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相看的待遇，让在场数人的脸色，都有了隐隐变化。

飞羽却不自知，哦了一声，就主动走向端漠手指的方向。

“哎！哎呀！你哪儿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尖声响起，有些刺耳：“王爷还没说可以退下，你怎么就走了啊？”

飞羽一怔，慌忙转过身来。

说话的，自然是刚刚那位公公马元。端漠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并不好看。

而端漠身后的几人，除了黄羽之外，神情都带了一丝嘲讽的味道，一看也知并非善意。

飞羽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是看着端漠：“我……”

“算了。”端漠看向马元淡淡出声，打破尴尬：“他没学过宫里的这些规矩。不知者不罪。你有空教教他就成了。”

马元应下，不屑的眼神看了看飞羽，随身掏出笔纸开始记录：“你，叫什么？”

“啊？”飞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同自己说话，“克……”本名差点脱口而出，又急忙咽下：“飞……飞羽。”

“羽部的？”

“啊？”飞羽摸不着头脑的看着马元，更茫然了。

“本王打算让他以后进羽部。”端漠插话：“黄羽，到时候你带一带他。”

“是。”

“马公公，”端漠语气不耐烦起来：“这些事不能改日再说吗？你先去准备一下吧，本王乏了，要沐浴更衣。”

“奴才遵命。”马元匆忙识相的鞠躬退下。

“都下去吧。”端漠简洁的吩咐。

飞羽尴尬的站在原地，看黄羽带着其他众人向反方向离开，而端漠也没有理会自己径直转身走向寝居，只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难堪涌上。

“跟上。”低沉声音传出，来自于前方那个头也不回的男人。

“哦……是。”飞羽先愣了一愣，而后心里一喜，也急忙仿照黄羽的口气答了一声，小跑着追了上去。

脚步微顿，端漠不着痕迹放慢了速度，等着飞羽走到身边，颇有些纠结的皱了皱眉。

少年如果不学会规矩，不学会适应，在宫里这种眼线众多的复杂地方，即使有他护着，恐怕也难保周全。

可不知为何，当这个少年与其他人一样时，他却怎么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第三十五章 别有危机

清晨睁开眼，飞羽茫然的打量了会周围的环境，一时间竟然有点分不清身在何方。

房间装饰精美，比原来在村里的那个土屋，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一点也不冷，还有很温暖的被窝，床铺柔软舒适的让人几乎想要叹息。

可是他昨夜，却睡的并不沉稳。

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有点怀念，那个破旧矮房里，两人相拥而眠的日子。

外面很安静，飞羽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起身。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让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有种隐隐的排斥感和不自在。

“哎呀你个大少爷！”不知过了多久，不曾上闩的门突然被推开，马元已经冲了进来，手指不客气的指着飞羽，涂的发白的脸上满是惊讶：

“你你你……你居然还在床上不起来？王爷还尚未用早膳，你还不快去主动伺候着王爷梳洗？难道还要等着别人来叫你不成？”

“是……”飞羽慌张的起身，匆忙随意披了衣服就要向外走。

“哎！呀！”马元狠狠跺脚，发出唱戏一般的声音：“你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出去了？这这这……这成何体统啊？！快把衣服换了！然后再出来伺候王爷！”

马公公行事利落来去如风，一转眼又消失不见。飞羽傻了半天，又无措的在房里找了一会，终于在柜里看到一套整齐装扮。

这料子……质地真的很好呢。

飞羽小心翼翼的摩挲着里衫，又按了按甲衣，都有些舍不得换上。

一向穿惯了粗布衣服，现在却有如此服帖的甲胄可以穿，简直跟端漠的一样好。

笨拙的把头发梳上去简单束起来，对着铜镜整理了半天衣冠，飞羽终于打理好了自己。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宽敞庭院，景色甚美，却让飞羽有一时的茫然，都不知该往何处去。

有个身影向自己走来，越来越近，飞羽愣愣盯着，却不由有了想逃的冲动。

走来的正是英气勃勃的黄羽，只是黄羽身上的那套衣服，也与他身上的……同出一辙。

糟了，莫不是自己，换错了衣服？

飞羽正不安的想着，黄羽已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小伙子，不错嘛。这样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飞羽张了张嘴，黄羽伸手正了正他头上的束发冠：“看你，都戴歪了。把头低下来，我帮你顺顺。”

知道黄羽没有恶意，飞羽顺从的低下头，任黄羽帮他整理，顺便细细告诉他束发的方法。

“咳！”

熟悉的清晰咳嗽声从两人不远处传来，两人同时回头，端漠正一个人站在那里，脸色不豫。

马元告诉他飞羽换了衣服就来，结果他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索性自己来寻。

老远就看到飞羽一身侍卫装扮站在那里，头发束了上去，不似平日的朴素随意，反而显得……出奇的英挺，让他都不由呆在原地，看的愣了神。

再然后……就看到黄羽走过去了……

结果倒是好，这小子把自己丢在那里，在这儿跟黄羽忙不迭的卿卿我我！

越想越气，端漠又不高兴的咳了一声。

黄羽扫了眼端漠，又扫了眼飞羽，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还是抽回手，恭敬站到端漠的身后。

好像端漠……嗓子一直不好呢。

飞羽匆忙走上前去：“端……王爷，我听师父说，用陈皮、川贝……”

“行了！”一听到这熟悉的主治咳嗽的药材，端漠黑了脸，不耐烦的打断：“准备准备，待会儿你陪同本王，见圣上去。”

“是。”飞羽应了声，看黄羽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有点疑惑。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王爷对他，竟如此倚重。

虽说飞羽忠心耿耿的确不假，轻功与医学的修为也确实不差，可宫中人才济济，能力高的大有人在，王爷为何就独独对这个少年如此垂青？

黄羽跟着端漠离开，又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看飞羽。

同时带了奇怪与戒备神色，沉吟着看向飞羽的，还有躲在不远处，隐在树后的马元。

第三十六章 面圣（上）

草草吃了些东西，飞羽依照指示，匆匆赶到端漠的寝居。

门前已经站了一排侍卫，打扮统一，英气十足。

飞羽微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之前一直的疑惑终于解开。

他现在……也是端漠的贴身侍卫。同这些人，一模一样，没有丝毫不同。

脑海里不知怎么冒出了点失望的情绪，又被立刻警觉的压下。

飞羽伸出手，无意识的拽了拽外袍，迫使自己别再多想。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

他想跟着端漠的愿望，如今不是已然达成了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喂！你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干什么啊？还不快点来伺候王爷哪？”

刺耳尖细的声音传来，飞羽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慌慌张张的跑过去，飞羽刚要进屋，就被门口的马公公迎面拦住：

“哎呀！你看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做什么哪？待会要是这样惊了圣驾，该如何是好哪？脑袋不想要了啊？！”

飞羽低着头没做声，却不由的握紧了手。

饶是他脾气一贯好，也有了一拳砸在这个公公脸上，让他彻底消音的冲动。

“马公公，别难为他。让他进来。”

温和嗓音从屋内传来，马元态度立马转了个大圈，换上满脸谄媚笑容：“哎！奴才遵命！”

说着又瞪了飞羽一眼：“王爷开恩，你还不快进去？”

飞羽吸了口气，直接忽视马元，一步跨进房内，随后就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端漠只穿了件内衫坐在椅上，随意的靠着，微微眯眼，神情慵懒。一个俊俏的少年，正帮他细细梳着发。

墨黑的长发瀑般披下，在男孩白皙的手指间萦绕。男孩十指灵巧，动作熟练，很快就把端漠的头发捋顺，而后取了紫金冠绾起。

飞羽抿着嘴看着，生平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手脚的笨拙。

“还愣着干什么？”端漠不甚在意的站起身，张开手臂任男孩前后忙碌的帮他披上朝服系上腰带：“待会儿见了陛下，可别就这么木桩子似的站着。灵活点，知道吗？可千万别丢了本王的脸。”

“飞羽！”看飞羽低着头傻傻站着神色怪异，端漠微微皱眉，扬起声音又唤了一声。

“呃……是。”飞羽这才回过神，敷衍的应了句，抬起头对上身着朝服显得尊贵不凡的端漠，又再度感到局促不安起来。

虽然他一直知道端漠是个王爷，但其实也不太清楚王爷的权势与高贵。

军里头的人，对端漠都很尊敬，但对他，却也好歹能算得上客气。

可直到进了这皇宫，好像端漠的身份，好像上下等级的分别，就开始变的愈加鲜明。

端漠处处的众星捧月，与他处处受人诟病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直到这会儿他才觉得，心里有股自卑感，油然升起。

……

富丽华贵的雕栏玉砌，流光溢彩的琉璃砖瓦，无一不展示着皇家的堂皇气派。

派人通报之后，端漠站在门口，垂手于侧，神色不定，等待着太监总管的传唤。

“传——漠王爷觐见！”

响亮的声音，让端漠却微微一颤。

踏进宫殿，飞羽不敢抬头，只是隐隐看到，高位的龙椅之上，坐着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

“臣弟——”端漠作揖，声音微颤，略有波动：“臣弟端漠，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没有回应，整个宫里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好半天，才听到一道温醇嗓音响起：“你们都先下去。”

“遵旨。”几道声音陆续响起，随后只见宫女太监纷纷退下。而后一直安坐于龙椅上的男人站了起来，向他们一步步走来。

飞羽半抬头，却看到旁边端漠虽然同样低着头，神色里却蕴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激动。

男人越走越近，定于两人身前，伸手按住端漠的肩膀，神色柔和，带着一丝一如多年前的宠溺之意：“离开这些年，怎么跟朕，反而如此生分了起来？”

端漠没有回答，飞羽却清晰的看到，端漠死死咬着嘴唇，脸上泛着一丝奇异的红，眼里竟然，还带了水光。

“来，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男人轻柔的托起端漠的脸，声音温柔，带着笑意：“漠儿……我的漠儿，长大了……”

端漠嘴唇抖动了半晌，用力抑制住想哭的冲动，终于尽量平稳的低声唤出这些年，一直铭记在心里的称呼：“皇兄……”

端离尚未来得及答应，端漠已然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他肩膀，身体颤抖着，半晌才发出闷闷的声音，几乎带了呜咽：“这次回来，漠儿再也不要走了。”

归来的一路上，端漠其实告诉过自己无数次——

如果见到皇兄，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坚强，一定要让皇兄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经过了这些年的风霜，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完全依赖兄长的弟弟，而已然成长为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可是所有的坚定与决心，在听到这人温柔关怀话语的一刻，分崩离析，全盘崩溃。

面对这个已然十年未见的男人，端漠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伪装外壳，都尽数褪下。

仿佛时光倒流，他还是那个最真实的他，一如当年那般，在兄长的宠爱下，肆无忌惮的表达着所有的软弱和委屈。

第三十七章 面圣（下）

“早就跟你说了，想回来就回来，宫里头有皇兄在。可你啊，偏偏跟母妃一样，就是个倔性子，这么些年，就是不肯回来一趟。”

端离颇感怀念的轻叹着，纵容的拍着弟弟的背，任对方将自己抓的更紧，把齐整的龙袍弄皱：“好了，这次回来了就好。真是的，才说你长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

飞羽怔怔站在一边，看着这对兄弟很感人的久别重逢，不知道该哭该笑，只觉得心有点酸。

从听到端漠唤出皇兄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场景，绝不是普通的兄友弟恭。

一直在端漠心底的那个人，竟然是当朝圣上……

一个……连他想去相比，都没得比的男人。

终于等端漠不好意思的松开自己，眼睛通红的别过脸去，端离微微一笑，打量的眼神终于放在了一旁的飞羽身上，声音冷淡，不再有先前对待端漠的温柔：“你……”

“他叫飞羽。”怕飞羽愣头愣脑的会出什么错，端漠匆忙揉了把眼睛，抢着解释。

说完端漠又瞪了飞羽一眼，声音微哑：“还不快些跪下，参见皇上？”

一向顺从的飞羽这次却径自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笨小子，平日里一向老实听话，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么好好的居然耍起性子来？

“你……”端漠阴了脸，紧张的看了眼端离，正要抢先一步发作，已经被端离抬手制止：“免了。”

看端离并未动气，端漠微微松了口气。

“你就是飞羽？”端离颇感兴趣的看着飞羽，语含深意：“你很了不起。朕倒是听不少人……说起过你。”

“皇兄……”端漠正要开口，已经被端离再度抬手制止：“漠儿，你先出去。朕有话，要问问这个少年。”

端漠看着端离神色凝结，眼神不善，已经隐隐有了不妙预感。

在军中时，飞羽突然表现出来的才能，就已经招了一些嫉恨，只是这笨小子不自知，他也就懒得多提。

回到这人多眼杂的宫里，他已经刻意疏远了飞羽，又特地带飞羽来拜见皇上，想占个先机，免得皇兄受别人的通报所影响。

却没想到，还是被有心者，给抢了先。

“皇兄，”思忖片刻，端漠还是一步拦在飞羽身前：“有什么话，皇兄不妨与我直言就好了。”

端离愣了愣，看着弟弟显而易见的袒护：“漠儿，你……”

“皇兄……”声音放软，带了恳求。可坚定眼神与动作，却昭示着主人的绝不动摇。

盯着端漠看了半晌，看弟弟有些不安的避开自己的眼光，端离妥协的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飞羽，你先退下吧。朕与漠王爷，还有要事相商。”

“听到没？还不快些退下？”端漠冲着飞羽焦躁的使了个眼色，向外头努了努嘴。

飞羽茫然的抬头看了两人一会，这才抬腿慢慢走出去，默默的站在殿门外。

“漠儿，”端离看着飞羽离开，挑了挑眉：“你对这个少年，倒是重视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