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手机上的名字，他便咧嘴笑了：秦苍还是花了点小心思嘛，不过太没创意了居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五！”

万烨霖跑到自己稍微静一些的卧室，尽管外面的震耳欲聋鞭炮声、客厅里充满期盼的倒计时声没小多少。

“四！”

接通电话。

“三！”

异口同声的“喂”。

“二！”

万烨霖朝电话那边吼道：“你可声音大点我这边炮声太大了！”

“一！”

秦苍看着窗外夜空中绽放大朵大朵的烟花然后笑了。

“——新年快乐！”

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不同的地点在世界上的某一点交过，穿过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经过电视里欢呼雀跃的声，传到对方的耳中，朦朦胧胧却是其它声音盖不住的。

挂了电话，万烨霖眼睛弯得像月牙，嘴角向上翘起大大的弧度，一蹦一跳的回到客厅。

“新年快乐啊！”他向在客厅里坐着的阿姨和妹妹说，然后向刚点完炮回来的父亲说。

父亲和阿姨也笑着对他说“新年快乐”，妹妹还搂着他狠狠的亲了他一下。

秦苍家中像是没有人似的，热闹是笼罩在外面的炮声所给予的，格格不入，像另一个世界。秦苍家中敲了敲父亲书房关着的的门，里面传来了父亲平静的声音问“怎么了”。他半天后憋出来了已经很久没对父亲说过的四个字：“春节快乐。”

然后转身，走时才听见父亲依然平淡的“你也是”。但对秦苍来说总比什么也不说来的要强些，无论是他还是父亲。

＊＊＊＊＊＊

初二那天下午秦苍准备回学校旁边住，毕竟学校高三也快开始低调的补课了。收拾好东西下楼时看见父亲在客厅看报，他站在楼梯与大门口中间，半晌说了俩字：“走了。”

“等下，我有事问你。”父亲放下报纸，看着他，说，“你过来。”

他皱了下眉，很不喜欢父亲那种像是给公司下属说话的态度，不过他还是沉默着走过去，站在沙发旁，没打算坐下，因为接下来八成是一段逐渐会演变为冷嘲热讽的对话。

“你英语怎么样。”

父亲问他，但秦苍知道父亲从不会关心他这些，多半只是为后面的内容铺垫一下，回不回答其实都一样。

“我看你平时在处理些问题上能力还不错，你读个商科回来给我帮忙。看你是去美国还是英国。美国商科的学校比较多，英国——”

“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国了。”

成年累月的冰川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就融化的，之前相处的模式已经固定了，秦苍对父亲命令式的话语条件反射的毫不客气的冷冷反驳，干脆利索的像把利剑斩断了父亲的话，然后不出所料的的看到父亲皱起来的眉头。

“你意思你要在国内读？”

“我对贸易经济一类的没兴趣。”

父亲从鼻腔中发出了的不屑的冷哼，沉声道：“没兴趣？你对什么有兴趣？你什么兴趣也没有。”

“拜您所赐。”秦苍毫不客气的冷笑着回道。

父亲对他刺耳的回复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英语应该没问题——就算有问题这事也这样定了。”

秦苍以沉默表示反对，转身就往门口走，却听见父亲在后面说：“你满十八了吧，成年人，已经独立了。”

他没回话，身后传来报纸的“哗啦哗啦”声和父亲的说话声。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我再养着你了，这个月往后钱我都不会再给你半个子，除非按我说的来。”

他打开门，留下一句“谢谢，我不缺钱”后关门。

秦苍自己其实明白父亲说的是对的——他的确对什么都没有很大的兴趣，学什么都无所谓，而且大多数专业的确国外更好些。但父亲这次提出这件事时的态度像对公司里的部下，没有商量，也没有理由，是命令。他被要求按说的话做，或者被炒鱿鱼。

他突然觉得父亲让钟点工大妈多买些东西是不是只是出于对出差很久的员工洗个尘而已，不管怎样他都只是个员工，一个十八年里都在花钱给一个不干活的员工，等到要用他时他却要跳槽，那就不必在他身上花多余的钱了。如果说之前他对父亲只剩下一种名为“儿子”的责任，现在看来父亲也一样，只是出于一种“父亲”的责任而将他留在这个名为“家”的“公司”里罢了。

但他不是员工，所以不会为那些“工资”而选择听从“老板”的“命令”。

那些回来的曾经的情感毫无眷恋的被冻结了。

第三十二章：父母

万烨霖买的是火车票，期间的几天里每天基本上都是睡睡懒觉，陪阿姨买菜，陪妹妹玩，陪父亲看电视，偶尔会和同学出去聚聚或者一个人出去转转，晚上闲着的时候上上网或者看看书。最开始几天基本上每天他偶尔会给秦苍发短信或者秦苍打电话过来，大多数都是他在就说一些在这边发生的事。不过后来他就让秦苍好好复习，联系的频率下降了一半。有时是他闲的无聊了想骚扰秦苍，尽管他认为秦苍在学习而且骚扰人家次数太多可能会很让人烦，有时是对方放学了打电话过来。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什么事好说，简短的相互问下最近的状况差不多就是主要内容。

但对万烨霖来说偶尔闲下来想起来聊一聊，还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他就知足了，完全不用天天都不停电话短信，毕竟每个人都还有其他事要去忙。秦苍的联系没有频繁到让人厌烦，也没有冷淡到疏远，恰到好处，万烨霖不禁感慨有秦苍这样的哥们简直太贴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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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来接我！给我好好学习，要不然老子就把你扔到火车轮子下！”

在离开的前一天的晚上在家里和秦苍打电话时万烨霖朝电话吼道，挂了电话后阿姨在厨房里对他喊他对“女孩子”太凶。他无力的反驳了一句“不是女生，真的是个爷们”后说给明天路上去买点吃的就出去了。

周五，下班的时间点，所以超市里的顾客比较多，有些售货员和推销员见在自己负责的区域里忙碌着。万烨霖并不知道自己想吃些什么，在货架之间慢悠悠的转着，拿起一盒饼干，看看价钱，紧着眉歪着头思考很久后走人，过一会兜兜转转的手里拿了盒比较便宜的转了回来，站在那，盯着之前的放回的那盒饼干，又看一会自己手中的那盒，将近一分钟后他拿起了之前的那盒放进采购篮，再回去便宜的那盒放回货架，踱着步子去其他地方转了。

“万林，小霖还真像你，买盒饼干也要想这么久。”

“哪里像我？我不喜欢吃夹心饼干。”

不远处的一对普通的中年夫妇站在货架后面低声说着，女人长发高高的盘起，眉眼间带着笑意，正是之前在万烨霖养父家的做过客的女人——万烨霖的生母。她左手拎着手提包，右手无名指戴着简约无任何镶嵌的铂金戒指，右臂挽着身边的男人，带着淡淡的笑容。她身边的男人个头长相一般，看起来憨厚朴实。他戴着副眼镜，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与女人同款的铂金戒指，正半开玩笑的回复旁边的女人。

女人顺着万烨霖离开的方向望了望，拽了拽男人说：“走了，一会找不到小霖了。”

男人拖拖拉拉的走着，说道：“真想不通咱们明明是他的父母为什么还要这样遮遮掩掩。”

“因为我们得确定之后行动的时机。”

女人刚说完，看见不远处的万烨霖站在那放下手中的篮子，掏出了手机，女人拽着男人也停下了。下一秒，他们身边的一切都虚化了，身边的链也浮在他们各自的周围，他们站在那里不敢再随意的乱动，以免碰到对方的链。

身边没有其他的精神体，除了眼前不远处的万烨霖，表情冷漠，投过来的目光带着冰凉，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睁大的双眼闪着兴奋地光，激动的情绪传到了出去。女人却比他要镇定一些，望着一直站在那里的“万烨霖”，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并不是“万烨霖”，而是另一个人，因为万烨霖不可能敏感的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他。

你叫什么？

最简单的疑问，也最容易得到反应。女人知道“万烨霖”并不想告诉她，但因为对这种问题的条件反射，女人抓住了那个瞬间，不由想：怎么叫“安之”？

接着她想起了之前有人在其他人的梦中看到了眼前的和平时迥然不同的万烨霖。女人无法控制疑惑的“念”的传到了安之的脑海中。白色的房间，一个有着黑色中短发的中年女人，从她的外貌依稀可以看见曾经的美丽，她穿着宽松的淡蓝色的睡衣，憔悴和疲惫笼罩着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将手放在她头上很久后说了一些话，而且是英语。安之虽然不懂里面的一些词，但却能感觉出那些话的意思，大概是说这个女人在梦中通过别人的梦境看到了另一个迥然不同的“万烨霖”，紧接着那个梦境突然消失，再去找之前的那个人也无法找到了。安之注意到了“念”中的那个女人，而在他不远处的女人察觉到了自己泄露了自己的思想，同时也感觉到安之的脑海里正在略过各种各样的记忆片段，甚至有自己和身边男人的！此时身边的男人也发现了异样，感到震惊，“他怎么能看到记忆”这样的疑问转为念传了出去。

万林，尚叶。

安之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如锋，不知道只是他的思想，还是他想“告诉”眼前的两人，“念”进入了那对夫妇的脑海中。

“身为万烨霖的父母却弃其十五年不顾”、“罪不可赦”、“明明是父母”伴随着这些狂躁的“念”、万烨霖幼时所受到虐待时的场景、以及他们自身的许多记忆，万林和尚叶能感觉到安之的愤恨、厌恶如火焰一样剧烈的灼烧着他们，还有无法控制的出现各种各样的图像和声音无法控制的在脑海里穿梭着，有他们自身的一些记忆，还有些其他的场景，这些东西逐渐变得连续、逼真和有逻辑，而他们的意识开始混乱并慢慢像陷入泥潭一样受这些虚幻的东西的影响。

安之能感受到眼前两个人慌乱的情绪和“念”，从他们的“念”可以知道他们对现在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并发出了连续不断的疑问，但因为他的注意力在使用“能力”上，那些问题只是略过他的脑海，最终被他忽视了。

看来必须要阻止现在的状况，不论能不能成功都只能选择试一下“镜”，看看是否能从“镜世界”出去。

万林的这段“念”不受控制的传了出去的同时安之突然感觉到自己控制“镜世界”的力量受到了另外一种力量的抵抗，此时他注意到万林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眉头挤在一起，双眼有些无神，嘴唇紧紧地绷着。

安之诧异万林是如何在没有可倒映的物体下使用“镜”的“能力”，与此同时万林脑海中无意识间的闪过的一枚戴在手上的戒指的图像让他了然，便马上将所有的注意力和精神都用在与这股力量的对抗上。而这时脑海中的虚幻混乱的场景和声像逐渐从万林、尚叶的脑海中如潮水般渐渐褪去，耳边再次恢复沉寂，眼前的一切再次变得清晰，他们从一种迷蒙的状态逐渐清醒过来并开始控制自己的思想。

安之此时的力量受到了更大的抵抗，“镜世界”甚至变得不稳定起来，尽管身边的一切还是虚幻的状态，但他能感觉“镜世界”已经有一小部分脱离他的控制了。

这样的状态僵持了不知多久，万林的疲惫感和“念”出现在另外两个人脑海中。

好累。

之后是尚叶带着紧张的“念”，告诉万林他的感受已经泄露，而且思想已经变成“念”了。万林的情绪变得有些浮躁，这时他突然也感受到了安之那几乎微乎其微的疲惫感，立刻愉悦了起来，毫不遮掩的“告诉”安之：你累了，我也累，别僵了，我们出去说。

安之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时机将眼前两个人消灭。但随着精力的消耗和疲惫感的增加他本来坚定的想法不知不觉动摇了，“能力”不知不觉变弱，“镜世界”逐渐因无法继续稳定而逐渐缩小。万林早就因为疲惫使自己那部分维持“镜世界”的力量弱到只剩下之前的一半，他那本就不大“镜世界”的范围也缩小了一半。最后“镜世界”由一个整体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只有安之，而另一部分是万林和尚叶。两人发现“镜世界”裂开后便立刻撤回了力量，广播声，人们的说话声，刷磁条声，键盘声一瞬间涌入三个人的耳朵，眼中的一切变的真实有活力，一切突然的转变让人有些恍惚。安之一只手扶在货架上，闭着眼等轻微晕眩过去后放下手，将手机放回兜里，转身顺着之前万林和尚叶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尚叶扶住了差点倒下的万林，周围路过的几个人望了一眼后绕走匆匆离开了。万林和刚跑完五千米一样，脸通红，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尚叶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看过去，眼前盯着他们，眸中是冰冷的无情，正是万烨霖，或者说是刚才的“安之”。

“别再来找万烨霖。”

他带着厌恶冷声道。

“我不会让你们见万烨霖一面。”

话音在落下的瞬间他干干脆脆的转身就走了，没有再看身后尚叶和在尚叶的搀扶下喘着粗气的万林。回到了之前的货架旁，盯了会放在地上的里面还没买多少东西的采购篮良久，拎了起来。

“嗯？”

万烨霖有些恍惚的看了下四周，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同一个地方，但好像忘了什么，难道自己之前都站在同一个地方发呆？他有些不解，这种状况在他回来之后短短的几天出现了一两次。不过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认为是发呆发的太过了，便晃着篮子去其他地方转悠了。

秦苍并不知道万烨霖的这些事，万烨霖也不知道秦苍已经失去了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尽管两人联系相较于与其他人比较频繁，但实际上他们对彼此的事一无所知。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跨过去的坎。

＊＊＊＊＊＊

万林在安之走了很久后突然“呵呵”笑了，尚叶微微皱眉，问他笑什么。

“他就这么走了。”

“怎么？”

“他会制造幻觉——这不是‘镜’的能力，而且离开‘镜世界’后他没有对我们使用。看他刚才的样子也不像是精力透支而不能使用。”

万林说罢深吸了口气后直起身，笑着看向了尚叶。尚叶愣了一下，也露出了微笑。接着万林拽了拽她说：“我现在好多了，走吧。”不久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但也不好办，安之比万烨霖在‘能力’级别高很多，甚至比我们的都高，不了解他现在的‘扩展能力’已经到了怎样的层次，没有没办法控制住他。”

尚叶不同于万林，她温和的安抚道：“总有可以控制他的办法。”

万林看了她两眼，一脸轻松道：“你这么说那就是已经有主意了，那就好。我不知道他的‘能力’还会不会再继续增强，看来我们要加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