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恩侧过头来,好像还在笑,忽然有点孩子气一样的摆手:“安安快躺下。”
我躺下来,也侧过头看图恩。夜里的空气凉凉的,图恩的脸在月光下忽然清晰起来,我看着图恩,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忽然觉的心跳陡然清晰起来。图恩的眉眼也弯了弯,拿一个小吸盘吸在我额头紧挨着的玻璃上。
我有点吃惊:“靠,这也行?”
图恩点头:“是,非实体接触也可以。”
图恩拿了另一个传感器放在自己左胸的位置,我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隔着肚皮感受到婴儿稀薄的心跳声。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只能瞪着眼睛看图恩。图恩一副了然的样子,用手在我眼前晃晃:“安安快睡。”
我哪里睡得着,总觉得不知道哪里跟图恩的思想触碰,忽然脑中闪过了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影像,一个穿着长裙的卷发女人挽着一个带着眼镜的绅士,我拍拍玻璃:“图恩,我好像看见你父母了……不,我也不确定是谁……但我就觉得那是你父母……”
图恩点头:“你那是读取到了我大脑里的记忆碎片。”
我觉得新奇,想更深的感受一下图恩的思想,图恩打断我:“再不睡就可就探不成亲了……”
我闭上眼睛,把手放在玻璃上,再探索图恩的思想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翻来覆去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就是今天白天韩谦跟我说的事情,他对图恩进行了思想重建,图恩把韩谦当成了我,可是后来韩谦说,手术不成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而且这几天的图恩也看起来很正常,没有再把韩谦认成我。韩谦前一次还说图恩靠药物压制,压制什么呢?我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种可能,越想越担心,刚想张嘴问图恩,耳边却极其清晰响起了一个我日思夜想的声音。
“小安子!发什么呆呢?!”
睁开双眼,蓝天白云,车水马龙。
耳朵像是暂时性失聪后渐渐回转过来,感觉有点天旋地转,我想抓住点什么稳定下来,这才发现图恩正握着我的手。
我咧了咧嘴:“我们俩……睡着了?”
图恩点头:“我先来的……”
我正想问,这里怎么看着这么熟悉?
一只肥手斜过来揪我的耳朵。
我看了一眼,忽然觉得眼睛发酸。
老妈穿着一个画着米奇老鼠的跟孕妇装差不多的睡裙,趿拉着两只拖鞋,头上几根卷发还不听话的翘着,一只手掐着我的耳朵,眼睛看着图恩,脸上一副……惊喜……状?
我叹口气:“妈,你能不能不给我叫那个太监名?”
我妈说:“小安子!这是你……的……”
图恩立刻跟我妈点点头,笑的跟朵水仙花一样。
我妈的眼睛都亮了,一只手拉着图恩:“快进来,快进来,哎哟,你看我们家小安子什么都不给说,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
图恩把手中的礼物送上去:“伯母,这是我一点心意。”
我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来,脸上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哎呀,还带什么礼物,快屋里坐……”说着就把客厅门打开,把我们迎进去。
我拉拉图恩的袖子,小声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
图恩挑眉:“我的梦……我做主。”
我气:“我可不记的我什么时候带你见我妈来?”
图恩在底下抓了抓我的手,眨眼:“这可是我一直的梦想。”
我嘴角抽搐:“我妈要是知道我领一个男人回家是这个反应,我就天天烧高香了。”
图恩笑着抬起头来:“所以梦是有主观色彩的,我就是希望你带我回你的娘家认亲,咱妈看见我笑的开开心心就好。”
我一下觉得有点奇怪:“等,等等。”我拍了一下图恩的肩膀:“为什么是我娘家?娘家?”
图恩点头,看了看我,意思是:有什么不对吗?
24.春梦中人
“凭什么我家叫‘娘家’?”
图恩在我妈目光的抚爱下帮我顺了顺头发:“难不成叫‘婆家’?”
我刚想说话,我妈走过来对着我的后背就是一掌:“小安子!”
我咳了两声。
我妈拧了我胳膊一下,使劲跟我使眼色:“还不带着人家坐下!人家第一次来,怕羞,照顾着点。”
说完我妈把果盘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对着图恩笑的和蔼可亲:“孩子,别拘束,都是自家人,等阿姨去给你炒几个菜,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阿姨说。”
图恩笑笑:“阿姨,不用忙了,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这瞎话编的溜。
我妈说:“那哪儿成啊,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尝尝阿姨的手艺?!你先坐着等等。”我妈一边系围裙,扭头给了我个眼色:小子,表现好点。
我点头收到。
老妈哼着《东方红》炒菜去了。
我垂头丧气的拉着“怕羞”的图恩坐在沙发上,“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梦,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图恩把沙发后垫垫高了一点,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的有点像花狐狸,“恩,你这么想,就这样吧。”
我瞥了他一眼,指了指电视上的木相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小时候的相片吗,那是我四五岁的时候。”
图恩缓慢的展开手掌,相册瞬间到他手上。
我瞪了瞪眼:“不用这样吧。”
图恩用手摸摸相框中的我:“这么可爱?”
我忍不住飞起来:“我妈说小时候的我街坊邻居都抢着抱,我们隔壁二丫他婶,天天黏在我家让我妈把我过继给他,不过我妈还算明智,没把我出卖。”
图恩看着我小时候的相片,眼睛笑的弯弯的。
“这个是我父亲。”我指着相片上站在我身后的一个瘦高的男人:“他在我妈怀我的时候,耐不住寂寞,跟别人跑了。”
图恩转过头来看我:“你怎么没说过?”
我说:“没说过吗?我也不记得了。”
图恩拍拍我的头:“你和妈不恨他?”
我看了看相册上那个低眉顺眼笑的有点卑微的男人,叹气:“恨,恨不起来……要是真恨,我妈怎么会允许我四五岁的时候跟他合影,还把相片摆家里?我妈说我爸找的是他青梅竹马的小学同学。那女孩儿心脏病,我爷爷奶奶不愿意,硬是把人家给拆了。”
我把相册拿过来,摆回立体电视上:“后来,我爸就娶了我妈,可是听我妈说,我爸做梦都喊那个女人的名字……刚开始,我妈也是怨,可是怨有什么用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愧疚,我爸对我妈好的不像话,街坊四邻都说我妈有福。”
图恩挑眉:“有福?”
我叹气:“后来,那女孩知道我妈怀孕了,就要闹自杀,结果,我爸一受不了,什么都跟我妈坦白了,我妈哭了几天就放开了,就跟我爸说:能离,不过要按月收孩子的抚养费。我爸当然高兴,最后,就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图恩从果盘里拿了块苹果,然后喂进我嘴里:“咱妈厉害。”
我想了想:“也是,我要是有我妈一半儿坚强就行了。”
我就这么跟图恩两个缩在沙发上,絮絮叨叨了很久,到后来,几乎都是我在说,图恩点点头,或者是应一声,我也不管他在不在听,连自己小时候受欺负被小朋友骗到菜市场回不了家的事都说了,图恩摸摸我的头,我都觉得心里有安慰。
到后来说累了的时候,我才发现图恩一只手揽着我的肩膀,几乎要把我搂过去,手也伸进了不该伸的地方,我直了直身子:“喂,注意影响啊,一会我妈过来了。”
图恩搂着我的腰让我跨坐在他腿上,又挂上了白天那副跟花狐狸极其类似的笑脸:“安安看看窗外。”
黑的有点发蓝的夜空,丝丝缕缕的烟云把月亮盖了一半,月光太明朗了,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我有点吃惊:“我妈怎么还没做好菜?!这都几点了?”
图恩低下头吻我:“我已经把那一段省了……来过这一段我最期待的……”
我想站起来:“靠,你行不行?这是我们家客厅沙发啊……你……”怎么也要回我卧室吧?
你的梦你就了不起啊?
图恩按住我,一层一层的剥我的衣服:“我想安安想得厉害,可是身体又太弱,做不了……”图恩吻我的下巴:“……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个法子,把你骗到我梦里……”
我说他白天笑的那么狡猾?我想了想,也抱着图恩:“一会醒了,不更难受?隔着防护罩,谁也摸不到谁。”
夜凉如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点冷,我缩了缩胳膊,搂着图恩的腰,图恩停了停:“冷?”
我点头,图恩吻了我一会:“先忍忍,一会就不冷了……”
我想了想:“你看,我这是在梦里,梦里觉得冷,一般都是真的冷了,就跟你尿急,梦里就找厕所一样。”
图恩咬了我的脖子一口:“怎么这么会破坏气氛?”图恩腰上的肌肉绷紧了,我预感他要进来,就微微有点紧张,使劲抓沙发上的流苏,穗子太滑,很快从指尖缝里漏了下去。
周围都是蛐蛐的叫声,我半张着眼睛看窗外的月亮,跟泛黄的旧纸片似的,看着看着,就模模糊糊的好像回到小时候,半夜里撬开窗户,穿着一个小短裤衩,光着膀子一溜风的跑到河岸上,也是这样薄纸片一样的月亮,又凉又软的风,心里给自己数着一二,然后伸直胳膊,一个猛子扎进闪亮的河水里,等闷够了劲一抬头,岸边的景陡然清晰起来,我那个时候就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我的人生也是这样,遇到什么开心的事,闷声不吭的把头扎进去,忍一忍,放一放,等到觉得够劲了,再钻出来,回过头了望,那个时候感觉也淡了,也放开了,觉得人生也就这样,活这几十年,犯不着老是这么折腾。
忍不住叹气。
图恩摸摸我的肩膀:“怎么又叹气。”
我说:“啊,我叹气是因为你老不进去,一会黄花菜都凉……”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哼了一声,图恩握着我的腰,动了一下:“安安这是这是质疑我的实力么?”
我赶紧摇头,哪敢啊。
接着,头顶的月亮白花花晃成一片,我抓了抓沙发,没抓住可抓的东西,就把手伸上去搂图恩的脖子,说话磕磕巴巴的:“图……图恩。”
图恩低下头堵着我的嘴,我总是学不会换气,图恩就吻一会停一会,我趁着这空挡赶紧说:“我……想起个……事来。”
身子真的热起来,我忍不住想,现在躺在防护罩里正在做春梦的那个我是什么样?
想到醒来肯定身下一片湿,就觉得一阵不舒服,防护罩里没有可以换的衣服,我身上也就套了一个单件……
“又走神?”图恩用了点力,我的腿忍不住绷了一下劲,图恩接着说:“可见我还是太温柔了,要不然安安怎么总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走神?”
我说:“啊没走没走。我注意力集中着呢。”
图恩说:“多集中?”
我答:“额,马,马上就要忍不住……”
图恩笑:“不准……”
我生气:“凭,凭什么不准?”
图恩低头又一个法式深吻,我快断气了。
到凌晨天都微微泛蓝的时候,图恩才放过我,我看着抱着我仍旧笑的神采奕奕的图恩,忍不住咬牙:奶奶的,幸亏是梦。
图恩说:“时间差不多了,安安还有什么想见的?”
我想了会:“咱家那只笨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图恩摸了摸我的头:“去看看?”
我点头。
四面光景骤变,我再仔细看的时候,周围已经变成了我和图恩的小窝,不大却很温馨的老公寓。四周的设施都没有变化,窗明几净,花瓶里的百合带着露珠,茶几上杯子里的水甚至还冒着热气。
图恩弯了弯嘴角:“看,我们的家,还是这个样,在我脑子里,比什么都清晰。”
我觉得喉咙又发堵了:“那咱们别走了,在这呆一辈子,管它梦不梦的。”
图恩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叹了口气:“别任性。”
四周没有声音,我打开我卧室的门。
写字台,床下,窗台上,都没有米克的影子。
图恩握了握我的手:“别急。”
难道又去勾搭隔壁的萌妹子了?
米克从来到我们家的时候,就看上了隔壁家的苏格兰折耳猫,话说人家是单身贵族没错,可我们家米克就是一流浪汉,丑兮兮的,尾巴还缺了一截,后来我就觉的,大概米克传承了他主人——我的精神风范:死皮赖脸。每天叼了家里的鱼和牛奶片巴巴的送上去,人家公主鸟都不鸟,可我们家米克一副M体质,风雨无阻的在人家眼皮底下撒花卖萌,自娱自乐。
然后就是每天晚上,隔壁的胖大叔一手拎着“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米克进门,米克两只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我,我就知道他又没得手。图恩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抱着米克给他讲励志故事:看,你主人我,这不就抱得美人归了么。贵在坚持,重在参与。
25.盗梦空间
我吃惊的看着这只肥猫,觉得一时反应不过来,最后还是忍不住拉拉图恩的袖子:“怎么米克胖成这样了?”
图恩咳了一声说:“大概……是成家了?”
我走过去,米克抬头看我,我摸摸它的头,偷偷跟米克使了个眼色:“米克,你也抱得美人归了?”
米克张牙舞爪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尾巴一扫,背过身去了。
我站起来跟图恩说:“八成这孩子不认识我了,真是只……白眼猫,我千里迢迢的来看它……”
图恩没有说话,牵了我的手,跟着米克走。米克悄无声息的走在前面,渐渐地,我听到米克的小窝里传来一阵棉花一样甜软的叫声,我心一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的结晶?
米克走到自己的窝前,也不进去,在门口小声叫,然后我看见隔壁大叔家那只白色折耳猫款款走了出来……
唔,原来是介绍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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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拍拍米克的头:“好样的啊,这才叫男人。”
米克傻兮兮的昂着猫头,像一个憨厚的笨小子,我忍不住把它抱起来:“你怎么这么沉了?”米克张着淡蓝色的圆眼睛望着我,我说:“米克,以后好好过啊,要负起养家的责任,可没人再喂你鱼头了。”
明明早就不是只楚楚可怜的小猫样儿了,米克还大脸的昂着已经肥的不行的猫头往我怀里钻,我摸摸它的头,叹口气:“以后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来看你,你别生气。”