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于街角,夜色丰硕,缠绕着草树的暗香,丛中的蒲公英姿态妖娆,街灯围满了飞虫,抬头,公寓的二楼窗洞,有明确的一洼暖光,明确的等待着明确的他,窗里有人忙碌不迭的曼妙倩影。这就是家的意义!它产生的凶猛又庞大!常依嘴角扯出一丝浅笑,并加快脚步往楼上跑去。
“我回来咯!”常依打开门丢下钥匙大大的伸着双臂,做大鹏展翅状,等着心爱的常小池前来投怀送抱。若常小池心情好还会送他几口香吻,勾起常依经不起挑逗的欲望。“今天很不合格哦,池,看你晚上怎么办。”他对才跑出来迎接的常小池使坏的掐着他的鼻头说道。
常小池脸色桃红,一本正经的催促他:“你正经些,家里有客人。”
客人?家里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客人,难道是阿辉?这个三天两头跑上来添麻烦的人算是客人?
“你好啊常依,好久不见,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吧。”从房间里钻出一个巨大的人影,天花板上的灯具震得摇摇欲坠,此人正是黑人巴普桑德。
“是你……”常依双眼睁得豆大,接下来急忙抓住巴普桑德塞进房间里锁严了门,压低嗓音质问他:“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打电话你不接,我们联系不上你……现在你是整个麟龙岛的大明星,大街小巷无人不谈论你……”巴普桑德手里拿着常小池家的遥控器抛上去又接回来,无赖的把玩着。
“嘘!”常依神色慌张,并命令他小声点,“谈论我什么?”
“上次的表演,你一夜成名,现在你是众星捧月的对象,我们头专程派我来邀请你呢……”
常依脑子瞬间闪过两个字“糟糕”。“你看见没,”他把门拉开一道缝隙,指着在厨房里的常小池对巴普桑德说,“我当时把你想象成另一个人,就是他。”他嘴角不禁弯出一抹甜蜜的笑。
“看的出,他给我开门的时候,我就被他不俗的容貌惊住了,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相信身子更美吧?金屋藏娇哦你,还真是幸福的让人羡慕。”
常依看着巴普桑德,即便他长得算英俊,这幅对着常小池流口水的色相还是够猥琐,他给了他一个“休想对我的人流口水”的表情。“所以我才担心,被他知道我做过这么恶心的工作,我就死定了,躲还来不及,你还敢找上门来……千万不要声张……”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巴普桑德指了指电视上方墙壁新贴上去的特大海报,画面正是那天他跟巴普桑德“打赤膊战”表演时的情景……常依真想一刀剁了眼前这个大个子!他火急火燎冲进厨房,从常小池身后袭上一个紧实的拥抱低头寻到红唇,一口吞没吮吻着。
“嗯……不要,有、有客人。”常小池挣脱出他的包围。
“别生气。”常依哄着他。
“好端端的,我气什么?”
常依瞟了海报一眼,那明晃晃的画面就像双极管LED一样亮的刺眼,亮的人心发毛……
“哦~”常小池了然,笑了,更让常依的心玄之又玄。“那不是表演么。”他微笑着继续切菜,笑得云淡风轻。
常依本想要伸手抚摸他,可惜伸出去的手就卡在半空中,降也不是,收也不是。
饭后,常依借送客人之机,拉着巴普桑德聊心事,他现在心里像堵了块巨石,说不清,道不明。
月影凄凄,灯市冷清,常依一言不发的直走,巴普桑德实在忍不住说道:“我的车就停在你家楼下啊,越走越远了……到底想干嘛?”
“我是不是很古怪?!”常依幽幽地开口,“整天想着怎么哄他开心,让他幸福,可是刚才,真希望他能生气,冲我发发脾气,锱铢必较也好、无理取闹也好,那样的他才是在乎我的……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不多。比起格希,刚刚好。”
“那我该怎么办?”
“惩治惩治他。”巴普桑德的黑眸闪烁着月光之美。常依没领会他的意途,摇头。“你们多久一次?”
“呃?”常依睁大眼,疑问状。待好一会儿,才了解了巴普桑德的意思。
“纵欲太多,着实不新鲜了。撂着他几天就懂得你的好了。”巴普桑德上了车,最后说道,“回去我就如实跟董事说,若他再找你,那就是你们之间的事儿了。”
常依不耐烦的送走了这个和事老,一路沉重的往家走,诚然啊,物以稀为贵……
入夜,常小池顶着一窝凌乱的碎发,惺忪着睡眼,趿拉着拖鞋,提着枕头钻到常依床上,心里暗暗纳闷,这个小崽子不是每天霸占他的大床不下?今天怎么这么自觉各睡各的?话说几个月下来,突然没有人抱着睡,还真不习惯。这么想着的常小池已经气色绯红,脸蛋赤的发烫。
这么大的颠簸,床上的人居然继续装死。常小池顺着身子躺下,在被子里翻身寻着舒服的姿势入睡,没一会儿就发出细微鼾声。
入梦的人体会不到醒人的苦楚,常依从刚才就一直在压抑,拼命压抑。“呼……”他深呼吸,冰冷的双手贴在自己两颊降温,还要在心里狂念“静心令”。睡熟的常小池扭拧着身子,一个翻身将白皙无骨的手臂横在常依砰砰作响的胸口上,一股巨大的热量扑面而来。翻身压倒他,品尝之……不行!至少也要忍住一个晚上!看见自己跟巴普桑德如此这般,不吃醋也就算了,总该抱怨些什么吧?哦!一句“那不是表演么。”一副理解万岁的德行!奸诈!做作!虚伪!……常小池娇好干净的睡相,微微蠕动的红唇,温热的呼吸,清晰的脉动……该死!常依拨开胸前的手臂,起身下床去卫生间冲冷浴了。
睁开睡眼的常小池对着常依的背影无奈痴笑,一颗泪珠儿刮过他尖尖的下巴滚进睡衣里,留下一条晶莹的弧线。
半小时后,浴池门打开,常依下半身裹好浴巾出来,床上的人好像等了很久的似的慵懒起身,将身上的睡衣如拨开的花苞一样层层退落,最后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在床头,万种风情道:“依,你说,我好看吗?”
经过冷浴方奄奄一息的欲火瞬间引燃,蔓延周身,腿部浴巾顶起了高高的帐篷,生龙活虎的。什么吃不吃醋、惩不惩治的,全是拿来哄自己的屁话,直接抱住床上的人儿卷在被子里面翻云覆雨才是真。
“啊!哦……好,好痛……”身下的人娇吟连连,上面的人更是铆足了劲的冲刺。
正是良辰美景,娇音绕梁,一室香艳。窗子却咔嚓一声大开,冷风穿窗而入,直打进来,被团里的两个人探出头来,又圆又大的一轮皎月里冲进来一个瘦长的人影,站在窗口处鬼魅狞笑:“原来你们俩个有这么一腿,恶心死了。”
原本被欲潮蒙盖了理智,激动而拥的两个人瞬间背脊发凉,这种来不缝时坏、又丑话说尽的人根本就是找死!常依整张脸臭得像阴沟浊水,心里暗自咒骂,乱看不怕长针眼!他随手抓起睡裤穿上,开灯,寻着什么利器,势必叫这个乱闯私宅的王八羔子升天做神仙!常小池臊的肝脑涂地,这声音,这出场,一想就知道除了丈古川前辈没有别人了。
常依抓起窗前长相蝼蚁的怪人,迅猛挥拳,这人不躲避也不反抗,反而嬉皮笑脸阴险道:“混帐东西,你祖师爷爷也敢打!”
“常依,放了他,别打了!”常小池不顾一切冲上来阻挠,且句句话都是站在丑王八这一边,这让常依更加愤愤!拳头几乎停不下来,险些连常小池也要一起吃拳了。他紧紧的抱住常依,像母亲呵护受惊的婴儿一样,在他背后抚摸的求饶,“常依,求求你了,听我的话,住手好吗?”
常依气不过,红着眼睛对常小池吼道:“你听见他怎么骂你我的吗?”
常小池点了头,又摇了头,轻声说道:“他说的对,谁看了不恶心?”
他这话,让常依脑子嗡嗡生疼,像要气炸的油锅,又他被堵的无言以对。
丈古川和常小池两人似乎是旧相识,交情不浅,常依觉得没有三个人共处一室的必要,自己是该识相点,他拎起衣服甩门大步离去,并暗暗发誓,这一次他忍了,并是他最后一次容忍。
第14章
“你要去哪儿?”201的窗子探出常小池半个身子,常依随意披上外套,头也不回的往市里走。“不行,我要去找他……”常小池也匆匆的跟着门出去,却被丈古川拦住,表情继续诡异,常小池苦恼的请求,“让我出去找他!”
“有些事,他不在场,更方便。”
常小池眼波微转,领会到什么,平静的回了去,心却翻江倒海的悬着。“找到方法了,是么?前辈?”
“小池,你一向聪明的很,眼前只是暂时困住了而已,这个突破口还要你自己探究,前辈爱莫能助呢,你把头绪捋清晰,从问题的根源出发。”
“根源?”常小池对顾名思义的词语打问号。
“对,根源,你培育他的最初。”
培育、最初……常小池不寒而栗,他被层层真相戳穿,无处容身,这是他从来避之不谈的事,让他亲口说出常依是他用纳米技术培育出的人造人,就好比恐龙复活、基督在世、天地相壤、世界末日一般绝不可能!
“怎么?”丈古川将尝小池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紧紧追问。
“没什么……前辈,我说过了,这都是子虚乌有,我小小晚辈何德何能凭空造出个人来?你们真是抬举常小池了,哈哈……”他笑得花枝乱颤,并打断了话题,“不过,你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哦,他可是丈古川,从不正常现身。
丈古川无奈,这么多年的莫逆之交,他太了解常小池的个性,曾不只一次软言相劝,硬语相逼,都未得结果,让他承认自己创世的伟大结晶,比登蜀山还难上千万倍。可事到如今,他不迈出这道坎,怎么能挽救常依日益流失的光阴?
“不!不要再说了!他不是人造人,他是人!活生生的,有一口双目,三庭四肢、五脏六腑;他懂七情六欲、生得八面玲珑、有九天揽月的豪情!你们还敢说他不是人?!”常小池激动的发癫,他迅速的翻出常依的户口簿,声声念道,“有名有姓!他永远都是我的常依——”他吼得歇斯底里,竟硬生生地昏厥了过去。
真假难辨,是梦非梦,那一年他与长谷川擅自离队去爬冰峰,中途落难,山体雪崩,冰河塌陷,铺天盖地、倾盆袭来,他昏倒在冰块之上,顺流而下,飘荡的如一缕青叶,在大自然雄厚的鬼斧神差之中,你再无权为自己的生命保驾护航。从生死之劫中醒来后,云雾弥漫之中看见身边的那尊永世难忘的容颜——消瘦的面颊,英挺清秀的轮廓,刚毅的身骨,修长的指尖,像是被月亮仙子施了魔法而静止的精灵,像是琥珀里的昆虫,安详的躺在晶莹剔透的冰块里。青年穿着上个世纪的粗布麻衣,体表完好无损,仿佛仍有生命,仿佛下一秒既会睁眼开口,还声音幽幽道:“我睡了很久?”
两种可能,一,青年是一百年前穿越而来,虽然影视剧里把穿越拍摄的神乎其神,但届时是在2037年,国际科研院已经不止一次成功的进行了现代人送往过去的实验,只要乘上运转时速超越光年的仪器就可以了。可惜一百年前科技落后,他是如何穿越到这里来的?另一种更宏观的理解:低温存尸。他不是法医,推断不出这个青年死了多久,但他就是觉得他没有死,冰体的反复冻融,使得他肤色红润,并不像正常尸体一样白煞如纸。在这一片苍茫的白色里,常小池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脸色惨白的他与静止的男子并肩依偎,惺惺相惜,闭上了眼,静等生与死的交替。
队友们驾直升机前来解救,担架上失去意识的常小池死命地搂紧怀里的男尸,丈古川情急之下想要用蛮力分开两人,要知道常小池全身失温冻结,被冰封的通透,身体硬脆,与僵硬的标本无疑,轻微的触碰都能让他的肉体像器皿一样七零八碎。理智的队友阻止了焦心的丈古川,索性,就连同他怀中紧抱的尸体一并进了急救室。这些都是他醒来后的后话。
他救活了,一醒来就开始抓着身边的每个人质问:“那个高瘦漂亮的人呢?哪去了?他醒来了吗?”
“说什么胡话,”丈古川递上消好的苹果,“你是不是冻傻了?死尸怎么起死回生?”
他不是死尸,他在山上有跟我说话呢,因为有他,那个时候才不会害怕,没那么痛苦。常小池整个脑袋痛的几乎炸开,丢了什么,着了魔一样不安生的找到医院太平间。仍旧无果。
一同事说:“还是不枉此行,这可是一百年前的尸体,这么宝贝的东西院长怎么舍得弃之如物?当然带回科研院了。如果这次又有什么新的重大收获,还都是你劳苦功高!真是精神可嘉!连失去意识都死死的抓住尸体,不忍抛弃……你要干嘛?”
完了,一旦到了院长手里,就成了实验的小白鼠,就真的一丝生还的可能性都没了。常小池二十多年来懵懂的悸动,顷刻间分文不值被活埋掉了。
“去找院长!”一身病人服的常小池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医院的长廊里。
钢筋铁骨的摩天大厦,秒速百米的直升梯,明亮的钢丝玻璃上头低调的顶着一串英文粗体:“国际科研院,附属转基因生物科学部”。指纹、声音加颅骨三层识别机关,入大堂,直径冲进最里层的那件院长室,常小池气吞山河,无关生死了。
“你来了,正想去医院看望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院长从机舱椅里下来,样子仍旧像极了魔法学校里的邓布利多校长,白人长须、体态修长健硕、鼻梁上常年卡着一副花镜框、五根指头戴满了戒指,进行试验时会按次序将十枚戒指摘下,试验后再逐次带回……
“教授,我恳求您不要拿那个人做实验,可以吗?”常小池说的至诚至切,就差点没跪下来求了。
白胡老头子诧异的从镜缝里盯着他看。
常小池继续道:“那是对死者的不敬!”他含糊其词。
“额~因为同是东方脸孔,所以才为他求情?”老头子指着对面沙发让常小池坐下谈,神情好似谈论晚饭吃些什么呢……
常小池一时不知如何自圆其说下去。
老头子摊开双手道:“那是因为什么?我们的科学精英常小池,可不是会说出‘死者不敬’这种东方传统的伪科学说法的人呢。why?凭你对生物科研的执着与热爱,不应该阻止这项有趣的实验,不是么?”
教授说的句句属实,只可惜,这问题的答案连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来,他自问: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竟有这力量想要去解救一个尸体?难道真的冻傻了么。他呆坐在沙发上神游。
“不回去好好休息么?”老院长关切地提醒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观察这个眉清目秀的东方孩子,睿智、善良,却因为着了爱情这个魔法一样,开始狂躁起来,变得不像自己。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