知所踪,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克劳德不动声色的四处搜寻,猛然发现不远处被遗弃的教堂钟楼上有一扇敞开的窗户。他不假思索的大声喊道:

“伊森!他们有狙击手!”

语音未落枪声四起,克劳德即刻扑倒在一块墓碑之后,但还是被流弹击中了手臂。咬着牙再抬头时,一眼看到躲在他前面的黑手党已经摆好瞄准的姿势,而几步之外伊森正单手拽着本杰明且战且退。

克劳德怒吼着冲了上去,黑手党被狠狠撞在石碑上,他握枪的手偏移了方向,但终究扣响了扳机。克劳德急忙望过去,只见某人的身影应声倒下,那一瞬间他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伊森耳边尽是枪声,他毫不留情的予以反击,直到左手忽然沉下去。他猛地转回头,发现被他紧紧握住手臂的人正跪倒在地。

政客用带着镣铐的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腹,鲜血在指缝间如红溪般流淌,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惧。他看着他说:

“伊森。”

然后他倒下去。

18.

葬礼办的十分体面,身份高贵的出席者们穿着肃穆的黑衣,在牧师念悼词时假装悲痛。四个抬棺人步履沉重,但昂斯知道他们肩上的棺材里其实空无一物。

死者没有在世的近亲,遗嘱中捐献了大半财产,剩下的那些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都留给了他战时的副官。昂斯转头看着金发刺目脸色苍白的丹尼尔,想象不出他穿上军装会是什么模样。

伊森和克劳德从始至终没有出现,昂斯好几次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至少是无云的好天气,他这样想着却落下泪来。

返回时昂斯和丹尼尔乘同一辆车,丹尼尔罕见的对着电话彼端的某人发了脾气。

“找不到就再去找一次!机场,车站,小旅店,贫民区,这些还需要我教你吗?!”

对方唯唯诺诺的结束了通话,大概也被一反常态的律师吓得不轻。昂斯不愿去猜这段对话是否和失踪的比尔有关,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流过泪的脸颊干涩难忍,脑中却只有一片混沌,就像睡得太久的午后,猛然醒来不知昼夜,连感官也迟钝。

有人忽然握住他的手。

“你没事吧?”

丹尼尔的瞳孔一如今日的晴空,昂斯甩开他温热的手掌,咬牙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

“他究竟把本杰明的……”他到底说出不那个与死亡密不可分的词语,“那口空棺算什么?事到如今他还不肯给本杰明安宁?”

丹尼尔沉默的望向前方的道路,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太过用力,白皙皮肤下的青紫血管都露出形迹。几秒钟后他猛然踩下刹车停在路边。

“听着昂斯,”他扳住昂斯的肩膀逼他直视自己,“这个问题永远不要在伊森面前提起。本杰明已经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他的遗体是否入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下去。伊森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不要激怒他不要追问关于本杰明的任何事,你明白了吗?”

丹尼尔的手指非常用力,仿佛要在他肩头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昂斯敏锐的捕捉到对方神色中隐藏着的一丝焦虑绝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害怕伊森会失控?”昂斯随即否定了自己,“不,这不可能,你们都说过他为了事业能够抛弃任何东西,甚至亲手杀掉本杰明也在所不惜。现在再没有人挡在他的道路上,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将这个国家变成地狱了。”

丹尼尔摇摇头放开昂斯,脱力的向后倒在座椅里,双手遮住眼睛。

“我不知道,昂斯。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就死在他面前,你没在那里,没有听见伊森那声悲痛欲绝的嘶吼,它现在还盘桓在我的耳朵里,提醒我这一切都不是梦。”

透明泪滴顺着丹尼尔线条分明的侧脸滚下,无声的跌碎在他雪白的衣领上。

“当时他紧紧抱着本杰明像只困兽般不准任何人靠近,我立刻就知道他崩溃了,但是崩溃到什么程度?要多久才能恢复?他是否真的能像从前告诉我的那样毫不在乎的舍弃挚爱?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更多的泪水从他手掌中涌出,昂斯扭过头不敢再看。是害怕自己会被眼泪传染还是害怕会为这个骗子而心软,昂斯一时间分辨不清。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