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每天够了十件后记得提醒我。”加良说道，“够了那个数字，我就该阻止她了。”
“怎么阻止？”邹衍好奇道。
“让事情发生的条件不发生，比如刚才，只要那个人换个姿势走路，别那么别扭，就不会摔倒。”加良回答。
“嗯，我知道了。”邹衍已经把两个人的约定当做一个有趣的游戏看待。
“你们导演骂人狠吗？”乌雅转头看着他们。
加良摇头表示不知道，邹衍微微点头说道：“还好。”
乌雅看着正在拍戏的两个人说道：“看了一会他们演戏，我总觉得那两个人会挨骂啊。”
距离乌雅说话不到三秒，黄晓生立即喊停对着那两个演员开始吼：“你们不是科班毕业的吗？科班毕业的就给我拿出科班毕业生的水准，别和大街上随便拉人演得效果一样！”
这次不用加良提醒，邹衍自觉地在本子上写了一个二。
长这么大，不是没遇到过乌鸦嘴，但是能说一件中一件的人，邹衍今天是第一次见。看着写在本子上的一二三四五六，邹衍甚至开始觉得加良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加良，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件外套比较好，这件外套太容易被勾住了。”乌雅说的话，站在她周围的加良、邹衍和江烨都听到了。
加良看了一眼邹衍，回答：“不用换了。”
今天还差四件，在数目达到十件以前，他不会阻止事情的发生。
“加良你去换一件外套，让条件不发生不影响她是不是乌鸦嘴的约定。”邹衍说道，“下一个镜头，是我们一起拍。”
乌雅不知道加良的拍戏穿的衣服都放在那里，就只好让江烨带着加良去换衣服。
“衍哥，加良随便换衣服，会不会被导演骂？”乌雅突然想到。
第十五章：莫名其妙（四）
“不会，他早上拍的镜头和一会拍的镜头并不连着，换一件外套对拍戏没什么影响。”虽然都是在电影城内，他们下午的拍摄场地已经和早上的场地离了好远。由于乌雅刚才说的是疑问句，并不算预言，邹衍便没有把它算进约定的一百件事情中。
“那我就放心了，导演看起来很凶。”乌雅安心道。
邹衍说道：“演员的演技和黄导的脾气成反比，戏演得越好，导演的脾气就越好。”
乌雅看向他，“那你们？”
邹衍温和道：“既然是我和加良演，是绝对不会被他骂的。”
即使黄秋生要骂、要批评，批的也是加良，对于邹衍这种人物，戏演得差这种理由永远不会成为他被批评的原因。
乌雅皱眉道：“但我觉得会。”
邹衍一笑了之。
他对加良的天分很有信心。
今天下午拍的镜头是“宋孑然”站在闹市中打电话，被偶然路过地“宋捷”发现是警察卧底的事情。等加良换好衣服出来时，群众演员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导演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始拍摄。
喧闹的人群中，邹衍右手拿着电话，皱着眉头在人群中走动着，“如果你说了几遍的话就是在告诉我这边很吵，那很好，我们没必要再联系了。”
听到邹衍的话，对方急急忙忙道：“我知道你为了掩护自己在闹市中打电话，吵是应该的，刚才是我无理取闹行了。”
邹衍直白道：“说重点。”
“姚渊的事情进行的怎样，黑鹰察觉到他是卧底了没？”提及姚渊，对方的语气沉稳不少。
这里的黑鹰，指的是黑帮的老大肖宏。
“在我提醒过他后，他怎样做已经和我无关。”邹衍越往下说，台词越顺，甚至就像印在他大脑中似的。
“他和你爸爸一样是警察，你就任由他独自在黑帮闯？”那人说道。
邹衍冷冷道：“我已经提醒过他。”
一直容忍着“宋孑然”的警察终于拿出了自己的威严，“你别忘了你也是个卧底，你们有相互合作为案件取回证据将敌人绳之于法的责任和义务。”
邹衍冷笑道：“我爸爸出事后你们不管我和我妈，这时候反倒把我当成你们的一份子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了人民的公仆。”整句话中，最后五个字咬得很重。
在邹衍的身后，已经进入拍摄区域的加良皱着眉走在人群中，目光紧锁着前面的邹衍，径直向他走去。
“Cut！其他人都给我站着别动。”黄晓生站起来，走到加良身边，“加良，你的表情不对。你是在大街上走着，偶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宋孑然，发现他是卧底，而不是从出场就一直盯着他看，笔直地走向他。”
加良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
“邹衍，从上一句台词开始念！”在演员和设备都归位后，黄晓生喊道：“Action！”
很快进入状态的邹衍冷笑道：“我爸爸出事后你们不管我和我妈，这时候……”
邹衍正说着，就听见黄晓生又喊了一句停。
“加良，你是出来逛街的黑道混混，不是明星，你逛街的时候要和他们融为一体，而不是把自己突出来！”黄晓生忍不住说道，“你才当了几天明星就忘记你还是普通人的样子了吗？给我融进去！”
听出黄晓生语气中的不快，站在远处的邹衍回头道：“黄导，让我给他说说。”
黄晓生黑着脸道：“过来前给我记住刚才站得地方。”
邹衍淡淡看了一眼脚下，直直向加良走去，“加良，从现在开始，我是宋孑然，你是宋捷，镜头前没有邹衍和加良。”
加良抬头凝视着邹衍脸上的笑容，过了一会，喃喃道：“宋哥。”
邹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别忘了，你是跟我混的。”
只是这一句，就让加良的眼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转身向原来位置走去的邹衍想，他的“宋捷”怎么会是个能融于群众的人，不管周围有多少人，走在其中的他也是不同的。但究竟有多不同，就不知道除了他外还有几个人知道。
“Action！”
拍摄再次开始！
“我爸爸出事后你们不管我和我妈，这时候反倒把我当成你们的一份子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了人民的公仆。”邹衍隐藏在平静中的暴戾让人无法忽视。
“不是我们的一份子？那你为我们调查黑帮的行为算什么？”对方质问道。
邹衍眼神阴冷，似要将谁千刀万剐一般：“我给警察提供消息，只是想以合法的手段为我死去的父亲报仇。”
不自己去杀肖宏，是宋孑然和已逝的母亲约定好的。
他身后有人。
邹衍快速转身，左手本能地快速伸出，抓住那人的胳膊，一系列动作做完后，才发现这个人是“宋捷”。
“你跟踪我？”邹衍挂掉电话，皱眉道。
还没从刚才听到的消息中回过神，加良摇摇头道：“我只是正好路过。”
依他的表情来看，是听到了刚才和他警方的对话？
邹衍沉静地看着他，寻思着该把这个听到自己唯一秘密的跟班怎么办。
出乎意料地，本该按剧本中动作，和他沉默对望的加良快速拉住邹衍的胳膊，向旁边人少的地方走去。
还好，没有走出摄影机的范围。
既然黄晓生没有说什么，就说明戏要继续拍下去。
察觉到周围都没有人，加良问道：“宋哥，你真的是卧底？”
作为他的老大，邹衍挣开被拉着的手，冷着脸看着他，以沉默代表回答。
被敬爱的宋哥用这般冷漠的眼神看着，“宋捷”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缓过神后抬头镇静地望着他，“宋哥，黑帮二把手也好，警察卧底也好，我都是站你这边的。”
“所以？”即使是自己亲手救回来的人，“宋孑然”也没办法完全地信任。
宋捷坚定道：“我帮你。”
邹衍冷笑道：“凭你？”
加良诚恳道：“我想帮你。”
一把枪突然抵在加良的腰间，他低下头，只看到邹衍的袖子，手和枪都缩在袖子中。
邹衍说道：“别想跟我玩把戏。”
加良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邹衍，目光清澈。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望着，谁都有自己的坚持。
过了良久，邹衍终于收回了手中的枪，“跟着我很危险。”
加良语气平静道：“我知道。”
邹衍转身继续往前走，被扔在后面的加良连忙跨了几个大步跟上他的脚步，“宋哥，你要去哪里。”
邹衍回答：“回去。”
加良问道：“不继续刚才的电话吗？打扰到你们真不好意思。”
邹衍漠然道：“不用担心电话，如果有需要，他还会打来。”
邹衍的目光不经意望向远处，路边的一家餐厅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餐厅里，手里握着电话，桌子上，是几道没有动过的菜。
……
“加良，刚才邹衍到底给你说了什么？你第三次进入镜头的感觉完全变了。”拍摄结束后，黄晓生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道。
注意到加良看着导演的茫然眼神，再想想他刚才的状态，邹衍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挡在加良身前说道：“晓生，我和加良还有点事情要说，我们先去那边了。”
邹衍果然想对了！
他拽着加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人喊他：“宋哥，你突然拉我走干什么？”
一路拉着他走到邹衍休息的地方，他转身把加良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你是加良，不是宋捷，我是邹衍，不是宋孑然。”
加良皱眉道：“宋哥，我们是要去哪里当卧底吗？用这种奇怪的名字。”
一旁的乌雅听声说道：“什么宋捷，宋哥的，这种奇怪的称呼是什么？”
看着在那里解释着的邹衍，江烨说道：“应该是加良又把自己当成宋捷了。”
那天试镜前，江烨也曾看到过加良以为自己是宋捷的情形。
“又？”乌雅惊讶地喊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吗？”
第十六章：莫名其妙（五）
“你是加良，不是宋捷。”邹衍又一次陈述着。
加良抿嘴道：“宋哥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如果你真让我抛弃以前的身份成为加良，那我就是加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根据上次的情况，加良被角色上身后会很快恢复过来，而不是过去好一会了还以为自己宋捷。
“宋捷，你先坐着别说话，让我静一静。”邹衍如是说。
加良乖乖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邹衍。
“没想到真的有人能触发这个。”乌雅小声嘀咕着，看了眼加良和邹衍后，做出了接下来的决定。
“衍哥，你接下来不是要和董曜拍戏吗？加良我就带回房间了，等你出来，我保证他已经恢复。”乌雅走到加良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却被加良推开。
加良冷冰冰道：“我不认识你。”
乌雅陪笑道：“是宋哥让我带你进去的。”
加良转头静静地望着邹衍。
邹衍说道：“我一会和肖老大有事情要谈，你就跟着乌雅去吧。”
加良皱眉道：“你独自一人和肖老大谈吗？那太危险了。”
邹衍笑道：“我可是你宋哥，你觉得我和肖宏谈事情会有危险？”
“我相信你。”加良顿了顿，脸色微红地说道，“今天的宋哥笑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很好看。”
以前？邹衍不由一愣。
加良解释道：“在我知道你是卧底前，你都没对我这么笑过。”
邹衍明白了，加良说的以前是指发现他是卧底之前的那段时间。难道加良被角色上身后，身体会记住所拍那段之前的所有情节以及有关角色的性格？想到这里，邹衍不由问道：“宋捷，你还记得肖老大长什么样子吗？姚渊呢？”
“姚渊记得，可是肖老大……”加良痛苦地用手掌抵着额头，眉头紧皱。
只记得和他搭过戏的演员的外貌，邹衍又多知道了一条信息。
“衍哥，你不该问他那个问题的！”乌雅半蹲在加良身边，拉开他抵在额头的手，“加……宋捷，别乱想了，你不知道肖老大的长相是因为没见过他。”
加良揉着眉心说道：“你别骗我，我见过他，我见过肖宏的。”
对加良无可奈何的乌雅无声瞪着邹衍，等他开口。
“你累了，宋捷。”邹衍的手摸着他头顶的发，“你现在跟乌雅去房间好好休息，我和肖宏谈完事情就去找你。”
随着邹衍轻抚头顶头发的动作，加良的眉头渐渐舒展，点了点头：“嗯。”
加良的乖顺触动了邹衍心中柔软的地方，他忍不住说道：“我来的时候给你带肖宏的照片，这样你就会记起他的样子。”
“好。”加良露出微笑，在邹衍的注视下和乌雅一起离开。
“你很迷恋宋捷对你的执着和信任。”加良和乌雅走后，江烨说道。
邹衍微笑着反问道：“你不迷恋吗？”
江烨沉下脸色说道：“加良不是宋捷，宋捷只是他饰演的角色。”
邹衍把手机扔给江烨，说道：“一会找机会给董曜拍张照片。”
在拍摄现场的旁边，剧组专门准备了几个房间供演员和其他员工休息，由于房间多，大多数人又一直在工作，待在房间休息的人很少。半个小时后，邹衍拿着手机进入了加良所在的房间。那个房间里，只有加良和乌雅两个人。
“他睡着了。”乌雅是面向门口站着的，邹衍一进房间门，她就注意到了。
“已经恢复了？”邹衍站在加良身边，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睡觉的加良。
乌雅点点头：“来房间不久就恢复了。”
邹衍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是他自己恢复的，还是你用了什么办法？”
乌雅平静道：“这个办法你没有必要知道。”
努力说服自己问办法只是为了在下次加良被角色上身，而乌雅又不在的时候帮助他，邹衍开口道：“告诉我方法，等下一次他被角色上身而你又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帮助他。”
“不会有下一次了。”乌雅认真道，“就算有下一次，我也一定会在他的身边。衍哥，请不要介意，我真的不能把办法告诉你。”
怎么解决加良被角色上身已经是加良的私事，以前就和他认识的乌雅知道很正常，自己呢？他现在和加良的关系只不过是星芒娱乐公司前辈和后辈，再说亲密点，不过是他在工作上帮助加良较多罢了，他们两个连朋友都不是。
刚才提出那个问题的他真的是失控了。如何让被角色上身的加良恢复，不管这是不是加良独有的秘密，他都没有权利从乌雅的口中知道。
“手机拿来。”邹衍对乌雅说道。
刚才硬着头皮不告诉邹衍加良的事情，乌雅现在哪里还敢不按邹衍说的做。
邹衍先拿自己的手机给乌雅打了一个电话，在两个手机上都把号码存好后，把刚才江烨拍好的董曜的照片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