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佑+番外——江浔木
江浔木  发于:2014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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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原司东到现在都没醒。

“这束花,我是代一个人送的。”

我疑惑:“谁啊?”

“像我刚才做的一样啊,一个在思考问题时,喜欢歪脑袋的人。”

脑海里想放皮影一样闪过……

我接了花瓣,呆呆问原司东:“怎么回事?”

原司东歪着头想一会儿:“我给你看你昨天昏迷后发生的事。”

他靠着树干,一手结印,在泛着银色光辉的图腾上轻按几下。然后,四周漆黑一片,从前方生长出来一道光屏。

我甩甩脑袋。

亦宁笑道:“你还记得对不对?你一定还记得。”

我怎么记这么清楚。

我矢口否认:“没有。”

亦宁脸阴笑地看着我。

我严肃了表情。

花的香气飘进鼻腔,仿佛闻到了春天的气息,我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亦宁道:“哎,我对你说,我认识草药的。我这边采了几根甘草。”

他从那束花里揪出一株花,卵圆状的叶子,红色的茎,顶上一蓬粉色的花序,每一朵都像蝴蝶张开翅膀,长长地伸出一丝花蕊。很漂亮。

亦宁用手擦了擦,塞到我嘴跟前:“来啊,你尝尝。”

我避开。

亦宁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收回手,把甘草递到自己嘴边。

扶沉在对面照顾还在昏睡的原司东,车里寂静得可怕,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亦宁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是不喜欢我。”

这孩子真是可爱,我怎么可能在被他狠狠害过,原司东还躺在对面的情况下,对他还不介怀。

亦宁继续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害怕孤独。”他抬起眼来看我。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动着一丝雾气。

泫然欲泣。

我有点慌,不知所措,我试探着问:“你为什么怕孤独?”

亦宁的脸色缓和一些:“和你怕鬼的原因一样。”

一说起这个,我就火大,这落井下石者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提。

要不是原司东病重,我还真想回迷宫去。

“我出生在一个医药世家,我爹有三个儿子,不像你父皇那么能生,我是最小的公子,我爹特别喜欢我。”亦宁缓缓对我讲,“我从小就很聪明,三岁时会写的字就比大哥还要多,四岁就作出了第一首诗,爹对着我直讲:祖坟要冒青烟了。”他沉浸在快乐的往事里,嘴角隐隐显出一双梨涡。

“若是我参加了科举,或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是,我偏偏不喜欢官场,我喜欢甘甜的甘草,我喜欢有人形状的何首乌,我喜欢醒神开窍的麝香,我喜欢开出绚烂花朵却让人成瘾的罂粟,我喜欢医药,我想继承家产。”

他把他咬过的甘草递回来:“没有毒,你吃吧。”

我接过,舔了一下,一股清澈而奇特的甘甜从舌尖逸散。

亦宁笑了起来,亲密地靠在我身上。

我没有推开他。

“爹自然是很高兴的,可是大哥二哥不愿意,于是他们找人暗算我,把我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什么都不给我,那里有老鼠,蟑螂还有蚊子蜈蚣,有多恐怖,你知道吗?”

亦宁抓着我的衣襟,直直望进我眼里,我看到他眼中的无可复加的恐惧。

我拍拍他的肩,就好像在安慰上辈子被鬼撕咬的我。我柔声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他垂下眼帘:“后来我死了,我守着我的尸首腐烂,我不敢出那个房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到第十三天,爹发现了我,他瘦了很多,抱着我已经腐烂,已经发臭的尸体,哭得几乎昏厥。而大哥二哥也假惺惺地跟着哭,我本想杀了他们,可那时我还太弱,他们又专门去求过符,我伤不了他们,反倒在几天后,被他们跟尸体一起埋到了地底下,他们说要厚葬我,用了最名贵的石料,其实就是为了困住我。我在一个小小的棺材里,后来我感觉我也变成石头了。”

亦宁小小地缩着,鬼会在死后,保持着死时的样子,亦宁他死时,经历那么大痛苦时,原来还只有这么小。

他忽然抬头看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珣月吗?”

我摇摇头。

他和珣月的情史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笑得很幸福:“因为我看到珣月时,他正一心一意守护一个人,那个样子……我很喜欢。”

他比划着,还起身在车厢里转了一圈。

当他再靠到我身边时,我感觉头有点晕,心底升起一丝不祥。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得意地笑:“一定没有人告诉过你吃甘草时,不可以闻芫花。”

他伸手抚摸我手中的花束中,众多花间,一串紫色的花。

“甘草,不可以配芫花,因为有毒。末川,我早提醒你了,我认识草药的。”

我脑中混沌,眼皮几乎要挂下来。

亦宁抚摸着我的脸:“你现在应该知道珣月在我心中的地位了,可是,你要活着,他就要死……”

我跌入黑暗,狠狠地昏睡过去……

28.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仿佛已经黑了,车厢里点了昏暗的灯。

我环视四周,被一双闪亮亮的眼睛吓了一跳。

原来是亦宁,他正坐在车厢地板上,盯着我,火苗在他眼里跳动,看起来特别活泼生动。

他笑道:“怪不得珣月老说你身体差,这么点小毒昏迷这么久。”

我瞪他:“小毒?”

他笑:“对啊,小毒。甘草和芫花同服下去可能会致死,但若是只问了点花香,问题不大,也就昏迷个两三个时辰,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他顿了顿,继续,“从早上辰时到现在戌时,整整六个时辰。”

我白他一眼表示不满。

他顺势坐上我的床:“哎呀哎呀,你别生气啊,珣月他绝对舍不得我杀你。你说奇怪不奇怪,刚才,你刚昏迷,你们司东帝君就醒了,跑过来质问我怎么回事。”

原司东有秘密,我早知道。

我坦荡地望回去:“那又怎样?”

亦宁道:“那就,今天晚上跟我出去玩,我带你去吃花露水,去我老家看小孩!”

我退后一点:“你不会又想害我吧……”

亦宁扑上来抓住我:“你这人真小气,就这么折腾一下你,你就记仇了?”

说来我这人也犯贱,亦宁给我下过毒后,我居然就开始信任他,开始喜欢他。

难道就是一句:珣月绝对舍不得他杀我?

怎么可能?!

所以说,有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

而我从小知道,一个从不发火的人远比一个经常发火的人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

我们走下马车时,原司东,扶沉和官府借给我们的小厮正坐在火堆旁边聊天。

广袤的草原,笼罩在辽阔的天宇之下,半边天仍旧铺满红光,而另外一半已经是深沉的夜空,爬满了点点繁星,众星环绕着一弯弦月。

怪不得当初树林里看着珣月背后的圆月感觉这么奇怪……

无垠的草原很容易让人心胸开阔,神清气爽。一阵风吹来,我深深地吸了吸口气,感觉五脏六腑的污浊都被洗净。

这片草原很广,位于裕盛国偏西。

《天下轶闻》中记载:内陆之地,有山环之,有川于中。外气不入,内气永困,川流夏多冬少,故而年中四季雨水分明且少,是以草盛,是以年年成原。

现在是春天,湿季才刚刚开始,草原上的人和动物,都可以迎来一个崭新的未来。

从这片国中草原穿过去,就到我二哥盛言芷的汾州。

而我们现在才第一天,还有两天的行程。

我忽然想起一档子事儿:“亦宁,我记得芫花长得不矮吧,应该是长在树林或路边的吧。”

亦宁笑道:“还不是为了你,我跑回老宅去摘的。”

晚上,我和亦宁两个人偷偷溜出来。

我轻轻放下门帘,回头看看亦宁已等在车下,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什么。

我过去拍拍他。

他回过头,手里抓着一条肥肥的扭动的——蚯蚓。

我被他吓了一跳:“你,你你干什么。”

亦宁笑道:“这是蚯蚓。又名地龙,有通经活血,解热退烧的功效。”

“你现在抓它干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快发烧了。”

我瞪他:“你胡说呢吧。”

“你不信啊,邪物对病啊,痛啊,死啊的预感特别强烈。”

我撇撇嘴表示不信。

亦宁把手里的蚯蚓扔在一边,沾满泥土的手抓在我袖子上:“那我们去喝花露水,看小孩吧!”

我真记得他这只手抓过蚯蚓的……

亦宁一路上蹦蹦跳跳,摘来各种各样的草药给我看,教我怎样收集露水。

我和亦宁面对面蹲着,亦宁看着一棵草突然对我笑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医药?”

“可以救人?”

亦宁走到我身边,然后坐在草地上:“不对,既能救人,也能害人。所以,我要成为天下的名医,我医的人越多,死的人,就会越少。”

我笑:“那你怎么就成了邪鬼?”

他抬起眸子:“其实,我只亲手杀过两个人。”

“那时从棺材里出来,我就已经有了很高的灵力,就去找了两位哥哥的转世,然后以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他们。”

他苦笑:“然后,我就发现,无论我如何修炼,都只会是一个邪鬼。”

如果是我来评判,我决定,他其实并不算过分,毕竟是对方伤害他在先。

他对我说:“末川,你知道吗?每一个堕魔者,背后都有一个满是血和泪故事。一个生物,活在世上,只要一点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要知道,邪物,不都是恶贯满盈的大奸大恶之辈,很多,也许会比神仙更坦诚。”

他盯着我的眼睛。

《天下轶闻》里介绍四灵时提到:邪非长邪,正非长正。

我心里触动。却冷笑:“比方说你,对不对?”

亦宁不说话。

我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尖:“你应该记着,不管怎么说,你杀过人!”

亦宁笑起来,星光下他的笑容苍白。

我像是在逃避是什么:“你说你亲手杀的只有两个,那么死在你迷宫里的,又有多少?”

亦宁脸上的笑意更甚。

他两手撑在地上仰视我。

亦宁说:“你想知道原司东的秘密吗?”

我捧住脑袋:“我不想知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原司东会与珣月长得一模一样吗?”

我明明已经猜出他们两个是兄弟,难道还有别的吗?

脑中似钻入了一条虫,吞噬着我的脑浆,搅乱我的神经,我惨叫着:“你不要告诉我——”

草原上一阵风从天际吹来,压倒高高低低的草,打断稚虫的鸣叫,只听见:沙沙,沙沙……

内心似乎安宁了下来。

我看向坐在地上的亦宁,他安详地笑,笑弯了眼,唇角现出梨涡。

“因为,原司东是珣月的弟弟。”

亦宁站起来:“看你那样子,走吧,我们去老宅看看。”

我追上去:“我早知道了,还有别的?”

亦宁笑起来,眸子里好像装下了繁星:“怎么,你现在想听了?”

我深深埋下头再抬起,以示我非常想听。

“你还真关心原司东啊,珣月真是可怜。”

我赔笑。

他说:“我要看小孩。”

我继续赔笑。

他只好说:“好吧好吧,边走边说。”

29.

原司东是珣月的孪生弟弟,这也就是原司东的秘密,然而在迷宫里差点被亦宁抖出来的秘密比这个还要更劲爆一点。

珣月喜欢原司东,而原司东喜欢末川。

原司东和珣月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

冥古时期,世界只有单调的岩石,那时还没有天空,没有月亮,白天只有一个大光球,而黑夜只有很多各种颜色的小光球。那时,岩石上就出现了一块七彩的石头,那块石头像被托举一般,经过上亿年一直没有被散沙埋没,它像是一个神,护佑着苍茫的大地。

人们现在,称它为上古圣石。

它是王玦一族的王,将来会掌管世界。然而,每一个王者的诞生,都要经历异常艰辛的磨难。

然后下了第一场雨,无休无止,一直下雨,直到所有的陆地都被埋没,雨才停了,周围从苍茫的陆地,变成了同样苍茫的海洋。

上古圣石被托举着,又在海洋上漂浮了上亿年,孤寂似乎没有尽头。

陆地再次大面积浮出水面,上古圣石被滞留在岸上,这时的海水,开始变咸了,也开始没有那么多奇怪味道的东西。

渐渐地,陆地上产生了地衣,苔藓,然后是植物以及各种从海里上来的动物,他们都在挣扎着生存,他们都孤独且别无选择地奋斗着,走在只属于自己的路上。

上古圣石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意识,混混沌沌,仿佛一直看着这个世界从桑田变为沧海,再由沧海变为桑田。这个意识,就是珣月。他躲在坚硬的石头里,观察着外面的世界,一直饶有兴致,因为他想把他的所见所闻告诉给另一个意识,那个意识产生得比他晚,却在他最孤寂时产生。

他看着世界由荒芜,慢慢变得热闹:海洋里,有形形色色的鱼游来游去;陆地上,从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苔藓,到可以长出蕨,长出参天的大树;天空里,从只有红色的云,黑色的夜和偶尔划过的恐怖的闪电,到有笨拙的动物可以在天上飞,到有可爱的唱着歌的小鸟;他看到不像植物一样总扎根在一个地方的生物产生,他看到那些生物从微小的长到巨大的再慢慢变小,然后,他听见有人会讲话了。

他一直等,一直等,一直在等另外一个意识愿意醒过来。

然后,他沉睡了,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拥有少年的形态,而且,不知怎么回事,已经有了一颗恶魔的心,有天生的抑制不住的杀戮欲望。而他的身边,躺着他的弟弟,还是婴儿的形态的,这就是一直沉睡的原司东。

上古圣石中,出现了两道意识,一先一后,一主一次。珣月一直护佑着他沉睡的弟弟,一直,一直。

那时,在珣月最黑暗的日子里,原司东是珣月活着唯一的希望。

但是,原司东有着世上最纯净的心灵,他在三万年前,被选为了司掌东边天地的帝君。

从此,原司东的身世成了秘密。

我突然很可怜珣月。

“哎呀,那珣月怎么办?他不是活不下去了?”

亦宁挑挑眉毛:“你想知道?”

我重重点头。

亦宁得意摇头:“可是我不想告诉你诶。”

我握起拳头危险地对他讲:“亦宁,如果肉搏,你这矮子,肯定打不过我!”

亦宁摆摆手,笑道:“好啦好啦,告诉你。下次不许这么说我。”

珣月在堕魔后,一直在寻找控制杀戮欲望的方法,后来找到了,就是不断修炼,不断用灵力来压抑。

压抑住时,心脏会停止跳动。

原司东离开后,珣月就一直在修炼,各种法门一一试过。

他把杀戮的欲望和死的欲望,转化为了无限向上的欲望。

我皱眉,这和亦宁以前告诉我的有出入。

亦宁说:“要不然,你以为他那手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幻梦之境哪里来的,还不是那时候无聊,一点一点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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