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回来时忌贫已经吃完饭，正绷着脸开凿山石。

这次他一进门，忌贫就迅速停下手上工作迎上前来。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大王。

“怎么？”

“忌贫愿为大王肝脑涂地，”忌贫避过对方探究的视线，急促道，“大王回城后能否……能否不责罚家姐？忌贫愿承担一应罪责，生死皆由大王处置。”

“哦？”

“忌贫不是……不是要挟大王，只想、想求您放过她。”

“我为何罚她？”

萧大王一头雾水，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不耻下问。

忌贫忽的顿住，低下头避过萧小笑探究的眼神：“封墓前家姐托关系给忌贫送来口粮，违犯——”

“小脑袋整天想什么！”明白了，萧小笑哭笑不得，冲忌贫脑门狠狠拍了一巴掌，呵斥道，“别吓唬自己，我不回都城。”

“不回去……”

忌贫先是一喜，接着就惶恐起来，欲言又止。

萧小笑一直关注着忌贫表情，见他果然又缩回去，只能在心里叹气。

萧大王装出副黯然神色，信口胡诌：“寡人天资平庸，殚精竭虑方才维持国家不败。如今卸下担子，懒病犯了就再懒得挑起来。何况……恕儿会是个好大王。”

萧啸活着时，在得力下属面前也没什么大王架子，这么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能拉近他和忌贫关系。

果然发现忌贫瑟缩下就不再躲闪，萧小笑趁胜追击握住忌贫右手，脸上写满真诚：“出墓后我还你自由，你建功立业以后，就能靠自己保护姐姐。”

身子一震，忌贫不敢置信地抬头，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后又垂下眼，默默跪倒：“忌贫……不能随大王一起么？”

“啊？”

“忌贫想继续伺候大王。”

“你愿随我……隐姓埋名，浪迹天涯？”

“大王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也需要人照顾。忌贫狂妄，愿终身侍奉大王。”

“终生？你想跟着我一辈子？”

“是……是的。”

“为什么？喜欢我？”

小奴隶先是一颤，沾着泥土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好啊，出去后，我要你。”

调笑的话脱口而出，两个人同时愣住。

穿越前他虽有点口无遮拦，但这种话……从没说出口过。见小奴隶明显又被他吓着，萧小笑想了想，改口道：“那就跟着吧，允你一次反悔机会。”

听忌贫低低应了，萧小笑心情说不出的愉悦，拽起小奴隶献宝般说道，“别忙着挖，我想出个估计有效的法子，咱试试先。”

＊＊＊＊＊＊

原理很简单，实践很困难。

先用火烧再浇冷水，热胀冷缩什么的，岩石就崩开了。

萧小笑绝对是是言语的巨人，上下嘴唇碰了碰便安然坐在一边看小奴隶搬柴、点火、扇风。墓中通风困难，后室里很快就烟雾缭绕。

忌贫以内力催动烈火烧向石壁，不一会儿呛得咳出声来。

自己皮糙肉厚被熏着无所谓，可是……

扭头望向老僧入定般坐着的大王，忌贫犹豫着请示：“请大王先去前堂避避烟气，匠人在墓中设了通风口，几时辰后烟气便可散尽。”

萧小笑被熏得难受，这时候却好面子起来，不但不出去，还大有走上前帮忌贫鼓风的架势。小奴隶说完话就闭了气，见状不敢再劝，只得专心于手上工作，暗自祈求快点烧完。

眼看柴禾快要烧完，被熏得头昏脑胀的萧大王快步走出后室，片刻后端着一大桶水进来猛泼向山壁。

忌贫适时退后，挡在萧小笑身前警惕地盯住被白气遮掩的山石。

视线因白气遮挡而变得模糊不清，萧小笑集中在石壁上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腰间——忌贫一手插在那里，死死把他拦住。

一阵劈啪声后，黑漆漆的石壁似乎没什么变化。

拦住欲近前研究的萧大王，忌贫抓住铁锤，小心地敲击石头。

酥裂的石片们应声而落，墓室内顿时尘土飞扬。

被小奴隶崇拜地盯着，萧小笑有些尴尬，大大咧咧摆摆手，示意忌贫接着干。

忌贫抓起先前的工具，毫无阻碍地挖去残余山石。萧小笑看得手痒，也捡起把斧头状的东西走上前，抡圆了敲向山壁。

一个趔趄，被忌贫扶住才免于狗啃石头的命运。萧小笑愣愣盯着被他砸了的大石头，只见那石头身上仅多了一小道白痕，连晃都没晃。

忌贫仍面无表情，眼里却多了笑意。

萧大王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谁说像切豆腐来着？谁家豆腐这么硬啊啊啊啊啊——走进x学什么的真、心、坑、爹！

第十六章：寻出路

那天丢人丢狠了，萧小笑没脸再对挖洞的事指手画脚，就将注意力转向后勤工作。

熟能生巧，加上没人在旁边让他分心，忌贫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仅数日就把山岩挖出了七八米深。山洞里，指引方向的司南被石屑泥土掩盖了其考究的做工，默默趴在地上。

忌贫蹲下身捧起作为陪葬品的司南，用衣袖擦去泥土，目光深邃，却又带着些许茫然挣扎。

哦，除了死不要脸地关心小奴隶的温饱问题，萧小笑把剩下时间全用在了修炼上。

消化掉上次的鬼魂后，他的修为就稳定在散魂境界稳定。有了前次教训，萧小笑不敢再盲目追求突破，而是将目标转向小黑屋中记载的法术鬼诀。散魂于外，可变化万千，魅惑俘虏敌人，并对其进行精神攻击。

当然，主体还能借由魂魄灵识视物——能操控魂魄走多远，就能看到多远。

生存需要，萧小笑发现这一条时立刻同现今处境联系起来。如果能辨识岩石土质、山体结构，茫茫山壁就不再是困住他们的牢笼。

心随意动，萧小笑放出一缕魂魄飘向后室：忌贫日复一日重复着凿山的动作，仿佛不知道厌倦。

魂魄挤进一人高的岩洞，围着小奴隶转了圈，又转了圈……一狠心，撞向岩石。

死人感觉不到疼痛，魂魄也一样。

但对萧菜鸟来说，进入岩石后与穿梭在空气中还是很不一样。

身体好像被黏在里面，幻化的手脚都难以抬起，好像是给原先的自己硬加上数十倍的重力加速度。重压之下，他不再刻意维持人形，而是顺其自然左突右钻在岩石中寻找突破口。

就这么走走停停，不知是习惯了这种重量，还是岩石密度属性有所改变，走起路来渐渐轻松起来。

这让准备原路返回的他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再朝前走走，一两米就好。

出来混，毕竟是要还的。

萧小笑可不想一时激动让这缕魂魄脱离控制，然后疯疯癫癫过一辈子。

又挤了几步，右侧岩石的压力骤然减轻，萧小笑精神一振，集中精力朝那边探去。

他维持着原先的力道，谁料阻力突然消失，萧大王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上。

身轻如燕的感觉让萧小笑爽得如同吃了小奴隶一瓶壮阳药，重新回到两个胳膊两条腿的模样，环视四周——是一个和他们凿出的差别不大的山洞。洞里看不到亮光，却也没有长久下来的潮湿死寂。

萧小笑略一迟疑，终不肯放弃近在眼前的希望，催动身体顺山洞飘出去。

左拐右拐飘出二三十米，忽然眼前一亮。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脑袋中忽然冒出桃花源记的内容，可惜出去后良田桑竹屋舍什么的连个影都没有，更别提男男女女老人小孩。

洞里没人，只有几件开凿工具。这时候还是白天，洞口被杂草盖着，不仔细检查就不会发现。

根据多年读书看报听电视的经验，萧小笑判断：这，是个盗洞。

虽不知现在换算到原先那世界算是什么朝代，但萧小笑真没想到这时候就有人敢打诸侯王墓的注意。

这个大王下葬不满半年，还未改朝换代，要是被发现……

妹子的，这盗墓贼缺心眼？

心里有了数，萧小笑缩回岩石。这次急着回去他懒得再找好路穿行，一咬牙走直线硬撞回去。

反正没有实体，难受点要不了命。

＊＊＊＊＊＊

再回来忌贫仍凿着山壁，不会偷懒，不知疲倦。

不需要奖惩监督，他总会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件任务。做成了没什么奖赏，失败了却要受到责罚。

这么不科学不人道的规则……就因为它的承担者是奴隶？

封建制度害死人，还是资、啊社会主义大家庭温馨和谐。

边吐槽边绕着一心忙碌的忌贫转了圈。

他没有形体，但绕到小奴隶正前方时，萧小笑顿时觉得被忌贫的凌厉目光罩住，僵立着再不敢乱动。

仿佛感觉到有邪物入侵，忌贫握紧手上工具，眯着眼一动不动。

就这么无声僵持了半天，萧大王忽的噗嗤一笑，催动魂魄绕过小奴隶飘回耳室。人形的魂魄临走前看了眼全身仍紧绷着的忌贫，无奈地摇摇头。

和个忠于自己的小奴隶较劲，真是……

狠狠把自己鄙视了一顿，灵魂归窍后的萧大王整整衣袍，人模狗样地端着茶壶走回后室。

忌贫还是僵立着，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罩住先前他钻出来时的那块岩石。小奴隶仍抓着凿山洞的锤子，似乎只要那东西一出来，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下去。

打地鼠——啊呸，明明是守株待兔的小狼崽子。

脑补过度的萧小笑心里发虚，干咳声召唤道：“过来喝口水。”

目光的落点由岩石缓缓移向满面笑容的萧大王，忌贫愣怔半晌，方反应过来什么。

这时候萧小笑已经倒好水端到他嘴边，忌贫恭敬接过一口饮尽，之后没有如往常那边垂下眸子，而是直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这个动作，对一直恪守奴隶本分的忌贫来说相当失礼。

然而萧小笑不开口，他就一直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怎么，”萧小笑心更虚，却什么也没表露出来，只是挑挑眉毛又给他倒了杯水，“还渴？”

忌贫接过茶杯，没喝水，而是抿抿嘴唇轻声问：“大王刚来过？”

他感觉到了！

“你属狗？”萧小笑被吓得不轻，疑问脱口而出，又在话音刚落的那刻硬生生转了语气，“没，刚想你来着，你……也想我了？”

“没——忌贫不是、不是那个意思。”说错话的小奴隶有些紧张，“方才忌贫感觉有人窥探，但……似乎没有恶意。”

本来就没有恶意！

萧小笑瞟了眼赤着上身、裤子也被汗水浸湿的小奴隶，不置可否。

“别管那些，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过来吃饭。”

“是。”

“又嫌我拖进度？”心看见忌贫不情不愿又无比顺从的模样就替他憋得慌，萧小笑拽住忌贫，声音抬了个八度，“出去后会碰到什么还不一定，我伺候着你吃好喝好养足精神还TM错了！”

他说的爽，忌贫却瞬间煞白了脸色。

大力挣脱萧小笑拽他的手，忌贫咚一声跪在泥土碎石上：“下奴不敢。能得大王亲赐饭食，是忌贫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下奴不知好歹，惹……惹大王生气，请大王重重责罚。”

萧小笑刚还像个鼓囊囊的气球，忌贫一跪下他就没辙了。肚子里的气顺着忌贫给的出气口缓缓排出，萧大王无力地拽拽忌贫胳膊，没面子地解释道：“去收拾收拾，最迟两天就能挖通了。”

＊＊＊＊＊＊

萧小笑还站着愣神的空当，忌贫已经迅速收拾干净重新回来。

许是墓室阴凉干燥，烤干的面饼还没有坏的迹象，可是……萧小笑抓着面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吃下半年前做的熟食。

一碟黄豆，两碗米粥。一个吃的津津有味满心感激，一个吃的快吐了……

每天都是这些玩意，为了给生活添点刺激，萧小笑尝试着在饭里加各种调料。每次将加了料的饭端给小奴隶时，总能看他捧着圣物一般吃下味道诡异的饭食。

而萧小笑自己……死过一次后他的胃口就差的可以，一顿饭只吃一两口，不吃也不觉得饿。

把墓室里的调料轮着试了遍，萧大王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折腾铁人一般的小忌贫。而这个举动让他从忌贫的表现中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小奴隶原来是有表情的！

从前他把花椒什么的加粥里时，忌贫总是吃得飞快。现在饭菜味道正常了，小奴隶吃相就变得斯文起来。

这小子，不定得把我想成什么德性。不过……萧啸这货本来就对煮饭一窍不通，或许味道诡异才是正常的。快憋死的萧小笑不知不觉又脑补起来。

“忌贫知错。”

见萧小笑目光一直围着自己打转，忌贫不自在地放下筷子坐直身体，小心翼翼开口道歉。

“哪儿错了？”

“……忌贫不该以下犯上、窥探大王心事，不该质问大王。”

“答得挺顺，”反正吃不下去，萧小笑跟着放下碗，悠然道，“说说怎么改。”

“忌贫……一切都听大王的。”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萧小笑想挠墙，可还是努力克制住这种冲动，沉声道：“其实我……”

“大王不必解释。”

“不瞒你，我在异世那被子的确学了点灵识外放的术法，方才……是在沿着山洞找出路。”见小奴隶惶恐地僵坐着，萧大王夹了两粒黄豆扔到他碗里，“如果我没看错，我们遇到同行了。”

同行？

好不容易来次古墓，就算不敢变卖珍宝玉器，带点铜钱宝石什么的出去是必须的。如果挖洞那家伙真想来盗墓，他们勉强也算同行吧。

“如此秘辛，下奴不该、不该听的。”

三言两语讲完了山岩中所见，看忌贫受气包般朝后缩着，萧小笑抓住他搁在腿上的手掌，缓缓道：“别说什么该不该，说好了，你要一辈子跟着我的。如果你信我，我们之间……可以没有秘密。”

第十七章：盗墓贼

在萧大王的灵识指挥下，哪怕正儿八经干活的只有一个人，挖洞工作还是开展的轰轰烈烈。避开坚硬的岩石，不到万不得已不用那坑爹的火烧水激方法，单挖起土来进展不是一般的快。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到了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胜利在望，站在忌贫后面的萧大王此刻却面沉如水，半点即将破土而出的喜悦也没有。

二三十厘米的土墙并不能给如今的萧小笑造成什么障碍，也因为此，盗洞中那男人的遭遇正考验着他仅存的那点怜悯。

借别人挖的洞逃出去，未免节外生枝一定得把盗墓贼处理掉。

若让王陵被盗前任大王尸体不翼而飞这种消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由不得他犹豫。

但……此时情况与他预想的实在相差太远。还未等他动手，盗墓贼自己就惹了麻烦。

凭着萧小笑感觉，那是个硬朗的青年。洞里黑暗看不清相貌眉眼，血腥味却不会受到黑暗阻碍。刺鼻的腥气直钻入他的灵魂，用嘲弄的方式强调着他的自私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