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佑+番外——江浔木
江浔木  发于:2014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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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盏花灯晃晃悠悠追逐着往远方去,以水面为镜面对称。

我和原司东静静看着花灯远去,就像送别永远不会再回归的友人。

“末川,你许愿了吗?”

我问:“这个要许愿吗?”

“当然要许!”

原司东点点我额头:“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你要向你皇家的祖宗许保佑裕盛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好吧,从来没人跟我讲过,一直都是父皇干这事的。其实护佑着皇家的,就是我自己吧?

“要不,我再放一盏?”

原司东叹口气从地上拾起一盏,找火折子去了。

我们的花灯消失才河流的转角处。

然而,仅仅一会儿,河流转角处,又漂回来两盏花灯。

我拉住原司东:“哎,原司东,你看,我们的花灯又回来了。”

话音未落,又飘出来几盏,而且越来越多,慢慢当当的的像像水葫芦挤满了整条河道。

我紧张地拉住原司东:“你看这次是什么啊?”

原司东看了一会儿:“好像什么也不是。”

“错了!是鬼。”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我下意识回头,看到一个脸色青白的人穿着血衣倒挂在凉亭里。

我吓了一跳。

那人从房梁上跳下来,在我面前站定。

居然是亦宁。

他笑嘻嘻看着我。

“你要吓死我呀。”

“你老爹就是被我吓得一直怕鬼的。”

我不解:“你没事干嘛吓他?”

亦宁一指我身后:“你看身后。”

我再次看向水面,本来杂乱无章的花灯,现在排列成了七个字:

安末川

生日快乐

“你这么大老远赶来就为这个?”

亦宁靠在我身边的栏杆上:“对啊,不行啊?珣月没法来,我每隔五年来一次,给你庆祝生日。顺便吓吓人咯。”

“你跟珣月什么关系?”

亦宁笑道:“不告诉你。不过……”

亦宁仿佛才刚看到原司东,直接扑到原司东身上:“传说中痴情的司东帝君,真的与我们邪主长得一模一样。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原司东俯瞰着他:“对不起,不可以。”

亦宁笑着摸摸原司东的脸:“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这脾气。”

我上去拉开亦宁:“亦宁,你要尊重他。”

亦宁很专注地搓着手指:“怎么不是易容的了?我记得以前明明是易容的嘞……”

七月十六,父皇把我叫过去。

“珏儿啊,你昨天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父皇还是拉着身边素裳的手一直不肯放。

我点点头。

父皇充满期待地看着我:“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然后我辛辛苦苦把亦宁撵走了。

父皇眼里涌起泪花:“言珏,你居然不怕那个敢玷污末川大帝名号的鬼,为父实在是太感动了,这说明,你确实是上天降下的真龙天子啊……”

我囧了,亦宁,看你做的好事。

“父皇打算最后交给你一个任务,完成后,你就可以登基了。”

“登基?”

父皇说,他已选定我做太子,这是我做皇帝前的最后一个任务。父皇说,只要完成,我回来便可以马上登基。

这也是父皇当年所做的,不带侍卫出使岳崎国以及诸多周边小国,以使民意上达天听,以示裕盛皇储的磊落无畏,以服天下,大概需要一个月。

这时,虽说表面上邦交友好,可谁也不知道底下的算盘,有许多太子就是在这途中遇难的。

这是会是我最艰难的一场历练,也是我必须去面对的一场挑战。

父皇跟我开玩笑说:“这次岳崎肯定不敢出兵了,我当年不仅抢了他们一个贤相,还把他们打进了山旮旯儿里再不敢出来了,哈哈。”

我说:“父皇啊,你可把儿臣害惨了,这次我去,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换回来呢。”

父皇看了我会儿:“言珏啊,要是真不行,别硬扛着,告诉爹,爹马上出兵灭了岳崎。”

从小,父皇就像一只猛虎只要是谁敢对他儿子不好,就马上扑上去咬得对方体无完肤。我出生时,父皇已经五十七岁,我十岁时,父皇六十七岁,而现在,我十九,他七十三。他已经老了,却仍像黄牛护犊,好像永远不知疲倦,好像我就是他的全部。

可怜我小时候,不懂事,嫌他婆婆妈妈不像男人,嫌他老,嫌他配不上娘,如今想来,他才是最毫无保留,爱我如生命的人,他爱我,就像爱其他他的孩子,只因为,我们这辈子,成了他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脉。

现在,我甚至会想,如果每个生在世上的孩子都有护佑,如果我不是新帝王星,我父皇,是不是就是我,包括我众多哥哥姐姐,唯一的永远的护佑。

也不知道以后我归位时,父皇会多难受。

我绕过桌子走到父皇面前,轻轻抱住他:“父皇,谢谢你。”

父皇的身体颤了颤:“珏儿,父皇老了,只求你平平安安。”

我用力点头:“父皇,我一定平平安安回来,一根汗毛都不少。”

父皇拉开我:“哎,不可以这样,该历练的不能少,你要多去听听百姓的意思,你还最好去跟着农民们下下地,哦,对了,出去时要穿便服,不要穿龙袍,大摇大摆就出去了……”

我拍拍父皇的肩,掰着手指头:“父皇,这段话,你前天讲过一次,昨天讲过两次,今天又重复了三次,我都快背出来了。”

父皇佯装惊讶,胡子都在颤:“珏儿,你好聪明啊,是当皇帝的料。”

我无语翻白眼。

父皇拉拉我的手:“父皇只是希望你将来当个好皇帝。父皇明天亲自送你出京。”

然而,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

比方说,皇后肯定睡不着。

我睡到半夜,皇后突然执凤印,带领大内侍卫闯进浣沐宫,说最近闹鬼,是我所为,甚至从我寝殿的床下搜出了一个扎了无数针的小人,上面写着,盛瑞。

父皇把小人砸到我面前:“盛言珏,你上次的罪我已恕你,这次你又怎么解释?”

皇后这一招很老套,却绝对有用,特别是对一个已经老了的皇帝而言,只要有人想夺他位,亲儿子也格杀勿论。

我捡起小人。指着上面的字:“父皇,这不是我的字。”

“你难道会傻到自己写吗?”

“父皇,今天事出突然,皇后会这么傻。”

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皇后的字,但是我觉得我猜的八九不离十。

皇后的脸煞白。

父皇朝向皇后,皇后低头绞手帕。

“皇后,怎么回事?”

“父皇若不信,可以拿上纸笔让皇后写一写。”

皇后此时却镇定下来了。

于是我再补了一句:“让皇后用左手写。”

皇后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一秒后跪在地上求饶:“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盛言珏背上的龙是贤妃画上去的,皇上明察啊……”

父皇一脚踹开她,定了罪。

皇后知道我察言观色很厉害,所以刚开始的慌张是在请君入瓮,放松我的警惕,但却在我按照她的计划行事后松懈了。她没有料到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后做小人时虽然匆匆忙忙,但仍没忘记用左手写,她准备在验完字迹发现不符后反将我一军。

皇后走了一步险棋,慌乱中却没有成功

22.

第二天早上就出发。父皇已经帮我准备好了行装。

第二天出发前,娘顶了俩黑眼圈来找我,也不敢看我,说她考虑了一夜,决定还是留下来陪一陪父皇,虽然说她很想陪我去,但是她应该要保护父皇安全,况且,她很想想一想,人与狐狸有什么不同。

父皇已经老了,既然父皇挺喜欢她,她就当留下来报恩好了。

我试探着问:“娘,其实你一起去,我不介意的。”

娘和父皇都是我爱的人,我不希望为了一方而亏待另一方。

娘怒道:“你个小兔崽子!这是我辛辛苦苦下的决心,你别来瓦解我。”

我摸摸她的脑袋。

她扯下我的手:“你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

我吐吐舌头。

娘乜我一眼,又抓住我的手:“你让娘施个术法,‘蝶翼青蚨’,这样你一有危险,娘就可以赶过来了,好不好?”

传说南方有一种虫,名字叫蚁蜗,又叫青蚨,亦名鱼伯。它的形状似蝉、蝶且稍微大一些,翅膀像蝴蝶那样宽大,颜色美丽,食之味道鲜美。它产卵必须要依附着花草的叶子,大小像蚕蛾。如果把它的卵拿过来,那母青蚨就一定会飞过来,不管离得多远都一样。虽然是偷偷地拿走了它的卵,那母青蚨也一定知道藏卵的地方。

我其实高出娘很多,娘吊在我手臂上像一个要糖果吃得小孩儿,我不由自主扬起嘴角,答应了。

‘蝶翼青蚨’据说很灵,我估计,我吃饭时扎到骨头,娘就会马上出现问问疼不疼。

“哎,等等,娘啊,皇后昨天说,我背上的龙是你画上去的,是怎么回事?”

娘想了一会儿。

“哦,这个啊,珣月吧,好像也问过我,是我刚带了你下来时,发现这皇帝儿子太多了,怕你太不起眼,所以画了条龙上去,可能被皇后看见了。”

怪不得皇后一直这么敢跟我们作对。

不过,现在天下苍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地上的人们居然还在为着一点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恐怕只能用短视来形容了。

“珏儿,你嫌那条龙太难看?”

“哦,没有。”

没有,那只是一个普通母亲对孩子赤诚的爱,没有丑与美的分别。

虽然说,那条龙真的很难看……

终于要启程了,只有原司东跟我一起去。

按惯例,此次出行,太子便服,且不设大型送行礼。

父皇和娘一人骑了一匹马跟我出城,本来应该娘坐马车的,可她死活不愿意,说要多看我会儿。

现下正值初秋,树旁草间还是有一些花朵,缀着一些果实。天上飘着一丝浮云。城外是络绎不绝从四方而来以及从盛京出来的人,吵吵嚷嚷却不喧闹。

父皇骑在马背上,背挺得很直,朝阳才刚刚从他背后升起,光芒四溢。飒爽英姿,仿佛他非在垂暮之年,而是正当壮志。

父皇引马过来:“言珏,你是我裕盛太子,出去后当扬我国威,为国争光啊。”

我点头:“是父皇。”

娘凑上来:“现在你父皇不设什么大礼,但等你回来,可就是迎接皇帝的大礼啦,好好加油哦。”

我担心地看一眼父皇,这句话,似乎有点逾越了。

父皇笑道:“月儿说得对,就是迎接皇帝的大礼!”

娘笑得一脸甜蜜。

好诡异的气氛……

我也笑笑,下马叩拜,与他们二人道别,然后与原司东策马向前路奔去。

前路漫漫,但有父皇和娘的祝福和原司东的陪伴,我还怕什么。

风拂过脸庞,吹过发际,扬起发丝,我的心从未如此豁然开朗。

晚上时,我与原司东到了与盛京相聚约两百里的一个小镇文杭,在镇上一家普通的客栈里下榻。

我规划了一下大致行程是这样,八月十五基本能够回来。从盛京出发,明天途经我十一哥盛言楷的适州,再过三天是五哥盛言芷的沣州然后再过三天是二哥的盛言瑢的现在驻守的灵隘关。然后就到了岳崎国领土,大概在岳崎待七天然后再七天用于走访各小国。

最后七天回归,有两天的缓冲时间。

盛京在裕盛的靠东一边,所以从盛京到灵隘关需要七天。

灵隘关……

是当初珣月扮成原司东时,说镇守过的地方。

我低头笑笑,那个骗子。

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话是可信的。

他那么同意素裳说的我会从十七岁开始历劫,结果十七岁至今是我最平静的岁月;他叫我不许再离开他,结果他先离开我;他说他爱我,却在我最需要他时离开,让别人来告诉我,他已经走了。

他这个骗子。

原司东为了保护我安全,与我一间房,他是神仙不用睡觉,就坐桌子边休息到天亮,而我睡床上。

他在一边帮我铺床,这几个月他跟着我,完全不像一个帝君,倒像全职保姆,虽说脾气有点臭,还老神神秘秘的。他什么事都会帮我做好,什么事都帮我想办法,温柔得像一潭水,但也会与我开玩笑,讲笑话,或者偶尔欺负我,可从不会像珣月那样把我欺负得死去活来,我觉得他很懂柏拉图式爱情。

我一屁股坐到他面前:“司东帝君,珣月当年化成你的模样告诉我你很爱我啊,是不是真的?”

原司东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承认了,然后温柔地要把我扶起来,可我死活不肯。他无奈,只好陪我坐下。

我继续问:“那你失忆了,是不是真的。”

原司东把眼睛眯起来:“啊,言珏,我忘记你是末川了。”

我不悦。

他说:“真的。”

“啊?后来怎么恢复的?”

他摊摊手:“我当年就是因为你的死失忆的,见到你活了,自然就好了。”

我歪着脑袋。

原司东笑道:“想什么呢?”

“这么说,幻梦之境里我碰到的原司东就是你?”

原司东笑道:“如果是在认识我的人面前,基本是的,但也可能会根据我的性格做出改变。

“怎么说呢?”他皱皱眉,“珣月很聪明。”

我把他扑倒在床上:“那为什么他愿意亲我,你不愿意。”

原司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

我捏他一下:“谁跟你老夫老妻啊?”

他深深地看着我:“末川肯愿意接受我了?”

我不回答。

沉寂中听到风吹窗户的声音。

原司东一把推开我从床上弹起,以几乎无法用肉眼识别的速度来到窗前,打开窗户,窗外只有浩瀚星空,偶尔凉风拂过,树影婆娑。

我走上去:“怎么啦?”

原司东从窗台上捡起一串流苏,应该是剑饰,嫩黄的颜色让人联想起最脆弱,无害的雏鸡。

我说:“有人在这里偷听?”

原司东点点头。

“你干嘛不抓回来问问?”

原司东把流苏收好,打了个呵欠:“末川你不困哪,明天还要赶路。反正刚才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对他表示蔑视:“你不是神仙吗?怎么就倦了?”

他笑道:“对啊,我神仙,神仙不可以对凡人用术法的。”

我对他翻个白眼,然后去睡觉。

他坐在桌子旁对我笑。

我转回来他还在对我笑。

我对他吼道:“你别看着我啊,看着我,我睡不着。明天还赶不赶路了?”

原司东长叹:“哎,长夜漫漫,何以成渡哟。”

我脑中突然浮现出那晚,珣月顶着原司东的皮囊在月下饮千杯醉,他喝酒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独自沉默的样子,他看着我默然不语的样子,他眼里露出脆弱的表情时,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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