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吴有亮是什么人啊？”

“小弟。我的。”我的娘一掌过去。

“他知道不知道什么叫‘马奇诺防线’啊？”舅舅脚底生风，侧身躲过。

“你说马房啊？不知道。”娘又是一掌。

“行了，别打了，坏事啦！”二人瞬间守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荣儿啊，什么坏了？娘给你买。”娘轻身飘过，擦了擦我脸上的汗。

“舅舅，我告诉北越公主让她问吴有亮兵法。可那个时候吴有亮是你，兵法他不知道，公主一问不露馅了？”

我的舅舅特无聊的瞥了我一眼。“荣儿，你知不知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的道理？你舅舅这么个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博学多才、博闻强识、博古通今的武林盟主，怎么能有露馅的手下？”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舅舅使劲挺直了腰杆，脊柱都已经向后弯了。“再说荣儿”舅舅凑近我，“你舅舅我扮相如何？那措辞、那语气、那神情、那衣着，不像武林盟主吧？”我点点头，对舅舅竖起大拇指。其实您现在更不像武林盟主。

忽而，我娘又是一声厉喝。“没你什么事了，滚，我和我儿子还没说完话呢！”突然间，我从心底涌出一种对我娘别样的敬佩之情。这就好比联合国开大会，中国坐下就喊：“小美子，奉茶！小英子，揉肩！小法子，捶腿！小日子，快跑二百里，爷把文件落家了！”

我娘拉着我的手，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你是当真喜欢太子或是十皇子么？”我无言以对，真的，我要是真想找到小悠就只能赌了。赌太子的感情，赌十皇子的信任，还有，赌我现在这个家。我从来没有发现过，没有了小悠的我，现在，有了一个家。

第 15 章

梦境和现实之间有一道奇特的门槛。

就好比现在，梦境里我是海绵宝宝刚走出我的菠萝堡。和其他早晨一样，我精神百倍地在向章鱼哥打招呼。但章鱼哥恶狠狠地把他的爪子伸进了我的嘴里，掏出我昨天误吞的簧片，并警告我单簧管的簧和蟹黄堡的黄不是一个簧。现实是我不是海绵宝宝，我嘴里柔软奇怪的东西也不是章鱼哥的爪子，而是太子的舌头。

“太子。”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来，捂着自己的嘴。“你叫我什么？”太子扒拉开我的手。“云舒。”我是当水手的，见风使舵。太子伸手抚平我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俯身又在我的嘴上亲了一口，“清荣，你都瘦了。”嗯，敢情谁见到我都是这一句，想把我养肥了过年杀吃是怎么着？

太子蹬掉他的靴子爬上了我的床，笑眯眯地看着我，“清荣啊，你准备什么时候搬来和我一块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都快晌午了。听莫桑说从苏夫人和你谈完话之后你就一直在睡。苏夫人难为你了么？”

我甩了甩自己刚刚睡醒的脑袋整理了一下刚才的谈话内容。我娘难为我是因为我同时和两个男人有不清不楚我还不能解释明白的关系。太子明目张胆地亲我上我的床还要我搬家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撑腰。追根溯源是因为明德帝把我的名分定了！我个二傻子，不止太子，苏府上下大概都知道这件事。

“太子，苏淸荣年纪还小。这件事能不能稍迟，容我想想。”

太子看看我，眼神复杂，“苏夫人难为你了？”我摇摇头。“清荣，”太子拉住我的手，“我知道苏府三代单传我对不起你，但是苏夫人还年轻。”太子，我佩服你！我刚要开口说话，莫桑就趔趔趄趄地推门而入，嘴里还叼着半个烧饼。

“爷，不好……”看见床上的太子莫桑愣了一下，随即就跪地上了。“太子爷，爷。”我翻下床，让莫桑起来。“爷，你还没嫁过去呢，不兴直接就上床。”莫桑攀着我的袖子低声说。

“少废话，有什么事，说！”我真想给莫桑一巴掌。

“太子爷，爷。不好了，出事了，大皇子死啦。呸呸，不是，大皇子没啦。”

太子一听这个消息脸色立刻变了，他穿上靴子整整衣服，然后对我说，“有人害我。清荣，你……”他没说完的下半句溶化在一声叹息里。我立在原地，听莫桑在我身后嘟囔，“大皇子又不是皇帝不能说驾崩吧。”

大皇子过了年就18了。皇帝虽然允许大皇子随便娶老婆，但是迟迟没有给他一个什么正经事做。凭良心说话，大皇子的学问能力都不差，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干个正字之类的活计还是可以的。据说大皇子也给皇帝递过求职信，

但最后得到的答复是可以在某个偏僻的州让他当个闲散王爷。

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大皇子才是明德帝的嫡长子。大皇子的娘在世的时候这娘俩就没怎么受宠。这大皇子的娘一死，明德帝立刻扶正了自己的宠妃，也就是太子的亲娘。大皇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在明德帝封傲淑妃为后的那天披麻戴孝地出现了，说是要改名，要把云初改成云哀。明德帝当然非常扫兴，从此以后再没有关心过这个儿子。但是大皇子娘家的势力还在，就是一些朝中保守的老臣也屡次要求过明德帝重立嫡长子。

至于现在……我还是吃饭去吧。

今天张妈煮了咸水黄豆。喝，这一桌热闹的。先是舅舅和娘用筷子比试谁一次夹得黄豆多，娘输了三个回合，怒极攻心翻脸不认人，直接用勺子打上了。我爹更逗，拿黄豆劝架。蹦一个过去舅舅和娘消停一下，再蹦一个过去再消停一下，最后用来劝架的黄豆都落在我和老爷子的碗里了。

我低声问老爷子，“老祖宗，您说我舅舅我娘我爹都会武功怎么就我什么都不会？”老爷子夹起一粒黄豆慢悠悠地放在嘴里，“小兔崽子，谁说没教过你。要是没教过你，咱家树上的鸟窝也不知道都是让谁给掏没的。”我“哦”了一声才发现桌子上彻底消停了，我娘一声晴天霹雳哀嚎着向我扑来，“儿子，是娘对不起你。”

正午日头正足的时候，我缩在小白貂皮里又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太子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正瞪着大眼睛趴在我的正前方，“苏公子，你睡相可真够难看的，都流口水了。”我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自己嘴角边的哈喇子，问他有什么事。

“太子这次有麻烦。”我点点头，没说话。“太子让我告诉你，好生在苏府待着别乱跑。”我还是点点头。“太子还说让你别担心他。”我依旧点点头。小太监一下子火了，“苏淸荣，你到底有没有心。太子身份本就敏感，这次遭灾十有八九因你而起。太子对你用情如此，就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乎了，你……”我站起身，弹了弹毛儿，伸出食指对小太监勾了勾。“里边说。”

进了屋子，我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不愧是太子身边的人，真够仗义。现在有什么事，说吧。”小太监对我“嗤”了一声，皱皱鼻子。“苏淸荣，你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你对太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重要么？”小太监回了一下神儿。“我的意思是我对太子怎么想对你重要么？”小太监厉声说到，“太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太子的命就是我的命。太子被你的狐狸样子迷住了，可不代表所有人都看不穿你的花花肠子。”

我好整以暇地在床上坐下

，看着小太监，眼神尽量做到真诚，“我要找一个名字叫许悠的男孩子，不过他可能现在不叫这个名儿了，但我肯定他和太子接触过。子迩，这就是我的花花肠子，这就是我接近太子的真实目的。你若能助我寻着这个孩子，我就听听你的条件。”

小太监想了想，“好，我带你去见太子府上的人。但是你得想办法帮帮太子。”

我点点头。

第 16 章

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乘奔御风”了。小太监把我往身后一背，“嗖”就飞出去三丈。“小太监，你这身好功夫是跟谁学的？”小太监不惜得搭理我。“小太监，你今年多大了？有太子年纪大么？”小太监依旧不惜得搭理我。“小太监你跟着太子多长时间了？太子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呀？”小太监还是不搭理我。“小太监，你真的是太监么？”这回小太监终于愤怒了，他把我往大树叉子上一放，“别小太监小太监的叫，我叫子迩，龚子迩。”

这回我心满意足了，知道了你的姓还不好查你的身份？

龚子迩把我放在太子府的后门，轻声嘱咐，“太子现在被软禁在暖阁。府上的所有人都在偏院，你要找的人是太子府上的下人还是……”龚子迩看了我一眼。我闭了闭眼睛，然后说道，“和太子有过床底之欢的男童都在什么地方？”子迩一乐，“苏公子，看来你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去。”我咬了咬后槽牙，为了小悠，忍。

龚子迩引着我走在漆黑的小路上。冬雪未尽，深一脚浅一脚的煞费功夫，终于他停在了一个不算大的小楼前，指了指门示意我进去。我前脚抬起还没落地，大厅里的火烛瞬间全亮了。好么，中计了！

大厅不大，方窄狭长，四角各放一人高红烛，阶梯绵延几步就是一把铮亮的四方椅，上面坐着太子的爹，明德帝。

我“噗通”一声跪倒，心里怎么也琢磨不明白这到底是谁和谁唱的哪一出戏。“龚子迩将苏淸荣带到，他……”余下的话我没听见，头我也不敢抬。“皇上一诺千金，应我的事不要出尔反尔。”

“小眴子，给苏公子搬个凳子坐到我身边来。”我想起上次和明德帝促膝谈心的情景，不由得开始汗流浃背。皇上，我是喜欢乘奔御风但是并不喜欢秉烛夜游啊。

“苏淸荣，你夜探太子府是什么意思？”

“皇上，苏淸荣找人。听说太子府上有个人挺像，所以想来瞧瞧。”

“清荣，”明德帝放缓了音调，“我最后问你一遍，太子和十皇子你喜欢谁？”

我突然明白了，明德帝之所以一遍遍的追问这个问题是在催促我站队。“苏淸荣听凭皇上决断。”我立正抱拳、义正言辞。我感觉明德帝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对我进行了个全方位立体式扫描。

“你不是要找人吗？子迩，带他去。”

子迩领命，我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苏淸荣，”明德帝最后在我身后喊了一句，“以后刑部查案的时候你都可以跟着去。”

出了门我直接申请回家。龚子迩笑笑，“苏淸荣，看来你不傻。”废话，我要是在太子府上认出人皇上还指不定要扒谁的皮呢。

老舍教育过我们：看时代变迁的地方在茶馆

，搜集信息最好的地方在茶馆。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二两碎银子晃晃悠悠地来到当地最大的茶楼，一品阁。吃茶楼讲究四小件，茶、曲儿、点心、风景。去茶楼最容易碰见四件事，卖身的、要钱的、找茬的、相好的。我刚一进一品阁，小二就要给我安排个上座，但随即被我严辞拒绝了。老子是来搜集情报的，不是小资图情调的。小二为难地指了指楼上临江的一个雅座，“大爷，您看见楼上的那位爷没有？那是江湖双壁之一，黄公子。是黄公子请您上去。客官，务必赏个脸，就当给小店捧个场。”

我抬头看见一个翩翩贵公子对我扬手。福尔摩斯曾经教育过我们：出门搜集情报的时候务必化妆。

“在下柳亭派黄咏絮。见公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萌生结识之心，若扰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我还礼，“在下萧雨轩。无门无派。”

黄公子宽宏一笑，让我上座。

“黄公子这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柳亭派在南国襄穹，今来岳勒武林会友。”

我靠，我说这几日武林盟主怎么赖在我家不走。天天吃白饭不说还闹得苏府上下鸡不飞狗不叫的，现在看门的阿黄看谁都像外人，一见着俺舅舅就夹起尾巴做狗。我舅舅还说他就稀罕有那样的“外甥”。

“萧公子不是习武之人吧？”

“公子好眼力，在下只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

“萧公子，冒昧问一句，你和当今武林盟主公孙渡龙是什么关系？”

我嘴角一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信息的价值在于交换，这都是真理啊真理。

“何以见得？”我还是先套套他的话吧。别遇见的是我未来的舅妈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公孙盟主骨骼清奇是个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萧公子和公孙盟主颇有相像之处，或有此一问。不瞒萧公子，在下和公孙盟主颇有些缘分，只是那人性格豁达爽朗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我。”黄公子叹气一声，纸扇一摇，玉指一伸，抿茶一口，真个是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黄公子看我可还有些练武的天份？”

黄公子放下茶杯非常惊讶地问我，“萧公子，你不知道自己左手手筋和右脚脚筋是后接的么？”

我，也，愣，了。有三个武功高手在家里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原来的苏小公子别是偷过本．拉登家的鸡吧？我摸摸脑袋嘿嘿一笑，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没有医学常识的。现在想想，当时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太子车盖子上边，哪里是因为太阳晃眼睛，分明就是手足无力。

“黄公子，今年的武林会友为什么要在岳勒？”

黄咏絮荡荡茶杯盖，“这关乎岳勒国事，萧公子还是不要问得好。”

后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七七八

八的东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黄咏絮绝对绝对对我舅舅有意思。

我用省下的二两银子在肉铺给阿黄买了几根棒骨，省得它不知好歹天天朝我张牙舞爪。刚出肉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递给我一张纸条：一品阁雅座，十。我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该来的还是会来。我刚抬蹄儿要走，小孩拉住了我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嚷嚷，“我给你递纸条，那个大哥哥说你会送我肉吃。”我OO××的。

第 17 章

刚回一品阁，小二就朝我笑了，“哟呵，爷。黄公子早走了。您听我一句，您样子虽然是黄公子约过的人里最好的，但是黄公子眼界高着哪，若不是文武双全”我绕过店小二，“品貌俱佳的，还真配不上黄公子呐！”

同一个座位，同一个方向。十皇子你不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吧？“苏淸荣，几日不见你长本事了啊。”我弯腰抱拳，“不敢。”

十皇子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把个月未见，十皇子连最后的一点稚嫩都退去了，现在的他根本看不出只有15岁。即使身着素衣便服，我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咄咄逼人的寒气。“苏淸荣，你想我么？”

没有来由的，我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苏淸荣，你怕什么。你这害怕的小模样倒更让人心生爱怜。”十皇子握住我的手。“行了，跟他你怎么就不这样。”

我咽了一口吐沫，“十爷您说吧，有什么事。”十皇子的下一句话彻底把我惊住了。“苏淸荣你说，我和他，你到底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