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地了?到底咋地了?”他看我气哼哼,语气软得象棉花糖。
一千句一万句话想骂他,可我却说:“我累了,要回去。”
“再遛达会儿!这才走多远啊?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呢!”他不知深浅地说。
再狠狠看了看这个蠢货,我咬牙切齿:“要遛达你自己遛达!”说完,我转身就走。
后来,他说他在俱乐部门口坐了大半个下午,最终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十六章:海舟泊港
回去后依然在半死中气愤不已,弄得方宝胜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住地偷偷盯着,生怕我做出什么越轨行为。
“咋地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方宝胜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我。
咋地了?就知道问咋地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事儿能说得清楚吗?
傻子!呆子!笨蛋!蠢猪!
我在心里一遍遍骂着陆文虎,嗔怪他带我到那么肮脏的一个地方。骂着骂着忽然就感觉到了不对!为什么我生这么大的气呢?为什么陆文虎就没我这种感觉?
若说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或许我还可以无愧地面对那些人异样的目光,可是昨晚我……
是了!怪别人肮脏,首先是自己的思想里存在了肮脏。这也是陆文虎为什么能能坦然面对的理由,在他心里,这就是“两个老爷们儿睡一被窝”罢了,仅此而已!
纯洁,往往被我们误认为愚蠢!而我们呢?自以为是的标榜着聪明,将纯洁置诸脑后,游刃于肮脏的尘世,招摇过市。难道,这不是更大的愚蠢?
想想他从那么幸福的巅峰一脚被我踹进地狱,想想他在俱乐部门口那么低声下气的样子,对比他以往的霸道,心开始发软。晚饭后仍不见他回来,又开始着急。
不会是心情不好又出去喝酒打架了吧?
经历了昨夜,不知不觉间开始关心他,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晚上早早躺进被窝里,眼睛看着书,心里却时刻记挂着陆文虎。
八点点名后,一伙人热热络络地说着,喊着,笑着回来,几道门的开关声叮叮咣咣。仔细听,陆文虎的说话声也在里面。
急忙放下书,我假装睡着。
几个人前后脚进了屋里。陆文虎走进来,可能是看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以为我睡着了,故意把床弄得地动山摇。
“乔晖——”他叫我:“牙膏放哪了?”
我都已经给他挤好了牙膏,而且牙膏就在凳子上。
“乔晖——”他又叫:“暖瓶里都没热水了,你也不想着烧点儿。”
扯淡!三个暖瓶都是满满的。
“乔晖——”他还叫:“我那双带黑边儿的白袜子你放哪了?我明天要穿。”
床边已经给他放了一双白袜子,只不过不是那双带黑边的而已。
“乔晖——”
“别喊了——我睡着了——”我把脑袋使劲藏在被窝里。
终于不喊了。几个人又天南海北地聊得热火朝天。看样子,陆文虎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外面阴天了,一个星星都没有……”方宝胜从外面开门进来:“……乔晖,你起来上个厕所不?别等半夜你还不喊人,自己又不敢去。”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尿意,但又怕陆文虎要我履行早上默认的承诺,怕他说出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让我难堪。于是我决定不去。
然而,方宝胜的一句话似乎激发了某些人的阴险,几个人从闲聊演变成讲起了鬼故事……
我头蒙在被里,但他们的话句句在耳,而我又最喜欢听些奇谈怪论的故事和传说。
我无比清楚地记得,那晚他们争抢着说了好些个吓人的“亲身经历”,尤其是陆文虎讲的那个他们村子里一个屠户家闹鬼的故事最为骇人,印象深刻。
当陆文虎讲到那个“杀猪的”(也曾杀过人)看到一股风从他家窗户旋进时,他声色渲染,生动又逼真:“那个杀猪的飞起杀猪刀,‘一刀’砍在门框上,‘当’‘啊’……一个女人叫唤了一声,再看杀猪刀……‘一滴答’‘两滴答’……血呀!通红的血呀……”
他把几个重要的关键词表述得相当到位,使我仿佛看到了陆文虎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当”一声砍在了炊事班的门框上,然后刀上开始往下流血……听着听着,我浑身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并感觉后背“嗖嗖”直冒冷风,正好外面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不知道吹起了什么,“当啷”一声打在窗玻璃上,把我吓得一蹦。
“哈哈……”陆文虎大笑。不知道他是看到了我一抖的动作,还是其他某个人也吓了一跳?
要知道,炊事班在营房的最后面,长明的夜灯根本顾及不到这里,后面不远就是废弃的营区,而且我们部队有很多邪祟的传说。比如:在建设营区初期,挖地基时挖到了棺材,以至于盖了房子就倒,后来在地基中镇了三把枪,并把大俱乐部建在上面,这才没事,而且,我们每次进大俱乐部开会,都觉得阴气森森,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有我们连队二十四小时都要在门前放置一个“坐班”岗哨,每到后半夜一到两点都会听到楼上走廊里有“喀喀喀”带掌皮鞋走路的声音,有许多好奇者上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楼上连队的岗哨称根本就没人经过,于是一些资深的老兵爆料,很早以前,一个炊事班的兵把一个小女孩骗到军营给强监了,完事后怕小女孩告发,就把小女孩剔肉包了包子,后来事发,这个兵被枪毙了,但是他仍然每晚都回来剁包子馅儿……
当然了,这些个不着四六的传言肯定都是某些无聊人士瞎编出来的茶余饭后谈资,但是,越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越是吓人,因为没人亲眼见过。
尽管有些害怕,我却并没跳进陆文虎的圈套,熄灯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黑暗、鬼怪、血腥充斥了整个梦境,懵然惊醒,一身冷汗。再想睡去,尿意深浓。
憋得实在难受。无奈之下,只得披衣下床解手。站在床前地上,看着窗里窗外黑黢黢一片,那两只大眼睛又出现在面前,就怎么也不敢出去了。
“撒尿?”
黑暗中低低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厄——”陆文虎抻懒腰的声音。
真是天助我也!
“把灯打开,开了门就站那尿,我看着你。”他知道我害怕。
我没动。
“没事儿!开一会儿灯夜巡队看不着,看着了也没事儿,有我呢!去呀!”他醒后的声音很好听。
我还是没动。
“熊B胆儿……厄——”他再抻了个懒腰,光着身子下了床,打亮灯,开了门:“就在这尿,明天用水一冲完事儿了。”
我蹭到门口。
“熊B样儿!操!”他意识到我不想有人看着,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躺回到床上。
匆匆尿完,关了灯,站在床前望着自己冰冷的床铺迟迟不愿上去。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心里有些难受。
一个响当当的军人,却连惧怕黑暗都克服不了,这难道不值得悲哀吗?
“行了!别上去了,就在这睡吧。”他低声说,并掀起一股风。
黑暗中感觉他掀开了被子,我知道那是他为我打开的一扇大门,门里安全又舒适。于是,我不再犹豫,痛快地钻了进去。
第十七章:再起风云
他的床铺十分软和,下面垫了好几条褥子。他的身体干爽又火热,象似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温暖着我心。他的胸膛宽厚肉实,给我惊怵过后极大的安全感。他的臂膀粗壮有力,把我紧紧揽在怀里,象是生怕我跑掉。他的呼吸没有一点口臭,即使早上起来也是那么清新通透——这源自于他胃肠好,肺活量大的缘故……
安心!舒适!在春寒仍冷,魍魉横行,魑魅飘忽的漆黑世界里,还有比这样一个怀抱更能让人感觉安全的地方吗?
没有!绝对没有!
那么,在享受别人温暖怀抱的同时,为何不敞开你自己的怀抱?或许,别人此刻也正想收获一份这样幸福。
于是,我没有背对着陆文虎,而是展开了怀抱,枕着他的肩窝,把热气吹在他的胸膛上。
经历了昨晚的生涩,他的身体,他的温度,他的气味,甚至他发散出来的磁场,我已不再陌生。
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下额摩挲着我的头。我们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抱着,抱着……直到安详睡去。
那晚什么都没发生,接下来的几天里也什么都没发生。对于陆文虎来说,被窝里搂着一个想搂了很久的人,他满足之至,况且他还不了解男人与男人间游戏的玩法。而我呢?也没有更多奢求了吧!
陆文虎还是陆文虎,霸道匪气,只不过酒喝的少了,不打架了,呆在炊事班的时间更多了,时常加入到我们胡侃海吹的行列中来,笑的时候更多了一些。
我也还是我,倔强卑微,只不过酒喝的多了,也不打架,呆在炊事班的快乐更多了,在他们胡侃海吹的行列中,笑声更大了一些。
我和陆文虎之间还是那样,水火不容。以至于白天我们很少说话,尽管在一起的时间够长,彼此间的距离够短,但我们仍然很少交流。
黑龙江人有一个很大的特性,那就是:说话。什么“操”“牛子”“几巴”“狗篮子”“他妈的”“狗B”“二B”“傻B”“装B”等等之类的话,只要张嘴必带一两句。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并不觉得是在骂人,没有恶意,听者也知道他们是惯性使然,知道没有恶意,但这些话听起来是那么的不顺耳,以至于使很多南方人十分反感。
我倒不是在乎他说话的方式,也不在乎被他“骂”。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另外他把我强迫到炊事班的阴影还留在心里,略有些生分,况且他是班长我是新兵,中间还有那么多老兵看着呢,太张扬了也不合适。所以,表面上我仍是爱搭不理的,他也早已经习惯。只有到了黑夜来临,我们相拥着而眠,互相取暖,将两颗同样孤寂的心以最短的距离,靠近,再靠近。
这时候,我对陆文虎没有一点爱的感觉,对比以往,不过是增加了一份好感。好感来自于理解,尽管他把我无情地弄到了炊事班,却也是好心的想法,我没有必要耿耿于怀地记恨到底。不是吗?
仅此而已!
赵凯仍是我心中难以述说的痛。躺在陆文虎的怀里,意识常将两个人物颠倒错位,以此来安抚自己青涩的隐痛。
炊事班人很是羡慕我和陆文虎睡觉的方式。然而,在这么小的炊事班里他们如果也想找到一个可心可意的“床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男人对男人的那份排斥还是很强烈的;毕竟没有几个象陆文虎这么“认准一条道跑到黑”的主儿;毕竟没有几个人象我一样,恰好是个——潜伏性同性恋者!
开始时,方宝胜看到我和陆文虎睡一起,他有些抑郁了。不过,这个善良、木讷、热心的好人,态度很快由酸溜溜转变了回来,真诚而满含钦羡地对着我们微笑。
在我军旅的三分之二时光里,方宝胜一直站立在我命运交叉的圆点上,与我肘腋相关。然而,我从始到终也没弄明白,他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陆文虎?抑或两个他都喜欢?也没弄明白他是对男人有好感?还是像陆文虎一样,只是心生喜欢?
来炊事班的一个多月极其短暂,转瞬即逝。然而,这一个多月的时光,留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却罄竹难书,又清晰得恍若就在昨天。
在这段日子里,我并没有间断与连下那些关心过我,爱护过我的人们之间的交往,我也时刻关注着他们奋斗的足迹。在这些人中,由于高强做了文书,与炊事班同属后勤,又是我的“纯”老乡兼学长,所以交往上更加频繁,紧密。
与高强的走近纯属必然。高强家虽然不住我们镇上,却也离不了多远,我回家的那次去他家是骑着摩托车去的,一会儿就到。我们以往十几二十年来,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喝的是同一条大河的水。从我家的来信中得知,他老姨是我姐的同班同学,而他什么什么亲戚是我老姨夫什么什么亲戚的什么什么,总之沾亲带故。两家父母也走得极近,甚至某个母亲思儿心切,就会到另一个家里小住几天,一起哭陈想念。
六月份刚启。
一个周六的下午。
一大早陆文虎就被司务长叫走,说嫂子找他有事,中午饭都没回来吃。
领导之间的事,咱这小喽啰还是不操那心。趁着炊事班有人在家洗衣服,又少了那个整天的找着要这要那的人,我偷闲半日,下连散心。
午后的阳光耀眼明亮,透过薄薄的军装照在身上,惬意温暖。风,轻柔,捎带着叶木花草的清香微微拂荡,嗅一口,神清气爽。
休息日的军营,没有了雄壮的钢铁号子,稍显沉寂。三三两两的士兵成伍成列,一个个面容舒展,腰身笔挺,踩踏着雄健的步伐,行走在宽阔的大路上。各楼前的晾衣绳上,各种军衣、衬衫、裤头、袜子、被褥……一排排一行行迎风轻舞,蔚为壮观。远处大操场上,“砰砰”的拍球声,以及一二叱咤呼喝声传来……构成了另外一副军营的生动画面。
我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再次重温做一名战士的旧梦。路人都在看我,我却视而不见,依然踢着正步,雄赳赳气昂昂向七连进发。
感觉真好!
来到楼前广场,还没进门,高强在楼上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冲我叫嚷:“你精神里有个病儿吧你?”然后回身不知叫谁:“你们快来,痴呆儿童现场直播!啊哈哈……”
几个脑袋一起堆在窗户处,哈哈大笑!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哪几个猪头。
“快上来,有好消息告诉你!”高强喊。
我才不听他们忽悠,依然故我,一直踢到楼门,还觉得不过瘾。
进门厅上楼,和各路熟与不熟的战友打着招呼,直奔连部二寝室。一进门,被几个人强行按住,拽胳膊的拽胳膊,拉腿的拉腿,哈哈大笑着在水泥地上连墩了我几个屁股墩,墩得我七荤八素,连连求饶。
张传玺,徐玉春,周军等都在,还有以前高强班的两个战友,都是东北兵,现在也成了一个粪坑的蛆——凑(臭)一块儿了!
疯闹了好一会,渐渐止歇。高强坐在桌子上,神秘地说:“老乔,给你透漏个好消息,代价是营中餐厅和营中餐厅二选一,自己决定吧!”
得!又是这一套!一点新意都没有。上次就被他们忽悠了一顿,损失惨重!
“我选第五条。”其实是怕他们扣赵凯来的信,要不我才懒得理他们。
“这次绝对真实,消息可靠,如假包换,买一送一,过期不候……”高强煞有介事。
“真地!老乔。这次我给你作抵押,要是老高还象上次骗你,哥们儿我两肋插刀!”张传玺凑上来,一本正经地说。他本来就高,经过几个月的系统训练,刚来时细长的身体现在看来魁梧了许多,人也愈发精神帅气,更象个男人了。
其他几个也都围上来起哄。
我信才怪!上次就他们几个合起火来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